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81章 婚姻

鬱達夫的第一次婚姻是典型的舊式婚姻。在他三歲的時候,就由父母做主給他訂了親。未婚妻孫藍坡是鄉間少有的才女,讀過一些詩詞。鬱達夫原本對包辦婚姻反感,但當他讀過未婚妻託人捎給他的手書密信,稱讚孫藍坡“文字清簡,已能壓倒前輩老秀才矣。”當他第一次接觸孫時,驚喜萬分,他後來給長兄郁華的信中說,孫藍坡雖“荊釵裙布,貌頗不揚,然吐屬風流,亦有可取處”。鬱達夫驚詫於孫藍坡的文采,孫在鬱達夫指導下,曾寫了不少好的古體詩。孫藍坡後由鬱達夫為其改名孫荃。 見面之後,鬱達夫與孫荃之間書信往來密切,在信中二人詩詞唱和,互訴衷腸。鬱達夫對孫荃的詩作頗為欣賞,曾把自己的詩和孫荃的詩混在一起,以自己的名字發表在《之江日報》上,竟使讀者真假難辯。鬱達夫還把孫荃的詩作編成集子,命名為《夕陽樓詩稿》,誇示同人。為了將來生活和諧美滿,鬱達夫也開始要求孫荃學習書法,並親手楷書影格,孫荃都照辦了。

1920年暑假,因祖母患病,鬱達夫回國省親,在雙方家長的堅持下,鬱達夫和孫荃完了婚。由於鬱達夫的堅持,沒有舉行什麼儀式,也沒有證婚人和媒人到場,甚至沒有點燃喜慶的蠟燭和鞭炮,孫荃只是在夜色降臨的時候,悄然乘上轎子,就算過了鬱達夫的家門。簡單的晚飯後,新郎、新娘即獨自到樓上上床就寢。 婚後的生活是愉快的。鬱達夫做詩曰: 正當他們沉浸在新婚燕爾的歡快之中時,不幸鬱達夫患了嚴重的瘧疾,雖經孫荃悉心照料,但病好之後,鬱達夫的假期已到,即將別離的兩人難分難捨。這一情況,鬱達夫在自傳體小說《蔦籮行》中有詳細的描寫。試看下面一段:“將行的前夜,你也不說什麼,我也沒有什麼話好對你說。我從朋友家裡喝醉了酒回來,睡在床上,只見你呆呆的坐在灰黃的燈下。可憐你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我將要上船的時候止,終沒有橫到我床邊上來睡一忽兒,也沒有講一句話……”

1921年,鬱達夫應郭沫若之邀,回上海負責《創造季刊》的出版工作,他和孫荃又得以相聚。但時隔不久,鬱達夫須趕回日本,參加帝大的畢業考試,夫妻再一次別離,依依難捨,洒淚聯句作別。聯句云:
1922年7月,鬱達夫結束了他十多年的日本留學生活,回到了上海。在上海,他參與了創造社對文學研究會的論戰。後為生活所迫,又去安慶法政專門學校任教。這時,他一面教書一面創作,勞累成疾。後來在安慶卸職後,貧窮又跟隨著他。他回家養病,以後又帶孫荃到了上海。但各處的生活和工作都不能使他滿意,他想到了自殺,又想到去俄國做勞工,都為親人所勸止。關於這一段的生活,他亦在自傳體的小說《蔦籮行》中有較為細緻的敘述。 1923年秋,他受聘於北京大學,擔任統計學講師;1924年初,他又赴武昌,擔任武昌師大文科教授,同年十一月他離開武昌,回到上海,不久肺病復發,只好回富陽、杭州療養。這期間,他和孫荃有簡短的生活。

1926年3月,鬱達夫受廣州中山大學的邀請,與郭沫若結伴同往。孫荃暫時住在北京鬱達夫長兄鬱曼陀家中,這時又添了第二個兒子熊兒,生活更加困苦。孫荃在給鬱達夫的信中備述了生活的艱難窘況,鬱達夫看後熱淚盈眶,日記中記道:“我真不曉得荃君如何在那裡度日,我更不知道今年三月里新生的熊兒亦安好?”他立刻寄錢過去,但因為錢少,這又使他不得安心。他的大兒子龍兒又在這飢寒交迫中突患腦膜炎,鬱達夫聞訊日夜兼程地趕到北京時,龍兒已經埋葬四天了。由於愛子的夭折,鬱達夫便在北京滯留了兩個月,後又不得不返回中大上課,但心中一直在惦念著北京的妻兒,每隔七、八天收不到孫荃的來信,便焦急難耐。若有人去北京,他不是帶錢回去,就是捎一些燕窩去,盡心盡力地體恤著在孤寂中撫養著孩子的妻子。

