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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翻手為雲

戴笠 钟连城 16108 2018-03-16
週佛海被戴笠利用,戴笠被蔣介石掌握,兔死狗烹,無論周佛海、戴笠都難逃厄運。 萬里浪不愧為行動敏捷、臨危不懼的大特務,他用變了調的聲音“嗯”了一聲,扶起椅子,從容地走了出去,由於這兩天誰都知道他是戴笠的紅人,一任他走脫,待毛森從室內出來抓他時,早已逃走。 戴笠為此把毛森臭罵了一頓,限令他抓獲。幾經周折,兩天后才將萬里浪從蚌埠抓獲,押回上海,關入76號監。當他手銬腳鐐地進入牢房時,原先被他密報捕捉的漢奸一個個對他拳腳相加。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戴笠大捕大殺漢奸過癮時,自己也成了別人的食物。 上海肅姦工作剛接近尾聲,立即接到毛人鳳從重慶發來的密電: 戴先生臨行所囑之事業已查清,事關緊要,見面詳談,十萬火急。

毛人鳳 戴笠拿著這份只有他能看得懂的密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飛到重慶,盡快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置他於死地,可日下實在分不開身,還有周佛海、丁默屯等幾個大漢奸的事未處理好。 陳公博、丁默屯這幾個人倒還好,要殺要砍只是一句話。週佛海對戴笠來說就成了一個老大難,殺麼?舉國上下當行歡迎,問題在軍統內部,誰都知道他曾經為了利用周佛海,為周母披麻戴孝,如果不殺,別人會看破他,今後誰還敢與他交往? 戴笠在這左右為難之計,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於是立馬驅車到湖南路。 戴笠的車週佛海是認識的,當他發現車停在門口時,人很快迎了出來。 戴笠鑽出鐵甲殼,很熱情地握著周佛海的手,相攜著走入會客廳。 這兩天,目睹耳聞大批的漢奸被捕、被關、被殺,週佛海多少表現出些許兔死狐悲感,表情態度較前些天有了變化。此刻,把他形容為驚弓之鳥一點也不過分。

兩個人坐定,戴笠從賈金南手中拿過幾張報紙擱在桌上道:“周先生,情況不妙呀,這些天的報紙你看了沒有?” 週佛海點點頭,這種時候他焉有不看報之理?報紙上天天討論的熱門話題就是懲治漢奸,有的甚至直言週佛海、陳公博該處以極刑。看得他天天心驚肉跳,但還是要看,近段時間他的日子不好過呀,幸虧他心底還有戴雨農這張王牌在安慰他,精神總算才沒有崩潰,現在,“情況不妙”的話竟從戴笠的口裡出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週佛海表情的變化自然逃不脫戴笠的眼睛,沉默片刻,戴笠說:“不過你的事不必過慮太多,有我在,絕不會為難你,就算冒天大的風險也要保護你,只是委員長那裡——” 週佛海長嘆一口氣道:“我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要不,兄弟倆我可以不瞞你,共產黨給我的條件不薄,就算誰的賬也不買,到時候,我隨時可以攜家眷逃亡外國……現在,我什麼也沒有了……當然,我還有你,你會保護我的。”說完,週佛海的眼睛又潮了。

戴笠說:“你放心好了,那些財物,我替你保管得好好的,不會用你一分。做為知心朋友,我也沒有必要哄你,對懲治漢奸的問題,我只是執行者,就算蔣委員長也無權表硬態,除了來自全國上下的輿論,還有盟軍那時的壓力。不過就目前來說,美英蘇等盟國的態度尚不明朗,萬一他們有不利於你的主張……” 週佛海點點頭,道:“這些我都已經考慮清楚了,近段時間我整天考慮的正是這一類問題。我自己反省了,覺得沒有什麼地方給盟軍造成直接傷害,估計不會有直接指名道姓的結果。我關心的是除了報紙上登的,國民黨內還有沒有對我不利的因素。” 戴笠說:“我正要轉告你,這些天CC系在興風作浪,說要論最大的漢奸,莫過於汪精衛、陳公博、週佛海三巨頭。汪精衛已經死了,陳公博也逃亡日本,剩下的一個週佛海現在竟然大紅大紫,弄得天怨人怒,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週佛海嘆道:“這一招我也料到,過去我就與CC有淵源。加之後來又效力於你,更激起他們的仇恨。” 戴笠說:“CC不足為患,憑目前的實力,它鬥不過我,我會頂回去的,除了CC,國民黨內還有一些來路不明的派係也在唱高調、製造輿論,怕的是一旦他們聯合起來,所以……現在,我多數時候在重慶,你無依無靠在上海,長此下去就怕後果殊難預料……上海是個是非之地,輿論的中心,考慮到繼續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謂'翻手為雲覆手雨',這些名言沒法阻擋。我仔細考慮到你的安全,我主張你住到重慶去,夫人、幼海母子還住上海。你以為如何?” 週佛海已被戴笠一番話嚇得心驚肉跳,道:“我還能怎樣?當然聽雨農兄的。就我一個人去嗎?”

