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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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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连城

  • 傳記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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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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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時逢亂世

戴笠 钟连城 7624 2018-03-16
清代,一位名叫戴啟明的軍人,因在與洪秀全的太平軍作戰中屢建奇功,被清廷誥封為武德左射騎,顯赫一時。 有一年,戴啟明衣錦還鄉,在他的故鄉浙江龍遊縣里大宴賓客,廣結鄉黨名士。此時,有一位喜歡附庸風雅的看相先生,為討好射騎將軍,神秘兮兮地告訴他道:“敝人遊遍五湖四海,發現龍遊縣不遠的江山縣有一座仙霞嶺,其外形酷似一頭雄師,橫亙於閩、浙、贛之邊塞。山間層巒疊嶂,脈勢蜿蜓,虎踞龍蟠,尤其是仙霞山麓一個名叫硤口鎮保安村的地方,更是王者之氣,得此地必昌。” 戴啟明對風水素來深信不疑,為了子孫後代比他更有出息,於是叮囑看相先生,要他千萬不與外人傳,並厚賞十兩黃金。 看相先生滿心歡喜地離去後,戴啟明立即暗忖:那傢伙既得了我十兩黃金,嚐到甜頭,必把仙霞山的發現告訴他人討賞,我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免得他人爭了龍脈。

如此一想,立即舉家從龍遊縣遷居江山縣硤口鎮安村。 戴啟明來到保安村,果見仙霞山奇峰突起,古樹是盤根錯節,千年老藤纏繞,懸崖千仞,氣勢非凡,對看相先生的話更是深信有加。 自此,戴啟明在保安鄉安家落業,用為官積得的大量黃金、白銀廣置良田、山林、大興土木,修築莊園,成為江山縣屈指可數的大戶之一。 然而,看相先生的話並沒有應驗,相反,因不善經營以致坐吃山空,等產業傳到了他的兒子戴順晴手裡,只剩下土地200餘畝。 俗話說:“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難改舊家風”。雖然家業日衰,但衣食住行仍一派大家氣勢,等傳到戴順晴的兒子戴士富手裡,只剩下二十畝山地,莊院、良田大多姓了別人。 戴士富,字萃拔,讀私塾時先生給他取名冠英。戴士富天生不是塊做學問的材料,讀書就頭痛,一拿起書本就昏昏欲睡。讀了幾年,什麼、《女兒經》、、《朱柏廬家訓》之類,別人早已倒背如流,他卻結結巴巴,張冠李戴,把和混為一談,令先生啼笑皆非。

戴士富讀書雖不是料,但頑劣卻很有天份,常常出其不意地想出各種捉弄人的鬼點子,因此,鄉鄰皆痛恨之。 戴家是行伍世家,前文提及其祖父戴啟明替清廷鎮壓太平天國屢建奇功曾顯赫一時,戴士富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從13歲開始就棄學練武,整天拳來腳去。舞刀弄槍、喊叫之聲自老宅門前的練武場上發出,擾得鄉鄰不得安寧。 幾年下來,戴士富居然練得一身健壯的體魄,兩臂力量過人,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無不知曉,與鄉人打架,三五個都近他不得。 戴士富生活的年代,烽火不斷,戰事頻繁,捻軍及西北維吾爾族農民起義,他一心想成為像曾國藩、李鴻章及左宗棠等紅極一時的將領那樣。當時,恰逢江山縣招考,戴士富仗著他一身好武藝一舉考中武秀才。 1884年,學使祁世祥在衢州考選武士,戴士富又力挫群雄,被祁世祥選中,收在手下。

戴士富考中武秀才,又考了武士,好不得意,滿以為從此步入仁途,逐年高升。沒想到時局變幻,戰爭日漸平息,洋槍洋砲已進入軍中,就算武功為過薜平貴也抵不過一顆槍彈。加之當時因軍功出身的兩湖派封疆大吏,居功自傲,氣焰囂張。他們與朝中掌握中樞大權的江浙派文官爭權奪利,矛盾惡化,並直接引響到清廷的朝政。 1877年,因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慈禧太后將100多名官員革職,這些人在多數是武官出身的兩湖派將領。 戴士富深感崇尚軍功的尚武精神大勢已去,自已空有一身武藝,無非在衢州府衙門做一名皂卒,整天寄人籬下,被人呼來喝去。尤其自身脾氣不好,受不得氣,只好棄職回鄉,靠祖上傳下的幾十畝山地租金收入度日。 當時,戴士富已要娶保安村太學生藍炳奎的四女藍月喜為妻。