後來由於創造社工作的需要,鬱達夫辭去了中山大學的教職,回到上海來。他本想到接回住在北京的妻子來上海共同生活,無奈拮据的經濟狀況使他不能這樣。在北京的孫荃也擔心鬱達夫的孤寂生活。當大雪紛飛,北京已是隆冬季節的時候,孫荃想到鬱達夫尚無棉衣禦寒,便冒了大雪到郵局給他寄去一件皮袍子。當鬱達夫取回皮袍時,心裡真是萬分地感謝孫荃,只一個心眼地想到如何想法子去報答孫荃。 孫荃以為能和丈夫團聚之時,卻不曾料到鬱達夫此時遇見了王映霞,並於1928年2月與王映霞結婚。孫荃從此就吃長素,念佛誦經,沒有再嫁。 鬱達夫的長女鬱黎民回憶母親:“在長夜漫漫中,她只得斷葷茹素,尋求精神上的寄託,成了虔誠的佛教徒。”鬱黎民還記得,小時候一覺醒來,往往能聽到隔壁小佛堂傳來母親喃喃的誦經聲,和著一下一下輕敲的木魚聲。

孫荃對兒女管教嚴厲。孩子放學回家,先要去她那里報到,做完了作業就在家看兒童畫報。抗日戰爭時期,即使四處奔波逃難,孫荃也隨身攜帶《唐詩三百首》等書籍,她還指導孩子們辦了一個叫《零碎》的刊物,三個小孩子輪流當責任編輯,每期每人要寫幾篇文章,不管是日記、故事、小小說還是散文,甚至還可以畫一張畫。 1931年3月,鬱達夫與王映霞之間的矛盾升級,他帶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富陽老家,見到了久別的妻兒。他對兒子天民最是喜愛:“熊兒好,熊兒好,大頭大腦的,又健又壯,這雙手就像兩個粉糰。” 儘管鬱達夫請來岳母規勸,但孫荃不肯原諒他,她把鬱達夫安頓在樓下的西廂房,在自己和孩子們同住的臥房門上貼出“臥室重地、閒人莫入”的告示。

不過,在飲食上,孫荃還是按照鬱達夫過去的喜好和口味細心烹製。 “富春江的白魚,東塢山的豆腐皮是每餐必備”,鬱黎民說,離清明還有一些時日,孫荃就讓人到娘家的竹園挖出尚未露尖的早筍,採摘剛剛吐出新芽的綠茶,都是為了讓鬱達夫嚐嚐鮮。 在鬱黎民看來,起初母親對父親抱有深深的怨恨,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由怨恨轉為理解,最後轉為同情,等到得知父親殉難印尼蘇門答臘的消息後,更變成了深深的悼念了”。 鬱達夫的侄女郁風在一篇回憶文章中也提到後來三嬸(孫荃)慢慢拋棄了對三叔(鬱達夫)的怨恨,“而是饒有興味地像談起老朋友似地沉浸在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裡”。 鬱黎民還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一天晚上她夢見鬱達夫交給她一把韭菜,要她好生保管。孫荃對這個夢久久不能釋懷,她的解釋是“韭”的諧音是“九”,加上早夭的龍民,鬱達夫一共有九個孩子,孫荃覺得這是鬱達夫要她把遺留下來的所有兒女都照顧好,但是她又沒有這個能力,於是常常感到不安。

