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寸河山一寸血4·萬里烽煙

第19章 第十九章理想與現實(二)

10月12日,日本第二十一軍在大亞灣登陸。 第二十一軍包括三個師團,其中兩個都是新編師團,只有一個廣島第五師團算老的常備師團。 正在登陸的日本侵略軍坦克 廣島師團也就是從前在華北吆五喝六的板垣師團,這個師團曾經也帶著“日本最強師團”的光環,不過那得追溯到南口之戰或太原會戰的時候了,到台兒莊大捷前後,它頂多能跟磯谷師團坐一條板凳,甚至還不如。就這樣,它的主力還來不及參戰,只能先送一個聯隊過來。 沒辦法,兵就這麼多,武漢那裡都不夠用,能在廣州湊出一個組合已屬相當不易。這是考驗余漢謀本事的時候了。無奈“老謀子”早已淪落為身後跟著一群病貓的老貓,其能力和魄力別說與薛岳相比,連李漢魂都及不上。

蔣介石遠在武漢,廣州這邊怎麼打仗,他還每一步都要請示老蔣。這樣身上的責任是小了,戰機卻統統都貽誤掉了。 日軍從惠陽侵占到廣州,所以廣州戰役又稱惠廣戰役,對於余漢謀來說,當時當刻,最要緊的是趕緊把盡可能多的兵力集中到惠陽。可是“老謀子”猶猶豫豫,明明有兩個旅七八千後備部隊可調,卻一直毫無動作。 等到惠陽失陷,余漢謀才真正著急起來,這時惠廣戰役卻已接近尾聲,第二十一軍離廣州不遠了。 趕緊開會商討,余漢謀的參謀長在會上獻策,提出了一個“球狀戰術”。 所謂的球狀戰術,其實就是口袋陣:日軍不是來了嗎?正好入吾觳中。 參謀長說得頭頭是道: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口袋,是皮袋,等鬼子進來,你踢、我踢、他踢,四面八方踢,結果袋子踢破,小鬼子自然也完蛋了。

等他眉飛色舞地說完,差點笑場。 還“你踢、我踢、他踢”呢,用來扎口袋的那些部隊都不知道在哪裡。這位參謀長提到的幾個部隊番號,都在潰退中,就這種狀態,你還踢人家,自己不被踢個大跟頭就算不錯了。 余漢謀腦子再糊塗,也知道這是在紙上談兵。 商討來商討去,還是且戰且退為好,因為當時日軍距離廣州還有二百多里路,估計守上三天沒有什麼問題。 說是還要守三天,結果第二天凌晨余漢謀自己就跑了路,連後勤機關都沒通知。武將一失踪,剩下來的文官更慌了神,時任廣東省主席的吳鐵城、廣州市市長曾養甫全都跟著走了人。 從第二十一軍登陸大亞灣到進入廣州市區,滿打滿算,不過九天時間。廣東百姓和僑眷對此十分不滿,遂給三位封疆大吏集體編了一個順口溜,曰“余漢無謀,吳鐵失城,曾養沒甫(通譜,不靠譜的意思)”,念來倒也朗朗上口。

整個廣州戰役,只有一個叫鍾芳峻的旅長,在兵敗之後拔槍自殺,不失為一條漢子,而他也為廣東粵軍這支曾名震全國,打響北伐第一槍的“鐵軍”翻開了悲涼的一頁。 廣州失陷,是10月21日的事,當時鄧龍光第六十四軍、葉肇第六十六軍已奉令回調,可惜為時已晚。 廣州一失,粵漢鐵路就被切斷了。蔣介石認為經過長達四個多月的連續苦戰之後,充分消耗日軍有生力量的目的已經達到,再孤城困守已無必要,遂決定放棄武漢。 吸取南京保衛戰的教訓,中國統帥部此前已對武漢撤退做了充分動員。能走的都走了,凡軍事政治機構也一律搬遷。 後來當岡村進入武漢,他所見到的情景是連大街上商店的門窗都被磚頭堵得死死的,想翻點值錢的東西也翻不到。他的第十一軍司令部設在湖北省政府大廳,去時裡面空空如也,看上去,似乎搬家公司都沒搬得這麼乾淨徹底。