戴笠說:“你一個人太孤單的話,羅君強、丁默屯、楊惺華可以陪你一起去。” 週佛海點頭,轉而又問道:“這決定是你做的罷?” 戴笠說:“是我向校長建議的,他同意了,答應將在重慶召見你們,並指示我親自送你去重慶。因時間緊,你要趕忙收拾。” 對戴笠信口開河的謊言,週佛海一點也不懷疑,道:“也好,以後我們兄弟可經常在一起了。我已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一輛卡車就夠了。” 戴笠說:“很好,我回去後馬上吩咐王一心幫你裝東西。” 戴笠此行的目的到此為止已經達到,兩個人又說了一些別的,週佛海突然問道:“雨農兄,聽說你有不少好槍,是不是這樣?” 戴笠點頭道:“有幾十把,怎麼,你也喜歡槍?” 週佛海道:“見你喜歡,我也跟在後面邯鄲學步而已。”說著順手從抽屜裡拿出一把,道:“你別看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左輪,可來歷不簡單,是日本天皇裕仁送給汪先生的,汪先生死後,由我保管。”

戴笠笑道:“不等於也是你的了?8月20日在淳安時,陳璧君和褚民誼一道被我下令拘押了,現關在廣州法政路,難道還怕她出來找你?” 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這是周佛海自進屋後發出的第一聲笑。 這時,樓下有人說話,接著腳步聲上了樓。戴笠轉眼一看,見是王一心和徐肇明,便把手槍放桌上,道:“坐。” 王一心、徐肇明坐下後,戴笠說:“一心同志,你留在這裡,替周先生收拾東西。嗯,肇明同志,你看上海的部隊還需要多少時間點驗呀?” 徐肇明道:“報告戴笠先生,部隊都在上海市區以內連同海軍大概四五天可以點驗完。” 這時,樓下的副官週佛海下樓去,戴笠趁機對王一心道:“我留你在周先生這裡,還有一樣特殊任務……”戴笠附著王一心的耳朵連徐肇明也聽不到了。

牆上的自鳴鐘響了,戴笠看看時間不早,站起身來準備走。恰逢週佛海上來,道:“雨農兄別走,我才下去吩咐阿喜做了幾個湖南菜。” 戴笠對徐、王二人道:“你們就在這裡吃飯。周先生和我是同庚兄弟,你們在他家可以隨便些。” 戴笠回到劉念義公寓,至第二天下午,王一心才回來向他匯報。 此時,戴笠正在把玩一支精製的左輪手槍,這支手槍是周佛海執意送給他的,據說來自日本裕仁天皇那裡。 見王一心來了,戴笠放下槍道:“坐,你探得怎麼樣了?週佛海有沒有反常的表現?” 王心一於是把周佛海自戴笠離去後的經過原原本本匯報。 戴笠離去後周佛海雖然自知重慶之行絕不可免,但還是要摸摸蔣介石、戴笠的底牌。於是,決定派自己的密友、多年來幫助他辦報進行輿論宣傳的金雄白,去試探蔣介石在上海的軍事代表蔣伯誠的口風。蔣、週過去是鏢友,抗戰期間,蔣在上海被日本憲兵隊逮捕,處境危險,也是周佛海經過日本方面反复疏通而獲釋。有一層關係,週故派金雄白去問計。

金雄白到達蔣宅,按週佛海事先的交代,只說有人勸週佛海避開上海這亂糟糟而又多是非的環境,飛往重慶異地靜養。因周自感心緒已亂,此刻不能作出主張,故請蔣先生決疑。蔣伯誠聽了,當即笑道:“佛海既已決定同雨農飛渝,又何必多此一舉?再來問我?丁默屯將與佛海、雨農同去,剛才他已來向我辭行。”這番話,頓使金雄白狼狽不堪,不知所措。接著,蔣伯誠故意用左右為難的口氣說:“佛海知道我與戴笠是不對勁的,如果照我旁觀者的立場說真話,可能會壞了戴笠的好事,招人致恨;但不說真話,過去我和佛海是鏢友,這幾年他也照應了我不少。那這樣吧,照我的想法告訴你,你回去和佛海轉述時,千萬不要說出是我的意思。”接著,蔣伯誠毫不客氣地點出戴笠的用心,剖析週佛海的處境危險性,並直言相告,佛海此去,情形會更加嚴重,以他的聰明,而且過去又太熟悉當局的事與當政的人,又何必再來問我?

金雄白回到湖南路,把蔣伯誠的話坦誠轉告,恰好此時王一心也在隔室窺聽得真真切切。 戴笠聽得心驚毛髮豎起來,道:“這個蔣伯誠!聽了金雄白的轉述,週佛海怎麼了?” 王一心道:“週佛海聽後,神態更緊張了,過了一會,才對他周圍的說:'你們放心,我想此去,蔣先生、戴笠不過叫我作個時期的休養罷了。'” 戴笠這才鬆了口氣,問道:“第二天怎麼樣了?有沒有在背後罵我?” 王一心道:“沒聽到。第二天我去晚了,一進門,就看到景物全非,樓梯下堆了很多箱子,客廳的陳設大部分都收拾了,男女傭人正樓上樓下你來我往地搬東西。我上樓時,客廳內就只週佛海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沉思,看見我到了,就讓我坐下,對我說:'這兩天雨農同我商量,考慮我繼續住在上海和南京都不好。所謂翻手為雲覆手雨,這些流言沒法阻塞。他主張我住到重慶去。淑慧、幼海母子還住上海。同我去的本來就只有君強、默屯、惺華三人,馬驥良知道了也要求同去,我向雨農講,他也同意了。你是有能力的,我同雨農去過多次,他說他也知道,並說將來他會重用你。行動總指揮的結束說法全託你負責了。明天上午9點時你給我派輛卡車來,雨農同我們一道走,你就不要來送我了。我們後會有期。'言下有些難過的樣子,當時我也說不出話來。他馬上又向我說了句昨晚窺聽到的話:'你放心,我想此去,蔣先生不過叫我作個時期的休養罷了。'”

