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29章 偕老

馮友蘭的夫人任載坤,字叔明,河南新蔡人,長馮友蘭一歲。 1915年她考入北京大學法科,入學後即轉入哲學門,學習中國哲學。同年任女士與馮友蘭先生訂婚,1918年倆人在開封結為秦晉之好。自此任夫人一直陪在馮友蘭身邊,榮辱與共,風雨同舟,而且任夫人為了馮友蘭的學術事業奉獻了自己的一生。 因為有夫人的悉心照顧,馮友蘭先生在家中是一個“甩手掌櫃”。馮友蘭先生的妹夫張岱年曾經感嘆:在家中誰也比不上馮先生的,馮先生一輩子從來沒有買過菜。馮先生的宗璞笑著補充:說一輩子沒買過菜也是假的,隨西南聯大在昆明時,母親身體不好,父親也曾帶我趕過集,不過父親確實很少做飯,“君子遠庖廚”這句話放他身上合適不過。記憶中間只有一次,父親和我一起做飯,條件不好,得先把松針編成辮子一樣的“松毛”盤在爐子裡作引火,上面放上炭。我們怎麼也生不著火,弄了半天,哈,出來一鍋糊飯!後來我上大學時寫一篇作文記述此事,記得有“煮飯則有黑無白”一句,因為活潑生動,還博得老師讚賞……

在西南聯大的時候,由於戰爭緣故許多教授的家眷都還沒到雲南蒙自,賢惠的任夫人便在星期六輪流請老師們到家裡吃飯。一般是炸醬麵、攤雞蛋、炒豌豆尖等家常菜。朱自清先生曾笑誇任夫人做的炸醬麵非常好吃。內戰期間,物價飛漲,教授們的生活也十分困難,任夫人絲毫不計較教授夫人的面子,設油鍋賣麻花以補貼家用。 “文化大革命”時任夫人承受著多重壓力。首先是經濟上的,1966年7月,十來個紅衛兵來馮老住處抄家文物書籍全部封存,扣發工資,每個月只給馮友蘭夫婦24元生活費;8月份紅衛兵又把存摺和相機等稍微值錢的東西拿走了,又封鎖住房,規定馮老夫婦只能住一間房。在兩年多的時間裡不論寒暑,任夫人只能在小院裡露天做飯。其次是生活上的壓力,包括勞動方面。因為燕南園居委會規定,任夫人承擔全部家務勞動並打掃燕南園道路。任夫人當時已是古稀之年,而且她身體不好。此時她既要自己完成勞動改造,還要照顧馮友蘭的生活起居,馮友蘭對此特別歉意。他在11月的日記裡說:近幾個月來,我的愛人為了幫助我思想改造,為了照顧我的生活,費盡心力,歷盡辛苦。她本來又有心髒病,還是帶病支持。這兩天就覺得心慌背痛,今天早晨又頭暈,還勉強於五點鐘就起來,為我準備早點,舊病發了,這都是我帶累的。

除了這些,任夫人還得承受政治壓力。北京大學無論開什麼樣的批鬥會,不管和哲學係是否相關,任夫人必須陪著馮友蘭去接受教育,一般要開到深夜。在批判過程中,任夫人總是一直守在門外,不時很有禮貌地敲門和藹地問別人:“你們批完了嗎?”使得批判的那些人氣勢也不好囂張起來。任夫人最擔心的就是怕馮友蘭發生什麼意外。當時馮友蘭和其他“牛鬼蛇神”們必須接受隔離審查,打掃衛生,學馬列背毛主席語錄,或者寫交代和揭發材料,吃飯也必須排隊。據馮友蘭回憶:叔明見我夜裡不能回家,很不放心,她每天上午提前吃午飯,吃了以後,就走到辦公樓前邊,坐在台階上,望著外文樓,看見我跟著隊伍出來吃飯,她就知道我又平安地過了一夜,還沒有死,她就放心了。第二天照樣再去等。那裡有幾塊石頭,我說那幾塊石頭可以叫“望夫石”。

任夫人細心和全心的照顧,還有思想上的默默支持,給了馮友蘭巨大的精神力量,使他順利度過人生最低谷的時期。不幸的是,1977年,飽受病痛折磨和操勞過度的任夫人因病逝世,馮友蘭忍痛作輓聯:在昔相追隨,同榮辱,共安危,出入相扶將,黃泉碧落君先去;從今無牽掛,斷名韁,破利鎖,俯仰無愧怍,海闊天空我自飛。 1991年12月22日張岱年先生在馮友蘭的安葬儀式上發表講話,讚揚了馮老的一生對中國文化的巨大貢獻,他特別提到了要向馮老的妻子任載坤女士表示敬意。因為沒有任夫人幾十年獨自擔當井臼之勞,不論什麼情況下一如既往地支持馮老做學術工作,馮老要專心做學問是很難的,尤其是在長期接受批鬥的惡劣環境中,沒有任夫人的支持和照料馮老不一定能支撐下去。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