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154章 自由

蔡元培就任北大校長之職後,第一次對學生訓話,就說:“大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切中當時北大的病根。後來,蔡先生又提出了“十六字箴言”:囊括大典,網羅眾家,思想自由,兼容並包。僅兩年多時間,蔡先生就把一個官僚養成所改造成為中國的“精神聖地”。 蔡元培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是中西合璧的產物——既是對西方辦學經驗的汲取,也是對中國傳統儒家優良教育傳統的繼承。自19世紀威廉·洪堡創立柏林大學,奠定學術自由、教學自由、學習自由的原則以來,“思想自由、兼容並包”就成為了全世界大學的基本價值和基本準則。蔡元培曾三次留學德國,並曾在洪堡大學學習過,所以深受洪堡和德國大學精神的影響。此外,蔡元培認為,在中國教育傳統中,在《中庸》等儒家經典中,也已蘊含著這一種精神。如《中庸》有言,“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只是自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後,思想界長期受封建專制統治,根本不可能有思想自由。因此,蔡元培認為,要改革中國教育,就必須循“思想自由之原則”。

蕭禀原回憶:1917年我考入北京大學中國文學門(即文學系)、正值蔡元培先生任校長。蔡先生的辦學宗旨是兼容並包,主導思想是提倡新學。他聘請了陳獨秀先生擔任文科長(即文學校長),聘請了周樹人、錢玄同等新派人物擔任教授,因而使北大面貌為之一新。 ……那年北大招收一批旁聽生,我原來就讀的河南省立二中有位姓杜的同學要求旁聽,我去北大教務代為申請。教務處一位先生卻說:“座位滿了,不能再收。”我說:“座位沒滿,請你去教室看看。”教務處的先生不去。我氣呼呼地去見蔡校長。校長室在紅樓二樓上,也沒有秘書阻擋,學生可以隨便去找。我一進門,蔡先生看我怒氣沖衝,便和藹地說:“你先坐下,休息五分鐘,五分鐘後你再講話。”我坐了一會兒,便和蔡先生說了為杜姓同學申請旁聽的事。我說:“多收一個學生總比少收一個好。教室有座位,可是教務處的先生卻說座位滿了。請校長去教室看看是否有座位?”蔡先生聽後,馬上親自打電話把教務處那位先生請來。我當著蔡校長的面對教務處的先生說:“教室確實還有座位,不信你去看。”教務處的先生沒有說話。蔡校長當即拿筆寫了一個條子“准予杜××到中國文學門旁聽”,交給教務處的先生。於是這位杜姓同學終於入學旁聽了。

據曹靖華回憶:“當時社會上各行各業人士都可以進入沙灘紅樓(北大)聽課。那些求知慾望甚為強烈,但由於貧困而上不起學的青年,諸如商店的營業員、工廠的學徒等,都可以進入北大講堂聽課,學習文化知識。這在中國教育史上是空前絕後的,現在進入北大要有證件,當時什麼都不要。” 馮友蘭在《我在北京大學當學生的時候》的回憶文章中寫到北大的旁聽生的往事:“那個時候的北大,用一個褒義的名詞說,是一個'自由王國',用一個貶義的名詞說,是一個資產階級自由化的王國。蔡元培到北大以後,開課並不是先有一個預訂的表,然後拉著教師去講,而是讓教師說出他們的研究題目,就把這個題目作為一門課。對於教師說,功課表真是活了。他所教的課,就是他的研究題目,他可以隨時把他研究的新成就充實到課程的內容裡去,也可以用在講課時所發現的問題發展他的研究。講課就是發表他的研究成果的機會,研究成果就直接充實了他的教學內容。這樣,他講起來就覺得心情舒暢,不以講課為負擔,學生聽起來也覺得生動活潑,不以聽課為負擔。這樣,就把研究和教學統一起來。說統一,還是多了兩個字,其實它們本來就是一回事。開什麼課,這是教師的自由,至於這個課怎麼講,那更是他的自由了。學生們,那就更自由了。他可以上本系的課,也可以上別系的課。你上什麼課,不上什麼課,沒人管;你上課不上課也沒人管。只到考試的時候你去參加就行。如果你不打算要畢業證書,不去參加考試也沒人管。學校對於群眾也是公開的。學校四門大開,上課鈴一響,谁愿意來聽課都可以到教室門口要一份講義,進去坐下就听。發講義的人,也不管你是誰,只要向他要,他就發,發完為止。有時應該上這門課的人,講義沒有拿到手,不應該上這門課的人倒先把講義拿完了。當時有一種說法,說北大有三種學生,一種是正式學生,是經過入學考試進來的;一種是旁聽生,雖然沒有經過入學考試,可是辦了旁聽手續,得到許可的;還有一種是偷聽生,既沒有經過入學考試,也未辦旁聽手續,未經許可,自由來校聽講的。有些人在北大附近租了房子,長期住下當偷聽生。”