藍家在仙霞嶺也算是有名的大戶人家,雖已破落,但娶媳嫁女仍遵遁“門當戶對”的習俗,把女兒許配給了射騎將軍的後代。 藍月喜生於1875年,自小受家風熏陶,耳濡目染,居然出能識文斷字,不僅、《丈兒經》等啟蒙課本念得很熟,連《大學》、《中庸》等讀物亦知道得不少。 生在沒落的大戶之家,藍氏深感過日子的艱難,嫁給戴士富後,一邊勤儉治家,一邊還向鄉鄰招攬一些針活掐幾個小錢補貼開銷。與鄉鄰相處,她性格溫和,善解人意,深得大家的愛戴。 而戴士富則與之相反,自從辭去皂卒回鄉後,變得心灰意懶,對前途失去了信心,整天東遊西蕩,狂嫖濫賭,自甘墮落,把祖上傳下的產業變賣得只剩下20畝山地。 光緒丁酉年四月二十七日酉時(1897年5月28日傍晚時分),從硤口鎮保安村戴家的老宅里傳出一陣雄渾倔強的男嬰哭聲。

當時,戴士富正在硤口鎮上賭博,把所帶的錢輸個精光後,被人擠出圈子。他不甘心離去,仍圍在人堆外看別人賭錢,不時起哄吆喝。 輸了的人有點火了,見戴士富咋咋呼呼,遂揮著手道:“去去去,這裡沒你的份,有本事回家拿錢再來。” 戴士富明白別人是輸了錢發火,也不計較。因脖子伸得時間太長,有點累,抬起頭,猛看到不遠處的一棟樓上有一道紅光閃過,是一位女子在換衣服,戴士富登時心中一陣酥麻,眼熱起來。 那是硤口鎮上一間規模很小的妓院,裡頭加上鴇母也才幾名妓女。以前,戴士富常常去那裡快活。近段時間因為沒有錢,加之以前的欠債還沒有還清。鴇母、妓女每見到他都要討債,他只好強嚥口水,遠遠地躲著。 妓女們都老於世故,狡猾非同一般,給錢就松褲帶,不給錢親丈夫也推出門去。戴士富本指望今天贏了錢再去快活,沒想到時運不濟,連老底子也輸得一干二淨。

妓女的生活一般是白天睡覺,夜晚當白晝。戴士富窺得的那名妓女隔著一掛竹簾,隱隱約約是趿著鞋去廁所,走時隨手把一紅衣披在身上,恰是這道紅光搶了他的眼睛。他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誰,只知道隱隱約約看這位女人也有美妙處,令心底產生強烈慾望,如果身上有錢他會毫不猶豫跨上樓去。 有了衝動又無法解決,只好得早回家找老婆出水。 又說藍月喜生產後,家裡只有一個三歲多的女兒戴春鳳。戴春風吮著右手大拇指看著母親裸著下身在床上痛得滾來滾去,額上掛滿大顆大顆的汗。 藍月喜怕哭叫會嚇著女兒,又想反正也不是生頭胎不會有問題,所以強忍著痛,最多只發出“嗯嗯”的痛苦呻吟。 經過一番痛徹心骨的別痛,藍月喜使出最大的力氣把腹中的胎兒從子宮裡排泄出來……

胎兒出來了,因為受到子宮壁的擠壓,暫時處在窒息之中,靜靜地躺在母親胯下。 此時,藍月喜流血過多,昏迷過去,沒有能力顧及胎兒。 血不住從子宮裡往外淌,近處的蒼蠅聞著了腥味,成群結隊從四方八面飛來…… 約三五分鐘後,胎兒一個“噴嚏”,於是開始蠕動,繼而睜開眼,“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宏亮、雄渾,震動屋宇。 他揮著手,抖顫著身子,將飢餓的蒼蠅嚇得飛開又圍過來,並不時把拳頭伸進嘴裡吮吸污血。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胎兒經過近四十分鐘的哭泣已開始疲乏,哭聲慢慢變得微弱。 藍月喜仍在虛脫中,急需補充一些營養,然而,家里當時只有一個三歲的戴春鳳。她看不清屋裡的東西了,叫道:“媽,點燈,媽,給我點燈!”

