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8章 真稚

林語堂說:“山影響了我對人生的看法。……我是農家的兒子,以此自詡。在山里長大,使我心思和偏好都簡樸,令我建樹一種立身處世的超然觀念,而不流為政治的、文藝的、學院的和其他種種式式的騙子。童年時與自然接近,足為我一生在智識與道德上的後盾,使我鄙視社會中的偽善和人情的勢利。” 在尋源書院、聖約翰大學讀書時,林語堂均以第二名的成績畢業。他的理由是:不論做什麼事,一生都不願居第一。 林語堂崇拜李香君,稱她為奇女子。他托友人重金求得一幅李香君的畫像,並在畫上提了一首六言打油“歪詩”。這幅畫,他掛在書房,使“全室珠光寶氣不復有童氣”。日後無論走到哪裡,他都帶著。 林語堂認為中的芸娘是他心中的理想女人,為她“終日痴昏”,他曾去蘇州萬福山尋找作者沈三白、陳芸夫婦的墳墓,卻覓而不得。

在上海居住時,林語堂常帶著三個女兒在花園中散步;夏天陣雨過後,他和孩子們到屋後的溪水中去捕小魚;他為孩子們在花園中開闢了一個小菜園,讓她們自己種西紅柿、豆子、南瓜等;夏天,林家的花園裡開著荷花,秋天則種滿了菊花;冬天,他和全家人一起到公園打雪仗,直到公園關門才回家。週末,他會帶著全家去看電影,或到附近的城市旅遊。 幼女林相如七歲生日那天,林語堂一早起來就跑到廚房,用糖霜在蛋糕上寫上女兒的名字,高興地像個小孩子。大家唱“生日快樂”時,他為女兒們甜美的歌聲感動不已,流下淚來,他不停地親著相如,並送給她一元錢。 林語堂一家常年在國外生活,但他一直教三個女兒學習中文,親自為她們講解中國的歷史、文化、哲學等。一次,林為女兒們講授唐詩,講到崔護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時,他聲情並茂地講述著詩中的故事,哭得涕泗橫流,將書都打濕了。和女兒們一起讀,有時他也哭得眼淚汪汪的。

林語堂來到奧地利莫扎特墓前時,忍不住淚下,他說:“我向不喜歡流淚,到此也流了。他的音樂,是那樣細膩纏綿,是含淚而作的。” 馬星野見過林語堂三次流淚:第一次是到台灣訪問時拜謁胡適墓;第二次是向馬講述林的幼年往事,談及二姐時;第三次是1969年去比利時參加世界筆會,拜託在巴黎的蘇秀法到比利時安排接待,結果蘇帶著長子開車前往比利時的途中發生車禍,甦的長子喪生,林語堂聞訊如遭雷擊,淚如雨下。 四十歲生日時,林語堂作自壽詩云:“而今行年雖四十,尚喜未淪士大夫。一點童心猶未泯,半絲白鬢尚且無。” 林語堂遊西湖,看見博覽會塔,心中大為不滿,以為好似美人臉上的一點爛瘡。他說:“我由是立志,何時率領軍隊打入杭州,必先對准其放炮,先把這西子臉上的爛瘡,擊個粉碎,後人必定有詩為證雲:西湖千樹影蒼蒼,獨有醜碑陋難當;林子將軍氣不過,扶來大砲擊爛瘡。”

1938年,林語堂全家旅歐,適逢慕尼黑事件發生,形勢十分緊張。林聽完希特勒的廣播講話後,憤怒地喊道:“世界是沒有上帝的,假使是有,應當使希特勒在演說中間停止心臟的跳躍,以挽救世界的和平。”由於局勢的影響,林停止寫作5天。事後他說,他損失5天的工作時間,按每天100元計算,共計500元,要求希特勒賠償。 為研製出中文打字機的模型,林語堂幾乎傾家蕩產。一次,林把玩著一個紙型鍵盤,對女兒林太乙說:“我這個打字機的發明,主要在利用上下形檢字法的鍵盤,其他機械上的問題是不難解決的。”林太乙戰戰兢兢地問父親:“那麼,你假使只把漢字照上下形檢字法分類,弄個紙型鍵盤,像你手裡拿的一樣,不就可以向人家推銷嗎?有沒有製造模型的必要?”林語堂看看女兒,輕聲說:“也許不造模型也可以推銷。但是我忍不住,我一定要造一部打字機,使我可以真正地打字。我當然沒想到要花那麼多錢。”