戴笠得意地笑道:“看樣子佛海還是很相信我的。我告訴你,做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要讓人窺破內心世界和真實用意。” 王一心欲說句恭維話什麼的,唐生明已踏步走進來,不待戴笠招呼,劈頭就問:“聽說你要把佛海他們送往重慶,到底是不是這樣?” 戴笠感覺到唐生明的語氣與往日不同,有點生硬,道:“你聽誰說的?” 唐生明道:“你做的事難道別人不會知道?過去盡量利用他們、拉攏他們,今天用不著他們時,便不肯代他們負責了!” 戴笠才向王一心吹噓過,現見唐生明登門揭穿他的西洋鏡,內心老大不痛快,連連道:“咄!咄!咄!一切要聽領袖的酌處!”轉臉對王一心道:“你不是明天上午9時派卡車給周先生運東西?去中美所轉告梅樂斯先生,我們一起回重慶。” 戴笠將周佛海這邊的行動安排妥當後,又給重慶毛人鳳、沈醉打了長途電話。交代毛人鳳和沈醉:派人將中美所白公館內的美軍校級軍官招待所打掃乾淨,檢修家具,盡可能佈置好一點,要調一個排的武裝和一個班的便衣警衛,還要派一名廚師與幾名勤雜人員,將總務處一名最得力的科長侯貞祥調去負責接待工作等等。 9月30日晨,江灣軍用飛機場戒備森嚴,任何行人或車輛,沒有戴笠蓋章的通行證均不得進入。不久,三輛軍用轎車和一輛地方轎車魚貫而入。第一輛軍用轎車上坐的是戴笠和梅樂斯,第二輛是周佛海和羅君強,第三輛是丁默屯及週佛海的妻弟、偽中央信託公司總經理楊惺華,偽中儲行總務科長馬驥良,馬平時專門負責照料週的生活,本不是戴笠圈定的對象,但他自聽說周佛海將去重慶的消息後,也主動要求同去,經戴笠同意,由周佛海將他帶去。一輛地方轎車上坐的是劉鴻生的二公子劉念義、四公子劉念智。 上午11時半左右,戴笠的軍用專機在重慶九龍坡機場降落。飛機停穩後,戴笠第一個走出機艙,先在舷梯向四周張望一下,確信沒有可疑人員這才放心地招呼週佛海一行下機,登上毛人鳳為其預備的轎車,在沿途特務們的森嚴戒備中,急駛而去。 白公館建在重慶楊家山的又腰上,因原為川軍師長白駒所修建而得名。楊家山一帶環境秀麗幽靜、景色宜人,白公館依山而建,山澗、瀑布、石崖、小徑,得天然之趣。 1943年以前,這兒是軍統看守所,後因被梅樂斯看中,故又向戴笠要去改成中美所第四招待所,經過一番豪華的裝飾,專門用來招待美軍校級軍官。經毛人鳳和沈醉安排,週佛海一眾人等全部住在樓上。週佛海住左邊的一個大間,這裡曾關押過葉挺將軍。丁默屯住右邊的一個大間,羅君強、楊惺華等也都一一安排住下。週佛海看到房裡有沙發、彈簧床等,家具一應俱全,臉上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這天中午,毛人鳳設宴為戴笠和周佛海等人接風洗塵。席間,雖然戴笠、毛人鳳不斷向周佛海等人敬酒講笑話,可是周佛海等人自知從此走進牢籠,前途凶險莫測,一個個心事重重,強作歡笑,氣氛顯得尷尬陰沉。 酒席吃到一半,戴笠預先交代好的一個秘書走進客廳故意大聲對戴笠說:“侍從室來電話,委員長叫你馬上去。” 戴笠馬上站起來招呼說:“很抱歉!不能奉陪,要先走一步了。” 週佛海一聽是蔣介石找,也馬上站起來送戴笠走,並用懇求口吻說:“見到委座時,請為我們美言幾句。” 戴笠滿臉笑容,連說:“那是當然的!那是當然的!你們過去對黨國的功績,委座不會不重視,也不會忘記的。暫時委屈各位一下,一切包在我身上,請放心好了。” 戴笠出得門來,這才感到送走瘟神似的一身輕鬆。自此,週佛海便開始了他的軟禁生涯。 路上,戴笠瞅人不注意,小聲與毛人鳳道:“你的密電我收到了,到底是什麼內幕?”說著“吧”了一聲,“唉,站在這位置上,不精明、警覺,被人暗算都不明白底細。” 毛人鳳見問,向四下張望,一眼見前面走來兩人,又嚥下不說了,道:“隔牆有耳。” 戴笠抬頭一望,見是梅樂斯,立馬高興地揮手招呼道:“哈羅,梅將軍——” 梅樂斯走近,未言淚先流下來,許久才難過地擠出一句話來。 劉鎮芳道:“梅先生,很抱歉,他不能陪伴你了,現在就走。” 戴笠忙道:“不陪蔣委員長視察了中美所再走?你不是說還要舉行記者招待會揭發戰區司令部?” 劉鎮芳道:“梅先生前兩天接到五角大樓的急電,向五角大樓復電陳述還想陪委員長視察了中美所再走,誰想今天五角大樓已派人來押他回國了,他這是抽空向你辭行的。” 梅樂斯眼望著戴笠,想說句辭別的話,尚未開口……戴笠忙拉著他的手求道:“先生,梅樂斯在這裡表現很好,你們為什麼對他不禮貌?” 美軍咕嚕了一陣,劉鎮芳隨口譯道:“對不起,我們是執行馬歇爾將軍命令,梅樂斯少將神經錯亂,需要護送加國治療,今後中美所的收尾工作,由貝樂利代理副主任工作。” 美軍說罷,毫不客氣地將梅樂斯押走。 戴笠搖搖頭,道:“這也是所謂的翻手為雲,覆手雨。”轉向毛人鳳,“對了,善徐,我剛才問你的就在路上說,這樣還安全。” 毛人鳳還是下意識地四下里望瞭望,確認無人,才開口道:“是這樣的,你去上海後,我按照你的吩咐開始注意,通過安插在校長身邊的內線,終於有了進展。原來校長對你真有了猜忌,並且還成立一個'五人小組'專事秘密監視你。” 戴笠打一個寒戰,從腳底涼到頭頂,問道:“是哪五個人?陳立夫?陳果夫?孔祥熙?陳誠?……” 毛人鳳搖搖頭,道:“不是這些公開的政敵,校長做得很怪,專門挑選了五個你意想不到的人,你防不勝防。” 戴笠目瞪口呆,很久才喃喃道:“這一招毒呀,他怎麼就把我發明的學了去?” 毛人鳳道:“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我知道策劃者是誰。”望了一眼戴笠,然後湊近道:“策劃者是校長,並由他親自領導。” 