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國學大師們

第21章 逸事

劉文典在白雲觀潛心研究《道藏》典籍期間,因日子實在太清苦,便忍不住趁著道士們不注意時,偷吃了點葷腥,結果被道士們當場“逮”住了,鬧了個大紅臉。 劉文典在白雲觀居住時,觀裡來了個人,拿著舊報紙包的詩集,闖進房內說:“我的才太高了,所以很苦的。這是我的詩集,詩好得很……你細細讀罷。”劉文典頗覺好笑,於是低頭假裝看詩,來人繼續發表高論:“我最好哲學,現在研究佛學和寫字。我是以哲學為方法,政治活動為目的,政治也是我的唯理哲學的一層。”來人兜了半天圈子才切入正題,說想討一筆旅費回鄉,銅子票和銅子都不嫌棄,並說:“我是不擇細流,所以能成其大,我的才學所以能如此的成就,也就是這個道理。”劉文典強忍住笑,將自己的零錢全部給了他。他點完錢,堅持要把詩集留給劉,供他晨昏拜讀。劉文典再三辭謝,他方肯收回。臨別時,此人一再說,其實你應該好好讀讀我的詩,不可專做那校書的枯燥活計。走到門口時,他忽然想起還沒拜會觀裡的道長,說:“宗教哲學家不可不見見宗教家。”劉文典趕緊攔住他,說老道們什麼也不懂,當不起您這樣大學者的拜候,才把他打發走。

1918年,陳獨秀曾作《有鬼論質疑》一文,有個叫易乙玄的馬上寫了一篇詰難陳獨秀的文字《答陳獨秀先生“有鬼論質疑”》,劉文典看到易的文章後,對陳施以援手,作《難易乙玄君》進行反詰。 在清華大學任教時,劉文典需要查閱某種佛經。他聽說香山某寺藏有此佛經,就前去借閱。該寺有嚴格規定,非佛教人士,不准借閱藏書。允許借閱者必須在寺內念經堂正襟危坐,也不得以手指沾口水翻書頁,必須用寺院特製的篾子翻閱,違者受罰。該寺管理藏書的老和尚與劉文典認識,特准他借閱,並向他說明借閱的規則,劉當即允諾。 老和尚離去後,劉文典靜坐讀經。不一會兒,劉覺得疲倦,見室內有一空床,便趁機持書臥床閱讀。不料,他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書掉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他忽然聽到罵聲,頭面受到撲打。他睜眼一看,老和尚邊打邊斥責說:“你言而無信,竟把佛經丟在地上!”原老和尚本來想與他談論佛學,進來一看書掉在地上,頓時火冒三丈,拿起掃帚便打。劉文典一面道歉,一面在佛堂內“抱頭鼠竄”。

劉后來回憶此事說:“他是用掃帚苗子打的,若倒過來用掃帚疙瘩(把子)打,我可慘了。和尚見我甘心承受挨打,並沒有教授架子,怒容一變,噗哧一聲笑了。以後我們成了好朋友,我曾在清華設素齋招待。我的腦袋雖然不太高貴,但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打的。但這次挨打應該,君子不可失諾!” 北大文科教員的預備室,被稱為“卯字號”。巧的是,這裡還真有過兩隻老兔子和三隻小兔子:當時的文科學長陳獨秀與主講中國文學史的朱希祖,同生於己卯年(1879年),時已三十八歲,被稱為“老兔子”;胡適、劉半農與劉文典都為辛卯年(1891年)生,還不滿二十六歲,則是“小兔子”。 周作人回憶:劉文典最不喜中醫,嘗極論之,備極詼諧谿刻之能事,其詞云:“你們攻擊中國的庸醫,實是大錯而特錯。在現今的中國,中醫是萬不可無的。你看有多多少少的遺老遺少和別種的非人生在中國,此輩一日不死,是中國一日之禍害。但是謀殺是違反人道的,而且也謀不勝謀。幸喜他們都是相信國粹的,所以他們的一線死機,全在這般大夫們手裡。你們怎好去攻擊他們呢?”

