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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節購糧軍官被槍殺

李鴻章發跡史 汪衍振 3586 2018-03-16
丁保楨的消極應對使李鴻章手忙腳亂,不得不遣人去外省大量運糧,以應付軍需。一連幾日,冬梅見李鴻章茶飯無味,席不暇暖,頭上平添了幾許白髮。 有時,李鴻章真想狠參丁寶楨一本,但他卻又委實下不了手。 李鴻章深知,丁保楨進身比自己早,能熬到現在實屬不易。何況,丁保楨又素有能員之名,深得各地督撫的敬重。當真參他,如果朝廷動怒將他革職問罪,不僅毀了丁寶楨,他李鴻章也要落個害賢之名。 李鴻章真是左右為難,苦思不得良策。 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十月十七日,劉銘傳統率銘字營二十二營一萬餘人,並吉林、黑龍江馬隊善慶營三千人,與賴文光捻軍戰於山東安丘縣城外。劉銘傳先著令砲隊猛轟賴文光騎隊,趁著硝煙瀰漫,又著步軍用洋槍掃射,最後才令善慶率馬隊沖擊捻軍大營。

賴文光所部在官軍炮火的猛烈攻擊下,戰馬死傷頗多,又經善慶馬隊一沖,更加潰不成軍。 劉銘傳統率各營追擊十餘里後,由潘鼎新接手繼續追擊。 劉銘傳率部返回安丘,把大營扎在城外五里處一寬闊地帶,由軍兵清點戰利,卻是大創捻軍。斬殺捻軍達一萬餘人,得活馬萬餘匹,死馬更是不計其數。劉銘傳一面命軍兵埋鍋造飯,一面把游擊銜親兵營營官宇文建傳來,讓他持諭進城找縣令採購軍糧並一應軍需。 打發走宇文建,劉銘傳又展紙揮毫,向統帥李鴻章匯報戰果,保舉有功人員,為戰死弁兵請卹。宇文建得令,即帶都司劉長進、千總①王得勝、甚長②李應書並親兵二十人,騎馬向城門行去。 到達時城門已然關閉,宇文建只得喝令隨身親兵叫門。

城頭很快亮起一排火把,一名守門官站在城頭大聲問道:“奉撫台札令,興軍時節城門提早關閉,你們是什麼人,敢在城下大呼小叫,不想活命了嗎?” 城下親兵應道:“你這個芝麻城官,先不要拿腔作勢嚇人,我家游擊大人在此。” 城門官一聽這話,忙舉高火把喝道:“哪個是你家游擊?讓他站過來給本官驗看!若是個假的,本官可要請他吃一頓火槍!” 宇文建在城下聽得真真切切,不由心頭火起。游擊是堂堂三品武官,在大清國地面,還沒有哪個城門官敢這樣同他講話。要知道,門千總只是個正六品的前程,與從三品的游擊差著三品五級。 宇文建打馬向前,大聲喝道:“本官在此,你還不趕快開門嗎?” 城門官往下望瞭望,忽然冷笑一聲道:“城下那人,你說你是游擊大人,爺怎麼看著你像個捻賊呢?”

城門官話畢,隨即舉起手裡的火槍來,一邊瞄準一邊冷笑道:“別看爺的品級小,爺偏能取你這游擊老大人的命。”話畢,他也不思量後果,嗖的就是一槍,火光眼看閃電一般落下,不偏不倚正中宇文建的胸部。宇文建猝不及防,翻身落馬,登時斃命。 都司劉長進等人一見,急忙下馬來到宇文建的身旁,連聲呼喊大人。劉長進從懷裡掏出短火槍,對著城頭一指,罵道:“好你個城門狗官,你連堂堂游擊大人都敢射殺,看你怎麼跟我家軍門大人交代!” 劉長進隨後吩咐,將宇文建的屍體用馬馱了,便離開城門轉回大營。城門官見城下的人要走,還口口聲聲去見什麼軍門大人,心下害怕,不由說道:“這幾個鳥人如若離去,等召來大隊人馬,我縣城池還能保嗎?”

城門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讓軍兵打開城門,下令道:“聽本官將令,莫管他是官軍還是捻匪,先把他拿進城來再見分曉!” 守城兵丁得了這令,一呼兒擁出城去,將劉長進等人團團圍住,一一鎖拿,只跑了一個腿快的兵勇。 那兵勇飛跑進大營,連跌帶撞地衝進中軍大帳,一見劉銘傳,立即跪倒,口裡連連道:“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小的的確不是捻匪,千真萬確是劉軍門帳前的官兵!” 劉銘傳見那名兵勇面若死灰,全無血色,分明是被嚇破了膽子。 劉銘傳大喝一聲道:“你不是隨宇文建大人去城中購糧的嗎?怎麼只你一個跑了回來?宇文建大人呢?他怎麼不來見本官?” 那兵勇更不答話,只是連連磕頭,口裡不停地說:“饒命!” 劉銘傳一看問不出個所以,只好把候選布政使王培傳來,用手指著那名跪地求饒的兵勇吩咐道:“宇文建去縣城購糧至今未回,只跑回這麼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竟然成了這個樣子。莫非守城官兵把他們幾個誤當成捻匪了?你即刻帶人去縣城一趟,看個究竟。著宇文建無論購糧多少,都要回營繳令。他這裡無糧,我們可以到別處去購,總不能把時間都白耗在這裡。”