此謂“焦土抗戰”。這玩意兒看上去激動人心,實際上很危險,一個不慎就容易燒到自己。 10月24日晚上,作為最後一批撤走的軍政要員,蔣氏夫婦坐飛機離開武昌,不料中途儀器出現故障,飛機竟然迷失了方向。 給元首開飛機的飛行員都是優中選優的高手,他借助沿途地形標誌,又摸了回來。到了武昌機場上空,低頭一看,好傢伙,下面正在搞“焦土作業”,破壞機場跑道哩。再過一會兒,座機想降也沒得降了,豈不險哉。 此時耳邊已能聽到日軍的隆隆炮聲,座機就在這種氣氛中,經過加油和檢查修復才得以重新起飛。 由於所處地理位置不同,中國軍隊的撤離也比南京保衛戰時要輕鬆從容得多。 白崇禧是隨第九戰區撤的,他坐著一輛德製吉普,沒承想走到半途,汽車還拋錨了。正在著急慌忙的時候,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坐著汽車趕到。周公手一揚,上我這邊來吧。

那時候正是國共合作最融洽的時候,兩人在車上還著實吹了一會兒老牛。白崇禧開玩笑說,內戰的時候,幸好你們共產黨沒到廣西來,算是放了我們一馬,鄙人還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呢。 周公也是很風趣的人,隨即接話:你們廣西發動民眾,我們很贊成嘛,所以就不用去了。 10月26日,熊本師團率先進占武漢。 終於由自己拔得頭籌,岡村心裡的一塊石頭算落了地。 侵占武漢,等於熊本師團坐穩了“日本第一強大師團”的位置,而他岡村自然也是繼板垣之後的“日本第一名將”。 各方賀電賀詞雪片一般飛來。畑俊六吹噓他有“疾風掃落葉”般的威風勁兒,國內的參謀總長載仁親王也不吝讚語,一再夸其“統帥有方”。 既然岡村“統帥有方”,那就沒稔彥什麼事了。後者返回國內,第二軍司令部也予以撤銷,歸其指揮的師團全部編入第十一軍。

表面上,岡村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其實他內心不僅不高興,還很沮喪。 為了攻占武漢,日軍勞師遠征,死傷累累,但並沒有能夠消滅中國軍隊任何一支主力精銳,最後該跑能跑的全都跑了,在軍事上等於是一次失敗。 外交新星 對於佔領武漢,要說不高興,也就“第一名將”岡村有些不高興,大部分日本人都還是很開心的。 10月28日,天皇裕仁在皇宮裡召見了參謀總長載仁親王和海軍軍令部次長,表示“朕對此深感欣慰”。 其實自攻陷南京之後,裕仁已不只一次召見他的這些王公大臣,“欣慰”也不只一次,不過,他有理由認為這次應該是到頭了。 四個多月前的御前會議上曾經討論過,要是把武漢和廣州都攻下來,中國政府便將無路可走。現在兩個目標全部達成,就等對方自己搖白旗了。

可是那個政府從“南京政府”降到“武漢政府”,又從“武漢政府”降到“重慶政府”,怎麼看,都沒有一點要搖白旗的樣子。 對此最交代不過去的就是首相近衛,當然他交代不了差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剛剛發表“不以國民政府作為對手”的聲明,馬上就來了個台兒莊大捷,說明雙方的角斗才剛剛開始。現在好,你想談都抹不下這個臉了。 近衛怨天尤人,把外相、陸相都給恨上了。 這個沒譜的廣田弘毅,為什麼不拉著我一把呢,弄得我覆水難收,處境如此尷尬。 那個挨刀的杉山元,當初打仗數你叫得最兇,說是要“一個月解決中國事件”,這都一年多了,仍然是什麼都沒解決。 於是早在武漢會戰之前,近衛便一發狠,實行內閣改造,整整換下來四個閣員。其中,繼任外相是宇垣一成,繼任陸相為板垣徵四郎。