以往,戴士富不玩到半夜是不會歸家的,通宵達旦也是常有的事。冥冥中也許是有種巧合,偏偏他今天輸得精光,偏偏又在下午的時候看見妓女披衣起床……戴士富一路從硤口鎮直回到保安村。 在門外,他聽到女兒在叫喊,裡頭一片黑,登時火起,用腳猛踢門兇道:“屋裡的人死啦,為何還不點燈?!” 沒有人回答,他走進屋去,只聽得房裡有嬰兒微弱的哭聲,於是記起妻子這幾天可能臨盆,急忙點上桐油燈,往床上一照,登時暗叫苦也。 戴士富以為妻子已經死了,邊跑邊叫道:“救、救人啦,我老婆死、死啦!” 鄰居從窗口伸出頭問道:“什麼?你老婆死了還救什麼人?” 戴士富自知急得說錯了,忙脹紅著臉解釋說:“不、不是的,我老婆生孩子昏過去了!”

鄰居道:“那還不快去村里叫幾個生過孩子的女人來接生。” 戴士富飛跑著去了村里,一會叫來幾個會接生的婦女,七手八腳給藍氏掐人中,燒水給嬰兒洗身子。 戴士富對這些一竅不通,哈著腰搓手在屋裡走來走去,不時衝著幫忙的人傻笑一聲。 洗胎兒的女人埋怨道:“不知道是什麼時辰生的,怎挨到現在才知道,胎兒身上的髒東西都結痂了,洗也洗不淨。” 鄰居插嘴道:“大概是酉時罷,那時天還沒黑,我聽到嬰兒尖尖的哭聲,以為有人在這裡,所以沒有進門看看。可誰知—” 看管產婦的女人道:“戴士富,快,快去我家裡拿枝人參來,弄點水灌一灌看如何。” 戴士富於是屁顛地去村里討來人參,磨成水,遞給女人去灌。 嬰兒已洗淨包好,女人抱來往戴士富懷裡一塞,道:“拿去,你的兒子,和你剝了皮似的一模一樣,一張馬臉。有了兒子今後可不許胡來,給後人也該帶個好樣。”