林語堂天性樂觀,他說:“我像一個皮球,你把我壓在深水里,我還是會浮到水面。”研製打字機破產後,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工作。但他嫌工作刻板而辭職,寄居在朋友家中。廖翠鳳非常擔憂,每天都重複說:“我們沒錢了,我們欠人家錢。我們從這裡搬走之前,一定要把椅套洗乾淨還人家。”林安慰她說:“鳳,我們從頭來過。你別擔心,我這支邋遢的筆還可以賺兩個錢。” 林語堂喜歡吃小館子,不喜歡吃整桌酒席,他將整桌酒席稱為“八股菜”。 林語堂夫婦到倫敦探望女兒林太乙一家,看到外孫女黎至文也來接機,林高興地大聲呼喊:“妞妞!”這時機場的人都扭過頭來看,七八歲的黎至文覺得很難為情。 黎至文還回憶,一次,他們在意大利可磨湖的小漁船上釣魚,林語堂忽然站起來,高聲唱意大利歌曲《噢!我的太陽》,惹得附近的漁民大笑不止。

林語堂喜歡和黎至文、黎至怡姐弟一起做花生糖、玩捉迷藏,快樂得像個孩子,稱他們三人是“三個小孩”。他將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和黎家姐弟的照片拼在一起,拼出一張“三個小孩”的照片。廖翠鳳出門買菜時,三個人將鞋子放在飯桌上,躲進藏衣室,等廖回來叫他們,他們不答應,只是躲在藏衣室咯咯地笑,到最後忍不住了,才出來撲到廖身上大笑。 一次,林語堂、林太乙以及兩個小外孫去逛菜市場,摸獎得了一隻活的大白鵝。回家的時候,林語堂開著車,後座上的大白鵝雖雙腳被綁住了,卻拼命叫喚,並伸長了脖子要咬他,兩個小孩嚇得大哭起來。林太乙沒法拉住鵝,只能讓兩個孩子不要哭。林語堂頓時失去了冷靜,開車時臉都漲紅了,回家他對廖翠鳳鬱悶地說:“帶著一隻鵝和兩個哭啼的孩子開車,下次我不來了!”

林太乙回憶,一次,林語堂夫婦到台北機場送林太乙返港,因為到得過早,他們就在咖啡室消磨時間。不久,外面有一架飛機降落,一小隊士兵過去迎接。林語堂忙跑到窗邊去看熱鬧,興奮地叫道:“快點來看,什麼大人物到了!” 曾跟隨林語堂編撰英漢詞典的馬驥伸說:“他從不矯飾,極少挑剔;對一切新鮮的人、事、物都充滿了純真的好奇,但大都淺嚐輒止,並不耽溺。” 黎至怡回憶,兒時,他和外公林語堂躺在公園的草地上,觀察一個螞蟻丘,看著熙熙攘攘的螞蟻來來往往,林語堂說:“這些螞蟻在忙什麼呢?它們怎麼知道應該做什麼?他們看起來多麼強壯!”黎至怡覺得外公的話正好道出了他心中的疑問,二人一起提出了許多問題,但找不到答案。

一次,林語堂和黎至怡去香港海邊玩,兩人大吃冰激凌,在沙灘上找小蟹,在海裡游泳,玩得不亦樂乎。後來肚子餓了,林提議去淺水灣大飯店吃飯。小黎至怡覺得兩人滿身是沙子,便對林說,恐怕人家不會讓他們進那樣的豪華飯店。林語堂笑著說:“外表不重要,像我們倆這麼體面的人怎麼不能踏進那個大飯店?”於是兩人大大方方進了餐廳,要了張靠窗子的桌子,果然無人拒絕。黎望著二人留下的沙跡,覺得很驚奇。 鬱達夫說林語堂:“唯其憨直,唯其渾樸,所以容易上人家的當。” 六七十年代,香港的基金市場頗為混亂。一次,一位基金公司的代表人去找林語堂夫婦,說得天花亂墜,二人信以為真,便拿出錢來交給那人。結果後來這筆錢一分都沒拿回來。

黃肇珩回憶,林語堂每天會收到許多信件,有求字的、寫序的、求介紹工作的、寫書評的、求助的、談聯考的、改正英文的……內容五花八門,林語堂並不是每封都回复,但他看信時,在每封信上都加上批語,用筆在上面劃線,或紅或藍或黑,有些是提示他回信的重點,更多的則是指出其中的錯誤,或引錯了典故、或抄錯了詩詞、或用字不當等。 林語堂收到要求他親筆簽名留念的信件,回信時,他常讓10歲的外孫女黎至文代他籤上名字。 林語堂曾為自己做了一副對聯:“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他自己設計的台北陽明山的房子,用幾根西方螺旋圓柱頂著一彎迴廊,繞著的卻是一個東方式的天井;書房命名為“有不為齋”。 長女自殺身亡後,林語堂的健康每況愈下,便到香港與次女、三女長住。一次,三女兒林相如開車陪林語堂上街散心,從後視鏡中看著林憔悴的臉,忽然問道:“爸,人活在世界上有什麼意思?”林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認為生命的目的是要真正享受人生。”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