戴笠說:“校長這樣做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不是要剷除我?” 毛人鳳道:“這個……不過蔣經國秘密組織了一個叫'建國社'的特務組織我是知道的,不是要取代……” 話分兩頭,蔣介石和陳潔如的奸情暴露後,輿論界一派嘩然,甚至連羅斯福都感到不安,曾打長途電話旁敲側擊試問過他和宋美齡的感情問題。當然,蔣介石肯定是一口咬定“感情好極了”的。 這件事不能不引起蔣介石驚慌,覺得很有必要舉行一個記者招待會,澄清是非,證明他的正派、他的專一、他的聖潔,更要證明他是愛宋美齡的,宋美齡是美國人的寶貝,有她在懷,美國的飛機、大砲、美鈔才會源源不斷運來幫助他收拾共產黨。 於是,蔣介石對宋美齡道:“夫人,我想舉行一次記者招待會,向全世界公佈我們兩人的感情,主要是說我不曾有那花花事兒。” 宋美齡道:“開招待會?叫很多很多外國記者來?”她對外國記者最有興趣,尤其是高鼻子男記者。 蔣介石說:“是的,招待外國記者,當然還有中國記者。這事不澄清,傳到美國,在美國你有那麼多貴夫人姐妹,讓她們知道你的老公被別的女人勾去,這多沒面子!” 宋美齡想了想,表示同意。 七月四日,重慶中外記者一大群集中黃山,懷著好笑的心情,參加了蔣介石的茶會。人們明明知道這對寶貝夫妻鬧出了什麼笑話,但高高在上的蔣介石夫妻,卻是正襟危坐,嚴肅之極。 “各位”,蔣介石發言,作痛心疾首狀道:“今天請各位來,是告訴大家一個新聞:我同夫人之間,感情一向很好的。” 中外記者相顧愕然。 “我是這樣的憤怒!”蔣介石說:“外面有些無聊的人,在拼命造謠,攻擊我的私生活,你們說這好笑不好笑?可惡不可惡?可是這種謠言,一直到最近才傳到我的耳朵裡,差一點兒便誤了大事:因為夫人剛出國療養,如果這種謠言不讓我知道,夫人恰好在這個時候走了不等於證實謠言真的是實嗎?”蔣介石以拳擊桌:“我們的黨員,我們的文武官員實在太不小心,太不盡職了!他們看我日理萬機,忙不過來,就不肯把謠言向我說,怕影響了我的健康。孰不知只要是謠言,不管真偽,凡我同志,務須隨時報告,讓我知道,這樣才好。”他問陳布雷:“陳主任,你記下來了嗎?” 陳布雷一怔:“報告主席,記下了。” 蔣介石目光炯炯,瞪著這批中外記者道:“各位是新聞記者,耳目眾多,見多識廣,對於這些謠言,'謠言止於智者',各位都是'智者',諒必不會相信的。這一次外間對我私生活的攻擊,純粹是一種惡意的誣衊,壞透了!” “各位要知道,我今天領導國人,並非憑靠什麼權力和地位!我今天領導國人,完全是憑靠著我的品格!”蔣介石越說越激昂:“本人身為革命黨員,自必嚴守黨的紀律;本人又是個基督徒,自必謹守宗教的戒律!我在公私道德上如有違反紀律或戒律,則對基督、對孫總理,對千百萬為吾人目的而捨生命的同胞將成為叛徒,任何人將可依照紀律與戒律而指責或懲罰之!”蔣介石氣呼呼喝了口水,把杯子一放:“你們可以看,我每天喝的是白開水!清心寡欲,聲色名利,我都看開了,我都不要了!這個白開水便是最好的證據!” 中外記者們蠶兒食葉似的,各自埋頭記錄,各自在肚裡暗笑。 “紳士們,女士們!”宋美齡站起來發言,一口洋語,雙手撐桌,兩顆眸子滴溜溜在幾個外國記者臉上亂轉:“對於這件事情,我也應該說幾句話。”她四下點首為禮:“關於誣衊我同蔣將軍的謠言,我比蔣將軍聽到得早,你們當然知道,女們對於這類消息,往往是比先生們知道得早。” 室內爆發出輕微的笑聲。 “我聽到有人攻擊蔣將軍私生活的謠言後,馬上告訴了蔣將軍。可是我應該鄭重地告訴你們,我絕對沒有問他:這個謠言有沒有根據?可靠性又如何?我根本沒有懷疑到蔣將軍的正直行為!”她一笑:“我可以告訴各位,我們的結婚是十分聖潔的,而且是互相親愛與互相尊重的。婚後在這二十年來的日子裡,我們的生活過得異常甜蜜!蔣將軍的道德絲毫無可指責,而我對於蔣將軍的忠實,是極端信任的。” 記者們感到背上發涼,汗毛根根豎起了。 “各位可以想像,”宋美齡道:“假如我的丈夫在外面行為真的有如謠言所傳,我即使不怎麼樣,難道還會把各位找來,在全世界——你們的電報將到達世界每一個角落——之前為蔣將軍作可笑的辯護嗎?” “各位!”蔣介石再發言:“我應該告訴各位,我同夫人的結合是神的意思,圓滿極了,美滿極了!聖潔極了!親愛極了!”他渴望記者們鼓掌,但見他們埋頭疾書,毫無表情,於是失望地問道:“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夫人決定明天動身,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夫人!”一個洋記者立了起來。 宋美齡一笑:“嗯?” “夫人是謠言剛起的那段時間離開重慶的嗎?”洋記者問。 “是的”。 “是去了南美嗎?” “是的。” “蔣將軍陪你去嗎?” 宋美齡一怔,答道:“他沒有時間。”她感到空氣突變,於是哈哈一笑說:“我是去休養去的,可不能同你們那兒夫婦渡假相比,那副甜蜜樣子呀,中國話叫做如膠似漆,分不開來。” 蔣介石的記者招待會結束後,一時間,全國的大小報紙、美國的廣搖電台、報紙,一起發布了“蔣宋婚姻美滿,蔣中正有外遇之說純屬謠言”的新聞。 至此,宋美齡的吃醋事件暫時告一個段落,但並沒有結局。 林世良命案後,孔令俊傷心至極,形容憔悴,一日她牽著名貴的外國小狗來宋美齡家串門,宋美齡見了,十分痛心,一把抱在懷裡,道:“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成了這樣子?” 