宇垣是日本歷史上第一個非外交官出身的外相。近衛起用這樣一個軍中老前輩,也無非是想壓一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軍內少壯派。 當近衛找宇垣談話,要他擔任外相時,宇垣堅持說:我進班子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能拿你那個“對手聲明”套著我,否則這個外相沒法幹。 對於發“對手聲明”,近衛自己都有些後悔莫及,當然是一個勁兒點頭。 不過宇垣所稱的“對手”卻絕不是說的蔣介石,他是指孔祥熙等其他要員。 近衛把宇垣和板垣同時召進閣,其用意是雙管齊下,即宇垣負責通過外務省誘降,板垣負責通過軍部誘降,大家齊頭並進,但最後的結果,就像是日本海、陸軍一樣,彼此互補談不上,天天拆台扯後腿倒綽綽有餘。 宇垣的重點是盯牢孔祥熙,可還沒等他弄出什麼眉目,板垣那邊卻已經把台子都搭好了。

軍部計劃成立一個“對支院”,用以對中國“開展工作”。這個機構擺明是要搶外務省的飯碗,宇垣自然要反對,由此導致兩個部門的關係十分緊張。 近衛改來改去,把自己夾到了中間。軍部是什麼力道,給板垣和多田駿合起來一逼,他只好同意設立“對支院”,宇垣也以黯然辭職收場。 宇垣下了台,軍部要獨自搭台唱大戲,而軍部的誘降跟外務省並無任何區別。他們並不是真的要跟你進行什麼正式談判,而是要與軍事進攻相輔,從內部進行挑撥離間和分化。 日本人愛耍花招,蔣介石卻也想藉機打探一下虛實。因為那時武漢會戰才剛剛開始,正面交涉的門窗又被關死,這種時候,了解對方在幕後到底想些什麼,做些什麼,自然十分重要。 蔣介石決定派一名“外交新星”上場,此人名叫高宗武。