鬱黎民發現,母親高興的時候總是與父親有關。解放初一個清明節前的傍晚,富陽第一任縣委書記來到家裡,看到桌子上放著一盤青蒿,這是富陽的風俗,用來做清明果的。書記就問:“這也能吃?”孫荃回答:“能吃。”隔了一天,政府就送來了80斤大米,原來這位北方乾部以為這一家人還在吃野菜度日。受到政府這樣的禮遇,孫荃總覺得這是丈夫給她的榮耀。 更讓孫荃感到榮耀的,是1952年鬱達夫被中央人民政府追認為烈士,她領到了由毛澤東親筆簽名的烈屬證,這讓她感到無上的光榮,並且成為晚年的精神寄託。 孫荃去世前,很少離開鬱家老屋,堂屋裡始終掛著鬱達夫的手書對聯:“絕交流俗因耽懶,出賣文章為買書。”1978年3年29日孫荃逝世,享年82歲。

1927年1月14日,鬱達夫在留日同學孫百剛(也是王家世交)家中邂逅了王映霞,一見傾心,立刻墜入情網,不能自拔。當天,鬱達夫就邀約了孫百剛夫婦與王映霞一同出去午飯,前前後後顯得異常的興奮豪爽、周到細緻,可謂備極殷勤。在當晚的日記中他寫道:“中午我請客,請她們痛飲了一場,我也醉了,醉了,啊啊,可愛的映霞,我在這裡想她,不知她可能也在那裡憶我?” 王映霞比鬱達夫小11歲,原名金寶琴,杭州人,因過繼給外祖父王南為孫女,改名王旭,字映霞。王映霞為杭州的浙江省立女子師範學校畢業生,是一個性格活潑的知識女性。王映霞長身玉立,肌膚白皙,從小就有“荸薺白”的雅號。她面如銀盤,眼似秋水,鼻樑是希臘式的,挺而直,嬌軀略現豐滿,曲線窈窕,骨肉停勻,在杭州女中和浙江省立杭州女子師範就讀時,就有“校花”之譽,及笄而後,更居當時杭州四大美人之首。鬱達夫一見傾心,遂求再見、三見,於是上演了現代文壇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傳奇。

1927年,鬱達夫在寫下許多革命性很強的政論的同時,也寫下了許多情書和日記。鬱達夫還將自己的日記集於當年9月交北新書局出版,名曰《日記九種》。此書的出版事前並未經過王映霞同意。在《日記九種》中,鬱達夫詳細地描述了他和王映霞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的全過程。他語無倫次地將他遲到的愛情說成是“富春江上神仙侶”。兩個被神箭射中的情侶,偷偷地躲在西湖邊神昏顛倒地訴說情話:一個把自己比作玉皇,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自己更快樂的生物;一個把自己比著皇后,已經快樂得說一句話都很困難。在日記裡,鬱達夫甚至連與王映霞接吻的次數都有詳細的記載,哪一次親吻得最長都有明確的記錄。 這場戀愛理所當然地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其中包括孫百剛、鬱達夫的長兄鬱曼陀,甚至於是當時創造社的潘漢年、葉靈鳳。鬱達夫追求王映霞的成功最主要得力於王映霞的祖父王南的支持。王南,字二南,清末貢生,當時為杭州著名文化人。王南很愛惜鬱達夫的才華,因此並不忌諱鬱達夫已有妻室和3個孩子,並且沒有固定的經濟收入。

