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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節拒絕賄賂也是政績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4242 2018-03-16
寺門徐徐打開,原來是今天送信的那個小和尚開的門。小和尚一見轎子和軍兵,便趕快口頌佛號閃在一旁,用手向東北角指了指。 眾人簇擁著轎子便向寺院東北角的一處空房子走去。 遠遠的,曾國藩便見兩名侍衛守在門的兩邊,與上次所見無二,顯然在放哨。曾國藩悄悄示意張佐領先把兩名侍衛招過來拿下,以防那賈大人逃脫。 張佐領頷首,當下也不多言,徑帶了兩名軍兵大搖大擺走過去。離門首還有十幾步,便把手一招,意思是過來。兩名侍衛先還愣一下,然後才慢騰騰地走過來,很不情願的樣子。 到了轎跟前,一見是四人抬的藍呢轎子,其中一個就開口罵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也不看看爺的上頭是誰!有事不會走過去說?” 另一個還沒待開言,已有膀大腰圓的軍兵走過來把二人撲通摁倒,生拉硬扯到樹後,嘴裡塞上破布,讓他倆有話也喊不出。

曾國藩見軍兵得手,便急忙下了轎,大步流星來到門前;房裡的清唱聲,曾國藩聽得清清楚楚,低頭想了想:“人要是有了差錯,他怕你生氣,便肯定會有所收斂,若完全撕破臉皮,對方反而無所顧忌!”他對劉橫輕聲說了一句:“先敲門。” 劉橫就用手一推,門嘎吱一聲開了,原來沒有上閂。 曾國藩大步走進去,大聲道:“如此熱鬧,賈大人該言語一聲才是啊!”賈仁正瞇著眼睛聽帶來的小戲子清唱“十八摸”,猛地裡聽到斷喝,嚇得他趕忙睜開眼四外觀瞧,見屋裡不知何時忽然多了兩名侍衛和五六名軍兵,曾國藩正大模大樣地站在屋門旁邊,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容顏,不由心亂如麻。暗叫一聲“苦也”,當下也顧不得多想,趕忙站起身,深施一禮道:“下官拜見曾大人,給大人請安。下官到寺裡替賤內進香,晚了,只好暫宿一夜。下官不知曾大人也宿在寺裡,沒去拜見,請大人恕罪。”

曾國藩不動聲色地問一句:“賈大人的貴眷屬在哪裡呀?” 賈仁臉色一紅,低頭作答:“賤內身子不爽,沒有同來。” 曾國藩就高喊一聲:“張佐領!” 張佐領應聲而入。曾國藩手指著賈仁道:“佐領可曾認得此人?” 張佐領細細打量了賈仁一眼,道:“這不是賈大人嗎?”說著就深施一禮道:“卑職給大人請安了。” 賈仁臉色越發地紅。 曾國藩一字一頓道:“賈大人,你帶著局子夜宿報國寺,張佐領已看得一清二楚,本部堂就不說什麼了。請賈大人交出官照,皇上如何處治,就看賈大人的運氣了。不過,有幾句話本部堂還是要說。像賈大人這樣人前滿口倫理道德,人後卻做出這等事的高官大員,大清國怕是找不出幾個,這也算是我大清一奇了!”

賈仁滿臉通紅,做聲不得,只顧顫抖著手在懷裡亂摸官照。 曾國藩雙手接過官照:“大人是隨本部堂回城呢,還是繼續在這佛門聖地摸下去呀?” 賈仁羞得連連道:“下官這就隨大人回城。大人哪,下官已知錯了,你我同朝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還望大人開恩……” 曾國藩冷笑一聲道:“本部堂自然想開恩,只怕大清的律例不開恩。賈大人哪,您老位列九卿,也太胡鬧了點。您老可是天下皆知的道學楷模喲!” 賈仁忽然用手拉了拉曾國藩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大人哪,您老清貧不易,在京師度日也難,下官情願奉送這個數字來買斷此事……”說著,伸出兩根指頭比了比。 見曾國藩望著他這兩個指頭直發楞,賈仁就知道曾國藩不太懂官場的規矩,只好小聲直說出來:“是兩萬兩銀子哪!”說出口又馬上有些後悔,心中暗道:“看這曾國藩發楞的情形,大概兩千也能擺平吧。”