高宗武畢業於日本九州帝國大學政法系,雖然學的是政治外交,起初卻根本進不了外交部(“政治學西洋,軍事學東洋”嘛,他把次序弄錯了),回國後只能在大學裡教教書,寫寫文章。 晚年的高宗武(左)寄居美國,自言“從政七年如咯血” 這個時候的高宗武,相當於還未受過什麼挫折的大學畢業生,剛剛進入人生的跑道,年輕力壯,精神抖擻,縱然一時未得機遇和垂青,可對美好未來始終抱著無限期望和充足信心。 高宗武有非常紮實的日語功底,據說留學東瀛八年,連日本人都以為他是正宗本國人。在此基礎上,他開始進一步研究日本政壇動向,曾在《外交評論》上一連發表十四篇論文,篇篇內容不離日本問題,讓一度對日本國情不甚了了的國人大開眼界。 人們開始悄悄議論,那位年輕的日本問題專家究竟是誰? 只有奮鬥,才能收穫好的結果,小高你快要有戲了。 到了1933年,由於日本退出國聯,中國國內普遍對國聯和英美外交感到了巨大的失望,“日本通”日益受到重視,高宗武身逢其時,接連受到國內軍政兩界的頂級人物蔣介石、汪精衛的接見。蔣介石甚至還親自把小高老師請到家裡,聆聽他的見解。 1934年,高宗武被調到外交部,此後沒多長時間就從一個普通科員,升為亞洲司科長、副司長。第二年又一躍成為亞洲司司長,參與對日重大交涉。 引人注目的是,這一年他才三十歲。高宗武曾經說過,他年輕時從來沒有缺過錢,要花那也是大把大把地花,花錢如同流水一般,正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三十歲,我們沒準兒連做房奴、車奴都還沒有資格,可能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一個工廠的小工人,一個商店的小店員……反正大多脫不開一個“小”字,可人家卻已是堂堂司長了。 高君固然有才,然而命運也實在是夠厚待他了。 高宗武在外交界的得意之作,是1934年以外交部特派代表的身份赴北平參加通郵談判。當時日本方面想通過實現關內外通郵,來迫使南京政府事實上承認偽滿。高宗武在黃郛的幫助和指導下,一方面拖延了時間,另一方面又在解決通郵問題的同時,巧妙地繞過了政治障礙和陷阱。 在那次談判中,年輕的高宗武表現出了一定的勇氣和外交智慧,但他身上的毛病也就在這時慢慢顯露出來。 談判過程中,高宗武曾一度對日方代表直接說“不”,結果導致了談判當場破裂。走出談判會場後,他還認為自己當天的表現是成功的,黃郛會因此誇獎他,未曾料想後者搖了搖頭,大有不以為然的意思。 在黃郛這樣的外交老手看來,談判場上,作為弱國代表,不能只圖自己一時痛快,直接談崩是很冒險的,因此高宗武之舉,實屬“小孩子”才有的衝動。 高宗武年輕氣盛,一下子就來了性子,當即對黃郛說,如果產生後果,責任全由他一個人承擔。 黃郛看著眼前這個愣頭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他旁邊的殷同嘀咕了一句:這種談判是出不了英雄的。 我們不能因為殷同後來真的成了漢奸,就完全否認他當時代表中方立場且爭取國家權益的努力。實際上,從他負責的談判來看,此人稱得上是精明無比,僅談判技巧一項,就遠非初出茅廬的高宗武所能及。 用黃郛的話來說,大家來進行這些談判,就是為國家“唱戲”的,僅僅是戲唱得好不好,夠不夠水平的問題。 可是高宗武並不願這樣理解,自己勇敢地對日本人說出了“不”,不僅得不到上級和同僚的肯定,反而還挨了批評,心裡面真是既委屈又窩火。黃郛老前輩的資歷和身份在那裡,他不能明頂,對殷同就不客氣了:你不是笑我想當英雄嗎?告訴你,我離開南京之前就沒想過要做英雄,更不會靠日本人來當鐵路管理局局長。 殷同當時擔任北平市鐵路管理局局長,這句話明著就是諷刺他的,亦可見高宗武之年輕和不顧場合的意氣用事。實際上,若沒有黃郛後來的及時補救,通郵談判是難以繼續進行下去的,高宗武亦不可能憑此取得成就和聲名。 我們也許會希望,在人生旅途的每個時段,旁邊都有這樣一位仁厚而高明的長者相助,或者都有這樣允許你改正的機會,那就好了,可惜不是。 走麥城 1936年,中日展開了一場馬拉松式的政治談判。