鬱達夫在與王映霞擁抱和狂吻之時,“覺得世界上最快樂、最尊貴的經驗,就在這一刻得到了。”此時,鬱達夫在信中對王映霞的稱呼也是最親熱的,在名字前加上“最親愛的”字樣。 鬱達夫認識王映霞兩個月,有一日在見過王映霞後,在日記中記到:“在馬路上也看見了些粉綠的賣婦,但我對她們的好奇心,探險心,完全沒有了,啊,映霞!你真是我的Beatrice。我的醜惡耽溺的心思,完全被你淨化了。” 1927年6月5日,鬱達夫和王映霞在杭州宴客訂婚,次年2月在上海結婚,3月遷入上海赫德路嘉禾里居住,正式組建了小家庭。 王映霞在自傳中到她與鬱達夫的婚禮:“l928年的春天,鬱達夫和我準備結婚。地點問題,倒著實經過考慮,最後才決定去日本東京。既然已決定下來了,我們就印發請帖,請帖上是2月21日在日本東京精養軒結婚,通知了中外親友。後來臨時由於經濟問題解決不了,鬱達夫說不去東京了,但又怕我祖父和母親不同意,然後和我商量決定。在2月初,我們就到北火車站附近的小旅館裡去租住了一個多月,到了3月中旬,才又搬回民厚南里居住。不久就在南京路的東亞飯店(原址在現南京東路浙江路的服裝公司)請了兩桌客人,請的是幾個比較接近的朋友,這一次的請客,就算作是我們的喜筵。” 鬱達夫一直沒有與孫荃離婚。鬱達夫表示過“知識我也不要,名譽我也不要”,就是一定要與王映霞結婚的決心。但是他卻受到了來自鬱家的壓力,特別是兄長鬱曼陀對他的壓力。鬱曼陀憑藉的是法律,曾多次寫信告誡他“這是要犯重婚罪的”,在弟弟的婚姻問題上毫不讓步。鬱達夫無奈之下,只能讓自己與孫荃的婚姻繼續存在下去。 而在這種情況下,鬱達夫與王映霞只能選擇了低調的婚禮。據學者研究,鬱達夫取消東京的婚禮並不是因為經濟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於鬱達夫“為了達到既要向王映霞家交待'已經結婚',而在世人面前又是'沒有再婚'這樣一種目的”。 王映霞的同學顧鶴壽夫婦就接到了請帖,而且他們夫婦當時也正在東京,2月21日這天他們到精養軒參加王映霞和郁達夫的婚禮,卻“撲了個空”,然後再寫信問王映霞。鬱達夫和王映霞說孫百剛為介紹人,可孫百剛本人卻不出席,只有他夫人出席了他們的婚禮。而且孫百剛在當時自稱反對此事,幾十年後寫《鬱達夫與王映霞》(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對鬱、王結合也仍持反對態度。所以,鬱達夫與王映霞只能算是同居。 鬱、王同居次年即發生鬱達夫因一言不合而突然出走寧波的事,此事最後由鬱達夫向王映霞之母寫“保證書”了結。此後鬱達夫發脾氣,又多次出走,王映霞說:“鬱達夫在外祖父面前是經常寫悔過書的,多寫後就不起作用了。”1932年1月在上海,王映霞“叫鬱達夫請來了律師徐式昌,和北新書局經理李小峰,當著眾人的面,鬱達夫寫下了一式三份的'版權贈與書'。律師、書局、和我三方各執一份。”原來,面對鬱達夫原配未棄的實況,王二南先生出於對外孫女未來的憂慮,督促鬱將其所有著作的版權,簽署正式的法律文件贈與王映霞。面對王映霞的要求,鬱達夫雖答應並照辦,但卻感到錐心之痛,情愛的馨香居然泛出錢財的銅臭。 1933年春,鬱達夫遷往杭州,並擬定居於彼時,魯迅等朋友就勸阻過,魯迅還專門寫過一首詩《阻鬱達夫移家杭州》,從許多歷史典故說明杭州險惡。但鬱達夫還是把愛巢建在王映霞的故鄉——杭州,可謂愛屋及烏。 1936年初,鬱達夫在杭州橫河橋場官弄建成了自己的住房,取名為“風雨茅廬”(現為橫河派出所),共有3間住屋2間書房,佔地一畝一分四厘,共花去一萬五六千元。鬱達夫為此負債四千元。然鬱達夫一生在此屋內僅居住3次,時間加起來尚不足一個月。這座房屋的房契寫的是王映霞的名字,此後被王映霞出售。 雖然經歷了多次不快,但鬱達夫依舊依戀王映霞。為謀生計,他到福建投奔陳儀。一個人在異鄉,鬱達夫一直思念王映霞,他於1936年在日記中寫道:“晚上獨坐無聊,更作霞信,對她的思慕,如在初戀時期,真也不知什麼原因。” 