戴士富接過兒子,在桐油燈下細瞧,嬰兒時不時睜開眼睛看他,樣子果然酷似自己,煞是可愛。 戴士富含含糊糊地答應著,抱著兒子,心底立即湧起一股做父親的神聖感、使命感。 藍月喜經灌下人參水後,一會也還過陽來,一醒來就尋找兒子,戴士富於是抱過來給了她。 回顧自家的出身歷史,戴家也算得上是一個源遠流長的官宦世家。祖上的名字見於史藉的,有公元前西漢武帝時期的戴聖,戴聖與叔父戴德同時就學於西漢著名經學家後蒼門下,然後自成一派,成為西漢今交禮學的“小戴學”、“大戴學”;接著又有東晉的學者、雕塑家和畫家戴逵,唐朝的右丞相戴至德,元朝的秘書修撰戴安德,到清朝又有戴士富的祖父戴啟明被朝廷誥封為武德左射騎。真可謂上千年鐘鳴鼎食,經久不衰。 戴氏一族在漢晉時期祖居河南商丘,安徽宿縣一帶;唐宋以後,逐漸南遷,到元、明時代,輾轉遷至浙江龍遊縣,到戴啟明手中才在江山縣仙霞嶺定居下來。 三天后,產後仍虛弱的藍氏問丈夫道:“兒子起什麼名字你想過沒有?” 戴士富素來讀書不多,搔著頭皮皺眉想了一會,道:“他姐叫春鳳,就給他起名叫春風罷。” 戴春風長到兩歲,母親又給他生了一個弟弟,起名戴春榜,也就是說,如今已是五口之家。 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戴士富雖已拖兒帶女,但壞習氣仍無多大改變,常在外面滋事生禍,又賭又嫖。藍氏拿著沒辦法,只能暗暗垂淚。光靠幾十畝山地攬佃租收入常常捉襟見肘,日子頗為艱難,藍氏只能咬緊牙關,一邊帶養三個孩子,一邊拼命攬針線活做。 由於藍氏能幹靈巧,一手針線做得乾淨利索,加之為人謙和,頗結人緣,生意從不離門,一宗接著一宗,至於丈夫那裡,她早就不依靠,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突然有一段時間,戴士富不再外出,在家裡逗逗孩子,不時幫藍氏擔水掃地。 藍氏好生奇怪,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久了以後,見丈夫還是這樣,認定他是回心轉意,心中好不高興。 一天夜晚,戴春風姐弟幾個睡熟後,戴士富爬到妻子那頭。藍氏道:“不干不行麼?我又要做活,又要帶孩子,哪來的精力想別的。” 戴士富暗暗嘀咕道娶這種老婆不去外頭花心才怪呢,一點也不懂得享受人生樂趣。 如此一想,他為自己找到了在外頭胡作非為的藉口,心安理得起來。 戴士富側身睡到妻子旁邊:“阿喜,我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 藍氏伸手替另一側熟睡的孩子抻抻被,嘴裡“嗯”了一聲,表示她在聽著。 戴士富道:“我想再賣幾畝山地,這日子過得—” 藍氏一聽說又要賣地,不再漫不經心了,翻身詰問丈夫道:“日子不好過,難道賣了山地日子就好過了?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又在外頭賭輸了欠人家的債?” 戴士富見妻子不同意賣山地,不吱聲了。 藍氏想到自己嫁了個這樣的丈夫,他不僅不能幫助自己,反而老是招惹這樣或那樣的麻煩,原以為他已經轉變學好,沒想是欠了人家的債還不了不敢出門。想著想著,就哭了起來。 這一哭驚動了六歲的女兒戴春鳳。戴春鳳已開始懂事,並能幫助母親乾一些小活。深更半夜見母親哭泣,估計肯定是有很傷心的事,於是“哇”的一聲跟著哭了起來。 哭聲又相繼驚醒了三歲的戴春風,半歲的戴春榜,一家人的哭聲應和在一起,從窗口傳向仙霞嶺,甚是淒惶。 戴士富亦覺得理虧,但還是口氣強硬地吼道:“哭什麼哭?又不是死人了,不賣就不賣,再哭我把你們一個個全扔出窗外去!” 窗外很黑,小孩子最怕黑,常聽大人嚇唬他們,黑暗裡有鬼有惡狼……姐弟仨都不哭了,都伸出手抓牢母親的睡衣。凡受驚的時候,只要在母親身邊他們就不怕的。 這時候,在他們幼小的心裡,覺得天底下最壞的人是父親。 尤其戴春風老想不通小孩子為什麼要有父親,如果沒有那該有多好。有一次,戴春風突然問道:“媽,阿爹每天出門又為什麼要回來呀?