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54章 長辭

1950年12月20日上午,傅斯年出席由蔣夢麟召集的農復會一次會議,討論農業教育改進和保送台大學生出國深造問題。據在現場的人回憶說,傅斯年一會兒用漢語講話,一會兒用英語和美國人交談,一會兒漢英交雜,滔滔不絕地大發宏論。兩個多小時的會議,他講的話比任何人都多。 午飯後稍事休息,傅斯年又趕往省議會廳,列席台灣省參議會第五次會議。這一天,參議會上所質詢的問題全是有關教育行政方面的事務。大約到了5點40分左右,參議員郭國基起來質詢有關台大的問題。 據在場者事後透露,郭的發難主要是國民黨教育部從大陸搶運來台並存放於台灣大學的器材如何處理,以及放寬台大招生尺度等問題。傅斯年遇事再次上台回答郭的提問。在回答郭提出的台大應多聘台籍教授,多取台灣土著學生問題時,傅斯年說:“獎學金制度,不應廢止,對於那些資質好、肯用功的學生,僅僅因為沒有錢而不能就學的青年,我是萬分同情的,我不能把他們摒棄於校門之外。……我們辦學,應該先替學生解決困難,使他們有安定的生活環境,然後再要求他們用心勤學。如果我們不先替他們解決困難,不讓他們有求學的安定環境,而只要求他們用功讀書,那是不近人情的……”講完話時,大約是6時10分,傅斯年走下講壇,就在即將回到座位時,他突然臉色蒼白,步履踉蹌,坐在台下的陳雪屏見狀,趕緊上前攙扶,傅只說了一句“不好!”便倒在陳雪屏懷中昏厥過去。從此傅斯年陷入昏迷,再也沒有醒來。

醫生迅速趕到現場,經診斷傅斯年是腦溢血。此時,陳誠、何應欽、王世傑、程天放、羅家倫、朱家驊等政界要人,以及學術界人士李濟、董作賓、毛子水、薩孟武、英千里、勞幹等紛紛趕來。蔣介石聞訊後,立即指令陳誠動員台灣所有名醫,不惜代價搶救,並要陳誠每過半個小時報告一次傅斯年的病情。 是夜11時23分,傅斯年突然睜開了眼睛,床前眾人驚喜交加,以為傅氏終於醒了過來。但醫師急忙走過來按了按脈,抬手合上了傅斯年的眼皮,一聲不吭地退後低下了頭,傅斯年就此與世長辭。 第二天,台灣省議會副議長李萬居召開記者招待會,宣布台大傅斯年校長於20日夜“棄世”。這位議長是台灣土著,的國語不太好,被一些記者聽成“氣死”了。消息馬上傳開,說傅校長是被郭國基“氣死”的。當天台灣報界刊發消息,稱“郭大砲”與“傅大砲”兩門大砲不幸交火,“大砲議員郭國基罵倒傅斯年,傅氏絕命身亡”。

聽說郭國基氣死了校長,二百過多名學生打著“痛失良師”的旗幟,圍在“省參議會”門口,強烈要求郭國基出來解釋。學生們高聲怒吼:“郭國基有種你出來,你出來……”沖在前方的學生喊叫著與參議會阻攔人員扭打在一起。郭國基見狀就偷偷地溜走了。陳雪屏等多方勸導說明,學生們還是要郭國基出面作答,最後台北市警察局局長親自出來維持秩序。這時天下起了磅礴大雨,學生們在雨中呼喚著他們心愛的校長的名字,誓要揪出“氣死”校長的罪魁禍首。直到台大訓導長傅啟學趕到呈明真相,並答應學生這個問題由“議會”書面答复,悲傷的學生們才一一散去。 12月22日,傅斯年遺體大殮。有上千人前來弔唁,其中有台灣學者、名流、國民黨高級官員、傅斯年的親友、同事和台灣大學的學生。國民黨大佬於右任扶杖前來,陳誠哭得兩眼紅腫,王寵惠、蔣夢麟、羅家倫、王世傑、朱家驊、李濟、董作賓、毛子水等人,另外加上一個剛從香港赴台,與傅斯年生前關係並不融洽的錢穆,都站立在人群中默然相送。 10時30分,傅斯年的遺體送往火葬場,上千人冒著大雨,踏著泥濘道路,慢慢行走。熱淚橫流的學生們手執小旗,上面寫著:“校長,回頭來瞧瞧我們!”望之令人心碎。台灣記者於衡在回憶採訪生涯的長文中說:“傅斯年先生逝世,是我採訪二十五年中,所見到的最真誠、最感人的一幕。”

1950年12月31日,治喪委員會在台灣大學法學院禮堂舉行傅斯年追悼大會。禮堂正中,懸掛著蔣介石親筆書寫的“國失師表”的挽章,國民黨高級官員、名人學者的挽章、輓聯分掛兩旁。蔣介石親臨致祭,各界要人亦皆前來。據統計,當時各界致送輓聯達270餘幅,挽詩60餘首,挽詞20餘首,祭文6篇,唁電唁函90餘封。各報章、雜誌、專刊登載紀念文章110餘篇。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同人的輓聯是:廿二載遠矚高瞻,深謀長慮,學術方基,忍看一瞑;五百年名世奇才,閎中肆外,江山如此,痛切招魂。 台灣大學全體師生的輓聯曰:早開風氣,是一代宗師,吾道非歟?浮海說三千弟子;忍看銘旌,正滿天雲物,斯人去也,哀鴻況百萬蒼生。

1951年12月20日,傅斯年逝世一周年忌辰,台灣大學仿照美國弗吉尼亞大學為第三位總統杰斐遜(ThomasJefferson)總統專門在園內建造陵墓的成例,特在台大實驗植物園內專門劃出一塊地建造羅馬式紀念亭,亭中砌長方形墓一座,墓前立有無字碑,修有噴水池。園中有兵工署捐贈的一座紀念鐘,鐘上鑄有傅斯年提出的“敦品勵學,愛國愛人”八字校訓。由傅斯年生前同窗加好友羅家倫前導,台大學生會主席羅錦堂手捧骨灰盒,錢思亮校長主持,將傅斯年的骨灰安葬在紀念亭內的大理石墓中。自此,此處被稱為“傅園”,紀念鐘為“傅鍾”,墓與鍾掩映在碧綠的椰林大道旁的鮮花翠柏之中。 “傅鍾”每節上下課都會響21聲,因為傅斯年曾說過:“一天只有21小時,剩下3小時是用來沉思的。”

傅斯年溘然長逝後,胡適提醒國人,“中國失去了他最忠實的愛國主義者”。 遠在海峽另一邊的陳寅恪輾轉得知此訊,悲從中來,於當年的12月賦詩一首為之追念。他吟詩一首,以此表達心中的哀悼之情。詩云:“不生不死最堪傷,猶說扶馀海外王。同入興亡煩惱夢,霜紅一枕已滄桑。”這是當時整個中國大陸對傅斯年唯一的一份文字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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