蔣介石在一旁見了,雖萬分討厭孔令俊,但也不敢有絲毫不滿意表現,“咳咳”兩聲,背著手踱出門去。 孔令俊見蔣介石一走,鼻子一酸,哭了起來,道:“小姨,我好命苦,嗚……” 宋美齡抱著孔令俊,拍著他的背也跟著鼻子酸酸,道:“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別哭,想開點。” 孔令俊於是哭得更兇了,道:“我好可憐,連胡宗南那個武大郎似的臭男人都不要我,現在好容易有個順我意的林世良,可又給戴笠活活殺死,嗚,小姨,您要替我作主……” 宋美齡的淚跟著淌了出來,安慰道:“我兒別哭,想開點,世上的男人有的是。” 孔令俊一聽,從宋美齡懷裡出來,“嗖”地一聲從兜里掏出一塊手絹抹去眼淚,道:“世上的男人是很多,可好男人沒有,只有一個,可他死了,小姨,你是過來人,聽我媽說你在美國也有過生死相戀的男朋友,一旦你要失去了,會是怎樣的心情?” 宋美齡見孔令俊揭了她的痛處,道:“孩子,別說了。我們宋家血統的人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對感情最看重。你很像我,我會想辦法替你出氣的。” 一會孔令俊回過神來,眼睛嘀溜溜轉,一把將臉頰上的殘淚拭去,道:“小姨,他現在怎麼樣了?” 宋美齡道:“誰怎麼樣了?” 孔令俊道:“還有誰?姨父唄,他待你好不好?” 宋美齡也從情緒中醒來,用手絹拭著面頰,道:“他沒什麼,待我很好,狐狸精也回了上海。” 孔令俊道:“小姨,你別太相信姨父了,男人呀,都是一個樣的,像饞嘴貓,開了頭,就會沒完沒了。” 宋美齡道:“他不敢,我盯著他。” 孔令俊“扑哧”一笑。 宋美齡用手絹下意識地在臉上擦來擦去,道:“你笑什麼,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了?” 孔令俊笑道:“小姨的臉沒什麼,很漂亮,我笑你天真,以為盯著姨父就萬事大吉了。告訴你,我爸和媽睡一張床,我爸都有辦法半夜起來和相好幽會。” 宋美齡吃了一驚,道:“有這麼嚴重麼?” 孔令俊道:“我一點也不誇張,姨父呀,才剛剛被你抓了把柄,當然得老實一陣,不信你等著瞧!” 宋美齡這會信了,道:“這如何是好?你有沒有什麼好點的法子防止他那樣?” 孔令俊見時機已到,搖搖頭道:“沒有。就算你有條繩子牽了走,公牛都會乘人不備爬到母牛背上去。” 孔令俊說的雖是一句極粗鄙的比喻,可十分形象,所以宋美齡還是接受了,急道:“那,那……” 孔令俊竊笑著,然後回頭一本正經道:“不過,辦法不是沒有,比如,公牛身邊沒有母牛她再雄也沒辦法的。” 宋美齡覺得很有道理,點點頭,道:“嗯,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 孔令俊搶過話道:“不過不讓姨父接近女人很難是不?告訴你,小姨,對付姨父我發現一個絕招。” 宋美齡被孔令俊牽著鼻子走了很久,到孔令俊確認差不多的時候才道:“這絕招就是把戴笠——”孔令俊做了個只有宋美齡才看得懂的手式。 宋美齡擰著眉,做沉思狀。 孔令俊道:“小姨,只有這辦法可行。你不知,現在戴笠可抖了,撇開說他如何有勢力,如何心狠手辣,單獨說他玩女人這方面,就令我們女同胞氣憤。在全國各地他都有公館,養了人。光重慶就有10個處,他憑什麼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其實很簡單,就一條:善於拉皮條。什麼杜月笙、週佛海、唐生明、胡宗南,這些人都是靠拉皮條結識的。還有舅舅,說起戴笠來簡直是……你可能還不知道,戴笠至少送了100個女人給舅舅……戴笠是何等聰明之人,對舅舅尚且如此,對姨父那就——其實再怎樣優秀的男人都很蠢,只要誰對他投其所好,就把他認做心腹、知己,也不問他人品。戴笠是個人見人恨的惡棍,除了在姨父面前像小狗一樣,對誰都是咧牙齜嘴的。小姨,你趕快想辦法,不然——” 宋美齡道:“嗯,說的極是,令俊,你不愧是我的外甥女兒。大令對戴笠很是寵愛,沒想他是靠拉皮條贏得寵愛的。戴笠也太可惡了,送了100個女人給我哥哥,這不礙事,是我們宋家給別人戴綠帽子。可大令是我的,阿雞阿鴨都可以跟他上床,豈不說明我太無價值了嗎?這不行,令俊,你知道戴笠送多少女人給你姨父了?” 孔令俊眼睛溜溜轉了一會,道:“這個我不清楚。” 宋美齡道:“你不是也養了一群包打聽麼?你舅舅的怎麼掌握得那麼清楚?” 孔令俊道:“舅舅怎麼可以跟姨父比?舅舅大多數是和戴笠兩人廝混的。姨父是國家最高長官,我只知道每次姨父出外,戴笠那幫手下都如狼似虎地出門保駕,我的人怎麼可以探得清楚?反正不會很少,最起碼戴笠自己玩過的,肯定也會給姨父。男人就是這麼混帳的!” 宋美齡聽得頭痛了,道:“不要講了,我這人受不得刺激,就到這裡,等晚上我再盤問他,他不會不認賬的。” 是夜,蔣介石興致勃勃要和宋美齡溫存,宋美齡和衣而臥,道:“你老實交代,戴笠提供多少女人給你了?” 蔣介石當然抵賴,這不要緊,宋美齡有的是辦法,蔣介石逼急了,只好道:“都是過去的事,以後我再也不會有那花花事兒。” 宋美齡道:“饞貓改不了好腥的習性,我不信你,你要我信你時,除非把戴笠除掉。” 蔣介石正是要用戴笠的時候,哪裡捨得?道:“古人說兔死狗烹,除戴笠是遲早的事。只是現在共產黨還沒有消滅,去哪裡找這樣一條惡狗?” 宋美齡還是不依,蔣介石只好掃興地回自己被窩裡睡去了。 