在這次談判中,已升任亞洲司司長的高宗武只是參加預備會議的配角,但由於擔任主角的外交部部長張群表現強硬,因此日本人反過來大力吹捧和抬高這個年輕人,說是以後遇到事情只會找高宗武談。 似乎任何時候都是如此,老外說誰行,大家都會側目而視,認為這個人可能真的行,何況還是人人都見之發怵的談判對手。 高宗武的自信心由此達到了爆棚的程度,他甚至覺得當亞洲司司長都算屈才了:我對事務性的工作沒有興趣,我的願望是使中日關係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以實現東亞歷史性的變革! 人就是這樣,狂起來真個是沒邊沒沿儿,你以為你是聯合國秘書長呢? “七七事變”後,高宗武加入了“低調俱樂部”,但是蔣介石堅決抵抗,日本人也鐵了心要侵略,都是槍來槍往,刀來刀去,沒賣嘴皮子的人甚麼事。自近衛內閣發表“對手聲明”後,雙方召回大使,搞外交的更是只能做看客了。 由一個成功者突然變成賦閒者,那種心裡空蕩蕩的感覺真是太讓人難受了。 不行,絕不能這樣無所事事。 於是,高宗武便通過同為“低調俱樂部”成員的周佛海向蔣介石進言,表示願意請纓去香港刺探日方情報。 在這一過程中,蔣介石曾一度改變主意,想不讓高宗武再去香港,主要就是考慮到對方還太年輕,容易出現閃失,但是經過週佛海的力保,高宗武最終還是成行了。 高宗武年少得志,多次在蔣介石面前誇下海口,似乎中日交涉,捨己再無能人。可是外交場本來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江湖,在裡面混的人肚裡的腸子都要繞無數個圈,高宗武幾次往返香港,均徒勞無功,而且找到的人無論在外務省還是軍部都說不上話,更不可能讓你掏到什麼機密情報。 蔣介石在對日秘密談判上十分謹慎 按照蔣介石的安排,秘密刺探和交涉的事關係重大,來不得半點差錯,每一步都需其親自授意,然而幾次碰壁之後,這個“外交新星”開始浮躁起來,腦子一發熱,做事也沒了邊。 在蔣介石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竟然在日本人的慫恿下獨自去了東瀛,而後又非常出格地提出了一條打破僵局的危險思路:擁戴汪精衛,取代蔣介石,以向日方謀和。 外交實際上是個非常嚴謹細緻的工作,作為外交官的高宗武身上卻充滿著太多的自由空氣。在蔣介石和汪精衛之間,他一直認為“蔣先生冷酷,汪先生溫暖”,所以早就有倚汪謀和之心。正好這時的汪精衛由於自己的主張在政府內部受到排斥,也正準備通過高宗武發起“和平運動”。 日本軍部由此發現,原來除了孔祥熙之外,還可以從汪精衛身上打開缺口。 蔣介石在得到報告後勃然大怒。 不經允許,擅自赴日,還主動向對方獻出這麼一條糟糕透頂的“計策”,這無異於在乞降。 本來派高宗武去摸一摸虛實,最後反而讓人家鑽了空子,一個外交新星轉眼間變為外交蠢材,成了被日本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玩具木偶。 高宗武是個渾蛋,誰叫他去日本的? 蔣介石命令停發高宗武的所有活動經費,而且自此以後再也不願見這個自以為是的書呆子了。 高宗武本來自恃甚高,想當年連黃郛都不被他放在眼裡,經此刺激,立刻咯血不止,導致結核病復發,一連幾個月都無法見人。 一夜之間,過去擁有的所有東西都將離自己遠去,這對高宗武來說,甚至比死亡還可怕。於是,他孤注一擲,越走越遠,直至追隨汪精衛走上叛國投敵的道路。 故事的戲劇性就在於,當汪偽政權即將開張的前夜,高宗武突然猛醒,意識到自己上了日本人的當,於是逃離上海,並將“汪日密約”公諸報端,反過來對汪偽政權造成了沉重一擊。 雖然是亡羊補牢,然而一個外交官的人生已經結束了。這個年輕人曾經爬得很快很高,卻也跌得很快很慘。 老江湖 情報還是要繼續刺探,可是再也不能找高宗武之類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小青年了,這次被蔣介石賦予秘密使命的是能說會道的蕭振瀛。 