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84章 逸事

鬱達夫寫作舊詩,最初引領他登堂入室的,是他所服膺傾倒的清代詩人黃仲則。在由富陽鄉下轉到杭州中學的第一年,他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某天去舊書舖閒逛的時候,忍受不過店員的白眼相向,一氣之下買了黃仲則的《兩當軒集》。 一次,在私塾讀書的鬱達夫的二哥逃學,鬱達夫不知道母親已經發現了,還繼續替哥哥隱瞞。鬱達夫的母親拿出砧板菜刀,一邊揪著二兒子,一手操刀把砧板剁得咚咚響,並要三兒子鬱達夫在旁邊跪下,說是“包庇不告者同罪”。這一來,鬱達夫兄弟倆再也不敢逃學,也不敢“知情不報”了。 有一次,一幫同仁在魯迅家裡聚飲,魯迅先生講了一則譏諷和尚的笑話:一個老和尚垂死之際,有一樁遺憾使他死難瞑目,就是從來沒有看到過女人的私處。弟子們只好花錢雇了一個妓女送到病塌前,老和尚一看,說了“驚天動地”的一句話:哦,原來跟尼姑的一樣。這才放心西登極樂。鬱達夫聽完這個故事後,從魯宅一直咯咯不停地笑到自家,就趕忙翻撿藏書,查找笑話的來源。鬱達夫藏書頗富,達萬冊以上,居然未能查到出處。他於是只好驚訝於魯迅先生的讀書之博了。

1932年10月12日,鬱達夫在上海聚豐園設宴,時魯迅在座。鬱達夫問魯迅“這些天仁兄辛苦了吧?”魯迅吟出了前兩天未寫完得半首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鬱達夫接著打趣地說:“如此看來您的華蓋運還沒有脫。”魯迅忽有所悟,說:“給您這麼一說,我又有了上半首詩。”上半首詩是:“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合起來便是魯迅的自嘲詩。這天,魯迅在日記裡寫下:“達夫賞飯,閒人打油,偷得半聯,湊成一律以請云云。” 魯迅將自己特別喜歡目蓮戲的嗜好也講給鬱達夫聽。他幾次同鬱達夫說,目蓮戲的穿插,實在有許許多多的幽默味。有一次說到借鞋襪靴子去赴宴會的人,到了人來向他索還,只剩一件大衫在身上的時候,這一位老兄就裝作肚皮痛,以兩手按著腹部,口叫著我肚皮痛殺哉,將身體伏矮了些,於是長衫就蓋到了腳部以遮掩過去的一段,他還照樣的做出來給鬱達夫看過。說這段話時,鬱達夫和在座的川島大笑不止。

鬱達夫說,杭州的特產有兩樣,一是夏天的蚊子,一是廟裡的和尚。據鬱達夫在西湖邊上的觀察,每隔五分鐘,就可以看到“繅衣禿頂的佛門子弟,漫然闊步在許多摩登士女的中間”。 鬱達夫喜歡吃荔枝,剛好西禪寺的“十八娘”聞名天下,便邀了幾個朋友一起去。他吃的荔枝最多,邊吃邊吟詩,好不瀟灑。當家和尚訪知有鬱達夫在座,馬上叫小和尚捧出文房四寶,請他題詩。他推辭說:“面對這麼好的荔枝,盡量吃還來不及,哪有心情吟詩寫字?”但經不住當家僧的熱誠,就只見他略思片刻,就在一張宣紙上不停筆寫了四句:“鵷雛腐鼠漫相猜,世事困人百念灰。陳紫方紅供大嚼,此行真為荔枝來。”可是就在這一天的歸途中,達夫腹痛不止,回家急請醫生,偏偏是星期日,醫院停診,正鬧得沒辦法。鄰居問:“是不是吃荔枝了?”急忙拿來一小碟醬油讓達夫喝下,奇怪,不久肚子就不痛也不脹了。以後他逢人便說:“古人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果是真理。”

有一次,鬱達夫見福州的餅很特別,好端端的在中間鑿了一個孔。問了商家才知道原來叫“光餅”。據說明代戚繼光帶三千山東子弟兵到福州追殲倭寇,便發明這種餅,可穿繩子,掛在脖子上,作為行軍時的干糧。福州人民感謝他,用“光”字來紀念他。鬱達夫覺得這“光餅”很有意義,當天就買了很多,用繩子串起來,像當年戚家軍一樣,套在脖子上,一個人跑到於山戚公祠去,憑弔戚繼光,還在祠壁上題了一首七言絕詩:“舉世盡聞不抵抗,輸他少保姓名揚。四百年來陵谷變,而今麥餅尚稱光。” 有一次,鬱達夫請一位軍界的朋友到飯館吃飯,吃完飯結賬的時候,飯館的服務員到他們飯桌邊收錢,只見鬱達夫竟然從鞋墊底下拍出幾張鈔票交給了服務員!這個舉動著實讓他的朋友感到意外,他的朋友詫異地問:“鬱兄,你怎麼把錢放在鞋子裡呀?”鬱達夫笑笑說:“這玩意兒過去一直壓迫我,現在我也要壓迫它!”

鬱達夫因手頭拮据,對幾百元的工資不太滿意,有次拿到工資,把錢撒在地板上,用腳狠狠地踩。房東老太太看了,直跟人說,真是發神經了! 鬱達夫旅閩時,曾訪弘一大法師,法師贈以著作數種。及別時,弘一法師謂鬱達夫雲:“你與佛無緣,還是做你願做的事吧!” 鬱達夫的浪漫與“放蕩”不羈,給他的形像也造成了負面影響,1935年夏,鬱達夫準備應聘暨南大學教授,教育部長王世傑就以他“生活浪漫,不足為人師”為理由阻止暨南大學對他的聘任。王世傑的阻攔雖然還可能包含其他意圖,但是他的這一理由在傳統文化很深的中國還是很有力量的。 1936年,福建省政府主席本來相當器重鬱達夫的才華,很想重用他,打算讓他擔任省教育廳長的職務。於是招他去面談,兩三次交談之後,陳儀覺得鬱達夫無論說話還是行動,都“隨隨便便,不受約束”,看來他“不是一個穩重老練的行政官吏的適當人選”。

流亡期間,畫家劉海粟在《回憶詩人鬱達夫》說: “我們來到花園中,坐在草坪上,天空群星閃爍,萬里無雲。悠英(應該是鬱最後的情人李筱英)在樹上,哼著一支英文歌。 靜默了幾分鐘,天上,一隻孤雁唳了一聲。 '這雁倒像我。 '達夫動感情了:'沫若、壽昌都在重慶忙抗戰,仿吾去了陝北,只有我成了孤雁南飛。這些兄弟們何日相見呢。 '” 1942年2月,鬱達夫在乘小電艇逃往印尼的前一晚,曾在怡和軒住宿。當時,潘受也同在怡和軒內,他還把自己原本備用來逃生的電艇慷慨地借給鬱達夫逃生。據說,鬱達夫當時帶在身邊的行李只有一隻小皮箱,箱內放著白蘭地一瓶、牛肉乾一包、《詩韻》一部,準備在船上喝酒寫詩。在逃亡中還有如此閒情逸致,想必也只有鬱達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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