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153章 兼收

蔡元培的兼容並包是北大最重要的思想資源,他說:“大學之大,因其無所不包,各種言論思想均可自由,但亦不必出於互相詬罵。如各有主張,盡可各自鼓吹自己主張之長處,不必攻擊或排斥他種主張。” 由於重視延聘選拔有真才實學的各方面人才,容納各種學術和思想流派,使北大的教員隊伍發生了很大變化。一時北大人才濟濟,學校面貌為之一新。據1918年初的統計,全校共有教授90人,從其中76人的年齡看,35歲以下者共43人,佔57%,50歲以上者僅6人,佔8%。最年輕的文科教授徐寶璜僅25歲,其他如胡適、劉半農等也都是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蔡元培出任校長時也只有50歲,教授平均年齡僅30多歲。而這時北大本科學生的平均年齡為24歲。

1917年,蔡元培採用“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辦學方針,實行“教授治校”的製度,提倡學術民主,支持新文化運動。蔡元培任北大校長時,北大國文科只有經史子集,外國文只有英文,教員只有舊的幾個人。蔡元培於舊人舊科目之外,加了戲曲和小說,章太炎的弟子黃季剛,洪憲的劉申叔,尊王的辜鴻銘之外,加添了陳獨秀、胡適之、劉半農一班人,英文之外也添了法文、德文和俄文了。於是,北大有了主張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人物胡適、陳獨秀、魯迅等人;有復闢派、主張恢復帝制,擁護袁世凱做皇帝的急先鋒辜鴻銘、劉師培等……;有最早把共產主義介紹給中國的李大釗、也有最早介紹無政府主義的李曾石、還有最早介紹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夏元瑮……;此外他還啟用了錢玄同、俞同奎、沈尹默等一批老北大的老人,更啟用了只有二十三、四歲的梁漱溟等一批年輕人……,還請來了剛從歐洲回來的女教授陳衡哲先生、聘用了數學系老教授馮祖荀,外籍教授、地質系的葛利普等,還有畫家徐悲鴻。

蔡元培初到北大,進行改革,學校裡的舊學者極其不滿。北大最初開講元曲,有人便造謠說在教室裡唱起戲文來了,又因提倡白話文的緣故,又有人說用當教科書了。有些守舊學者更是直接在課堂中開罵。周作人就曾寫到當時情形:“別的人還隱藏一點,黃季剛最大膽,往往昌言不諱。他罵一般新的教員附和蔡孑民,說他們'曲學阿世',所以後來滑稽的人便給蔡孑民起了一個綽號叫做'世',如去校長室一趟,自稱去'阿世'去。知道這個名稱,而且常常使用的,有馬幼漁、錢玄同、劉半農諸人,魯迅也是其中之一,往往見諸書簡中,(注:五四之後,蔡元培辭職,不久又回京主校。魯迅對此甚為關切,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聽說'世'有可來消息,真的嗎?”)成為一個典故。

當時的報紙上反響亦大,上海研究系的《時事新報》開始攻擊,北京安福系的《公言報》更加猛攻,由林琴南出頭,寫公開信給蔡元培,說學校裡提倡非孝,要求斥逐陳胡諸人。蔡答信說,《新青年》並未非孝,即使有此主張,也是私人的意見,只要在大學裡不來宣傳,也無法干涉。林氏老羞成怒,大有借當時實力派徐樹錚的勢力來加壓迫之勢,在這時期五四風潮勃發,政府忙於應付大事,學校的新舊衝突總算幸而免了。 ” 林紓等人公開向蔡元培的改革責難。因為陳獨秀的言論最為激烈,所受的攻擊也最慘酷。守舊派在思想觀念上攻不倒陳獨秀,便在陳的狎妓、“打場”(即與人同爭一妓而生糾紛)一事上大做文章。周作人在《知堂回想錄》中曾說到,那時“北京御用報紙經常攻擊仲甫,以彼不謹細行,常作狹斜之遊,故報上記載時加渲染,說某日因爭風抓傷某妓下部,欲以激起輿論,因北大那時有進德會不嫖不賭不娶妾之禁約也。”對指向陳獨秀的此種攻擊,蔡元培本也是盡力回護的。在回复林紓的公開信中,蔡元培說:“對於教員,以學詣為主,以無背於第一種之主張(按指學術自由、兼容並包)為界限,其在校外之言動,悉聽自由,本校從不過問,亦不能代負責任。例如復闢主義,民國所排斥也,本校教員中有拖長辮而持復辟論者,以其所授為英國文學,與政治無涉,則聽之。籌安會之發起人,清議所指罪人者也,本校教員中有其人,以其所授為古代文學,與政治無涉,則聽之。嫖賭娶妾等事,本校進德會所戒也,教員中間有喜作側豔之詩詞,以納妾挾妓為韻事,以賭為消遣者,苟其功課不荒,並不誘使學生而與之墮落,則姑聽之。夫人才至為難得,若求全責備,則學校殆難成立。且公私之間,自有天然界限。”這裡,“拖長辮而持復辟論者”指辜鴻銘,“籌安會發起人”指劉師培,二者都是北大校園內守舊派的代表性人物,蔡元培舉出此二人來抵擋林紓等人對陳獨秀私德的攻擊,是很巧妙的。

