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62章 天真

費慰梅回憶,沈從文與林徽因私交甚篤,沈一有問題就找林商量。 30年代,張兆和回娘家探親,沈一個人留在北京。一天,他哭著到梁家中找林傾訴。原來,沈從文每天都要給張兆和寫信,把自己的感覺、情緒、想法告訴妻子,某天,他在給妻子的信中表露出對另一位北京年輕女作家的愛慕和關心,張兆和非常生氣。沈對林說,他不覺得對另一個女人的感情與他對張的愛情有什麼衝突,而當他愛慕和關心某個人時,他怎麼可能不寫信告訴張兆和呢? 黃永玉回憶:“1954、1955年日子鬆動得多,能經常聽到他的笑聲,公家給他調整房子雖然窄小,但總算能安定下來。到中山公園、北海、頤和園玩得很高興。五十多歲的人,忽然露出驚人的本事,在一打橫的樹上'拿'一個'頂'。又用一片葉子舐在舌頭上學畫眉叫,忽然叫的複雜起來,像是兩隻畫眉打架。'不!'他停下嘴來輕輕對我說,'是畫眉'採雄'(湘西方言,交配)'。於是他一路學著不同的鳥聲,我聽得懂的有七八種之多。有'四喜'、'杜鵑'、'布穀'、'油子'、'黃鸝'……'尤其難學的是喜鵲!你聽!要用上顎頂著喉嚨那口氣做——這一手我在兩叉河學來費了一個多月,上顎板都腫了……'他得意得了不得。”

文革中,張兆和下放到湖北咸寧幹校,半年後沈從文也響應號召,下放到咸寧。張允和曾回憶月底去看望他的情形:“屋裡亂得嚇人,簡直無處下腳。書和衣服雜物堆在桌子上、床上……到處灰濛蒙的。……他說:'我就要下放啦!我在理東西。'可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並沒有動手理東西……我回身想走。沈二哥(沈從文在家中排行老二)說:'莫走,二姐,你看!'他從鼓鼓囊囊的口袋裡掏出一封皺頭皺腦的信,又像哭又像笑對我說:'這是三姐(指張兆和)給我的第一封信。'他把信舉起來,面色十分羞澀而溫柔。……接著就吸溜吸溜地哭起來,快七十的老頭兒像一個小孩子哭得又傷心又快樂。” 文革後,記者採訪沈從文。沈一直都微笑著,說他那時被安排打掃廁所,是多麼的盡心盡責,連縫道中的污垢都被他用指甲摳了出來,然後有些得意地說,我打掃的廁所在當時可是全北京最乾淨的。此時,一個剛出道的女記者站了起來,走到沈的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說:“沈老,您受苦了。”眼裡隱約有淚光閃動。

剛才還是談笑風生的沈從文,忽然一把抓住女記者的胳膊,失聲痛哭了起來,勸也勸不住,就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什麼話都不說,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淚滿臉地大哭。這下子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女記者也手足無措。還是張兆和出來圓了場,她就像哄小孩子一樣又是摩挲又是安慰,這才讓老人安靜下來。 一年夏天,年近八十的沈從文出門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腰和手肘受了傷,躺在床上,連翻身都困難。蕭離看望他時,戴了一頂普通的新草帽,沈見了贊不絕口,似乎忘了病痛。蕭離問明尺碼,給他買了一頂送去。沈十分高興,如同小孩子過年一樣,伸手拿過,興奮地說:“讓我戴戴!讓我戴戴!”本來人半躺著,硬是坐了起來,戴著草帽,不肯摘下。

在美國訪問時,一次餐後,姨妹張充和讓沈從文吃了塊冰激凌,沈吃得過癮,因而每餐後總想吃一些。一次,張充和忘了他這個嗜好,沈從文便說:“飯吃完了,我走了。”張未聽出弦外之音,並未理會。沈再次說:“我真上樓了。”張有些奇怪,但還是沒有理會。這時,沈從文站起來,做出故意要走的樣子說:“我可真走了,那我就不吃冰激凌了。”滿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李輝回憶,沈從文大病一場後,張兆和讓行動不便的沈堅持鍛煉,每天須在小客廳特地留出的一米多長的空地上走五個來回。剛走了兩次,沈便問:“夠了吧?”張讓他不許偷懶,他笑了,接著走了一個來回,說:“這是第四次了吧?”張馬上說:“別騙人,剛剛三次。每次都想哄人。”在張的監督下,他又走了兩圈,最後一個來回,他不等走到頭便迫不及待地長吁一口氣:“唉,完了吧?”張責備:“你總愛偷工減料。”他不反駁,有點調皮地看著她。隨即,二人開懷笑了。

晚年的沈從文喜歡放聲大笑,笑得合不攏嘴,且擺動雙手作勢,直像一個孩子。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