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144章 婚戀

梁漱溟一直傾慕佛家出世思想,長年吃齋茹素,年近三十仍不娶妻。梁父屢屢催逼,梁漱溟一口拒絕毫無商量餘地。 1918年11月9日,梁漱溟的父親梁濟在一個清新寧靜的早晨穿戴整齊、帶著對世道的無奈跳進了北京的淨業湖(即今積水潭)。父親的自殺,極大地刺激了決心從佛以求避世的梁漱溟。加上曾路過湖南時看到軍閥燒殺擄掠、荼毒生靈的悲慘現狀,梁漱溟在北京發出了“吾曹不出如蒼生何”的慷慨之嘆,並於1921年5月,宣布要獻身於儒學,走進世俗的生活裡。於是便有了梁漱溟的第一次婚姻。不過,梁漱溟認為,對他來說,尋求婚姻之樂乃是出於一種嚴格的道德責任。梁漱溟在給友人的信中說,他之娶妻實出於好德而非好色。 有一次梁漱溟與朋友伍伯庸談及此事,伍伯庸問他的擇妻條件,梁漱溟說:“在年齡上、容貌上、家世上全不計較,但願得一寬和仁厚之人。不過,單是寬仁而缺乏超俗的意趣,似乎亦難與我為偶;所以寬仁超俗而有魄力者,是我所求。這自然不容易得,如果有天資大略近乎這樣的,就是不識字亦沒關係。”

伍伯庸不禁面露喜色:“當真能夠這樣,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可意的。”原來伍伯庸夫人的妹妹黃靖賢年屆二十八歲,尚未婚配,梁漱溟要求先見一面,伍伯庸說黃家守舊,得設法進行。在那次決定性的會面上,黃靖賢小組的衣著非常不合時樣,氣度又像個男人,同姐姐伍夫人站在一起,反而顯得要比姐姐大。梁漱溟說:“凡女子可以引動男子之點,在她可說全沒有。” 但是,婚還是馬上訂下來了。如此容易的訂婚,梁家都感到十分詫異。當然,依梁漱溟的修養,對待如此大事斷不至於沒有一番考慮。他後來在《悼亡室黃靖賢夫人》一文中直白:“在我實經過了一番考慮。我第一想:我大概不會從交遊女朋友中自己擇婚的,勢必靠旁人為留意;旁人熱心幫助我的,自親兄妹以至遠近長輩親戚亦很多,但究不如相知的師友其眼光可以與我相合。我反問自己,如果當真著重那些性情秉賦的條件,就必須信託師友;而朋友中伍伯庸所說的話,尤值得考量。第二我想:伍伯庸的話,在他自己是絕對真實的,我可以相信。他的觀察力假令再有關數以上的可靠,那麼,這女子便亦很有可取了……”

訂婚當年,兩人便成親了。由於文化差異,梁漱溟、黃靖賢兩人感情平淡,少精神上交流。梁漱溟說她,雖沒有讀過書,但識得字。梁、黃二人婚後起先幾年磨合欠順,越往後越生出愛意來,屬於那種典型的“先結婚後戀愛”。因為梁漱溟在得二子後,還想要個女兒,因此黃靖賢在兩度小產後再次妊娠,最後死於“前置胎盤”的難產,梁漱溟痛苦不已。 梁漱溟說起黃靖賢時說:“我好讀書,用思想,而她讀書太少,不會用思想,許多話都不會談,兩個人在意識上每每不接頭。因此,在婚後十年內,彼此感情都不算頂好。”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互相磨合的加深,有了認同與了解後,梁漱溟開始認識到自己妻子的優點,“靖賢的為人,在我心目中所認識的,似乎可用'剛爽'兩個字來說她。”不僅看到自己妻子身上正直、忠信的性格品質,而且從妻子默默為自己操勞家務的奉獻精神,更感受到了那份夫妻情分。 “婚後14年間,使我藉以了解人生,體會人生。並從她的勤儉,得以過著極簡易的生活,俾我在社會上能進退自如,不用討錢養家,而專心干我的社會運動。”尤其在黃氏去世前4年間,夫妻間感情彌篤。梁漱溟在《悼亡室黃靖賢夫人》中是這樣充滿深情厚意回憶這段生活的:“我自得靖賢,又生了兩個孩子,所謂人倫室家之樂,家人父子之親,頗認識這味道。”對於妻子的去世,梁漱溟感到非常哀痛:“現在靖賢一死,家像是破了,驟失所親愛相依的人,嗚呼!我怎能不痛呀!我怎能不痛呀!”為了哀悼亡妻,梁漱溟還寫了一首詩,以示紀念。