劉文典批評那時的國會議員道:“想起這些人來,也著實覺得可憐,不想來怎麼的罵他們。這總之還是怪我們自己,假如我們有力量收買了他們,卻還要那麼胡鬧,那麼這實在應該重辦捉了來打屁股。可是我們現在既然沒有錢給他們,那麼這也就只好由得他們之間去賣身去罷了。” 張中行回憶,一次上課,不知說起什麼,劉文典忽然慷慨激昂,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睜大眼睛說,人間的不平等現象使他氣憤,比如說有人坐車,有人拉車。學生們都奇怪地說,劉教授怎麼從“出世”忽而轉為“入世”了。下課以後,有些學生看見他走出校門,上了一輛人力車,他坐上去後,車夫提起車把向西跑去。學生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正是那“坐車”的人。 劉文典長子病逝後,對幼子極為鍾愛,上課時便把他帶到教室,講課時,孩子就坐在他身邊,但因孩子小,總是吵鬧,此時,學生們便湊錢給他買糖吃。一次,孩子坐不住,到教室外面抓蝴蝶,劉文典見了,忙叫“快回來”,當時學生們正聽的入神,劉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下,突然穿插這三個字,實在無法理解,因為出現的太突兀了。

劉文典生活上素來糊塗,他獨自到蒙自後,請了一位男傭照料自己的生活。一年後,夫人張秋華帶著兒子來到雲南。一天,張秋華去市集隨意買了點雲南的蔬菜,回來燒了幾個小菜。劉文典嚐過後,驚訝地問:“這菜是哪裡搞來的?”張回答說:“就是集市上買來的當地蔬菜。”劉文典聽罷感慨道:“沒想到雲南竟有這麼好吃的菜!”原來,男傭為了圖方便,只給他做煮鹹鴨蛋、蒸雞蛋,他吃了一年多,竟不知雲南有新鮮的蔬菜。 在昆明時,物價飛漲,貨幣貶值,教授們都過的非常艱苦,劉文典亦如此。當時李鴻章之孫李廣平也在昆明,他和劉文典既是同鄉,又是遠親,二人性情也相投,所以時常接濟劉。劉文典“難以為炊”時,就書“刷鍋以待”四字,差人送給李。李便立即“雪中送炭”,幫他解困。

解放初期,李廣平被逮捕。後雖經排查排除懷疑,但要求有人擔保才能釋放。劉文典知道後,借了雲大校長的小汽車去監獄接李,他對監獄的負責人說,李廣平是我看著長大的,無任何問題,若保釋後出任何問題由我負責。辦完手續後,他將李接到雲大。 到蒙自沒多久,一天傍晚,劉文典沿著蒙自的南湖湖堤散步,走到來到一個村莊時,正巧碰見一個農夫打老婆,婦人除了號啕大哭之外,並不還手。劉文典實在看不過去了,便上去勸阻,沒想到對方根本就不理會他:“我打我婆娘,與你何干!”劉極為惱火,抬手給了農夫一記耳光。男子猛遭“突襲”,愣了一下神,看了看劉,以為劉頗有來頭,越想越怕,拔腿就跑。誰知,先前被打的婦人卻不依不饒,衝過來一把揪住劉的衣領,拉著劉質問為什麼要打他男人,並惡語相向。弄得劉很是尷尬,幸虧村里一些明理的人迅疾走過來,上前解了圍。劉文典想起這些往事時還忍俊不禁地說:“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在西南聯大時,由於日機空襲,劉文典常常要跑“警報”。他在給胡適的信中寫道:“所堪告慰於老友者唯有一點,即賤軀頑健遠過於從前,因為敵人飛機時常來昆明擾亂,有時早七點多就來掃射,弟因此不得不黎明即起,一聽警報聲,飛跑到郊外山上,直到下午警報解除才回寓。因為早起,多見日光空氣,天天相當運動,都是最有益於衛生,所以身體很好。” 劉平章回憶,他們住在昆明龍翔街七十二樓新宅的時候,有一次昆明突然防空警報大作,一家人趕緊跑出屋外,不一會兒寓所就遭遇敵機轟炸,屋頂被炸了大窟窿,家裡的衣物、書籍、手稿被炸得到處亂飛。夫人張秋華看了,心疼得眼淚直掉。 炸彈不長眼,所以跑警報是日常的功課。吳宓於1940年10月28日的日記中記載:“晨,上課不久,7:15警報至。偕恪(陳寅恪)隨眾出,仍北行,至第二山(小虹山)後避之。12:30敵機九架至,炸圓通山未中,在東門掃射。時宓方入寐,恪坐宓旁。是日讀《維摩詰經》,完……2:00同恪在第二山前食塗醬米餅二枚。遇緣(明日,又遇於此)。繼3~4(時)在第一山(白泥山)前土洞中,與劉文典夫婦談。請典改潤宓作壽遐詩。”