蕭振瀛是一個文臣,當初蔣介石委任他為一戰區總參議,也不是要他直接去疆場廝殺。 凡世間萬物,均須盡其用才行。蕭振瀛能在華北縱橫捭闔,靠一張嘴鬥敗土肥原和板垣,這種才能若是浪費了豈不大為可惜。 蔣介石讓蕭振瀛以接眷屬的名義,在香港與日方密談。 奉命之後,蕭振瀛也動身前去香港。他與高宗武不同,雖然不是什麼衣著鮮亮的“日本通”,可卻是老江湖了,鼻子輕輕一嗅,便能聞出對方的氣味兒。幾句閒話一聊,就發現一個叫和知鷹二的日本人大有講究,身份很不一般,可能直通日本軍部。 他猜得沒錯,和知正是軍部派駐南方的秘密代表。 和知以前是在華北混的,而蕭振瀛當年也是華北的熟面孔,朋友遍天下,當然認識和知。他隨即向正在武漢的蔣介石報告了這條線索。 此時武漢會戰已經進入中期階段,蔣介石馬上將蕭振瀛召至漢口,當著面授以機宜。 話說和知在見到蕭振瀛後,也認為自己找到了敲門磚,在向軍部匯報時,後者同樣鄭重其事,將其命名為“蕭振瀛工作”。 兩人面對面坐下,和知放出了一個最大誘餌,那就是承諾“恢復'七七事變'前之狀態”。 消息傳到武漢,不獨孔祥熙等極少幾個知曉內情的“主和派”激動不已,連蔣介石都感起了興趣。 在此之前,他對“和談”本來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派蕭振瀛前去也主要是為了刺探日本人的內幕。 當時張季鸞名為《大公報》主筆,實際也是蔣介石帳下的重要智囊。蔣介石在私下對張季鸞明言,以他對日本人的了解,如果沒有“重大變化與打擊”,對於吃到嘴邊的肉,對方是絕不肯輕易再吐出來的,所以對和知所謂的“和談”不應樂觀。 說是這麼說,可當蔣介石聽到和知竟然同意“恢復'七七事變'前之狀態”時,也不由得怦然心動。 處於眼前這種困境,倘若日方能這樣做,中方就是得了便宜,通過這種方式雙方達成停戰,至少中國政府和軍隊都可以喘口氣了。 原先蔣介石一再堅持,中日談判,必須有第三國作為保證,否則沒法相信日本人的話,但是一個突發的國際事件讓他變得啞口無言——曾經向捷克提出“保證”的英法把對方給賣了,捷克被迫將蘇台德區割讓給德國,這就是“慕尼黑協定”。 英國首相張伯倫不僅不為此感到羞愧,回國時還一邊揮舞著協定,一邊告訴自己的選民:我帶來了整整一代人的和平! 台下掌聲雷動。 在一戰的陰影之下,歐洲變成了“普遍綏靖”的樂園,歐洲人也全都變成了膽小鬼。他們害怕打仗,為了自己能夠不上戰場,已經完全忘記了什麼叫做“不仁不義”。 讓這樣的“第三國”給你做“保證人”,你能放心? 全面抗戰以來,蔣介石一直堅持把中日之戰與歐洲局勢聯繫在一起,天天都要閱看和分析有關歐洲方面的情報。 按照德國那種囂張的架勢,歐戰遲早是要爆發的。假使不能夠馬上打起來,只要中日談判過程令人滿意,能和則和,但若是歐戰瞬間發作,那對小日本就不能客氣了,不僅不能和,還要打得更狠更猛才行,否則就拿不到滿意的談判條件。 現在事情就擺在這裡,眼看著歐洲人極度怕死,英法政府很不仗義,歐戰一時半會兒還真打不起來。 既然日本人已經有了點意思,那就可以在沒有第三國保證的情況下,直接進行秘密談判。 談判啟動,但這時候蔣介石反而把繩子越勒越緊。 有了高宗武的前車之鑑,對暗中交涉這些事不能不格外謹慎。蔣介石在日記中一再提醒自己:敵國陰狠,講和時更增危機也。 從性格上來說,蕭振瀛也是一個主動性很強的人,就怕他一沖動,信口開河惹出禍來,因此蔣介石思慮再三,除親自擬了一份談判原則交給蕭振瀛外,還讓軍政部部長何應欽對整個過程予以指導。 蔣介石要求蕭振瀛,盡可能每天用長途電話與何應欽聯絡一次,以便根據武漢會戰的實際走勢決定策略,同時在談判時不得遷就日方。 不遷就,是因為蔣介石深知自己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地位。在完全被動的情況下,遷就不但無益,而且必受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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