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曾國藩發跡史

第20章 第二十節曾國藩含冤入獄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567 2018-03-16
一進洛陽城門,曾國藩就聞到陣陣花香,頓覺心曠神怡。城門左側的一大塊地裡,先就被人擠擠挨挨地栽上了鮮豔的牡丹,輝映得半壁城牆都紅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這裡,都情不自禁地吸上幾口香氣,這才戀戀不捨地走開。 儘管這裡也遭了大旱,又發現了蝗蟲,但畢竟是文化名城,幾朝故都,人們走路也好,交談也好,都比其他的地方精神多了。 長順在馬上道:“老爺,咱們這回可以歇上幾天了!洛陽的牡丹花會可是天下聞名哩!” 曾國藩笑道:“可別像在開封,歇出事故了!” 兩個人的笑意還沒有褪盡,就見二道城門邊呼啦啦擁出一頂儀仗整齊的八抬綠呢大轎,正好停在曾國藩的轎前。轎帘一掀,河南按察使英桂英大人一步跨出轎來。 曾國藩此時正滿面笑容地邊看景色邊和長順說話,猛見一頂綠呢大轎擋在前頭,不覺一愣,右腳下意識地踏了踏轎板。

英桂,滿洲正藍旗人,赫舍里氏,字香巖。一榜出身,歷任軍機章京、國史館提調,外放青州知府、山西按察使,由山西任上到河南不過半年光景。曾國藩對英桂原是認得的,英桂對曾國藩也是了解的。但是沒有幾個旗人把漢人放在心上的,英桂亦然。但他最熟的是長侍衛。因為長順是肅順身邊的人。所以,長順剛過二道城門,他便急忙帶人閃了出來。 見英桂從轎裡走出來,長順愣了一下,剛要行禮,師爺已跑在他前頭高聲喝道:“翰林院侍講、欽命四川鄉試主考官曾國藩接旨!” 曾國藩不敢多想,急忙跨出小轎跪伏在地,邊磕頭邊道:“翰林院侍講曾國藩接旨。” 長順、台莊也滾鞍下馬和曾國藩跪在一邊。英桂先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曾國藩,這才不慌不忙地打開錦緞聖旨,高聲誦道:“據河南巡撫和春奏報稱:經河南按察使英桂、開封總兵清同、游擊肇衍等查實,欽命四川鄉試主考官曾國藩等一路招搖,打著欽差旗號行不法之事,替地方衙門辦案草菅人命,因受賄不成惱羞成怒,竟指使隨行人等,將開封鎮標外委把總張保左腿打斷,右手致殘,民憤極大。著河南巡撫衙門作速遣員先頭攔截,不論何地何時,即行將曾國藩拿下,暫由巡撫衙門看管;著二等侍衛長順、三等侍衛台莊即行回京復命,待查實後再行問罪。欽此。”

曾國藩沒等把聖旨聽完,便已昏厥過去,隱隱約約聽英桂說了句:“把人犯扔進轎子裡,送巡撫衙門大牢!讓英某不好過,誰都別想好過!” 迷迷糊糊的,曾國藩感覺被人架起來又塞進轎子裡,以後怎麼樣他就不知道了。 等到曾國藩醒過來時,已在巡撫衙門的牢裡了。牢裡沒有其他的人犯,只他一個人趴在濕草堆上。曾國藩四周看了看,見房間窄小,就知道這不是大牢該是小號;種種跡象表明,皇上尚未給他定罪。曾國藩坐起來,眼裡已是溢滿了委屈的淚水。他知道自己被英桂告了,確切地說是被英桂誣告了! 曾國藩站起來衝到牢門前連連大叫:“來人!放我出去!我要和英大人講話!”空喊了半天,見無人搭理,曾國藩氣得只好用手猛搖木欄門。他就不信,偌大個牢房會無人看管。