蔡元培主張白話文,但不認為一定要絕對排斥文言文;他主張新文學,但相信舊文學也有自己不容否定的價值:“舊文學,注重於音調之配置,字句之排比,則如音樂,如舞蹈,如圖案,如中國之繪畫,亦不得謂之非美術也。”也惟其如此,他既熱心為沈尹默的新體詩集作序,同時也不贊成“青年抱了新體詩的迷信,把古詩一筆抹殺”,故同樣樂於為浦瑞堂的《白話唐人七絕百首》作序。 1920年初,蔡元培在《新青年》上發表著名的短文。他將新思潮形像地比作洪水,將軍閥比作猛獸,以為中國現狀可算是洪水與猛獸鬥,“要是有人能把猛獸馴服了,來幫同疏導洪水,那中國就立刻太平了”。胡適在發表此文的“附記”中強調,這是“很重要的文字,很可以代表許多人要說而不能說的意思”。羅家倫則稱之為“光芒萬丈的短文”。

蔡元培倡導科學,但他反對陳獨秀諸人的唯科學主義無視人類情感的重要性。他說:“知識與感情不好偏枯,就是科學與美術,不可偏廢。” 蔡元培認為,戰後的歐洲思想界反省自身文化的弱點,許多學者轉而向東方文化尋求幫助,是客觀的事實。 “東西文化交通的機會已經到了。我們只要大家肯盡力就好”。他指示北大國學研究所:“我們一方面注意西方文明的輸入,一方面也應該注意將我們固有文明輸出”,對此必須“格外留心”。蔡元培說:“鄙人對於中國之將來,全抱樂觀”。假以時日,“中國文化,必可以與歐洲文化齊等,同樣的有貢獻於世界。” 蔡元培曾毫不諱言地表示:“我對於學生運動,素有一種成見,以為學生在學校裡面,應以求學為最大目的,不應有何等的政治組織。其有年在二十歲以上,對於政治有特殊興趣者,可以個人資格參加政治團體,不必牽涉學校。”

1919年7月23日,蔡元培在《告北大學生暨全國學生書》中一方面肯定學生在五四運動中的愛國熱情,但同時告誡學生不要因政治問題犧牲學業,呼籲同學們回到教育救國的道路上來,指出:“吾國人口號四萬萬,當此教育無能、科學無能時代,得受普通教育者,百分之幾,得受純粹科學教育者,萬分之幾。諸君以環境之適宜,而有受教育之機會,且有受純粹科學之機會,所以樹吾國新文化之基礎,而參加於世界學術之林者,皆將有賴於諸君。諸君之責任,何等重大,今乃為參加大多數國民政治運動之故,而絕對犧牲之乎?” 蔡元培亦反對教師罷課。 1922年4月9日,在國立八校教職員會議上蔡元培力阻教員罷教的提議。胡適在4月11日的日記中這樣記載當時的情況:“前天(九日)聯席會議主張延長春假,——實則罷課之別名,——蔡先生親自出席,為很激烈的演說,堅執不肯延長,並說:如果教職員堅執此議,他便要辭職,但此次辭職,不是對政府,是對教職員。聯席會議的人雖然很不滿意,——因為蔡先生還說了許多很爽直的話——但不能抵抗。於是昨日五校一律開課,而聯席會議的各代表一齊辭職。”

解放後,錢端升即發表文章說:“北京大學的自由散漫,蔡元培先生是要負一部分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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