宋美齡見這一招不靈,又找來孔令俊商量,孔令俊向她獻計,如此如此,宋美齡連連夸妙。 以後,宋美齡絕不再談除去戴笠的事,只是蔣介石的耳朵快被告戴笠狀的話磨出老繭,於右任、馮玉祥、陳果夫…… 最先出場的是陳果夫,他以蔣介石老友的身份進言道:“戴主任實在高深莫測,你得留意啊!” “你的意思是什麼?”蔣介石知道陳果夫素與戴笠不睦,以為是還在吃醋,因此語氣頗為不悅。 “我有話早想報告你。”陳果夫拿出當年在上海他和蔣介石一起逛窯子的神態,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怕他別有用心。” 蔣介石一驚:“有憑據嗎?” “有,有,”陳果夫道:“第一,中美合作所時的梅樂斯,對他像爸爸一樣,為什麼?” 蔣介石奇怪道:“只聽說梅樂斯同他感情不錯,沒聽說還有什麼。” “這就是了。”陳果夫道,“我們是在依靠美國。依靠美國什麼呢?一是武器,包括軍人;二是特工包括新式器材。但這兩個的總頭兒還是美國。戴笠對待美國朋友超出了常數,他不是收買人心是什麼?” 蔣介石無言。 “有人說,戴笠曾經同人說過:反正今天是靠美國,只要美國肯撐腰,他戴笠也可以做中國的領袖,你說他豈不是瘋了?” 蔣介石乾瞪眼,急道:“你還有什麼證據?” “第二,”陳果夫朝四周瞅一眼,心想老蔣房裡應不會裝著錄音機,便說:“這是想不到的,戴笠平時竟以'東方希姆萊'自居。希姆萊是他們這一行中間的大人物,戴雨農這樣自說自話,是不是有什麼野心呢?” “是啊,這個我知道,開羅會議期間,羅斯福還當面向我提出要見他。還有什麼嗎?” “有很多人告訴我,戴雨農表面上對主席唯忠唯諾,十分聽話;但骨子裡卻在利用特工那套政策,造成自己未來獨裁統治地位的基礎。所以有時候冷眼旁觀,看他什麼檢舉貪污等等,美其名為幫主席執法,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在為自己樹威?” “這個,好像沒什麼根據吧?” 陳果夫道:“還有,軍統高幹,黃埔第一期出身的馬志超,每逢提到戴雨農名字時,便馬上來個立正,好像提到主席那樣,要肅立致敬,表示忠誠,這又說明了什麼?這一點無疑是馬志超之流已經識透了他的心理,才會肉麻當有趣。現在軍統一般幹部,已經養成這種習慣了。” 蔣介石迫不及待道:“還有嗎?快點說。” 陳果夫道:“主席或許不記得,三十一年夏天,戴雨農召集所有軍統直屬軍力如忠義救國軍、別動軍等部隊負責人在安徽廣德黃嶺訓話。他大概以為天高皇帝遠,便把真心話都同那些幹部說得分明,但他蘊藏已久的那顆野心,也就赤裸裸暴露出來了。” “他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戴雨農向他們說:'美國是相信我的,所以,一切新武器都送給我,並且派梅樂斯中校來中國時,也特別指定要與我戴笠合作,不同軍委會合作,也不同委員長合作。為什麼?因為我戴笠有辦法!'” 蔣介石氣得只是瞪眼。 陳果夫再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四十四開的小冊子來,說:“這是戴雨農在那年到那年間搞的花樣,在軍統局出了對內刊物,名曰《家風》。”陳果夫指指點點道:“瞧這《家風》封面上印有兩條法律:一是'絕對機密';二是'遺失《家風》一本,判處有期徒刑半年'。這算是什麼'家風'?他在這刊物裡只是鼓吹他的'清白家風',每期第一篇必定刊的是'金先生訓詞'。原來'金先生'就是戴笠的化名。這還不算,你看他書裡面說了些什麼!”他狠狠地告戴笠一狀道:“這本《家風》來得不易,據他們自己說,這本刊物連席也在禁止過目之內,我們便可以了解戴笠的野心了。為什麼瞞著主席?憑什麼瞞著主席?”他冷冷地加一句:“在平時公開場合,他對席那種效忠精神,真是絕無僅有!”陳果夫翻到《金先生訓詞》的文尾道:“喏,在每一期戴雨農的訓詞之後,總有一個人把訓詞的要義根據堯、舜、禹、湯、文、武那些皇聖典,來詮釋發揮一番。這一來,戴雨農的訓話變成聖人之論,這還了得?《家風》發到各級幹部手中,每人無不讀得滾瓜爛熟,動輒引用戴笠似是而非的那一套來壓倒對方,或者用來非難對方。軍統人員引用戴笠說'如何如何',猶之於秀才先生引用孔子曰的'如何如何',戴笠利用這本東西控制干部對他的崇拜,視主席若無物,野心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蔣介石瞅一眼房門,房門露了一條縫。陳果夫會意,連忙走過去把門關了。回到蔣介石身旁道:“據說,這本東西外面絕對看不到。據拿這本東西給我的人說,《家風》每期除了《金先生訓詞》之外,馬屁拍足,還公佈軍統局一般單行法令和成績匯報。有時他登載一些特工技術方面研究的文字,其中關於同我們中統局尖銳的衝突,也時有明確的指示。……” “這一本里面有嗎?”蔣介石急問。 “沒有,”陳果夫道:“他竟敢發表合堯、舜、禹、湯、文、武為一的訓詞,竟敢攻擊中統局,這真是造反了!誰不知道中統局是主席領導的機構之一!” 蔣介石把那本小冊子翻來翻去,忽然問道:“《家風》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他指的什麼?”陳果夫道:“關西夫子楊震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類清白傳家之風,戴雨農怎麼配?別的不說,戴笠喜歡女人是天下聞名的,他那許多花樣啊,”陳果夫怪笑一聲道:“我們當年都得稱行家了,但不及他萬分之一。