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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節不畏恐嚇參倒皇家惡官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535 2018-03-16
順天府大興縣縣學教授姓勝名達達,是個武舉出身,世襲的男爵,祖父曾隨康熙大帝平過三藩,賞穿過黃馬褂。 曾國藩看那勝達達,五十開外年紀,留長須,油光的大辮子,大臉龐,小眼睛,穿著官服,氣昂昂地進來,很有些目中無人。 勝達達向曾國藩深施一禮道:“見過曾大人。”禮畢,也不等曾國藩放座,便一屁股坐到旁邊閒著的木凳上。 曾國藩知道該員是個有爵位的人,也不怪他,只管問道:“本部堂奉旨來貴縣視學,原是皇上愛護本家子弟的意思。有不周之處,還望教官指正。” 勝達達沒有站起身回話的意思,昂了昂頭道:“大人想說什麼只管說,不要繞彎子,我們家族的血統是越爽快越好。” 曾國藩手指著那首馬詩道:“不知縣學裡是哪位教官教文學呀?”

勝達達回答:“正是本官!怎麼,大人有疑問嗎?” 曾國藩道:“本部堂哪敢有疑問!本部堂只想知道勝教官可曾做過文章?” 勝達達反而笑了:“大人,您老真是糊塗了。我滿人得大清江山,靠的是文章嗎?靠的是馬背上的功夫!”說畢,象徵性地揮了揮拳頭。 曾國藩大喝一聲:“放肆!你在和誰講話!” 勝達達這回倒站起來了,他用眼睛狠狠盯了曾國藩兩下,一甩辮子,大步走出行轅。彷彿曾國藩不是什麼堂官,倒像是他屬下的秀才! 曾國藩氣得渾身亂抖,他喊李保:“與本部堂速傳多明府!” 多澤大踏步走進來,見曾國藩坐在案邊臉色鐵青,便急忙深施一禮道:“曾大人,下官給您老問安了,不知大人為何生氣?” 曾國藩好半天才轉過神來,道:“多明府,大興縣多為皇家的族人,本部堂深知這一點。本部堂依例向勝教官查詢課業,見學生們的文章太不成樣子,勝教官卻胡說什麼,滿人得江山靠的是武力不是文章!多明府,勝教官作為縣學教諭,這樣的混賬話他也說得出口!請問多明府,像這樣的教官如何能教出好子弟?”

多澤抱拳回答:“回大人話,教官歸學政直屬,下官干涉不著。像勝達達這樣的教官,雖然品級小,卻是世襲封號,享受二品官俸祿。大人難道沒有見到勝達達的頂戴和大人的頂戴一樣紅嗎?” 曾國藩細細回想,搖搖頭道:“本部堂沒有註意該員的頂戴。既然有二品的頂戴,如何肯屈就一個小小的七品縣學教授?請明府賜教。” 多澤道:“回大人話,皇上先放的勝教官是順天府學政,後來不知怎麼又來到敝縣縣學做了教授。細節下官也說不出,可能皇上也是拿他沒有辦法吧。” 多澤施禮告退後,曾國藩一個人深思起來:“凡辦大事,半由人力,半由天事。由天主者無可奈何,只得聽之;由人主者,盡得一分算一分。” 曾國藩沒有繼續辦公,而是包起大興縣學部分秀才的詩詞文章,帶上隨員,悄悄回了京師。

他回到府邸,連夜擬就了一篇參折,又修改了多遍,這才把參折連同大興縣學的詩文,一同交呈了上去,然後,便一個人到禮部等旨。 禮部值事官見曾國藩由京縣返回,以為是辦完了差,趕忙奉茶侍候。 當晚,道光帝召見曾國藩。曾國藩跪下磕頭,道光帝道:“曾國藩哪,朕讓你去視察京縣的縣學、吏治,你怎麼只到大興住一夜就跑回來了?又給朕寫了這個折子。咳,我大清的官員要敢於任事才對呀。” 曾國藩道:“回皇上話,大興縣教授勝達達世襲男爵封號,享受二品官俸祿,臣不敢再查下去了,請皇上處分。” “咳!”道光帝長嘆一口氣道,“曾國藩哪,你知道朕為什麼讓你去大興嗎?我八旗子弟歷來尚武輕文,大清開國至今,已經出了上百個文狀元,可我旗人又佔了幾成?連一成都佔不到!又有多少人中過進士?有句古話說得好啊,武立國,文治國。這種局面不改觀,祖宗的基業如何能持久啊?曾國藩哪,看了你的折子,朕想了一夜,決定削去勝達達的男爵封號,將他革職、革去功名!你保舉幾個飽學的漢學士去興、宛二縣如何?”

曾國藩低頭回答:“回皇上話,臣不敢。” 道光帝一愣:“你怎麼說出這話?保舉人還不敢?” 曾國藩道:“回皇上話,臣早已聽說,皇上曾往順、奉二府派充過幾名漢員教授,但不久就病退的病退,告假的告假,沒有一個能做到期滿。臣推斷,臣保舉的人也是這種結局。” 道光帝反問道:“曾國藩哪,這是為什麼?” 曾國藩答:“回皇上話,臣說句惹皇上生氣的話,旗人歷來瞧不起漢人。順天和奉天一樣是旗人多漢人少,旗人多習武,漢人多尚文。大興以前派充過去的漢員教授,便是被這些會些拳腳的旗人學生打跑的。就是臣,也不敢去大興做教授。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勃然大怒,道:“朕即刻將順天、奉天不稱職的學政、學官通統革職,全派漢員去充任!朕即刻下旨,有膽敢毆打師長者,朕滅他滿門!”

