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古代的中醫·七大名醫傳奇

第38章 風雨之路

實際上,在通常我們所見到的歷史記載中,古代的醫生的身影是很模糊的,因為記載很少。 我們所知道的醫生只是通過他們自己記錄的行醫的經驗和醫案等資料看到的。 真正研究歷史的人,可以從這些醫生的記錄中找到古代的人情風物。 我卻從這些記錄中看到了醫生這個人。 在這些醫案記載中,這些人物鮮活生動,個性迥然。 那麼,朱震亨是個怎樣的醫生呢? 由於療效卓著,到朱震亨家裡來診病的人非常多,同時邀診的人也很多。 古代的醫生診病是這樣進行的,可以到醫生的家裡、或者診室(城裡的醫生這樣的情況多些,比如清代蘇州的葉天士),有些重病,患者來不了,則會找個人通知醫生,請醫生到患者的家裡去診病,而實際上在廣大的鄉村,這樣的患者佔多數。

所以那個時候的醫生有三樣東西是不能少的,什麼呢?有紙燈——留著走夜路用的;油傘——防備在路上下雨的;藥箱——這個更不能少了,此三物俗稱醫家三寶。順便吹一下牛,我的外祖父就是位鄉村老中醫,他還有樣東西別人沒有——還不能這樣說,估計別的醫生也有,但是沒人記載下來,這個東西就是棍子,幹嗎的呢?打狼用的,因為山里有野狼。 醫生為了給遙遠山村的患者診病,必須翻山越嶺,難免與野狼遭遇。 朱震亨也是這樣診病的。 估計他的這三樣寶貝一定消耗得很快,因為他出診的頻率非常的高,“四方以疾迎候者無虛日”。 看到這句“四方以疾迎候者無虛日”,大家的心中一定會浮現出這樣一副畫面:就是一台台轎子停在朱震亨家豪華的大宅門前,朱震亨器宇軒昂地走出,然後坐上轎子到一家家去診病,這才是名醫嘛!

其實這就是您不了解朱震亨了,在他整個的生命裡,他都沒有住進豪華的大宅門,他穿的衣服極其簡樸,“僅取蔽體”而已,吃的是“藜羹粗飯”,是個典型的“清修苦節”的儒者形象,其簡樸的程度與宋朝說“不為良相,則為良醫”那句話的范仲淹家里四個兒子穿一條像樣的褲子有一比。 朱震亨出去診病也沒有那麼氣派,是要救命去啊,哪裡有時間講氣派。 這種過程通常是患者家裡來人或者是託人捎信,有時候是半夜或者是凌晨來敲門,說:朱先生啊,浦江鎮鎮口的鄭先生病了,已經發狂七八天了,可能要不行了,您去幫忙看看吧。 於是朱震亨與拎藥箱的僕人就立刻在凌晨出發了。 僕人說:朱先生啊,早晨的霧氣涼啊,我們天亮再走吧。 朱震亨:不要拖延時間啦,患者處在痛苦中,那是度過一刻鐘都像一年一樣啊,我們怎能貪圖自己的安逸讓人家多受苦呢? (病者度刻如歲,而欲自逸耶?)

僕人:可是這霧氣真的涼啊,先生,您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朱震亨:切幾片姜含在嘴裡,這樣我們就不會受涼氣了。 就這樣主僕二人嘴裡含著薑片,在充滿寒涼的霧氣的路上走著。 頭頂晨星還在閃爍,人們還都在沉睡,只有遠處的幾聲犬吠顯得蒼涼孤獨。 這是什麼樣的醫生呢? ! 有的時候,聽人家說起誰病了,就仔細地問:是誰家病了啊? 路人甲:聽說東陽鎮的陳鐵匠的老婆病了,病得不輕啊。 朱震亨:為什麼不請大夫啊? 路人甲:嗨,一個鐵匠,哪兒請得起啊?餵,您是哪位啊?您怎麼說走就走了? 路人乙:您還不認識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震亨醫生啊! 東陽陳鐵匠家破舊的屋子前。 滿身塵土的朱震亨敲門。 陳鐵匠蓬頭垢面地出來看,顯然,家人的病將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您是哪位?您別不是走錯了門了吧?”

朱震亨:“你老婆病得怎麼樣了?” 陳鐵匠:“啊?您,怎麼知道?她要死了啊!” 朱震亨:“我是醫生,讓我看看吧。”說著走進屋內。 陳氏婦躺在草蓆床上,臉色發黑,肚子脹得很大,四肢細瘦如柴,遠遠望去,形狀像鬼一樣。 朱震亨用手診脈,其脈數而澀,重取有弱的感覺。 他對陳鐵匠說:“你老婆得的是叫做鼓脹的病啊,需要調養一年的時間吧,需要用四物湯加黃連、黃芩、木通、白朮、陳皮、厚朴、生薑熬湯喝,我這裡帶了些藥,送給你,等服用完了你就到義烏到朱震亨醫生家去拿藥,不用交錢了。” 然後告訴病婦要好好將養,就要走了。 一直摸不著頭腦的陳鐵匠:“這是真的嗎?你是誰啊?” 朱震亨:“我叫朱震亨,你取藥的時候找我就可以了,我還會再來複診的。”