鬱、王二人的關係不久便走到了瀕臨劈裂的邊緣。 1938年7月5日,鬱達夫在漢口《大公報》第四版公然刊登《啟事》,全文如下:“王映霞女士鑑:亂世男女離合,本屬尋常,汝與某君之關係,及搬去之細軟衣飾、現銀、款項、契據等,都不成問題,惟汝母及小孩等想念甚殷,乞告一地址。鬱達夫謹啟。” 原來此處“某君”即指時任浙江省教育廳廳長的許紹棣,許此時剛剛喪偶,也正攜三個女兒在麗水,與王映霞朝夕相處。鬱達夫聞聽有關兩人的傳言,本就將信將疑。在福建時,鬱達夫在廟裡抽得了一支怪簽雲:“寒風陣陣雨蕭蕭,千里行人去路遙。不是有家歸未得,鳩鳴已佔鳳凰巢”,使他對早先聽說的王氏與浙江省教育廳長許紹棣有染的緋聞,由懷疑漸近乎相信。後來,鬱達夫返回杭州,又在自己家中發現了許紹棣的信件,終於忍不住大怒,夫妻爭吵。鬱達夫將這些信批量影印贈送友朋,聲稱是打官司的“憑證”。王映霞則匆忙捲帶細軟躲到一個律師朋友家中。鬱達夫請過郭沫若來查看現場,並在報上大登侮辱性的啟事,且致電致信浙江軍政府,籲請查找王映霞。 據說,1938年暮春,鬱達夫從徐州回漢口家中,見王映霞正在書房讀信,王一見鬱來,便將信草草撕了幾下丟到痰盂裡。鬱將信從痰盂中撈起一看,正是許紹棣給王的情書。二人鬧翻。鬱達夫每一喝醉,便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是烏龜,我是烏龜!” 後經友人調解,1938年,7月9日,鬱達夫與王映霞簽訂《協議書》:“達夫、映霞因過去各有錯誤,因而時時發生衝突,致家庭生活,苦如地獄,旁人得乘虛生事,幾至離異。現經友人之調解與指示,兩人各自之反省與覺悟,擬將從前夫婦問之障礙與原因,一律掃盡,今後絕對不提。兩人各守本分,各盡夫與妻之至善,以期恢復初結合時之圓滿生活。”週象賢、胡建中為見證人,雙方“和解”。 7月10日,鬱達夫在《大公報》又登出《道歉啟事》。 德國馬漢茂輯《給鬱達夫的信》中第二封,本為王映霞“致鬱達夫夫君收存”的“字據”: 映霞因一時家庭生活痛苦,精神上無所寄託,致與許紹棣君有精神上的熱戀情事,現經友人調解及自己之反省,覺此等情事,實與夫妻生活有礙。今後當絕對與許君斷絕往來,夫婦共同努力於圓滿家庭生活之創造。 此致 鬱達夫君收存
有人認為是王映霞先寫了這張字據交鬱達夫收執,鬱達夫才肯在《大公報》刊登有“神經失常”字樣的《道歉啟事》的。但王映霞在《自傳》中堅決否認這張字據。 然而感情的裂痕卻自此愈來愈深,終至最後在南洋惡臉相向。鬱達夫把上面提到的簽詩和他所寫的詞,連同年(民國)三十六到三十八年間作的十八首律詩與絕句集為一編,加以註解,名曰《毀家詩紀》,在香港《大風》雜誌上公開發表,詳細敘說王映霞與許紹棣的“熱戀情事”;並聲言不要稿費,轟動一時,成為當年的熱門話題。鬱達夫在詩詞中將王映霞比作妾。情變後王氏出走,鬱指其為“逃妾”,並在其丟下的一襲紗衫上題“下堂妾王氏衣物”。 而王映霞也以《一封長信的開始》和《請看事實》相對應,在文中他否認與許紹棣的關係,並極力對鬱達夫攻擊,甚至有“蒙了人皮的獸心”等語,也是辯誣過頭,幾近謾罵。在報紙的推波助瀾之下,一對“富春江上神仙侶”終於覆水難收,以“協議離婚”分道揚鑣。王映霞從新加坡孤身回國,鬱達夫則攜帶兒子鬱飛繼續在南洋飄泊,直到1945年被日本憲兵秘密殺害。王映霞後嫁於華中航業局經理鐘賢道,據傳當時婚禮極盡鋪張奢華。