……” 藍月喜摟緊他道:“傻孩子,你們都是他親生的,不回來又去哪裡?” 藍春風睜著葡萄似的眼睛,以他三歲的年紀說什麼也想不透人世間本來就很複雜的事情。 因為都躺一頭太擠,戴士富長吁一口氣又爬回自己那一頭。 藍月喜不再哭,哭也沒有用,除了咬緊牙關挺過去外全無辦法。為了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她必須堅強、再堅強! 一宿無話。 以後的日子仍和往常一樣,平淡無奇,只是戴士富夫妻倆心裡老是積壓著一層趨之不散的陰霾。 一天,藍月喜對丈夫道:“孩子他爹,你真要是欠了人家的錢老是這樣躲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你有家,有妻有子有兒女,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只要你下決心戒賭,我回娘家找孩子他外公想想辦法。” 戴士富長吁短嘆,不答,只是搖頭。 藍月喜道:“是不是輸得太多,沒有辦法還?” 戴士富抬眼望一望妻,仍然搖頭。 藍月喜急了,正要追問,只見外面“吱吱呀呀”一頂兩人抬的轎子徑直奔向戴家老宅。 這是一頂小型花轎,外圍用時新的花洋布修飾一新,在鄉下極為罕見。 戴春鳳、戴春風見來了一頂如此漂亮的小轎,從屋內奔跑出來,扔掉手中玩耍的泥巴,叫道:“看花轎羅,看新娘羅!” 戴士富一看見這頂花轎,立即臉色大變,正欲躲藏,轎子已停在禾堂。 轎布開處,款款走下一位妖豔的女人,聲音尖尖地道:“啊呀呀,戴士富,你好沒良心,把我早給忘了!……” 藍月喜細細打量女人,只見她畫了眉塗了口紅,穿一件緊身旗袍,每走一步,那口子開得很高的旗袍被風揭開,露出白生生的大腿…… 兩位轎夫尋一把草就地坐下卷旱煙抽,不時眼熱地回頭看女人的大腿。 女人走過來,見藍月喜一臉不悅,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幾遍,仍用尖尖的聲音叫道:“啊呀呀,難怪戴士富不想我了,原來是家裡養著一位這麼漂亮的老婆!” 說到此處,女人臉一沉,把笑容收起來,斬釘截鐵道:“這也好,我們從此一刀兩斷,不再牽牽連連,藕斷絲連。只是有一件事我得聲明,戴士富—” 女人高八度的聲音令戴士富嚇了一跳,他忙陪著笑臉道:“阿姐,有什麼吩咐?” 女人柳眉倒堅,怒道:“戴士富,休要裝蒜,你欠我們的房門錢快點拿出來!” 至此,藍月喜才聽出個頭緒。 原來,這女人是硤口鎮妓院的鴇母,專門出來討債的。自從戴士富欠了她們房錢以後,再不肯賒賬,偶爾藍月喜正在哺乳期對房事壓倦,致使戴士富日子難熬,仗著一身武藝,天天在妓院胡攪蠻纏。鴇母無奈,正愁收不到款,適逢有位黑道老頭子來妓院快活,於是心生一計,傍著黑道做靠山,開始大膽放肆地賒賬,不再愁收不到錢。一開始戴士富並不知內情,如魚得水,放勢大嫖,一個月下來,竟欠了幾十塊大洋。正想故伎重施——翻臉賴賬,誰知鴇母一聲吆喝,立即喚來一幫打手將他團團圍住,才知道這回想賴也賴不掉了。 戴士富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知寡不敵眾,推說身上沒錢等過一段時間再還。鴇母也不再怕他了,約了時間才放他回來。 戴士富回到保安村,不敢再去硤口鎮,老老實實呆在家裡。自知約好的日期一天天迫近,不得不向妻子提出賣幾畝山地的要求。誰知道妻子堅決地反對。 丈夫欠了人家的錢,當然理虧,藍月喜一個端端正正的清白婦女不得不向婊子低聲下氣討好道:“阿姐,我不知道士富欠你的錢,因此沒有準備,還望阿姐再寬限幾天,籌備好再登門奉還。” 鴇母傲慢地昂起頭道:“這本身已經是寬限了,你們若不是故意賴賬又是什麼?告訴你們,大不了債我不要了,叫一幫人把這宅子踩平!” 藍月喜道:“阿姐千萬不要這樣。我委實是不知道,士富在外面乾的事從來都是瞞著我。你就看在我這一窩孩子份上再寬限一段時間。” 這時,三個孩子都睜著懵懂的眼睛看著鴇母和他們的母親說話。三歲多的戴春風見鴇母的絲織旗袍在陽光下熠熠曜眼,遂大膽地伸出一隻手去摸。 