他簡直只比野狗差一點,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中,萬目睽睽之下,同娘兒們如此這般罷了。” 蔣介石緊皺眉頭咽嚥口水,道:“有根據嗎?” 陳果夫道:“有。凡是他部下的老婆,他都先嘗,像魏大銘的老婆趙藹蘭;毛人鳳的老婆向友斜;甚至連胡宗南的老婆葉霞娣也是他先睡過的。” 蔣介石聽陳果夫說了個夠,又找其他親信個別盤問對戴雨農的看法。說也奇怪,竟沒一句好話,因此蔣介石更感到戴笠這幾年中委實跋扈,但如今已尾大不掉,很難對付了。 蔣經國的親信便有這麼一種暗示:如不除戴,將來連“大太子”都抬不起頭來,遑論“二太子”蔣緯國。 而一些元老重臣,則發表了幾乎相同的看法:戴雨農這種行為,已使國民政府在民間的威望越來越低,行將不可收拾。事實上戴笠所作所為,蔣介石自己明白,這是他把他“捧”起來的;他和他的政府威信受損害,這怎麼可以?但戴笠羽毛已半,要把全部錯誤擱在他身上而拔掉之,說不定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蔣介石多年來為戴笠的“成就”而興奮,現在卻為這個“成就”而苦惱了。他幾乎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想盡辦法如何拔掉這顆眼中釘,但此事又不能讓很多人獲悉,否則很可能戴未除而蔣先喪命。 蔣介石再秘密把蔣經國找來,要他對此事發表意見。 “我想了很久。”蔣介石說:“外面在傳言什麼軍統、中統的利益衝突;但這件事情上有所不同:果夫、立夫這次提拔戴笠,即使是利益衝突吧,但對我的關係很大,我越想越不安。” 蔣經國一驚道:“這個——” 蔣介石冷笑:“這個當然要謹慎從事,今天我第一次告訴旁人:你!”他接著問:“戴笠的人,對你是否恭敬?” 蔣經國想了想:“當面,當然是恭敬的,但他們當然唯戴笠之命是從,服服貼貼。” “你看見過一本叫做《家風》的東西嗎?” “沒有見過。” 蔣介石繞室徘徊:“根據你的'建國社'調查的數字,戴笠的實力到底有多少?” 蔣經國道:“他的特種部隊在剛勝利時,人數在二十萬到三十萬左右,汪精衛的雜牌軍隊還不在其內。這些特種部隊的武器,一律從中美合作所梅樂斯那邊轉移而來。卡賓、湯姆生火力極強,如果同我們的軍隊來比較,真是與王之比。” 蔣介石忙道:“你的意思是說,戴笠一個團,可對抗我們五個團嗎?” 蔣經國點點頭道:“是這樣的。一般估計如此。” 蔣介石齜牙咧嘴道:“那還了得!這樣說起來,他的三十萬不就要對付我一百萬人嗎?娘西匹,我如果騰出一百萬部隊,共產黨不是永遠完不了嗎!”蔣介石說:“真想不到,今天戴笠會來這一手!這些年他在拼命擴充武力,搞來搞去,原來他還有野心哩!”蔣介石怪笑:“嘿嘿嘿!好吧!”說完兀自踱步。 半晌,蔣介石似有所決定,忽然一臉笑道:“你記著,有句古話說:'養惡如養鷹,餓之則附,飽之則揚。'戴笠這小子吃飽了,要飛了!”他把手向空一撲,似乎已飛的鷹已經抓到掌心,獰笑道:“這二十年來,我從來沒有放走過一隻鷹,你懂麼?” 蔣經國祇是點頭。 蔣介石說:“還有,你的建國社一定要迅速擴大,以便可以很快地取代軍統局。” 蔣經國還是點點頭。 恰在近段時間獲釋毛澤東來重慶和談說,蔣介石立即想了毒招:讓戴笠去暗殺毛澤東,然後責任全推到他個人頭上,將戴笠處死……此乃一石數鳥的萬全之策,不想被戴笠識破,殺了李少石充數,逃過了這一大劫。 孔令俊見戴笠未死,又再次慫恿宋美齡暗中作法,宋美齡用的是過去的招數。 這回第一個上場的是馮玉祥,剛好戴笠在上海搞收,有大把證據在別人手中。 馮玉祥是蔣介石的結拜“大哥”,此稱謂一直沿用。 馮玉祥道:“你手下的戴笠太不像話啦,聽人家告訴我,他到了上海,就把軍委會總部設在杜美路70號杜月笙新宅。” 蔣介石說:“嗯,總部設在杜月笙家裡又怎啦,大哥?” 馮玉祥道:“杜月笙沒當上市長,肚子裡有氣,戴笠有意偏袒,如今上海流傳一種說法:不管罪孽多重的漢奸,只要杜月笙出面,準獲無罪釋放。” 蔣介石說:“他這是有意跟我生氣。” 馮玉祥道:“還有9月15日那天,軍統在杜美路開什麼幹部訓話會,里里外外停了四百多輛黑牌汽車。軍統的人每月薪金絕不會超過十萬法幣,而普通的都在2萬以下,這幾個錢連坐黃包車都坐不起,怎能坐高級汽車?這還不算,他還得意地對別人說:'我給部下每月連吃飯的錢都不夠,可現在都有自備小汽車,可見人家辦不到的事,我的同志都辦得到。“這還成話嗎?分明是公開鼓勵部下敲詐勒索嘛! '” 蔣介石說:“還有嗎?大哥?” 馮玉祥道;“多著呢,我記也記不得了,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哪有那麼好的記性。” 送走馮玉祥,於右任接著求見。蔣介石對這位雙朝廷元老,不敢怠慢,歡迎道:“於院長難得光臨,是複員工作有頭緒了?” 於右任捋著一把大鬍子,嘆道:“今天我來看主席,不為別的,乃是京滬接收問題,鬧得雞飛狗跳,實在不成局面。” 蔣介石心頭一沉:“啊啊,於院長聽到什麼了?” “不但聽到,我還看到了。看到了上海來信,人家把我們派去的人主要是把戴笠說得一文不值——” 蔣介石作憤怒狀,蹦起尺半高道:“這簡直反了!反了!戴笠乾了些什麼?” 於右任冷冷地說:“我已經要他們給主席寫個報告,報告主席關於接收大員的情形。”他捋捋鬍鬚:“主席,中華民國成立,不是這樣接收來的,所以還有民心作我們的後盾,推倒清廷。