鬱達夫失踪後,鬱達夫與王映霞所生的兩個兒子(鬱飛除外)也被送到孫荃處撫養。 2000年12月,王映霞去世。 汪靜之在《王映霞的一個秘密》中揭露,王映霞的外遇對象並不是許紹棣,而是戴笠,因為害怕戴笠對鬱達夫包括自己不利,所以他一直沒有說出來,他還寫道:“1946年夏我回到上海,我的妻子的一位同學錢青(也是王映霞的同學)說:'王映霞從南洋回到重慶和某人(我忘了姓名)結了婚,就要戴笠幫忙,戴笠給她丈夫做運輸汽車隊隊長,在滇緬路直到重慶做運輸工作,汽車運私貨,大發財。抗戰勝利後,1945年戴笠給王映霞的丈夫做運輸方面的宜昌站站長,也是發財的職務。上海接收時戴笠給了王映霞一座接收下來的洋房,成了王映霞所有的房產。'這位同學又說:'戴笠一直是王映霞的姘頭,我有可靠證據。'” 對於汪靜之的暴料,王映霞之女認為純屬謠言,“此人到了老年,整個心態不正常,愛罵誰就罵誰。”鬱達夫之子鬱飛的妻子則說,這是把許紹棣以訛傳訛當成了戴笠。但是,許多研究者認為此並非子虛烏有的無稽之談,鬱達夫投奔陳儀,以及此後遠走南洋,很有可能就是為了躲避戴笠。鬱達夫沒有徵得王映霞的同意就帶王映霞出國來到新加坡,以至於王映霞後來說自己是“被騙到了星洲”。 對於鬱王的婚變,身為鬱達夫好友的郭沫若與曹聚仁則為王映霞打抱不平的。 “但我們設身處地替王映霞作想,那實在是令人難堪的事。自我暴露,在達夫彷彿是成為一種病態了。別人是'家醜不可外揚'而他偏偏要外揚,說不定還要發揮他的文學的想像力,構造出一些莫須有的'家醜'。公平地說,他實在是超越了限度。”曹聚仁則轉引易君左的話說,“但達夫的舉動粗糙惡劣,確有令映霞難堪之處。……假如幾百年前,唐伯虎這樣揭穿了秋香的秘密,秋香還會相安於室嗎?”“彷彿達夫之做'烏龜',乃是命定了的呢!” 而另外還有一種說法,則是說有一位馬來西亞檳榔嶼歌女玉嬌小姐最後促成了鬱王婚變。 1939年元旦,鬱達夫擔任《星洲日報》編輯的同時,又前往馬來西亞檳榔嶼參加該報的姊妹報《星檳日報》的創辦典禮,就是在那裡,他結識了歌女玉嬌。據說那玉嬌彷彿是王映霞年輕時的化身,而此時的王映霞,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顛沛流離,憂患餘生,兼之婚姻觸礁,哪裡比得上玉嬌的綺形玉貌,艷麗多姿。鬱達夫在玉嬌身上,找到了王映霞年輕時的影子,燃起了他即將熄滅的愛情火焰。王映霞知情后,對他們本已觸礁的婚姻,無異於絕望至跌落冰底…… 王映霞將自己與鬱達夫關係破裂的原因歸結於鬱達夫,她在《王映霞自傳》中說: “我曾看見一篇文章裡說:'……髮妻荃君,既遭遺棄,又藕斷絲連,憐念有加,暗中往來如故。這一切都是他們夫婦隙末兇終的因素……'此話並不是沒有道理,說要與孫荃離婚,但實際上只是分居,而且他在詩中幾次把我當作妾姬看待,如他寫的七律《登杭州南高峰》中,就有: 另一首《偶感寄映霞》:
很明顯,這是把我比作蘇東坡侍姬朝雲。以後在《毀家詩紀》中,又把我比作白樂天的侍姬樊素,還稱為'下堂妾'。說實話,我也是有文化教養和自尊心的女人,心中豈能無動於衷? ” 王映霞在自己的自傳中列舉的鬱達夫劣跡:夫妻一吵架,就離家出走,絲毫不管妻兒的生活;日本侵略軍到來前,倉皇逃亡,丟下老母在大後方,活活餓死;在報紙上登廣告抹黑妻子(即王映霞),讓妻子臉面丟盡,無地自容……最重要的是,無端懷疑妻子和浙江教育廳廳長許紹棣有染,寫下淒慘哀婉的《毀家詩紀》組詩,把王映霞描述成紅杏出牆的蕩婦,而此時,夫妻二人還睡在同一張床上…… 1998年5月,汪靜之之女汪晴在泰國的《亞洲日報》發表了《汪靜之為鬱達夫鳴冤》一文。