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國學大師們

第121章 逸事

陳寅恪的父親陳三立在家中辦了一所學堂,除教授四書五經,還開有數學、英文、音樂、繪畫等課程,以及文體設備。這所學堂除了方便自己家中子弟外,親戚朋友家子弟也附學(如茅以升、茅以南兄弟等)。陳寅恪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打下了良好的國學基礎,也為以後出國留學作了準備。 陳寅恪的哥哥陳衡恪女兒陳小從憶六叔陳寅恪:“祖父藏書很豐富,六叔在他十幾歲以及後來自日本回國期間,他終日埋頭於浩如煙海的古籍以及佛書,等等,無不瀏覽。”又說:“我父和六叔在出國前那段啟蒙教育都是延師在家教讀,先後所延聘教師有王伯沆(名瀣)、柳翼謀(國學大師柳詒徵)、蕭稚泉等。蕭兼為畫家,曾教過三位姑母學畫。當教師初到時,祖父常和他們約:第一,不打學生,第二,不背書。這和當時一般教師規範大不相同。所以父親和幾位叔叔都是在這種輕鬆活潑比較自由的氣氛中,度過了他們的蒙館生涯。”

關於“恪”的讀音。 陳寅恪的“恪”這個字,被普遍讀作“que(確)”,根據是:陳寅恪先祖原居福建上杭,屬客家系統,客家人讀“恪”作“que(確)”。但據金文明《守護語林》中所作考證,這是以訛傳訛之謬。上杭的客家話裡,根本沒有q這個聲母,凡普通話q聲字在客家話裡多讀作“k”。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香港出版社的《李氏中文字典》用“課”注“恪”的國音,而用“確”注“恪”的粵音。而據陳寅恪助教王鍾翰回憶,陳老所用的英文署名是Tschen Yinko(ko一作koh),可見“恪”絕不讀“que”,惟其粵音注音字“確”的普通話讀作“que”,而因此就自作聰明給“恪”編一個新音,是很荒謬的。陳寅恪本人也認為,用普通話時,“恪”當讀作“ke(課)”,而這也是“恪”字在普通話中的惟一讀音。

據說,清華圖書館元老畢樹棠先生曾經問過陳先生,陳先生告訴他“恪”應讀ke音,他又問“為什麼大家都叫你寅que,你不予以糾正呢?”陳先生笑著反問“有這個必要嗎?” 陳寅恪的老家江西修水,“恪”字輩已不下千人,叫“陳寅恪”的就有6人。這些以“恪”命名的宗親,無論是他們本人還是他們的長輩,都讀“恪”為koh(古入聲)。 陳寅恪從青年到老年,從沒有將“恪”寫成que音。例如他在瑞士、美國、德國留學和發表論文的署名,以及1956年在中山大學《本校專家調查表》上填寫的名字拼音均為ChenYinke或ChenYinKoh。北方方言已無入聲,古入聲koh在當年的北平官話中已轉化為ke,陳寅恪及其兄弟在正式場合都使用ke音。

根據陳寅恪生平經歷,應該是從清華園開始被人叫成陳寅que的,至西南聯大、成都燕大時期,已約定俗成。但陳寅恪本人並不認可,在成都燕大時曾親口對他的研究生石泉說:“我的名字念'客'。” 據說,陳寅恪到中山大學後,師生職員相沿成習念que,與其夫人唐篔不無關係。唐篔是台灣巡撫唐景崧的孫女,自幼依母在天津長大,母音為平津一帶的語音。她讀“恪”為que,當學生稱寅ke先生時,她常常糾正說要念que。 陳寅恪幼年在湖南時,只有八、九歲。祖父陳寶箴會客,陳寅恪隨侍在旁靜聽。客走後,談過的話,別人都記不得了,陳寅恪照述無遺。他從小看書,只看一遍,就能背誦,對新舊唐書尤其熟。 說一則陳寅恪父親的趣事。陳三立(陳寅恪父)不辨菽麥,有一次謁中山陵後,見道旁稻秧成排,豐腴翠美,不由讚道:“南京真是好地方,連韭菜都長得這樣齊整!”