劉文典稱自己“十二萬分”佩服陳寅恪。在西南聯大時,一日,警報響起,劉文典趕緊四下躲避,跑到半途,突然想起他“十二萬分”佩服的陳寅恪身體羸弱,目力不佳,趕緊帶著幾個學生趕赴陳的寓所,一同攙扶陳往城外躲避。路上,學生要攙劉,劉不讓,大聲叫嚷:“保存國粹要緊!保存國粹要緊!”讓學生攙扶陳先走。 劉文典極為崇拜陳寅恪,每當聽到有人說陳寅恪的不是時,劉文典一定要維護陳先生,破口大罵道:“沒長眼睛的狗東西!陳先生是當之無愧的大學者,是'教授中的教授',閉著眼睛都能把你們撂倒,哪輪得到你們來教訓他!” 西南聯大青年教師陶光是劉文典的得意門生,因備課久未去看望老師,心存愧疚。後專門抽出時間拜望恩師。不料,劉一見陶,就大罵陶是“懶蟲”、“沒出息”、“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等等。陶一時莫名其妙,他回憶說:“我想他是鴉片沒吃足,發神經病,我一向尊重老師,但學生也不是奴隸,隨便辱罵,我已忍無可忍,要以暴易暴,當我正要怒目反擊時,忽見劉先生用力一拍桌子,聲音更大地說:'我就靠你成名成家,作為吹牛的本錢,你不理解我的苦心,你忍心叫我絕望麼',憤怒的臉忽然變成可憐的臉。”陶光聽到老師把自己當成“吹牛的本錢”,很受感動,於是轉怒為笑,扶老師坐下,並向劉說明原因,倒茶賠罪。劉亦轉怒為喜,留陶一起吃晚飯。

在西南聯大時,劉文典的學生李埏曾向劉借過一本《唐三藏法師傳》。當李翻開這本書時,發現空白處全是劉文典用多種語言寫的批註,注文除中文外,還有日文、梵文、波斯文和英文。李埏正看得入神時,發現書中有一張劉文典用毛筆劃的老鼠。李很是疑惑,便去請教劉。劉文典說,那是他在鄉下點香油燈看書時,一天深夜見有隻老鼠爬到燈盤上,明目張膽地吃燈芯上滴在燈盤上的油。他本想打死老鼠,但又覺得老鼠也是在討生活,和他讀書也是為討生活一樣,就不必相殘了,當時便用毛筆劃了一幅老鼠像夾在書中。李埏於是感慨:“先生真有好生之德!” 張中行回憶,劉文典講課時,吳宓(號雨僧)也去聽,坐在教室內最後一排。劉文典總是閉目講,講到自己認為獨到的體會的時候,總是抬頭張目向後排看,問道:“雨僧兄以為如何?”吳宓照例起立,恭恭敬敬,一麵點頭一面答:“高見甚是,高見甚是。”惹得全場為之暗笑。

吳宓對劉文典的學問十分佩服,他常去聽劉文典講課、演講。他在日記中記錄:“聽典講並答學生問。時大雨如注,擊屋頂錫鐵如雷聲。”又一次寫道:“聽典露天演講。” 一次,劉文典與學生談到中妙玉論飲茶:“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劉文典調侃說:“吾輩飲茶,解渴的蠢物耳。” 王彥銘上學時,同學中流傳著種種關於教授劉文典的奇聞逸事:……說他批閱學生試卷極馬虎,全憑印像打分;說他博聞強記,憶《富蘭克林自傳》不用查字典…… 錢穆在《師友雜憶》中回憶劉文典:“有一年,餘適與同車,其人有版本癖,在車中常手夾一書閱覽,其書必屬好版本。而又一手持捲菸,煙屑隨吸隨長,車行搖動,手中煙屑能不墜。”

