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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節用刑過重連降四級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293 2018-03-16
大興縣的街頭已是擠滿了人。 為防意外,押解人犯的車前照例是清街的軍兵和衙役,隨後便是兩排挎著洋槍的隊伍。隊伍的後面就是押解的人犯,人犯們都被捆著雙手,又用一根長繩子,一個套著一個,全在脖子上打著死結,休想做逃掉的夢。人犯的後面,又是幾隊軍兵。最後才是馬上的洪嘉,坐轎的多澤、曾國藩,花呢轎裡的曹公公,以及大興縣的大小官員。擺了大半條街,威威武武,好不熱鬧! 隊伍有條不紊地向法場行進。看看離法場還有兩箭地,前行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曾國藩正納悶,一個衙役跑過來道:“禀大人,一個老爺子坐在街當中,沒法兒走了。” 曾國藩道:“難道就不能讓清街的人把他架開嗎?可不能誤了時辰哪!” 衙役道:“禀大人,清街的人不敢架,因為老爺子穿著黃馬褂。”

“什麼?”曾國藩打個愣怔,急忙下轎,口里道,“李保、劉橫,前邊帶路!” 曾國藩走到前邊一看,果見一個白髮老者,亂蓬蓬的鬍子,披著件黃馬褂,當街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兩眼直瞪著迎面的隊伍。 曾國藩近前一步跪倒,口里道:“內閣學士兼署禮部侍郎曾國藩給聖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本部堂奉旨監斬人犯,請老人家讓開一步。” “哼!”老者猛地站起身,大聲道,“我老人家已致仕①多年,懶得管宮裡的事!你把我老人家的孫子放掉,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敢說半個不字,哼!” 曾國藩爬起身,小聲對李保道:“請曹公公過來。” 片刻光景,曹公公懷抱王命旗牌,隨李保慢悠悠地走過來;一見當街站著的人,卻原來是認得的。

曹公公趕忙近前一步,笑著問候道:“奴才給您老請安了。” 老者看了曹公公一眼道:“可是曹公公?” 曹公公又施一禮道:“正是奴才。” 老者忽然指著曹公公的鼻子道:“曹公公,你難道不懂我祖宗家法嗎?太監擅自出宮門半步者,殺無赦!曹公公,你膽子也太大了!” 曹公公後退一步,忽然冷笑道:“虧您老人家還知道祖宗家法!一個'擅'字,正好把咱家給救了。你近前來,看看這是什麼?”說著,忽地抖開王命旗牌。老爺子還真不含糊,一見“令”字,立時便翻身跪倒,口稱“聖安”。 曾國藩告訴衙役,把老爺子架到一邊,順便告訴老爺子,等著給孫子收屍吧。眾人犯便被押進法場。 午時三刻,隨著三聲炮響,十九顆人頭同時落地。

用完午飯,多澤差人把曹進喜等人護送回京。 曾國藩讓縣學訓導召集全縣的秀才到場,親自出題,對所有在籍的秀才重新審核登記。全縣一共一百零七名老少縣學生,經審核,只有三十二名合格,其他人只作為候補生註冊。僅這一件事,曾國藩就忙了三天。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對縣學所有教職官員的考核。 大興縣縣學的師、職力量最雄厚,官員也最多,不僅教授配了文、武各一人,訓導、教諭也比其他省的縣學配得多,還有司門官、司鈴官、傳示官、點名官,還有幾個叫不出名目,但也拿俸祿的職銜。雖是都屬於未入流的小官、小吏,卻也寵大得讓曾國藩目瞪口呆,堪稱大清之最。 縣學官員是必須要裁的了,而要裁汰縣學官員,卻又必須徵得宗人府的同意。因為滿人的事情除宗人府外,非皇上的待旨,其他衙門無權過問。

曾國藩在行轅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情非常複雜。總不能事事都回京請旨吧?不請旨,他曾國藩在大興縣縣學真就一件事都辦不成! “咳!”他邊喝茶邊嘆息,“在小小的大興縣辦差,比在大大的湖南省辦差都難!” 晚飯後,縣正堂多澤來問安。多澤見曾國藩滿面愁容,不僅動問:“敢情大人又碰上了難事?” 曾國藩長嘆一口氣道:“多明府啊,本部堂在大興辦差真是一步一坎啊!縣學人員雜,耗資巨大,裁汰當是第一要務!” 多澤接口道:“大人何不咨文順天府學政衙門著手裁汰呀?” 曾國藩笑道:“僅僅咨文學政衙門,倒還好辦了。還有一個宗人府繞不過去呀!宗人府原本就對漢官插手族事蓄了諸多不滿,就算文大人點頭,其他大臣也不會同意呀!”

