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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我的另一面 西德尼·谢尔顿 4034 2018-03-16
到了1930年,大蕭條進一步加劇,整個國家的經濟都陷於停滯。排隊領救濟品的隊伍越來越長,到處都是失業的人,大街上不時會有騷亂發生。 我從芝加哥馬歇爾牧場小學畢了業,在阿富勒莫藥雜店找了份工作。納塔莉在一家滾軸溜冰場里當出納。滾軸溜冰是一種新興的時髦運動:宏偉的圓形屋頂之下是大型的圓形溜冰場,勇猛的男人們穿著滾軸溜冰鞋在觀眾的加油聲中滑過,撞倒、甚至毫不留情地撞傷他們的對手。 奧托則在四處闖蕩,試圖做成他夢想中的大生意。 時不時地,他會興奮地回到家裡。 “這次我感覺不錯。我剛談了筆生意,這筆生意會讓我們富裕起來。” 這麼說我們又得收拾東西,搬去什麼哈蒙德、達拉斯或是亞利桑那的柯克蘭樞紐了。

“柯克蘭樞紐?” “你們會喜歡那兒的,”奧托信誓旦旦地說道,“我在那兒買了個銀礦。” 柯克蘭原來只是座小鎮,距離鳳凰城有一百零四英里,不過這還不是我們的目的地。所謂的柯克蘭樞紐不過是個荒廢的加油站。奧託為他一統白銀市場的遠大理想努力奮鬥,我們則在加油站的後面淒慘度日,就這樣過了整整三個月。最終的結果是,銀礦裡根本沒有銀子。 哈里叔叔的一個電話救了我們。 哈里問:“銀礦怎麼樣了?” 奧托答:“不太好。” “別擔心,我在丹佛,我搞了一家很賺錢的股票經紀公司。過來一塊兒乾吧。” “我們這就去。”奧託說。他掛了電話,對我和納塔莉、理查德說:“我們去丹佛吧。這次我感覺不錯。”

丹佛是個可愛的地方,原始又美麗,涼爽的微風從積雪覆蓋的山巒吹來,穿過整座城市。我愛上了這兒。 哈里和波琳住在丹佛上流社區一棟豪華的兩層小樓中,房子的後面對著一片廣闊青翠的綠地,叫做奇姿曼公園。我的堂兄堂弟——西摩、霍華德、埃迪和史蒂夫——看到我們都很高興,我們也為和他們的重逢感到很開心。 西摩開著一輛鋥亮的紅色皮爾斯銀箭車,和一些比他大的女孩子約會。埃迪在生日時得到的禮物是一匹馴馬。霍華德是少年網球比賽的冠軍。他們的富足同我們在芝加哥的艱苦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我們要和哈里跟波琳一起住嗎?”我問道。 “不,”他們給了我一個驚喜,“我們要在這兒買棟房子。” 看到他們要買的那棟房子的時候,我覺得難以置信。它位於郊區安靜的馬里恩大街,面積很大,還附帶一個漂亮的花園。房間寬敞、漂亮,並且很溫馨。家具是新的,很可愛,和我以前用過的那些陳舊乏味的家具截然不同。這不只是一棟房子,還是一個家。走進家門的一剎那,我感覺自己的人生有了徹底的改變,也有了自己的根。再也不用隔幾個月就搬家,再也不用換房子、換學校了。


奧托要把這棟房子買下來。我要在這兒結婚,我的孩子們會在這里長大…… 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們第一次有了足夠花的錢。哈里的生意做得很好,現在他已經擁有三家經紀公司了。 1930年的秋天,十三歲的我上了東方中學,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經歷。丹佛的老師都很和善,很樂於助人。他們不會向學生扔墨水瓶。我開始在學校裡交朋友了。用不了多久,放學以後我就可以回到那棟即將屬於我們的漂亮房子裡去了。每當想到這一點,我就非常開心。納塔莉和奧託之間的大多數問題似乎都已經得到解決,生活也因此顯得更加美好了。 有一天,我在體育課上滑了一跤,傷著了脊柱,身上還有什麼東西錯了位,那種鑽心的疼痛讓我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大家把我送到了校醫務室。

