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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奇未完:張愛玲

傳奇未完:張愛玲

蔡登山

  • 傳記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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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25973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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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開場白撕碎了又拼貼

傳奇未完:張愛玲 蔡登山 3047 2018-03-16
一九九五年中秋前夕,張愛玲以她獨特的方式,告別人世。 一時間“滿城爭說張愛玲”。 一篇錦瑟解人難,重讀張愛玲亦非易事。 從史料或文本上重新地“發現”她,該是一個窗口,藉由此你才能看到無邊的風景!不知從何時開始起沉迷於茫茫史海中,尋逡那碎瓦殘片。只想從那零星的史料中,去認識那歷史的原狀,去觸摸傳主當年的脈搏,去感受他們的歲月煙雲。尤其是在從事多年的影像工作後,對於昏黃的照片、蒼老的往事,頓時能感受到歷史斑駁的殘影。 於是用文字、用影像,捕捉著、記錄著這些人和事就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時時纏繞著我。 “今天不做,明天就晚了”的聲音一直迴盪在耳邊,如影隨形。於是我屈服了,帶著成堆的資料,帶著紙和筆,也帶著攝影機和錄影帶,從北國到江南,從東瀛到歐美,我們如一群狩獵者,追踪著半世紀前傳主走過的足跡,記錄下他們當年的點點滴滴。時光彷彿回到了從前,我們看到他們的身影,如斯地鮮活!如斯地動人!一九九五年中秋前夕,張愛玲以她獨特的方式,告別人世。 “臨水照花人不見,滿城爭說張愛玲”,整整一兩個月的時間,報章雜誌、電視電台爭相報導憑弔,當代中國作家的死後哀榮,莫過於此了。

而早在一九九三年我們籌拍“作家身影”一系列中國現代作家的傳記紀錄片時,張愛玲就成為我們的傳主之一,“採訪到她本人”就成為我們無時無刻揮之不去的誘惑,儘管是驚鴻一瞥或寥寥數語,只要能夠留下她悠悠的身影,就已彌足珍貴了。 於是我們透過《皇冠》雜誌社的協助,轉寄上我們的企劃書以及一封長信。經過了數個月,我們突然接到來自洛杉磯西木給導演雷驤的傳真,內容如下:雷驤先生: 收到尊函,感到非常榮幸。苦於體力精力不濟,自己的工作時間都已經縮減到實在無法交代的程度,電視影集只好援引製片家高爾溫那句名言:“把我包括在外。”仔細看了您寄來的企劃書後又充分考慮過,所以沒能照您所囑從速答复,希望沒太晚耽誤計劃的進行。您節目內要用《對照記》裡的圖片文字,本來不成問題,可徑與皇冠接洽,當然光用它根本用不上。惟有遙寄最深的歉意。

匆此即頌 大安 張愛玲傳真的日期是一九九四年的八月十八日,雖然張愛玲婉拒我們的採訪,但我們從來就不曾放棄這念頭,我們一直“遙寄最深的希望”,直到一九九五年九月初,張愛玲被發現在寓所去世的數天前,也是她真正告別人間的三天后吧,我們在台北和莊信正先生碰面,面對我們的懇求,他答應回美國後一定打電話給張愛玲,希望能促成“張愛玲入鏡”這件事。對於莊信正的承諾,我們寄予最深的厚望,因為他是張愛玲晚年最接近的人。當然這希望後來是落空了,因為就在當時,張愛玲的亡魂正在竊笑我們的“多情”呢。當然張愛玲還未完,一九九四年冬我們在上海拍下張愛玲的住所和她所描寫的十里洋場,即使半個世紀之後,景象仍歷歷在目:公寓的陽台、夜營的喇叭、回家的電車以及那“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的月亮。然後在上海檔案館——那放租界建築圖的地方,我們意外地找到一九三七年聖瑪麗亞女校的年刊《鳳藻》,看到了張愛玲的高中畢業照,還有她的性向測驗。於是我們知道十七歲的張愛玲,最喜歡吃“叉燒炒飯”,最喜歡“英王愛德華八世”,最怕“死”,最怕“一個有天才的女人忽然結婚”,最常用的口頭禪:“我又忘啦!”最拿手的好戲是“繪畫”。因此當我們後來再翻到小說集,看到那些出自她親手繪製的插圖時,我們已不再感到訝異了,因為在十七歲時,早熟的天才,已露鋒芒。