曾國藩一頭到地道:“皇上聖明,臣替旗人子弟謝過皇上!” 道光帝許久才道:“自朕登基,各地匪盜不斷,朕知道這都是旗人中的敗類欺壓漢人造成的。種族歧視,亂國之本哪!你下去吧,明日就回大興,好好整頓一下京縣的學治、吏治,朕的聖諭隨後就到。” 曾國藩謝恩退出。 正午時分,曾國藩一行人二進大興行轅。 用午飯的時候,大興縣衙門的衙役來禀告,請大人去縣衙大堂接旨。曾國藩不敢怠慢,急忙放下碗,換了官服乘轎去縣衙大堂接旨。 一進大堂,見縣正堂多澤帶著縣丞及勝達達等大小官員都跪在堂下;傳旨太監一見曾國藩進來,便高喊一聲:“曾國藩接旨!” 曾國藩不及多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旨曰:據內閣學士兼署禮部侍郎曾國藩奏稱:查大興縣教授世襲三等男爵勝達達,把教授學生詩文作為兒戲,鬧出許多笑話,內閣學士曾國藩奉旨查學,勝達達竟口出狂言,侮辱大臣,藉以挑起滿漢爭端,實屬可惡!著削去勝達達世襲男爵,革除一切職務,革除功名,革除旗籍。著該革員限期離任回籍。以後,凡有侮辱、毆打朝廷命官者,無論官民,一體查辦。欽此。

眾官員接旨畢,早有衙役走過來,摘去勝達達的頂戴,扒去他的官服,逐出衙門外。 勝達達氣得大喊大叫:“姓曾的,你無非是我滿人的一條狗,爺跟你沒完!”曾國藩看了李保、劉橫一眼,隨即大喝一聲:“給本部堂摁倒掌嘴!” 勝達達直被打得滿嘴冒血,殺豬般叫,曾國藩才使了個眼色,李、劉二侍衛才住手。 夜色濃濃,窗外的天空已佈滿星斗。曾國藩一面在行轅秉燭讀書,一面思考著大興縣學教授的人選。這人選一要是翰林,二要有膽有識,三要讓皇上及滿人貴族信得過。可要找出三點俱全的人,曾國藩又頗費躊躇。 忽然,他聽到外面有人高聲斷喝:“什麼人?”曾國藩細辨,分明是門上侍衛的聲音。門外有人嚷嚷著:“讓那姓曾的狗東西出來,爺幾個要問他幾句話!”

這時,他聽劉橫高聲斷喝:“大膽,欽差辦案重地,不得放肆!快快散開!”有人接口道:“狗屁欽差,明明是我滿人的一條狗!哥幾個衝進去,剝狗皮紅燒狗肉呀!咱們堂堂的滿人,連天下都是咱的,咱又怕他個鳥!”嘈雜聲愈演愈烈,隱隱還有廝打聲。 劉橫、李保喘息著闖進來禀告:“大人,有十多人拿著器械在轅門外鬧事,已和衙役們打在一處了。這些人功夫了得,衙役們怕是抵擋不住。大人哪,您老還是避一避吧。闖進來,就麻煩了!” 曾國藩霍地站起身,道:“行轅可有後門?” 李保道:“回大人的話,行轅直通後花園,花園就算沒有門,牆也不甚高。” 曾國藩就急忙換上鞋,聽大門震天價地響,好像不會挺太長時間就要被撞開。也顧不得其他,只穿著便服,便由李保、劉橫護著,奔後花園而去。所幸牆還真不甚高,曾國藩爬了三次沒有成功,情急之下,只好踩著李保的肩頭才翻了過去。等李保、劉橫也躍過牆來,行轅的大門已是被撞開。

三個人不及多想先往遠處飛跑,看看到了后城護城河,曾國藩才住下腳步,張著大嘴喘息起來。 曾國藩喘息了好半天,才斷斷續續道:“二位呀,我們該往哪裡走才對呀?本部堂沒有想到滿人這般野蠻!” 李保道:“回大人話,過橋往西駐著綠營,往東駐著旗軍。請大人示下,是奔綠營還是奔旗營?” 曾國藩想也沒想道:“當然是奔綠營,漢軍還是好說話些。不知是哪位將軍在此執旌?” 兩個人都搖了搖頭道:“卑職不知。” 三個人就高一腳、低一腳地向綠營駐地走去。 到了駐地轅門,早有哨兵攔住,高聲喝問:“幹什麼的?” 李保搶先一步道:“兄弟快進去禀告,內閣學士曾大人,來大興辦差,正逢匪亂滋事,請出兵保護。” 那哨兵想了想,不很情願地走進營門;一會兒,營門開了,擁出來五十幾隻燈籠火把,當先一名守備,著正五品官服,面目看不甚清,出門就喊:“曾大人在哪兒?小的在校場是見過的!”

曾國藩跨前一步,道:“本部堂奉旨辦差,卻逢匪亂,只好深夜來此打擾。” 那守備近前一看,忙翻身跪倒,道:“鎮標五品守備洪嘉叩見大人!”話音剛落,五十幾人全部跪倒。 曾國藩大聲道:“洪守備!” 洪嘉應聲而道:“卑職在!” 曾國藩想了想道:“你即刻點齊軍兵,同本部堂速赴欽差行轅將鬧事的一干人等統統拿下,不得走脫一人。” 洪嘉應一聲“遵令”,便即刻回營佈置。 不一刻,便拉出支二百人的隊伍,還牽了一匹馬。一兵丁一直把馬牽到曾國藩面前。洪嘉對曾國藩一抱拳道:“請大人上馬。” 曾國藩擺了擺手道:“本部堂隨你等步行即可,馬就不騎了,走吧。”洪守備就帶著人馬向河對岸的欽差行轅開拔。 曾國藩至此心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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