終於,從旁邊亮燈的小房裡,走出一個凶狠狠的獄卒來。那獄卒牛高馬大,禿著個大腦門子,一對大眼睛裡滿是凶光,絕非善良之輩。此人脾氣十分火爆,未及走到牢門前就早已破口大罵:“你要死的人嚷什麼嚷!你要跟英大人講話英大人跟你講嗎?你這個假欽差,你再嚷,看爺不賞你一頓大棒!” 曾國藩知道這人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主兒,於是就長嘆一口氣,只好依然坐下去。看樣子,撞進這個凶神惡煞的手裡,只能聽天由命了。 見曾國藩乖乖地坐下去,那人這才嘟囔一句:“等到了大堂,看你還有幾多力氣喊?不扒你一層皮,爺算沒說!”調轉頭,重新回屋裡去了。 曾國藩漸漸地冷靜下來。明天過堂,英桂將怎樣處治自己呢? 一隻肥大的老鼠,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從護欄的縫隙中大搖大擺地走過去了,彷彿在向新進來的人示威。曾國藩不敢坐了,他站起身,用腳試著踢那亂草,果然又踢出三隻老鼠。三隻老鼠懶洋洋地從亂草堆裡鑽出來,彷彿很不願意,左顧右盼了一會兒,這才戀戀不捨地走開去。曾國藩兩眼瞪著三隻老鼠,好半天才定下神來。

曾國藩懷裡的聖旨,以及隨帶的物品都被收去了,英桂連一兩銀子都未給他留下。長、台二侍衛也不見踪影,估計是在巡撫衙門飲酒作樂,也可能回京復命去了。曾國藩作為一名翰林,天子門生,從五品侍講,尤其還是該年四川鄉試欽命的正主考,這樣的人無論犯什麼法,於情於理都該解京由刑部問罪。曾國藩依稀記得,聖旨好像說的是“暫由巡撫衙門看管”,並沒有“關押”等字眼。英桂怎麼把他給扔進牢裡了呢?莫非皇上又有了旨意?欽命的鄉試主考大臣若途中做了什麼不法事被地方參奏,暫由地方先行看管的事是有的;直接交給地方督撫關押,大清開國以來還是第一次。要么是皇上當真想治該主考大臣的罪,要么就是地方辦案官員在挾私報復。除開這兩點,曾國藩想不出別的理由。

曾國藩冥思苦想,徹夜不眠,還是想不通。是皇上糊塗當真想治自己的罪,還是英桂仗著自己是滿人貴族子弟,在挾私報復呢?最讓曾國藩不解的是河南巡撫和春,如何就只聽英桂一個人的話,連查實一下都不肯,便上折參奏呢?大學士們也糊塗了嗎?穆彰阿不是保舉過自己嗎?他不會這個時候病倒了吧?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一個胖墩墩的獄卒拎著籃子來送飯。 這是曾國藩平生第一次吃獄飯,覺著好奇又覺著新鮮。急忙接過來,卻是一個黑糊糊的窩頭和一碗渾渾的水。曾國藩知道窩頭是吃的,但那碗水是用來漱口還是用來喝的,他就拿不准了。獄卒退出去後,曾國藩先喝了一口水,感覺出鹹鹹的,這才明白原來是湯,拿起那黑窩頭咬了一口,卻是牙磣得倒胃。這哪裡是面做出來的,分明是用土捏的。