醫生給我做檢查時,我問他:“我會殘廢嗎?” “不會,”他安慰我說,“你的一個椎間盤錯位了,壓迫到了脊椎,這就是疼痛的原因。治療很簡單,你要做的就是在床上靜養兩到三天,用熱敷來放鬆肌肉,椎間盤自然會回到原位。你會徹底恢復的。” 救護車把我送回家,護理人員把我安置在床上。我躺在那兒,很疼,但是就像醫生說的,三天以後,一切都好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對我的一生將會有怎樣的影響。
有一天,我有了一次“遠離塵世”的體驗。我看到了一則丹佛鄉村集市的廣告,其中讓人嚮往的事情之一是坐飛機的體驗。 “我想去。”我對奧託說。 他考慮了一下,“好吧。” 這是一架漂亮的“林肯指揮官”。光是坐上飛機就已經讓我激動得難以自製了。

飛行員看了看我說:“第一次坐飛機?” “第一次。” “係好安全帶,”他說,“等下會很刺激的。” 他說得沒錯。飛行是一次夢幻般的體驗。我看著地面離我遠去並逐漸消失,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爽過。 落地之後,我對奧託說:“我想再坐一次。” 於是我又坐了一次飛機。我下定了決心,總有一天我要成為一名飛行員。
1933年春天的一個早晨,奧托走進我的房間,臉色陰沉,“收拾好你的東西。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我覺得很是困惑,“要去哪兒啊?” “回芝加哥去。” 我無法相信,“我們要離開丹佛嗎?” “對。” “但是——” 他已經出去了。 我穿好衣服去找納塔莉,“發生什麼事了?”

“你父親和你叔叔哈里有——有誤會了。” 我環視著我們的房子,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會在這棟房子裡度過餘生呢。 “這棟房子怎麼辦?” “我們還沒有買下來。” 返程毫無歡樂可言。奧托和納塔莉都不願意說發生了什麼。在丹佛待過之後,芝加哥就顯得更不友好、更冷漠了。我們住進了一所小公寓,我又回到了嚴酷的現實中,我們沒有錢,找不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奧托又開始四處闖蕩,納塔莉在一家商店裡做售貨員。我的大學夢破滅了,我們交不起學費。公寓的四面牆將我團團圍住,前途一片黯淡。 我想,我不能就這樣度過餘生。在丹佛經歷了短暫而令人陶醉的富足生活以後,我們現在的貧困生活愈發顯得糟糕,我們極度缺錢。在一家藥雜店做送貨小工可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決定要自殺。奧托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我說我必須把人生翻到下一頁。可是,下一頁始終沒有到來,我也看不到任何盼頭。奧託的保證不過是些空話。 9月份,我上了斯恩中學。奧托繼續在外闖蕩,試圖做成他的大生意。納塔莉在一家服裝店全職上班,但錢還是不夠用。我必須幫幫家裡…… 我想到了納塔莉的哥哥山姆,幾家酒店的衣帽存放處就是由他經營的。衣帽存放處的員工是一些很有魅力、穿得很少的年輕女士,還有一些負責掛衣帽的服務生。顧客給這些女士小費時出手都很大方,他們不知道這些錢最終都落到了管理人員手裡。 我坐輕軌去大環找我的山姆舅舅,他在謝爾曼酒店有辦公室。 他很熱情地招呼我:“嗨,西德尼,真高興看到你。有什麼事要幫忙嗎?”