汪晴在文章中說:大概是在八十年代裡,有一天父親拿兩張香港報紙的剪報給我看,上面是王映霞寫的自傳性的文章,一篇很長,另一篇較短,我看了一遍,文章裡說鬱達夫多疑,心理變態,神經有病等等。最近我看到一九九一年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王映霞自傳》中王致陸丹林的信和王的文章《一封長信的開始》,王在其中竟稱鬱達夫為“無賴”、“包了人皮的走獸”、“魔鬼”,說他“無恥”、“下賤”、“陰險刻薄”、“自知:別人會把他當作一隻瘋狗看待”,這些狗血噴頭的惡罵,我回憶起來,父親在八十年代給我看的兩篇文章裡好像沒有,不知他後來是否看見過王致陸的信和《一封長信的開始》,如果看到,更不知他會氣成怎樣?當時我看完父親拿給我的兩篇文章後,父親氣憤而且沉痛地說:“鬱達夫冤枉啊!王映霞把他說得那麼壞,宣傳得那麼廣,其實鬱達夫是好人,他的神經正常得很!是王映霞自己有問題,卻反誣鬱達夫。王映霞當戴笠的姘頭和在武漢墮胎的事,達夫至死都不知道,達夫死後卻還受到這樣的侮辱,至今沒有洗清,太冤枉了!我一定要為鬱達夫伸冤!” 1938年12月28日,鬱達夫應新加坡《星洲日報》社長胡昌耀的邀請,決心到新加坡去作海外宣傳。鬱達夫在中國抗戰正激烈的時期出走南洋,引起了人們的許多猜測:有人認為鬱達夫是為了抗日需要,到南洋去作海外宣傳;有人認為鬱達夫出走南洋是為了挽救他即將破裂的婚姻;也有人認為鬱達夫是因為當時國民黨某要員的迫害,無奈出走;還有人認為鬱達夫出走南洋,是為了尋找創作靈感。 鬱達夫自己在《毀家詩記》中也說到了南渡的原因:“縱傾錢塘潮水,奇羞難洗。欲返江東無面目,曳尾塗中當死。”所謂“奇羞”,據鬱達夫註釋,大概在1937年八九月左右,他不在家,浙江教育廳廳長許紹棣乘機在一次飯後,和王映霞發生了關係。鬱達夫因此感到“奇羞難洗”,於是決定投奔南洋,在遠離是非中心的祖國重新培養夫妻感情,挽救婚姻危機。 1940年,鬱達夫在與王映霞離婚前夕曾有《珍珠巴剎小食攤上口占》一詩:“月缺花殘太不情,富春江上晚涼生。如非燕壘來蛇鼠,忍作投荒萬里行。”而隨父親去新加坡的11歲的鬱飛在30多年後回憶此事也說:“父親於此時應聘去國的原因,我想不外是國內政治氣氛的逐漸逆轉和家庭變故的創傷難以平復。” 鬱達夫的第三任妻子何麗有印尼華僑。 1943年鬱達夫在印尼化名趙廉,在巴爺公務(PajakoemBceh)和朋友合開趙豫記酒廠。鬱達夫在印尼,為了更好地掩護自己的真實身份,9月經朋友介紹,與何麗有結婚。何麗有原籍廣東,遇見鬱達夫的時候年僅20歲,生父姓何,幼時為一姓陳的人家收養,取名叫陳蓮有。她相貌平常,沒有什麼文化,而且不懂中國話。鬱達夫給她取名為何麗有,意思即“何麗之有”。一直到鬱達夫遇難,何麗有才知道鬱達夫是中國文化界的名人,而不只是一名尋常的酒廠老闆。何麗有與鬱達夫有兩個孩子,兒子取名鬱大雅(亞),鬱達夫的用意是含有諷刺日本軍國主義推行的“大東亞共榮圈”之意;鬱達夫失踪離家後幾個小時,他們的小女兒郁美蘭來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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