儘管早已飢腸轆轆,但曾國藩還是把“飯”推向一邊,心中默念起的章章節節,以此來抵抗飢餓。背詩背書確能打發光陰,他以前試過,蠻好使。一會兒,曾國藩便沉沉睡去。 獄卒來取籃子的時候,曾國藩隱約聽那獄卒念叨:“第一次沒人吃,第二次沒人剩。”說完,好像還冷笑了兩聲。 果然,待第二次把飯籃子送進來以後,曾國藩不僅吃得精光,那渾渾的湯水也全部灌進肚子裡了。第三次曾國藩吃得就很香甜了,不僅窩頭一點兒沒感覺牙磣,湯也喝得有滋有味,肚子彷彿還欠些,沒有飽感。 曾國藩在獄中得出了一個真理:“大凡人沒有吃不了的苦,沒有享得夠的福。苦也好福也好,跟生存比起來,全在其次。”但他終於開始有些隱隱不安了,儘管他不知道自己在獄中過了幾天幾夜,但是……英桂為何遲遲不提自己過堂呢?不過堂,人犯怎能簽字畫押?不過堂,又豈能把案子弄個明明白白?案件稀里糊塗,人犯又不簽字畫押,豈能定案!但是英桂為何不提自己過堂呢?莫不是他把自己給忘了?他作為按察使,一省的刑判長官,是有權提審的呀。巡撫衙門如何也不見一絲動靜呢?難道都在等皇上的聖旨?

曾國藩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裡苦苦地熬煎著。一天除了盼那三頓遞送的還算準時的窩窩頭外,就是默念,默念“四書五經”,默念以及唐詩宋詞。儘管這些他已是默誦得很熟了,尤其唐詩宋詞,因朗朗上口,讓他的嘴吟誦得發麻。 他想家鄉的親人,想荷葉塘的一草一木。他想起小時候,祖父帶他到八斗衝去捕鳥的片段。 四歲那年,他已能背誦三十餘首唐詩。曾星岡聽得高興,破例帶他去捕鳥。他記得很清楚,祖父捕鳥用的工具是片網眼很細的大網,到了八斗衝,祖父用四根木棍把大網支起來,網上面放了些稻穀一類的東西,便領著他隱藏起來。他當時好不興奮,好不緊張,兩眼瞪得跟銅鈴似的。他不相信一張大網便能捕到滿身都透著靈氣的鳥,他以為爺爺這回肯定失算,但很快,他便驚呆了,他發現鳥兒不僅搶著往上落,而且一個都跑不掉。最讓他不解的是,他和祖父往下摘這些鳥兒時,竟然還有十分精靈的鳥往下落,全然不知這就是陷阱!那天,祖父整整捕了一籠子的鳥,樂得曾國藩又蹦又跳,儘管他也知道這些鳥不是用來吃的,拿回家後要由祖母和母親在院子裡放掉,但仍然極其開心。曾星岡捕鳥,是因為鳥吃莊稼,作為莊稼人不捕便是罪過;祖母和母親放飛,是因為鳥也是生靈,祖母和母親都是極其虔誠的佛門俗家弟子。這事直到現在還讓他疑惑,幾穗稻穀就能讓鳥豁出命嗎?或者它們早就知道,捕它的人,是斷斷不會害它們命的?

潮濕的大牢使他的癬疾爆發到了極點,牢裡的一面泥牆被他蹭得血跡斑斑。他的周身也沾滿了稻草、泥土,已與牢外的乞丐無二。 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牆南角那隻馬桶,生了根似的,從沒有見人洗刷過。獄廚往來送飯都要捏緊了鼻子,只呼氣不吸氣,臨陣對敵一般。如果在以前,曾國藩肯定要上下呼籲一番:“犯人就不是人嗎?”但他現在算徹底明白了:犯人的確不能再算人了!農家養豬主人要定時地清圈,可這牢裡,清過圈、換過草嗎?沒有! 曾國藩自己認為在英桂的大牢裡度過了幾年甚至十幾年,其實,只是十幾天的光景。 一日晚飯後,當牢房的大門被大張旗鼓地打開,幾個衙役來提曾國藩過堂的時候,他竟呆住了。他披散著頭髮,嘴裡訥訥地說著:“皇上讓先行看管,你卻把人扔進牢裡幾年不管不問,英桂呀英桂,你豈能把大清律例當兒戲?”

這句話,曾國藩一邊走一路說,一直重複到大堂之上。衙役們全都認定:曾國藩瘋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