哈佛大學派趙元任請陳寅恪前往任教,陳婉拒之,說:“我對美國的留戀,只有波士頓中國餐館醉香樓的對蝦。” 陳寅恪在國外留學時,當時在外的留學生離婚盛行,有些留學生無事幹幫這個離婚,幫那個離婚,首當其衝的是陳翰笙和他太太顧淑型及徐志摩和他太太張幼儀,張其時還正有孕。對於這些事情,傅斯年、陳寅恪是不摻和的。當時留德同學中的玩笑話,用來說傅、陳二人,說這兩個人是“寧國府大門口的一對石獅子,是最乾淨的。” 當時史語所的研究員們大都在北大、清華等高校兼課,以貼補家用,有“大砲”之稱的所長傅斯年怕耽誤研究工作,故規定凡史語所專職研究員,必須在所里辦公,不得在外面兼課。陳寅恪當時仍住在清華園並兼任中文、歷史兩系教授,對傅斯年的這條規定,陳寅恪表示擁護但不服從,趙元任也對傅斯年對其不予理睬。傅斯年甚是頭疼卻又無計可施,最後只好妥協。史語所研究員李方桂回憶說:“他(傅斯年)不得已,為了請到這兩位傑出的人才,只好退讓一步。說,好!只有你們兩位可以在外兼課,別人都不許!為了顧及某些特殊人才的特殊情況,他也只好不堅持他的原則了。”

趙元任和楊步偉夫婦去德國旅遊,俞大維和陳寅恪請他們看德國歌劇Freischutz,結果送到戲院門口,自己卻要走,一問為什麼,陳寅恪回答說,兩個人只有這點錢,不夠再買自己的票,要是這哥倆也去看戲,那回去又得吃好幾天干麵包。 在德國時,陳寅恪等一群朋友經常相聚,而吃飯時則是大家說好了各吃各的,因為大家都是苦學生。當時在德國的留學生都比較清苦,俞大維是最不容易見到的人之一,因為他黑白顛倒,日當夜、夜當日,白天睡覺晚上看書,據說這麼做也是為了節省白天相對較多的開銷。陳寅恪每次總吃炒腰花,後來在清華園他和趙元任夫婦同住,楊步偉總是叫廚子做腰花,可是陳寅恪一點不吃。楊步偉問他:“你在德國不總是叫腰花吃嗎?”他答因為腰花最便宜。

陳寅恪精於治學,卻不善理財,主要收入大多用來買書購藥,所以一直十分拮据。他女兒陳美延回憶說,在柏林求學期間,由於“經濟來源斷絕,父親仍堅持學習。每天一早買少量最便宜麵包,即去圖書館度過一天,常常整日沒正式進食”。 當時梁啟超向清華大學校長曹雲祥推薦陳寅恪任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曹問:“他是哪一國的博士?”梁答:“他不是學士,也不是博士。”曹又問:“他有沒有什麼著作?”梁答:“也沒有什麼著作。”曹說:“既非博士,又沒有著作,這就難了。”梁啟超生氣了:“我梁某也沒有博士學位,著作算是等身了,卻還比不上陳先生寥寥幾百字有價值。”梁啟超所言或有自謙成分,但他接著列舉了柏林大學、巴黎大學的幾位名教授對陳寅恪的評價和讚譽,曹校長聽了,二話沒說,發出了聘書。藍文徵曾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始末》文中言及:“梁先生以陳寅恪先生於歐洲諸國語文及梵文、巴利文、蒙、藏、滿文等修養極深,提請校方聘為導師,時陳先生正在歐洲,明年五月始到校。”

陳寅恪對黃萱說:“我的研究方法,是你最熟識的。我死之後,你可為我寫篇談談我是如何做科學研究的文章。”黃萱難過得說:“陳先生,真對不起,您的東西我實在沒學到手。”陳用很低沉的聲音說:“沒有學到,那就好了,免得中我的毒。” 金岳霖曾回憶陳寅恪:陳寅恪先生,我在紐約見過,沒有談什麼。後來到柏林,見過好幾次。看樣子,他也是怕冷的。我問他是如何禦寒的。他說他有件貂皮背心,冬天裡從來不脫。他告訴我說,前一天有一件很特別的事,一個荷蘭人找他,來了之後又不說話,坐了好一會才說“孔夫子是一個偉大的人物”。陳先生連忙說“Ja,ja,ja”。這位先生站起來敬個禮,然後就離開了。 治學之餘,陳寅恪還喜歡張恨水小說,稱得上是張恨水小說迷。由於視力不好,他通常聽人讀張恨水小說,聽得十分入迷。

1948年12月,國民政府開始了“搶救學人”的活動。當時,北平已經被解放軍重兵圍困。即使這樣,國民政府還是派專機把陳寅恪接到了南京,因為國民黨把他(指陳寅恪)當國寶。蔣介石去逃離台灣前,曾親自登門勸陳一起去台灣。蔣離開大陸後,還多次派專機來南京接陳寅恪,但都被陳拒絕。蔣還通過胡適、傅斯年等力勸,幾經夷猶,陳夫人還曾一度滯留香港,最終卻決定留在廣州。在台灣,蔣一直很後悔,他覺得自己沒能把國寶搶救出來,讓他落入了中共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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