如今這樣搞,深信孫總理在天之靈,也會不安;而我們這些老朽也無能為力,眼看大後方人民對我們這種樣子,如今淪陷區人民又對我們這種樣子,我不知道怎樣才好!狐死首丘,葉落歸根,主席請准我回到故鄉三原,了此殘生吧!”說罷老淚縱橫,悲不自勝。 但蔣介石卻笑吟吟地把於右任按在沙發上,又是陪笑又是奉茶,解釋道:“於院長,如果我手下有對不起國家的事,我一定查辦,你千萬不可灰心!於先生是開國元老,對勝利以後的國家,大顯身手的地方正多著,你怎麼能回到三原?你要回故鄉,我也只好到雪竇寺做和尚去了!” 於右任搖頭長嘆道:“我不妨把看到的事情先同你說,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如果我們再不振作,那不但大後方,連淪陷區裡的民心也要失掉了!” “一定,一定!” “淪陷區裡現在有三句話很流行——” “是哪三句話?” “第一句是'王子登科',說我的接收大員到達以後,房子、金子、女子、車子樣樣都要,搶封人家住宅的條子滿天飛,所以叫做'五子登得'。” “第二句?” “第二句叫'有條有理'。說不管你是漢奸、日本人、混帳王八蛋,只要有金條送給接收大員及其爪牙,那無論有多大罪孽,還是有理可講,網開一面。” “嗯,第三句又是什麼?” “第三句更傷心,說是'無法無天'。接收大員到後,什麼都要錢,任何事情都難不住法幣,因此如果一個人沒有法幣,就'無法無天'——沒法兒活了!這四個字正面來說,是指我們的官兒們不折不扣的無法無天,他們只是看見有金條的人才認為有理!”於右任越說越激動,一副憂國憂民的形情。 蔣介石在喉嚨裡咕嚕了一句“這個戴雨農”。這是蔣介石對某個人開始厭棄的前召,如果是大罵、特罵,說明他對那個人還是信任的。 於右任年紀大了,氣力不濟,沒多久也退了下去,最後輪到陳果夫再次上場,一進蔣介石的書房就嘆個不停。 蔣介石說:“你嘆什麼嘆?” 陳果夫道:“我嘆我自己為官一世,還不如人家一下子。” 蔣介石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如誰一下子?” “還有誰?戴笠啦。”陳果夫拖著長聲道。 蔣介石臉色沉下去咕嚕道:“又是戴笠,他怎麼了?” 陳果夫道:“他呀,最近在上海可發了大財了,究竟有多少,誰也不敢做統計。” 蔣介石皺眉道:“是嗎?” “可不,”陳果夫開始唾沫飛濺:“單說兩樁大的,李士群在上海的財產不可計算,只是見當路、高思咱那幾棟大洋房,時值也在六百大條以上。這房子也落到他手裡去了。房內保除箱有七八隻之多,也給戴笠全收了。” “還有一筆是什麼?” 陳果夫道:“還有一筆是盛老三的。” “盛老三?”蔣介石曾是他的玩友,風花雪月、煙花柳巷廝混了很久,“他怎麼啦,他不是淪陷區有名的鴉片大王麼?” “嗯,是的,”陳果夫道:“他的財產遠在李士群之上,戴笠去接受時,單是鑽戒便有三十七隻,其中最大的有十二克拉又四十分五,最小的也有二、三克拉。另外黃金美鈔全部總值在一千根大條以上。此外還有不少古董,如唐朝的名貴字畫等等,多得不得了。盛老三有一個最寵愛的姨太太,她有一件紅色的狐皮內衣,其薄如紙,穿在身上之後,便不須再穿什麼衣服,在冰天雪地中行動也不會怕冷,貴重可知。” “這件狐皮哪裡去了?”蔣介石咽一口唾沫。 “自然地落到他手裡去咯!”陳果夫搓搓雙手:“還有周佛海,他是財產沒根沒底,據說用一個密室藏金銀財寶,李士群、盛老三加起來只怕還頂不上他的一名,這些財產你猜哪裡去了?也是戴笠代他'保管'了!” 蔣介石聽著聽著,拳頭捏緊,從鼻孔裡哼出重重的鼻音。 陳果夫趨前一步道:“這個戴笠,以為我不怎麼注意他,才注意幾天,就存在這麼多問題,真不知他過去的20年時間里幹了多少有損於我們黨國聲譽的事。難怪現在一下去調查,十有十一個是痛恨特務、痛恨戴笠!” 陳果夫說到此處,乘蔣介石不備,瞅了一眼室內,室內,宋美齡向他擠眉弄眼。陳果夫說:“我就說到這裡了,我就要走了。我說這些不是出於個人恩怨,全是為了黨國的前途和命運。” 蔣介石並不挽留,只問道:“戴笠還在不在上海?” 陳果夫道:“剛好今天回來了,還帶了周佛海、丁屯、羅君強、楊惺華、馬驥良,還有他的干爹梅樂斯。對了,據我的內線報告,今天梅樂斯被五角大樓派員押送回國了。” 蔣介石一驚道:“噢,這是為什麼?” 陳果夫道:“他得罪了陸軍,揚言還要開記者招待會,揭露魏德邁先生的醜行。所以,五角大樓一道命令,說他神經失常,需回國治療。” 蔣介石點點頭,道:“那戴笠就沒有美國靠山了。” 陳果夫道:“那你就太低估他了。如今戴笠又瞄上了柯克上將,正在挖空討好,你知道戴笠的目的是什麼嗎?” 蔣介石說:“我知道,他想當海軍司令。” 陳果夫道:“你才知道一名,而且還不是主要的。他在暗地里和他的心腹說,將來一旦當上海軍司令,海軍加特務,威力無敵。你說,這不是別有用心麼?今天他從上海回來,在路上和毛人鳳嘀咕說個沒完,肯定是密謀什麼。阿呀呀,我得走了,主席請多加考慮。” 陳果夫退下去,宋美齡從內室揭簾出來,道:“剛才他跟你嘮個沒完,嘮些啥呀?” 蔣介石也不正面答話,摸著下巴沉思良久,道:“夫人,你以前提出的建議我決定採納。” 宋美齡擰嘴一笑,欲知後事是如何,且看下章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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