鴇母一眼看見戴春風的手滿是泥巴,連忙後退甩著手絹道:“沒有一點教養!” 藍月喜一把將大兒子拖回,忙賠笑道歉道:“阿姐,對不起,這孩子是頭一回見到這麼高級的布料。” 不知是藍月喜這句恭維的話起了作用,還是鴇母良心發現,讓步道:“既然不關你們母子的事,那好,我就只找戴士富一個人。戴士富你給我聽著,我再限你五天時間把房錢籌夠,不然我要你把放出的精子用嘴吸回去!做不到這一點你就是我襠裡的。” 鴇母說到這裡,又轉向藍月喜道:“這回就放過他了,如果還有下次,就休要怨我不講人情!”說著,伸出一隻手。 藍月喜不解道:“阿姐這是乾嘛,不是說好過幾天麼,怎麼……” 鴇母嘴一撇做出輕蔑的樣子道:“虧得你還是大戶人家出身,連這規矩都不懂,我這一趟的轎錢難道要自己掏腰包不成?” 藍月喜窘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小聲問道:“多少?” 鴇母道:“轎子一來一回是兩趟,加上路途遠,中間走要打尖,就算兩塊大洋得了!” 這兩塊大洋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知要熬多少夜才能掙到。如今,她只好從屋裡尋錢出來,抖顫著手遞與鴇母。 想到五天一過鴇母又要錢,藍月喜不得不手拖戴春風,懷抱戴春榜,後面跟著戴春鳳回娘家,哭哭啼啼向兄弟訴了原委。 藍家人雖恨鐵不成鋼,但也無奈,更看在幾個外孫可憐的份上,不得不湊夠還債的錢。 以後,戴士富雖不再那麼放肆,但習慣了放蕩生活一朝受挫折,整天鬱鬱寡歡,終於在1925年一病不起,最後死在家中。 這一年,戴春鳳9歲,戴春風6歲,戴春榜才3歲多。 父親的去世,並沒有給三個幼小的孩子造成精神上的打擊,相反少去了那個經常暴跳如雷,動輒打罵孩子的惡神,以後的日子還多了不少快樂。 藍月喜新寡,仍一如既往地含辛茹苦,獨撐家門。 母親哺養孩子的不易,使戴春風對她特別孝順。而父親晚年的放縱和揮霍,給這個家庭留下了放蕩名聲和處境十分窘迫的生活。 雖然如此,深明大義的藍月喜還是準備把兒子送去上學。她想若要重振戴家聲望,唯一的出路是讓孩子們讀書。藍月喜對兒子的期望是很高的,希望他能功成名就,有朝一日能恢復祖業的光輝。因此,她咬緊牙關,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1903年春天,戴春風7歲了。他的身體很結實,外形酷似其父。一天,母親把他叫身邊,道:“風兒,你都7歲了,不要再和弟弟他們玩耍,媽好想你上學。” 7歲的孩子當然什麼都不懂,他雖然頑劣,常常在村里生出一些諸如把夥伴的頭砸一個包或將人家的瓜秧澆一盆開水之類的禍來,但母親的話還是聽的。 就這樣,戴春風換上母親給他縫製的土布衣褲,挎上書包,隨母親去拜見先生。 一路上,藍月喜對戴春風道:“風兒,你應該懂事了,我們家從前雖然富裕過,可現在已今非昔比,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窮人家讀書是很不容易的,如不好好用功,不僅對不起我,更主要對不起你家的列祖列宗!” 戴春風含含糊糊地答應著,他是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一路新綠吐芽,花兒開放,蜂飛蝶舞,煞是可愛,本想甩手去玩個痛快,手又被母親緊緊捏著,動也動不得,只好暫時放棄,不去想,等上了學後再天天玩耍。 一會戴春風來到鄉塾,很快就要見先生,心裡不免虛怯,但到了土磚房門口,突然止步不敢走了,藍月喜拉了幾次不動,問道:“風兒,你這是怎麼啦?” 戴春風叫道:“媽,回去,我不要讀書。” 藍氏聞得驚訝,叫道:“風兒,你說些什麼?你還聽不聽媽媽的話?” 戴春風哭道:“媽帶我回去,我在家裡聽媽媽的話,我不要讀書。” 藍氏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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