柯靈先生在《遙寄張愛玲》中提到:“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一個張愛玲;上海淪陷,才給她機會。”是的,張愛玲確是只在那幾年間閃了一下光,倏起倏滅。柯老談到他初見張愛玲及與她交往經過,如數家珍,娓娓道來;相對於柯老的侃侃而談,桑弧卻以“因為幾十年沒通音信了,我很難發表意見,我不准備談”輕輕帶過。一九四六、四七年間,張愛玲與桑弧合作《不了情》、《太太萬歲》兩部影片,一編一導,合作愉快,如今卻多所隱諱,個中的信息,終究令人難以索解。 在香港,宋淇(筆名林以亮)夫婦,與張愛玲的交往最深,那是一九五二年張愛玲由滬來港後,“晤談之下一見如故,終於成為莫逆之交”,四十餘年如一日。因此宋淇的《私語張愛玲》、《張愛玲語錄》等文章,就真實地刻畫出張愛玲的另一個面影,而能訪問到宋淇夫婦,就成為我們每經香港時的最深期待。因為在這之前透過友人的相告,得知宋淇先生長期臥病,甚至得借助氧氣罩維持生命,於是我們只有一次一次地等待奇蹟出現,但最後還是落空了。在張愛玲辭世的一年後,宋淇先生也因慢性肺氣腫病逝於香港,享年七十八歲。

而在一九九四年冬,我們在北京擬採訪夏衍先生,請他談談一九九五年七月在上海召開第一次文學藝術家代表大會,張愛玲在他關照下應邀出席的景況。拍攝前一天,秘書告訴我們夏衍先生身體有點不適,要我們下次再拍;沒想到兩個月後夏衍先生就因病去世,當然也來不及告訴我們,當時他的愛才、惜才之情。 “快,快,遲了就來不及了,來不及!”這是張愛玲心中經常的催促聲,又何嘗不是我們的催促聲!若時間能夠暫時停止,讓我們拍下夏衍、宋淇的旁述,那張愛玲的身影,無疑地將更加鮮活起來。 從《流言》、、《對照記》等作品文本,再加上親友的旁述、學者的評論,我們試圖勾勒出一個張愛玲的身影,即使只像她在《流言》一書的自畫像一般,或可稍解張迷“看張”的慾望!斯人已逝,傳奇未完,曲終不見,只留下蒼涼的手勢!一九九七年中秋前夕,為紀念張愛玲逝世兩週年,寫下上述的部分文字,原以為從此作別張愛玲;怎知再重讀張愛玲的作品文本時,在文字與文字、行距與行距的“縫隙”間,發現許多先前所忽略的訊息,而這些訊息又構成解讀張愛玲的“符碼”,於是狠下心來撕碎了前人為張愛玲所繪的畫像,再重新拼貼,發現了另一個張愛玲!

人們常說“文如其人”或“人如其文”,但在這“文”與“人”之間,仍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不論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掌握“文”,只能無限地走近;至於“人”之相知,難也。作家的自白、親友的旁述、評論家的月旦,似乎只能得到一個側影,而非全貌。 當然,就一個歷史人物而言,一旦他進入傳記領域,他的“真實”,永遠不會是絕對的,這種“真實”,只能是傳記作者在各自的創作過程中,所表現出的“真實”。不同的作者,可以寫出不同的傳記,但它們都不可能是傳主唯一的真實。因此從作品中去探求作家的內心,有時反而更可靠些,因為創作常常是作家內心隱情的抒發,那些在實際生活中遭受壓抑的情節,那些被埋在心腑而無法實現的慾望,那些直面人生時軟弱卑怯的剎那,常常會從他們的筆端不經意地流露出來。尤其是像張愛玲這種不斷地改寫自己作品的作家,在歷次增刪之中,又常常偷渡自己的靈魂,甚至可從此窺探出她感情的陳跡殘影。惟有抓住作家的這種內心的隱秘之處,我們才能逼近他們的靈魂。

另外“還原傳主的歷史現場”亦是探求真相的不二法門。我們常發現諸多論者常“以今視昔”,因此儘管他們誇誇其談,但總不得要領,更無法探驪得珠。逝者如斯,但每一過往的江水,都不同於以往,正如燦爛的陽光,每天都閃爍不同的光芒。 在歲月的淘洗中,往事已蒼老,浮雲也滄桑。簡單的、無意識的、偶然為之的某一歷史瞬間,也許被後人解說得無比複雜而意味深遠;錯綜複雜、影響巨大的事件,卻又可能被視為林間隨意飄過的一陣清風。歷史的解索本非易事,因此重回故紙堆中,翻尋悠悠的往事,回溯過往的恩怨情天,探本究源,才可以逼近他們的真實生命!一篇錦瑟解人難,重讀張愛玲亦非易事,從史料或文本上重新地“發現”她,應該是一個窗口,藉由此你才能看到無邊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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