多澤沉思一下道:“大人呀,您老何不先揀能辦的事辦?比方說先考核一下縣衙門的吏治,等您老回京請旨後,再裁汰縣學官員也不為遲啊!”一句話提醒了曾國藩。 曾國藩當即對多澤道:“謝明府提醒,請多大人回去,知會屬下,本部堂明日就考核貴縣吏治。多明府,從明日開始,你就不要來行轅看望本部堂了。本部堂有事,自會傳你。” 多澤道:“皇上早已有旨,大人是照章辦事,下官豈敢違制。下官告退。”多澤走後,曾國藩想了想,便提筆寫了張告示,讓李保明日一早就貼到行轅的大門上。 告示寫的是:內閣學士兼署禮部侍郎曾國藩,奉旨考核大興縣吏治。考核期間,地方官員不經傳喚嚴禁出入行轅;地方百姓有冤申冤,有苦訴苦,狀子可直送到行轅門房,有專人承辦。

曾國藩早早便用了飯,正準備升署辦差。卻忽然接到聖旨,宣曾國藩即刻回城見駕不得延誤;大興縣縣學及吏治考核已另簡大臣辦理。曾國藩只好回京。 曾國藩的轎子還沒走出大興縣城關,聖旨又下。 旨曰:內閣學士兼署禮部侍郎曾國藩考核京縣大興縣學,用刑過重,引起眾怒,著革去該員內閣學士兼署禮部侍郎職銜,降四級處分。考慮該降革員以往辦事尚屬公允,也還認真,著暫署都察院六科掌印給事中。望該員不負聖恩好好辦事。欽此。 曾國藩叩頭謝恩,雙手接過聖旨。進京後也沒有進宮,而是直接進了府邸。曾國藩被連降四級,處分之大,超過以往,朝野震動。 曾國藩的頂戴由紅色變成了藍色,所幸轎呢和儀仗原本就沒有升格,否則,又要被人很嚼一番舌頭。

但他仍不忘自己向道光允諾的事情:上折保舉飽學之士、翰林院典簿李宗義,署理大興縣教授一缺。 御史上折無須假上司之手,曾國藩的保舉折子直接由午門遞進去。 折子遞進的第二天,禮部咨文果然便發了“翰林院典簿李宗義署理大興縣教授”的聖諭。 按大清官制,只有御史可以不分品級大小能單獨奏事,因為御史們幹的原本就是監察的勾當。 都察院六科掌印給事中雖為四品官,職責卻是監察六部政務,對六部出現的種種不法事,均有彈劾權、參奏權。 曾國藩的官位小了,權位和責任卻加重了,他反倒比以前更加忙起來。自從升授內閣學士那日起,曾府門上便有了“內閣示:不准喧嘩,如違送官”的字眼,現在府門上的“內閣示”只好改作“都察院示”,其他內容不變。但旁邊添掛上了鞭、棍之類,以示住在裡面的人非比尋常,是專幹監察營生的。這就是何以監察御史品級雖低、威儀卻重的緣故;就連御史們穿的補服,也別於其他官員。大清規定,四品官員的補服上面繡的是雪雁,但御史和按察使等監察、司法官員,則一律穿獬豸補服。據云,獬豸是一種神羊,最能辨別曲直。大清國讓監察御史穿繡有獬豸的補服,無非是為了體現司法公正。至於大清國的司法是否當真公正,只有鬼知道。

曾國藩現在的直屬上司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但大清的左副都御史從來都是大臣們的兼職。而左都御史,除勞仁外,也都是各部院尚書的掛銜;右都御史和右副都御史照例由地方的總督、巡撫兼任。曾國藩到都察院任上時,勞仁早已因病開缺多時,此缺尚未填補。原任上的六科掌印給事中正在丁艱中,此時都察院的最高長官實際就是曾國藩。左副都御史們因為都是由各部、院大臣兼署,這些人若非值日決不到任。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皇上雖把曾國藩的品級給降了下來,由二品降為四品,但他的職權卻比以前重了;道光帝等於是把一個龐大的都察院交給了他。 道光帝既平了旗人的憤怒,給了曾國藩一個降職的處分,同時又給了曾國藩更大的彈劾權、監察權,六大部全部納入他的監察範圍。

道光帝是真正的贏家,道光帝打了場極其漂亮的人事調和戰役。 曾國藩看出了這一點,也更對道光帝充滿了感激之情。 他這時已將《曾氏家訓長編》編撰完畢,已謄寫了一份,托歸籍省親的同鄉捎回了荷葉塘。 《曾氏家訓長編》分修身、齊家、治國為三門,其目三十有二。裡面既有竟希公持家的思想,也有星岡公持家的內容,更貫穿著他本人的見解。 他的學術思想這時已基本形成。他寫的文章以少虛話、套話,重實話為主。詩詞也多有感才作,絕少呻吟之語。他的書法更是集多家之所成,有顏、柳之形體,蘇、黃之飄逸。他的字在當時已成為收藏家所搜求的對象。朝中的很多大臣們把能擁有他的一幅字而作為自己向人炫耀的資本。這都是他苦學、苦練、苦修的結果,正所謂天道酬勤。

但曾國藩仍然很拮据。隨著知名度的提高,向他求字、求文、求捐的人也多起來,他的支出越來越大,可收入卻不見有一文增加,相反,自打降職,俸祿倒有所下降。 管家唐軒越來越替東家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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