“我需要一份工作。” “哦?” “我希望您能讓我去您的那些衣帽存放處當一名服務生。” 山姆知道我們家的經濟狀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番,最後說:“行啊,你看上去不止十七歲。我看你可以去俾斯麥酒店。” 在他的安排之下,我就從那個星期開始了工作。 做一個服務生很簡單。顧客會把他們的大衣和帽子交給一個女服務員,女服務員會給他們一個編號的標籤,然後會把大衣和帽子交給我,我就會把它們掛到相應編號的衣帽架上。等顧客回來的時候,我們再把衣帽交還給他們。
我現在有了一個新的日程安排:在學校待到下午三點,然後立刻乘輕軌去大環,在俾斯麥酒店附近的車站下車,然後到酒店開始工作。我的工作時間是下午五點到酒店關門。關門的時間一般是午夜或者更晚,這取決於是否有特別的活動。我的工資是每晚三美元,這些錢我都交給了納塔莉。

週末是酒店裡業務最忙的時候,所以我一周要工作七個晚上。節假日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情感上的折磨。 在平安夜和新年夜,很多人都全家出動來酒店過節,我只能眼巴巴看著那些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共度佳節,心裡充滿了羨慕。納塔莉工作很忙,奧托出門在外,家裡只剩我和理查德,沒有其他人跟我們一起過節。晚上八點鐘,所有人都在享受他們的假日盛宴,我則要匆匆忙忙地找一家咖啡館或廉價餐館,趕緊吃點東西,然後回去繼續工作。 在我單調重複的晚間工作中,偶爾會有一個亮點——我那位活力四射的弗朗西絲阿姨偶爾會來俾斯麥酒店上一兩個晚上的班。她是納塔莉的妹妹,嬌小、活潑,一頭黑色頭髮,很機智又有幽默感,顧客們都很喜歡她。 俾斯麥酒店衣帽存放處新來了一個服務員,她叫瓊·維圖斯,只比我大一歲,長得非常漂亮。我被她迷住了,開始做白日夢,幻想我和她的種種故事。我要和她約會,雖然我沒錢,但她卻不在乎,她只看到了我的優點。我們會墜入愛河,然後結婚,再生下一群非常優秀的孩子。

有一天晚上她對我說:“我的叔叔、嬸嬸每個週日都要舉辦家庭午餐聚會,我想你會喜歡他們的。這週日有空的話,跟我一起去吧。” 我的幻想要成真了。 那個週日過得非常愉快。這是一個溫馨的意大利家族聚會,老老小小大概一共有十二個人,大家圍坐在一張大餐桌旁邊,餐桌上擺得滿滿噹噹:意式烤麵包片、意式面豆湯、意式燉雞肉、意式烤寬麵條。 瓊的叔叔路易·阿特瑞平易近人、喜好交際,是芝加哥門衛聯合會的負責人。我在離開前向所有人致謝,告訴瓊我度過了非常美好的時光。我們的關係從這時算是真正開始了。 第二天早上,路易·阿特瑞剛從我們頭天吃午餐的那座房子裡走出來,就被機關槍打死了。 瓊就此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的幻想破滅了。
白天上學,晚上在衣帽存放處,週六在藥雜店,因此我基本上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 家裡好像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充斥著一種緊張的氣氛,特殊的緊張氣氛。納塔莉和奧託說話都放低了聲音,而且臉色陰沉。 有天早上,奧托走過來對我說:“兒子,我要去農場了,今天就得走。” 我覺得很是驚訝。我從沒去過農場,心想那裡一定很好玩。 “我想和你一起去,奧托。” 他搖了搖頭,“抱歉,我不能帶你去。” “但是——” “不行,西德尼。” “那好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三年後。”說完他就走了。 三年?真是難以置信。他怎麼能夠扔下我們、自己去農場生活三年呢? 納塔莉走了進來。我問她:“到底怎麼了?” “我恐怕得告訴你一個壞消息,西德尼。你爸爸和一些壞人混在了一起,”她說,“他在往商店裡賣自動售貨機,但卻不知道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自動售貨機。他的那些老闆捲了錢跑了,後來又被抓住了。你爸爸也跟他們一起被定了罪,他要去坐牢了。” 我大為震驚。那麼說,所謂的農場就是監獄。 “要三年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沒有他我們該怎麼過這三年? 後來我才發現,自己的擔憂其實是多餘的。 奧托去拉斐特州立監獄報到,十二個月後,他便如英雄般凱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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