陳鐵匠:“天啊!您就是名醫朱丹溪啊!我……” 一年以後,該病婦康復。 文獻記載:“其困厄無告者,不待其招,注藥往起之,隨百里之遠弗憚也。”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醫生能做到的呢? 下雨了,大雨瓢潑如注。有人在敲打朱震亨家的門。 僕人:“誰啊?” 來人:“我是東陽張進士的家人,我們家的二公子才兩歲,病重得突然危急了!” 僕人:“啊?這麼大的雨,你先進來吧。” 朱震亨臉色焦急地望著來人:“誰病了?” 來人:“我們家的二公子,滿頭都生了瘡,昨天突然所有的瘡都收了,現在呼吸困難,發喘,有痰,氣息微弱了!” 朱震亨抓起雨傘:“快走!要來不及了!” 大雨滂沱。 蒼茫的雨幕中,天地一色,已經完全分辨不清,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輪廓。

在崎嶇的鄉村路上,三個打傘的人在急急地走著,遠遠望去,顯得如此的渺小。 朱震亨跌倒了,再爬起來,已經滿身泥濘。 其實雨傘,已經幾乎不起什麼作用了。 他們的身上,早已經濕透了,雨水順著衣服留下。 趕到東陽張進士宅第的時候,等候的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朱震亨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衝到封閉嚴實的患兒床前。患兒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眼睛緊閉不張。 朱震亨看了患兒的手指,對張進士說:“這是胎毒啊,千萬不要服用解表的和通下的藥物!(慎勿與解利藥)” 所有的人都愣了,“胎毒?怎麼會?” 朱震亨:“仔細想一想,孩子的母親在懷孕的時候喜歡吃些什麼東西?(乃母孕時所喜何物?)” 張進士仔細回憶:“辛辣熱物,是其所喜。”

朱震亨:“的確如此啊,現在馬上要服用人參、連翹、川芎、黃連、生甘草、陳皮、芍藥、木通,煎熬成濃湯,然後兌入竹瀝服用!” 下半夜,疲憊已極的朱震亨正坐在張進士宅第廳堂的椅子上。 他太疲憊了,在緊張的診療後,疲憊向他襲來,他的雙眼慢慢合上。 突然他被一陣聲音驚醒。 他張開眼睛,吃驚地看見張家一家上下撲通跪在他的面前。 張進士含淚叩頭:“丹溪先生,犬子已經醒了,也不喘了,我們全家上下叩謝先生的再造之恩!” 朱丹溪愣在那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文獻記載,患者來求診時,朱丹溪“無不即往,雖雨雪載途,亦不為止”。 從朱丹溪回到家鄉行醫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到七十八歲生命結束,他一直都是在這樣的行醫生涯中度過的,沒有一天的停止。

朱丹溪這個名字不是他自己稱呼的,他的大名叫朱震亨,字彥修,但是學者們、老百姓們太尊重他了,不敢直呼其名,他們認為,對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稱呼他的名字是極大的不尊重,因此,就用他居住的地方來稱呼他,叫朱丹溪。 什麼是醫道? 醫道就是堅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的信念,在這種信念的引領下,一個醫生可以專心於救治,竭誠提高自己的醫術,百折不回,不畏萬難!這才是進入了醫學的至高境界! 如果沒有這種信念,任何一點金錢利益都可以將你的治療思路改變,任何一點困難都可能讓你放棄對醫術的追求! 只有那種為了救治患者,嘴裡含著薑片,在冰冷的晨霧中獨自前行的人; 只有那種聽說有病痛者,不待人請,主動風塵僕僕地前去探視的人;

只有那種為搶救病人,在漫天的大風雨中滿身泥濘,跌倒又爬起來的人; 只有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獲得了醫道的人。 在歷盡千辛萬苦、救治了無數的病人之後,公元1358年,朱丹溪逝世。 在逝世前,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把自己的兒子叫到面前,嚴肅地對他說:學習醫學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情啊,你一定要謹慎認真對待! (醫學亦難矣,汝謹識之!) 說完這句話後,端坐在椅子上去世了。 這就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朱震亨,字彥修,人稱丹溪先生,他從一個任俠的少年,到刻苦學習理學的青年,一直到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完全憑藉自己堅強的毅力和心中的信念,完成了自己人生巨大轉變,他將自己遭受的失去親人的痛苦,轉化成為悲天憫人的博大情懷,他刻苦鑽研醫學,最終成為了一個對世界、對後世有用的人,成為了一個能夠將自己的學術思想和生活信念傳給後代的人!

丹溪先生千古! ! ! 他去世以後,葬在了現在的浙江省義烏縣赤岸鎮東朱村旁的墩頭庵。 義烏的朋友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去參觀拜謁一下。 拜謁的時候麻煩大家替我點炷香或者獻束花,以表達我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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