曾國藩這才明白過來,不禁哈哈大笑道:“賈大人也太小看大清的二品官了。本部堂目下既有高額俸祿又有數目可人的養廉。您老還是快些打點行裝準備面聖吧!”說畢,昂然走出去,邊走邊道:“本部堂在轎裡候著大人一起下山。” “下官遵命,下官遵命!”賈仁忙不迭地應著,氣急敗壞地讓人快快收拾東西。 曾國藩回到府邸匆匆忙忙吃了晚飯,便連夜起草了參奏賈仁的折子。早朝時,他想都沒想便將折子遞了上去。 五天后,聖旨下達:“大理寺卿賈仁辦事糊塗,著降二級留任處分併罰俸六個月。欽此。”不說什麼原因降級,也沒指出什麼理由罰俸,只說糊塗。 滿朝文武都被鬧得莫名其妙。更讓人不解的是,賈大人挨了處分,反倒比升級還高興。

曾國藩怎麼也不會想到賈仁犯了大罪卻得了個小處分,比莫名其妙的滿朝文武還莫名其妙,見到聖旨心下不由揣度:“皇上莫不是病糊塗了吧?” 當日回到府邸,正巧黃子壽來訪。談起賈仁,黃子壽哈哈大笑道:“我的內閣學士大人哪,您老只知道賈仁犯了大罪當重罰,可你知道賈仁是誰保舉上來的嗎?穆中堂的第九如夫人和第十如夫人可都是賈大人送的喲!聽說,皇上現在病得連折子都不能看,凡事都是穆中堂決定。在這個時候,穆中堂的人,也就是您老仗著有些聖恩稀里糊塗地敢參哪。要換別人,降兩級的恐怕就不是賈仁了,應該是參他的人哪!” 曾國藩的心裡忽然對自己的座師生出了些許的憎惡之情。 第二天上朝,他又遞了個折子給皇上,力參賈仁,他不相信皇上真病到連折子都不能看的程度。他在折子中大聲疾呼:“賈仁這種道學中的敗類如不重重治罪,何談整肅綱紀!”

當夜,道光帝在御花園後書房——現在是道光帝養龍體的所在——召見了他。禮畢,道光帝徐徐道:“曾國藩哪,朕現在見你是想跟你談談賈仁的事。賈仁鬧得這檔子事,的確有礙他的清名。朕讓穆彰阿詳查了一下。咳,賈仁只要知道錯了,他也確實知道錯了。咳!” 曾國藩低頭道:“皇上聖明!但臣以為,賈仁是斷斷不能不重辦的。”道光帝隨口而問:“知錯就改,何必非要重辦呢?” 曾國藩道:“臣的理由有三:一、理學是我大清的根本,是我大清士子的信念所在。賈仁身為理學大師,滿口講的是道德倫理,而他所做之事傳揚出去,誰還信仰理學呢?二、很多官員都以賈仁為楷模,以後,官員們該怎樣做呢?三、言傳身教,是我大清官員的根基。賈仁所為,分明是和皇上叫板,請皇上詳查。”隨後,又道出賈仁欲賄賂自己的事情。

道光帝想了想,許久揮了揮手:“當下污吏橫行,拒絕賄賂也是政績,你先下去吧,朕知道怎麼辦。” 不久賈仁被革職,限期離京歸籍,永不敘用。大理寺卿一職由倭仁升署。至此,穆彰阿與曾國藩的私交也畫上句號。 這一年堪稱多事之秋,山東、河南兩省逢上三十年不遇的大旱,十室九空,餓殍遍野,匪盜蜂擁而起。各州縣都有大股強人出沒,民間的各種會道門也成萬紫千紅之勢,發展迅猛。 兩省巡撫一次又一次向京城告急,要兵也要銀子。 病中的道光皇帝,真正領受到了焦頭爛額的滋味,國庫是再無銀子可撥了,征戰的軍兵們也都東挪西調地成了疲師。但兩省的告急文書仍雪片似的飛向京城,全然不理會當今聖上的苦衷。 山東的強人最先打出“反清復明”的旗號,巡撫衙門調兵征剿,卻越剿越多,終於發展成一二萬人的大團伙,勢成燎原。

河南一地的會道門也不久喊出“反清復明”的口號。這裡的強人雖只有二三百人,卻憑空把一個姓黑的漢子硬改作朱姓,說是什麼朱明皇室的後裔,被標榜成真龍天子,勢必與山東比高低。 明眼人不費力便已看出,這是兩省大吏放任自流所引發的惡果。 道光帝一日三次召見王公大臣們商討對策,爭論的焦點在剿與撫上。以穆彰阿為首的實權派也就是時人稱之為“穆黨”的,是堅決主張撫的,並舉出撫的三點好處:安民、不靡費、不動搖朝廷的根本。 以文慶、曾國藩為首的一班文士,也就是時人稱為理學大師、“清流黨”的,則堅決主張剿,也舉出剿的若干理由:一曰剿才安民;二曰有剿才能達撫;三曰不剿無以穩定國體。 道光帝被吵得拿不定主意,決定徵詢各省巡撫的意見,卻也是剿撫不一,各執一端,理由都很充分。

