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115章 風度

熊十力少時,因慕魯國大夫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之風,夏天在山野的寺廟居住時,經常赤身裸體,有時出去遇到人也不迴避。有人告訴熊的長兄,但長兄並不對他進行管束。一次,熊父的一個學生痛責熊十力道:“爾此等行為,先師有知,其以為然否?”熊十力如遭棒喝,從此再不敢了。 熊十力在為學之餘,喜善交學界朋友,與時賢如黃季剛、馬敘倫、梁漱溟、胡適之、張東崧、張申府、錢穆、湯用彤、蒙文通、張君勱、馮友蘭、金岳霖、朱光潛、賀麟等人,時相過從,切磋學問。尤其是與林宰平、梁漱溟二人曾在一段時間裡交往甚密,“無有睽違三日不相晤者。每晤,宰平輒詰難橫生,餘亦縱橫酬對,時或嘯聲出戶外。漱溟則默然寡言,間解紛難,片言扼要。余嘗衡論古今述作得失之判,確乎其嚴,宰平戲謂曰:老熊眼在天上。餘亦戲曰:我有法限,一切如量。”

熊十力喜與友人門生在江邊或山林遊走,在閒暇時與自然山水融成一體。他天庭飽滿,目光炯炯,銀色的鬍子在胸前飄動,身著一襲舊佈長衫,足登兩隻布鞋,二三門人跟隨,山麓湖畔行吟,活脫脫一仙風道骨! 哲學家牟宗三記敘他與老師熊十力的初見。那是1932年冬,熊十力“鬍鬚飄飄,面帶病容,頭戴瓜皮帽,好像一位走方郎中,在寒風瑟肅中,剛解完小手走進來”。言談中,他忽一拍桌子,大喊:“當今之世,講晚週諸子,只有我熊某能講,其餘都是混扯。”再看熊十力,眼睛瞪起,“目光清而且銳,前額飽滿,口方大,顴骨端正,笑聲震屋宇,直從丹田發”。此情此景此人,牟宗三以“真人”二字冠之。 在北碚期間,舊友新知時來相看,使熊十力稍感欣慰。有一次陳銘樞請熊十力吃飯,背山臨江,一派好風景。陳卻背對江面,熊大不解,問陳:“你怎麼不看風景?”陳說:“你就是很好的風景!”熊十力立刻重複了一遍:“我就是風景。”於是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熊十力夏天總光著上身,即使年青女弟子來訪也一樣。 一次,王元化來訪,熊十力恰在沐浴,於是招呼王進門,自己赤身坐澡盆之中,與王談話,一派魏晉風度。 熊十力的信札、著作,常寫在已用過的紙背上,字跡潦草不堪。 1964年4月10日,熊十力寫給唐君毅胞妹唐致中的信,就寫在上海市政協發給他出三屆一次會議的通知上。 1922年,由梁漱溟推薦,熊十力到北大任教。熊十力喜歡在自己家裡給學生上課,並曾在哲學系辦公室門口貼了一封信,寫道:“師生蟻聚一堂,究竟有何受益?”他改而採取古代師生朝夕相處的書院式方法教學,許多學生上門問學比去上課還多,被人稱為不上課的名教授,弟子亦滿天下。 熊十力冬天室內不生爐火。北京的冬天差不多有四個多月,聽課的學生全副冬裝,坐著聽講。熊先生開的課是兩個學分,也就是兩節課。但熊先生講起來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每次講課不下三、四小時,而且中間不休息。他站在屋子中間,從不坐著講,喜歡在聽講者面前指指划划,每講到精彩處,他常意興陡發,情不自禁地隨手在聽者頭上或肩上重重一拍,然後哈哈大笑,聲振堂宇。因為拍得太重,久之,學生聽熊先生講課,都不敢坐第一排。有人躲到最後一排,他就從最後一排拍起。

熊十力拍聽眾的習慣由來已久,鄭昕曾說他在天津南開中學求學時,聽熊十力先生講課,他怕熊先生的棒喝,每次早一點到場,找一個離老師遠一點的位子坐下。 熊十力在論學時,談到高興處,往往情不自禁,隨手在聽講者的頭上或肩上拍一巴掌,然後哈哈大笑,聲震堂宇。有一次他與張東蓀論學,談得興起,一巴掌拍在張的肩上,張東蓀不得不眨眨眼,逡巡後退,以避其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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