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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節跑官賣官案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738 2018-03-16
李保很快便領進十幾個胖瘦不一、高矮不等的男人,一進大堂便全體跪到,有口稱“下官見過曾大人”的,有稱“卑職”的,亂哄哄的全不成體統。 曾國藩笑著說道:“都起來吧!本部堂這次出京是奉了諭旨,各位的品級都是多少啊?官憑都帶來沒有啊?” 十幾個人就爬起來一起摸袖口,全把官憑舉起道:“請大人驗看。”說畢,便一個挨著一個地把官憑放到曾國藩的案頭。 曾國藩拿過一個官憑只看一眼便斷定是假官憑。 首先是刻板模糊,二則用紙異於吏部。翻開一看內文,更讓曾國藩哭笑不得:大清發給官員的官憑上面的“吏部”二字用印相當清晰,而這本上的印記竟把“吏部”二字給刻成了“史部”。 曾國藩掃了掃上面的名字,忽然問一句:“趙德群!”

一個胖子跨前一步響亮地道:“下官在!” 曾國藩舉起官憑問道:“趙德群,你從哪裡買的官憑啊?” 趙德群答:“回大人話,是從本家趙大人的賑災局買的。” 曾國藩又問:“你買的是五品候補知州,可曾來省候補?” 趙德群答:“回大人話,本家趙大人說,下官的候補知州是不用來省候補的,照樣可以在家裡做生意。所以官憑到手,雖然已過兩個月,但下官還不曾到省。” 曾國藩忽然話鋒一轉,問:“趙德群,本部堂有一事不明,需要你如實回答。你說趙二是你的本家,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的?交情如何?” 趙德群答:“趙大人是下官的一個沒出五服的本家兄弟,是真正的本家,打小兒起就認識!” 曾國藩沉思一下問:“你既是生意人,如何想起了做官?”

趙德群答:“回大人話,下官也只是覺著當官風光,何況也只二百兩銀子。” 曾國藩抬頭問其他幾個人:“你們幾個是怎麼買的官兒呀?” 幾個一起理直氣壯地答:“是通過趙德群買來的官。” 曾國藩又問趙德群:“趙德群,你既是趙二的本家,趙二入教你知道嗎?” 趙德群答:“回大人話,下官知道。是本家兄弟花了十萬兩銀子才入的教,見神父那天是下官陪著去的。神父是個荷蘭人,在台灣傳過教,叫什麼阿古利。下官以前去香港販過茶葉,見過荷蘭人,也見過英吉利人。趙本家的十萬兩銀子,還是經下官的手給的神父呢!” 曾國藩被趙德群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愣了許久才問:“洋人就是夷人,怎麼又出了什麼荷蘭人、英吉利人,這是怎麼事?趙德群,你要據實回答。”

趙德群越發得意,更加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回大人話,洋人分很多種:美利堅人、荷蘭人、英吉利人、意大利人。奪走我香港的是英吉利人,荷蘭人比較友善。” 曾國藩自此才知道,洋人也不僅僅就是英夷一種,洋人也分好多種。也許荷蘭人比英吉利人好對付呢。 他對李保道:“讓賑災局趙二進來。” 李保應一聲走出去,不一會兒,趙二便招招搖搖地走了進來。 和曾國藩見過禮,見案頭放了十幾本官憑,他先就微微一怔。 曾國藩看在眼裡,只裝作沒看見。 停了停,曾國藩忽然問一句:“趙觀察,這些人都拿銀子從你手裡買了官憑,可是真的?” 趙二乾咳了一聲道:“禀大人,下官所發的官憑,都是阿古利神父賣給下官的。下官為了多勸些捐,多救些人,只要向善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曾國藩冷笑一聲道:“阿古利神父專事傳教。他既不是我大清的官員,也不是我吏部的掌印,他如何會有官憑賣給你呢?” 趙二也像模像樣地冷笑道:“大人如何恁糊塗了,阿古利可是洋人啊!洋人在我大清國,說一就是一,還有敢說二的嗎?”這分明是拿洋人來嚇曾國藩了,意思再分明不過,我趙二可是認識洋人的!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便起身離座來到外廂,對劉橫道:“你速到巡撫衙門把常中丞請來。” 劉橫快步走出去。曾國藩重新走回大廳坐定,便吩咐李保道:“把趙德群等人領到小官廳錄口供。本部堂要單獨和趙觀察聊聊。” 李保帶上文案,領著趙德群等十幾人走出去。大堂之下,只剩了趙二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曾國藩靜靜地說道:“趙觀察,本部堂聽說那神父是荷蘭人。荷蘭人也傳教嗎?”

趙二眨了眨眼睛,停了停才道:“回大人話,阿古利神父是洋人,是標準的黃頭髮藍眼球的洋人。至於是英吉利還是荷蘭嘛,就像大清的山東山西那樣,我等是斷斷惹不起的。大人位在禮部,沒有辦過夷案,是不知道洋人的厲害,阿古利見了大清皇上都不用跪呢!對王公大臣們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能耐比公、侯還大呢!” 曾國藩一言不發,心裡罵道:“結識個把洋人,就狂成這樣,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裡了!這樣的民族敗類不殺,哪還有窮苦百姓的活路!” 既動了殺機,曾國藩就開始思慮如何下手,既能讓洋人不找麻煩,又能讓他把吞的賑銀吐出來,還能把人殺掉。三方面都要照顧到,一丁點漏洞不能出。殺趙二的理由是再充分不過了,不管假官憑的根源在哪裡,總歸是從他的手裡放出來的。僅憑私賣假官憑這一條,十個趙二都不夠殺。問題的關鍵是,萬萬不能讓朝廷知道趙二入教一事,否則就要生出許多枝節。只要這方面瞞得好,其他事都好辦。