就這樣鬧來鬧去,鬧騰了三個月,還拿不出一點措施,而山東、河南兩省的“邪教”、會道門的氣勢卻已經鬧得大起來了。河南一地更是建起了一座金鑾寶殿,掛出了一面旗幟,明晃晃的是一個“朱”字。這回,河南的這夥強人不僅是要做山東、河南兩省強人之首,更要與大清爭雌雄了。山東方面自然不甘落後,不久也一連打破兩座城池,大張旗鼓地掛出“明”字大旗,並派人給河南送了封招降的帖子,言稱:“若不歸順大明朝廷,將要重兵壓境。” 一觸及到大清的江山社稷,道光帝這才慌張起來。他連夜徵調直隸提督江南帶兵赴山東剿匪,任命軍機大臣柏葰為欽差大臣,速赴河南調省內綠營專事剿匪。同時,又詔授文慶、曾國藩為朝廷欽差,赴兩省專幹救災事宜,賑銀及救災糧食十萬火急由江西墊撥。

文慶、曾國藩接到聖諭後,不敢耽擱,稍事準備,即帶上親兵踏上賑災之路。救人如救火,為做到穩妥,曾國藩又讓李保先行一步去江西催糧。為防範沿途匪盜襲擾欽差,道光帝傳諭沿途各地衙門,派重兵護差,在哪個省出了問題,便拿該省的巡撫是問。 這時的山東巡撫是崇恩,河南巡撫是潘鐸。 崇恩因在病中,暫由和春護理撫篆。和春曾是河南的巡撫,因聽信英桂的誣告妄參赴蜀主持鄉試的曾國藩被開缺回京候補。後來走了穆彰阿的路子,經穆彰阿保舉,在京候補了半年,便放到山東署理布政使,旋又署理巡撫。偏偏和春命運不濟,他一到山東,先是大旱,接著又鬧會匪,一直鬧出朱明小王朝來。和春悔斷了腸子悔黑了肝,悔不該一頭栽進山東這個馬蜂窩裡。 他正在打算如何打發人進京打點,想換個省份,偏偏欽差就下來了,於是先收了挪動的心,急忙通知各地衙門安排迎接欽差事宜,心裡卻在暗暗打算,打發走欽差,即刻挪窩! 河南巡撫潘鐸原是河南布政使,鄂順安出缺,先由他代理巡撫,一年後,又放了實缺,轉為一把手。潘鐸倒是個有些官聲的人。因不是穆黨,竟在河南巡撫這個苦缺上做了幾任不得挪動;又經此大旱大亂,看來這個苦缺也保不住了。於是,就搶在欽差到來之前,先上了個“年老體衰不勝繁劇,請求開缺”的折子,想來個溜之乎也。 依著穆彰阿的意思,是一定要藉這次事端給潘鐸治上一罪的。但道光帝考慮到潘鐸做了多年地方官,雖無大功,倒也無大過,就準了折子,但不是休致,而是特旨准其回原籍養疾;遺下的河南巡撫一缺,由欽差大臣柏葰暫署。 江西墊撥給山東、河南的賑糧已先期運到。文慶、曾國藩到時,山東各地的衙門正在省城往回領糧;按著人口的多少,由糧台一縣一縣地發放。 文慶和曾國藩到後的當天,即查看了糧台發放記錄,從記錄簿上看,倒也公允。 在巡撫衙門,和春苦著臉對文慶道:“文大人哪,若沒有您老的救命糧,連本部院也得餓昏在簽押房了。” 文慶沒有搭話,曾國藩卻正色道:“中丞大人,山東遇此大災,朝廷救濟固然重要,但官府也要組織百姓自救才是。本部堂在山東境內所看到的流民,無不是扶老攜幼舉家外遷的樣子。照此下去人口是越來越少,等災荒過後,大片的土地將由誰來耕種呢?中丞大人你看呢?” 和春漲紅著臉道:“曾大人的話固然不錯,本部院又何曾想如此哪?可一沒銀子、二沒糧食,組織百姓自救,餓著肚皮的人誰個聽呢?山東比不得大省,人口和土地都少。去年受黃災(黃河水患),今年受旱災,一年不如一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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