劉文典煙癮極大。一天上課時,劉文典的煙抽完了,就問前排的男學生示意要煙抽,學生們怕煙太差,不好意思拿出來。但劉一再示意,一位姓張的學生便要掏出煙來,這時正好教室門開了,家人給劉送煙來了。 劉文典與著名白族詩人馬曜曾在雲南大學共事,二人都好煙,常一起品煙。後馬離開雲大後,劉每覓得好煙,便邀馬一起品嚐。而馬亦投桃報李,1951年,程硯秋到昆明演出,一票難求。馬知劉為戲迷,便想辦法弄到票,親自送到劉家。 劉文典喜鴉片。錢穆說劉文典留教雲南大學後,“日夕臥煙榻上,除上課外絕不出戶”。據說解放後,在雲南,周恩來總理親自批准兩個人抽“雲土”,一個是原雲南省主席龍雲,另一個就是雲南大學教授劉文典。 在雲南時,劉文典迷上了滇戲。當時,在西南聯大任教的劉文典的學生陶光看上了一位才貌雙全的滇戲女藝人,想請劉文典為之做媒,便常拉著劉去看滇戲。陶光已人到中年,劉自然樂意成人之美。結果,劉從此對滇戲著了迷,而陶也抱得美人歸。此事一時傳為佳話。劉認為真正能保持中國之正統者,惟有滇戲。四十年代,他幾乎天天去看滇戲,“光華劇場的頭排兩個座位被他常年包下,屆時風雨無阻,偕夫人每晚必到。尤對著名老生栗成之的演唱藝術極為傾倒,曾譽為'雲南叫天',並贈以詩'檀板謳歌意蓄然,伊涼難唱艷陽天。飄零白髮同悲慨,省食憔悴李龜年。'” 解放後,劉文典常晚飯後漫步去茶館聽滇戲。一天傍晚,劉攜夫人沿翠湖漫步去聽戲,忽然有輛小吉普車在他旁邊停下,從車上走下一位省級幹部,問劉先生要到何處,可以用車送。劉卻婉言謝絕曰:“安步當車。”說完與夫人信步離去。 劉平章回憶,1957年3月,劉文典在北京開會期間,在一家書店看到《蘇聯畫報》上有一幅名為《擦皮鞋者》的漫畫,畫著一個滿臉皺紋、衣著襤褸的老頭在嚴冬的寒風中蹲在地上為兒子“kolya”擦皮鞋。當時正在成都讀書的劉平章給父親寫信“討要”生活費,劉文典恰好讀到“擦皮鞋者”漫畫,想到自己對兒子的溺愛,不免自責。於是他在給兒子的信中稱呼兒子為“kolya”,落款為“擦皮鞋者”,信中不提寄錢的事,反說自己在京費用大,錢已用完,要兒子匯點來解除經濟危機。這封信如今被收藏在劉文典紀念館中。 劉文典對故鄉有幾位濃厚的感情,他是合肥人,在他的舊版著作上都會署名“合肥劉文典”的字樣。 1949年,他為自己印製了名片上面只有“劉文典,安徽合肥”幾個字。抗戰勝利後,曾有人建議劉文典回家鄉執教,劉文典很是欣喜。但由於時局動盪,他的心願沒能達成,這也成為他終身的憾事。 李畢雨進入雲南大學後,高年級的學生寫了“尗疋”兩個字讓他讀,他張口結舌。此時高年級的同學告訴他,他剛進校時,上屆同學也曾寫這兩個讓他認,他錯讀成“卡疋”,倒沒有人笑話,因為誰都讀不出來。這位同學又告訴李,這兩個字是劉文典先生的字,讀作“叔雅”,而同學們背地裡也叫劉先生“卡疋”(音kate)先生,算是對他老人家的暱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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