見曾國藩不講話,談興正濃的趙二隻好閉上嘴。但有一點他堅信,憑曾國藩的那點能耐,斷斷不敢與洋人作對!林則徐的例子就再鮮活不過。大清與其說是滿人的天下,不如說是洋人的天下更恰當。 兩個人都不說話,各想各的心事,足足過了兩刻光景,才被走進來的劉橫打破。 劉橫把嘴附到曾國藩的耳邊悄悄道:“常中丞病了,不見客。” 曾國藩一愣,小聲反問:“你見著中丞了嗎?” 劉橫悄悄道:“沒有見著,師爺擋了駕。” 曾國藩暗罵一聲:“這個老狐狸!看烏紗比天還大!”口裡卻大聲說道:“劉橫啊,你帶趙大人去歇息吧。讓李保進來,本部堂有話說。”隨後兀自低頭沉思起來。 李保進來後,連叫了兩聲“大人”,曾國藩才驀地驚醒。

看大堂之上,趙二和劉橫都已不在,外廂的吵鬧聲好像也弱了許多。 “大人,趙德群等一十二人,卑職已將口供錄下,只等示下,是押進大牢還是放回去?”李保不待曾國藩吩咐,當先匯報情況。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我等來山西是核捐,凡事都要撫院支持配合才能成。趙德群等人是人證,按理應該寄押才對。現在看來,只能行文大同知府衙門著人領回看管了。本部堂修書一封給知府衙門,你把一干證人全部帶回大同,由知府衙門代為看管吧。” 說畢,便讓李保侍候上文房四寶,刷刷點點很快便寫成一封快信。 曾國藩把信封好,交給李保道:“詳情盡在信裡,你要按張太守吩咐的行事。切記保密。本部堂等你回來。” 曾國藩在信裡給張同林寫了些什麼呢?

他讓張同林見信後,立即派人配合李保查抄趙二的所有財產,逐一登記造冊,以快、密為要,盡量不讓教堂聞得一絲風聲,更不能被神父知道。曾國藩在信裡最後強調,出現絲毫差池,唯知府衙門是問。 常署撫託病不配合曾國藩辦案,怕為了一個洋人毀了自己的前程,曾國藩只能依靠張同林來辦案。大概常大淳自己也知道,身為署撫,加之有些聖恩,無論怎麼做,曾國藩都莫奈他何,就算曾國藩上折參他,恐怕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何況,常大淳原本就是要升任浙撫的人,因為一個洋人而斷送自己的前程,好像也真有些不划算。常大淳只能託病。 張同林就不同了,一則趙二是大同人,張同林對其有管轄權;一則賑災局就毗鄰知府衙門,張同林對其有監督權。如果他敢像常署撫那樣,曾國藩就可以參他個失察罪。張同林只有配合核捐大臣把事情搞清楚一條路好走,再無選擇。讓他怎麼做,都不過分。

但如果張同林也要採取常署撫的態度怎麼辦呢?總不能事情沒有搞清楚,就參他個不配合皇差的罪名吧? 李保等人走後,曾國藩就在大廳之上,讓人泡了一壺茶,獨自一個邊飲邊發呆。翻來覆去地想,越想頭越大。 他居京十幾年,辦了大大小小幾十件案子,哪件案子他都想查辦得明明白白,有頭有尾,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可哪次案子他都辦得不漂亮!不是勞而無功,就是頭破血流;要么君不滿,要么民有怨。可再往深裡想想,又彷佛他經手的案子件件辦得漂亮,個個都有著落,否則,他的頂子怎麼那麼快就由藍變紅了呢!就這一點,你能說他居京十幾年無所作為嗎?可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呢?審琦善,算是最輝煌的一案,終於把一個世襲的侯爺弄到了黑龍江。可琦善遲早要復出,他又比誰都清楚。琦善是滿人哪,滿人獲罪,非危及皇室,有幾個不復出的!保定李純剛一案呢?一想到這個案子,連曾國藩自己都笑了。因為李純剛一案,起決定作用的是長順、皇四子奕,自己只是個聽憑調遣的小角色而已,哪能算是自己辦的案呢!

翻建文廟能算一案嗎?充其量,不過是替國家實心實意地辦了一次差而已!參革湘鄉縣正印張也算是一次有頭有尾的案子了吧,可卻為此搭進劉向東的命!想想,總讓人有些得不償失的感覺。 一想到劉向東,曾國藩就心情沉重,神色黯然,兩眼盈淚。 忽然,曾國藩的眼前一亮,他想起了經他手辦理的順天府的縣學案。這個案子儘管辦起來障礙重重,但他畢竟頂著壓力辦下去了,而且是自大清入關由漢人插手滿事的第一案! 無論孰得孰失,總算奠定了他清臣的地位,使滿人也不敢小看他。 參革大員賈存道就更加順理成章了,不僅扭轉了大清官場的邪氣歪風,更進一步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一幕一幕地回憶起來,他愈發地感到,在大清國,想堂堂正正地為老百姓辦一件事情,真是太難了!關鍵點在於,先要看輕烏紗,還要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又不能存了發財的念頭,否則,不是被革職拿問,就是落千古罵名! 應該承認,從大清入關,縱觀咸豐帝以上的所有皇帝,道光帝還是相當不錯的一位。他雖不如康熙帝辦事幹練,但卻比乾隆帝務實。他的節儉、他的勤奮、他的任人唯賢,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滿、漢之間的矛盾。但他過分重用穆彰阿,卻使結黨營私之風驟起;朝綱敗壞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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