1917年,辜鴻銘踴躍參與“張勛復辟”,被封為“外務部侍郎”,12天后復辟失敗,辜鴻銘只好又回到北京大學教他的英文,不過等待他的卻是激進的師生們送給他的一頂“復辟論者”的帽子。為了避免政治上的攻伐,校長蔡元培不得不公開發表言論為他辯護:“本校教員中,有拖長辮持復辟論者,以其所授為英國文學,與政治無涉,則聽之。” 劉師培在辛亥前就投靠端方,叛變革命,甘願充當奸細,出賣同志。蔡元培惜其才,極力為之辯護:“劉申叔,弟與交契頗久,其人確是老實,確是書呆!”後劉師培又襄助洪憲帝制,為時人不齒,但蔡元培仍延請他在北大教書。 蔡元培看到《新青年》,非常喜歡,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訪陳獨秀。陳貪睡,蔡元培就在門口一直等他醒來,當即聘他為文科學長。黃侃、馬裕藻很不高興,抱怨道:“陳獨秀不過能寫點筆記文,怎麼能作文科學長。”蔡元培說:“仲甫精通訓詁音韻之學,如何做不得學長?”

上海的莊森先生髮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叫《蔡元培為陳獨秀編造假履歷》。內容說,蔡元培(孓民)校長為了使當時的教育部批准陳獨秀出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造假說陳獨秀曾畢業於日本大學,曾在安徽高等學校擔任校長。實際上,陳獨秀雖然多次到日本,但並未進大學,也沒有當過安徽高等學校校長。 蔡元培看到梁漱溟一篇文章而決定聘其做北京大學印度哲學講席,梁漱溟辭以對印度哲學實無所知。蔡說:“你說你教不了印度哲學,那麼,你知有誰能教印度哲學呢?”又說,“我們亦沒有尋到真能教印度哲學的人。橫豎彼此都差不多,還是你來吧!你不是愛好哲學嗎?我此番到北大,定要把許多愛好哲學的朋友都聚攏來,共同研究,互相切磋;你怎可不來呢?你不要當是老師來教人,你當是來合作研究,來學習好了。”

蔡元培曾用“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的觀點,來解釋他的“思想自由、兼收並蓄”的主張。 “我素信學術上的派別,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所以每一種學科的教員,即使主張不同,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讓他們並存,令學生有自由選擇的餘地。”所以在當時的北大,人們常常可以見到錢玄同大講“人過了40就要槍斃”,黃侃則在隔壁大罵他“要取消漢字”的謬論,而錢玄同也不在乎,照講不誤。 蔡元培先生一到北大,就請全國側目的提倡新文化運動的陳獨秀作文科學長。這種安排,震撼了當時的學術界和教育界,得到學生的歡呼擁護。李大釗、李四光、胡適,都是蔡先生請來的。章士釗創立邏輯的學名,北大就請他用《邏輯》開課;胡適和梁漱溟對孔子的看法不同,蔡先生就請他們同時各開一課,唱對台戲。 1917年以後的幾年裡,北大30歲左右的青年教授相當多,其中不少人和蔡先生並不相識,而是從科學論文中發現請來的。

1919年,北大決定取消文、理學長,改設教務長統管文、理、法三科。北大當時以文、理科的教授力量較強,雙方對此職務都志在必得,文科的胡適甚至毛遂自薦,結果遭到理科的強烈反對。最後經過商量,決定由各科先推出一名候選人,然後三選一。理科推選的是俞同奎,文科推選的是陳大齊,法科推選的是馬寅初。結果,蔡元培為了避免文理之爭,投了馬寅初一票,馬寅初因此當選。 蔡先生延請天下俊彥到北大講學。 1919年5月起,哲學家杜威在此講學兩年。之後,羅素、班樂衛、杜里舒、泰戈爾等相繼來校。前蘇聯盲詩人愛羅先坷被日本政府驅逐出境,於1922年春到北京。蔡先生便請他到北大教世界語,月薪200元。 1921年3月16日,蔡先生在德國當面邀請愛因斯坦訪問中國,愛因斯坦表示將做認真安排。次年6月,愛因斯坦去日本講學並決定前往中國,但尚需一封中國方面的正式邀請信。但在日本等了五個星期,不見中國回复,遂以為北大不想踐約。其實,蔡先生正為一封各團體聯名邀請函徵求意見,只因文件往返耗時過多,待愛因斯坦收到信件已是年底的12月22日,他已改變行程而不能訪問中國了。對於北京之行的失之交臂,愛因斯坦扼腕痛惜,久久不能自己。直到臨終,老人還一往情深地說:“20世紀是中國的世紀,因為世界必將從重新認識中國開始,而重新認識中國則必先從重新認識中國的哲學開始。”

蔡元培頂住了舊勢力攻擊所謂“覆孔孟”、“鏟倫常”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勇敢地保護了陳獨秀等新派諸人。梁漱溟說:“所有陳、胡以及各位先生任何一人的工作,蔡先生皆未必能作;然他們諸位若沒有蔡先生,卻不得聚攏在北大,更不得機會發舒。聚攏起來而且使其各得發舒,這畢竟是蔡先生獨有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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