妻子去世後,梁漱溟決定,以後不再續娶。 “我此後決不續娶,不在紀念她的恩義,表見我的忠貞,而在不應該糟踏她留給我的這個機會。” “中年喪偶大不幸。”晚年梁漱溟對美國的學者艾愷談起他的原配夫人去世時說,她人很好,她的去世,是很傷心的一件事。 梁漱溟中年喪偶,以後有人給他介紹太太,遭到他的拒絕,他矢志不娶。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到了1943年他會續弦。 1943年,梁漱溟從日軍侵占的香港避難桂林,由曾作忠夫婦為介,與一老小姐結婚。這一年,梁漱溟50歲。桂林滿城風傳梁正留鬍子,他愛上了老處女陳淑芬,以便能在愛人面前更有男子漢的氣概,鬍子即便不能增添男人味,也能給哲學家增添風采。很有意思的是,陳淑芬女士當時已經47歲,但月老牽線時,隱瞞了陳女士的真實年齡,說是40歲。梁愛上陳,成為抗戰期間轟動廣西的新聞。於是在1944年,梁漱溟有了第二次婚姻。在婚禮上樑又刮了鬍子,梁說:“一個老新郎在婚禮之前總是要刮刮鬍子的。”樑的朋友們對梁再婚表示祝賀,說梁“為我們這些中年夥伴們贏得了榮譽”。

1944年1月23日,梁漱溟與陳淑芬女士在桂林友人家中舉行了傳統的婚禮,梁、陳的婚禮場面頗大,桂林各界名流歡聚一堂,據說梁漱溟的禮金就收了5萬多元。夫婦兩人的年齡合計起來,大約正當百歲。有人以“百年好合”祝賀,好像有嘲笑的意味。陳小姐是北大畢業,新娘的一位北大的同學送給他們一副結婚的賀聯,上聯的最後六個字是“師傅改稱姐夫”,下聯的最後六個字是“同學變為師娘”。陳小姐是師範大學畢業,一直在中學和師範學校教書。 梁漱溟首先在慶祝儀式上發言:“婚姻是人生中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要請教有著豐富生活經驗、年高望重的龍積之先生。”於是,龍積之老先生捋著花白的鬍子就婚姻的意義引經據典地做了一番高論。梁漱溟的舊友李濟深先生也作了道賀式的講話。來賓中的作家白鵬飛的講話聲音宏亮又不乏幽默。他說:“梁先生原籍桂林,……抗戰開始後方歸故里。但他在桂林並無家室,既無家室,何言回家。那麼最好就是著手建立家庭。敞開的心扉自然容易被人佔據。陳女士出閣甚晚,因為她一直要嫁給一位哲學家……於是,她就乘虛而入了。”話一說完,大家就大笑起來。

在來賓們的要求下,梁漱溟興致勃勃地講起了他們的戀愛經過。 “現在,我聽說談戀愛要花很多錢,下館子,看電影,看戲等等。但我卻沒有花過一分錢。我是羞於談及此事,但的確連出去散步也沒有過。我也曾給她寫過信,約她在天氣好時一起去經山村的河邊散步。但那天卻恰逢陰天小雨。她是否會應約前來呢?我猶豫了一會兒,拿把傘就出門了。如我所料,在半路上遇見了她。因為還在下雨,我們仍然無法去散步。於是我們終於只是在路邊的小亭子裡坐了一會兒”戀愛的故事講得細緻動人,惹來賓朋一陣熱烈的掌聲和笑聲。講完了戀愛故事,梁漱溟還破天荒地唱了一段京劇《落馬湖》的竇爾頓:“黃天霸,好大膽,他焉敢單人獨騎來探山……” 有文章說,續弦婚禮上,熱鬧非凡,儀式一時無法結束,可是讓大家掃興又不好,於是梁漱溟站起來說,自己喜歡聽京劇《盜御馬》,他借劇中人台詞,起身說“告辭了”——(拖長聲),藉機揚長而去,眾人隨之退場。

陳淑芬是北京師範大學的畢業生,比梁漱溟小6歲,性情溫和,修養到家,她不僅使梁漱溟擁有安樂的後院,還使他冷峻孤傲的性格染上濃厚的暖色調,有了輕鬆愉快的一面。梁漱溟自與陳淑芬女士結婚後,一改過去嚴肅顯得有點古板的性格,從此竟然也談笑風生,幽默了許多。但也有說陳小姐,個性強烈,脾氣暴躁,成為梁漱溟的太太后,有時在公眾場合不大講禮儀,令梁漱溟尷尬。兩人一直在不甚和諧中過日子。 1966年“暴風驟雨”降臨,梁漱溟說,她因個性太強,被紅衛兵打,打得很厲害。於是梁漱溟晚年將兩任太太進行比較,更懷念髮妻,耄耋之年寫《紀念先妻黃靖賢》,認為“只有她配做自己的妻子”。 筆者認為,陳女士性格暴躁應當是正確的說法。梁漱溟在某晚輩的婚禮上致辭,大意是夫婦應當相敬如賓云云,他便拿自己來做例證,手指著太太說:“像我結婚的時候,我對她是非常恭敬,她對我也十分謙和。我有時因預備講課,深夜不睡,她也陪著我。如替我沏茶,我總說謝謝,她也必會客氣一下。因為敬是相對的,平衡的……”這時她的太太高聲打斷了她:“什麼話!瞎扯亂說!不管什麼到你嘴裡都變成哲學了!……”梁十分窘迫,只好打住歸座了。

陳淑芬女士晚年患歇斯底里症,於1979年去世。 梁漱溟的弟子胡應漢結婚,梁書條幅贈之:“男女居室,西人言愛,中國主敬,敬則愛斯久矣。”這可看作梁漱溟的婚姻觀。 “敬”是中國傳統禮儀和文化的概念,“敬”裡有夫妻平等、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內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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