王培急忙帶了幾個長隨打馬直奔縣城,竟然也是一去無回。劉銘傳急得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劉銘傳把善慶傳來,說道:“善大人,昨夜本官著游擊宇文建持諭去縣城購糧,誰知只跑回個兵勇,卻又被嚇得瘋瘋癲癲,說不清情況。本官無奈,只好又著王培二次進城,卻也是有去無回,直到現在還未回營繳令。宇文建、王培等人,眼見是被守城官兵當賊捻給鎖了。本官想讓您老帶上幾個人走一趟縣城,向縣令講明情況,讓他們把購糧的人盡快放了。” 善慶大叫道:“這山東的官吏怎麼都被丁寶楨調教成這樣!不圍剿捻匪,偏要與官軍作對!” 劉銘傳道:“現在先不說這些,救人要緊。等救回人後,本官自會禀告欽差大人去與丁撫台理論。你須多帶幾個人去,不要又遭了人家的道兒!”

善慶是有名的火爆將軍,當下也不答話,噔噔噔跑出營去,很快點齊一營人馬,快速馳向城關。 此時安丘縣正七品知縣李舒翹,正帶著守城官兵及一班胥吏守在城門外。李舒翹一見官軍旗號,急忙快步向前,走到善慶的馬頭,躬身施禮道:“安丘縣知縣下官李舒翹在此恭候善軍門!正巧守城官兵昨夜捕獲了幾名捻賊,正好交給大人處置。” 善慶飛身下馬,劈頭問道:“你捕獲的捻賊在哪裡?” 李舒翹用手向後一指道:“捻賊凶悍,還詐稱購糧的官軍,下官已著人將他們綁在車輪子底下。” 善慶順著李舒翹的手指望過去,見劉長進、王培等人俱被捆翻在地,分別縛在車輪底下。 王培一見善慶,大聲道:“善大人,您老快來救我們幾個!” 善慶怒火中燒,抬手對著李舒翹的面門就是一馬鞭,罵道:“狗官,瞎了你的狗眼,連官兵也敢捕獲!快快放人!”

李舒翹被打得面門發熱,頭昏眼花,一時不辨東西。 善慶大叫道:“你這狗官,還不放人嗎?你以為本官不敢要你的狗命嗎?”李舒翹這才跌跌撞撞地跑到後面,連呼放人。 善慶抬上宇文建的屍體,帶上劉長進、王培等人,很快返回大營。 劉銘傳一見宇文建的屍體,當即放聲大哭。他一面遣人給統帥李鴻章送信,一面發文山東巡撫衙門,定要與巡撫丁寶楨理論一番。 李鴻章接讀到劉銘傳緊急送來的禀文,不禁連連跺足道:“山東地方官府與我淮軍為難,如今竟發展到視官軍如賊、任意戕殺的地步!這樣下去,我淮勇不僅在山東寸步難行,剿捻大業何得功成!” 李鴻章一面飛函兩江總督衙門,通報發生在安丘縣的事情,一面行文山東巡撫衙門,通報欽差將赴安丘一節。

李鴻章決定藉機整治一下山東的吏治,讓丁寶楨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丁寶楨接到劉銘傳的信後,雖然也嚇了一跳,但他並未意識到後果的嚴重性,何況軍興時期,認兵作匪是地方上常有的事。尤其是讀到安丘縣知縣李舒翹的禀告文書後,他更認定理在安丘。但他沒有料到李鴻章會親赴安丘,這就不得不讓他也要到安丘去走一趟了。 丁寶楨比李鴻章先一天趕到安丘縣城。 李鴻章到後,丁寶楨著令守城官兵列隊於城牆之上,自己親自帶著一應大小隨員,出城三十里迎接。這並非丁寶楨有意這麼做,實在是大清國禮制如此,他不敢不這麼做。 李鴻章下轎後,丁寶楨就帶著一應隨員急忙跪倒,丁寶楨朗聲說道:“賞二品頂戴山東巡撫下官丁寶楨,給欽差大人請安!下官恭迎欽差大人!”

李鴻章望瞭望周圍,躬身扶起丁寶楨說道:“丁撫台無須多禮,快快起身。” 丁寶楨口稱:“謝大人抬舉。”雙手撐地爬起身來。 丁寶楨身後的一應隨員俱各起身。 李鴻章望著丁寶楨說道:“丁撫台,安丘縣知縣李令可曾同來?” 丁寶楨指著身後站著的李舒翹回道:“回欽差的話,這位就是安丘縣李令。”李舒翹跨前一步施禮道:“賞七品頂戴安丘縣知縣下官李舒翹,叩見欽差李大人!” 李鴻章點一下頭,隨口問道:“你叫李舒翹?” 李舒翹答道:“正是下官。” 李鴻章冷笑一聲道:“李舒翹,本欽差問你,官軍到你縣購糧,你如何不問青紅皂白便將他殺了?” 李舒翹答道:“大人容禀,當晚夜黑,城門已是關閉。購糧官軍叫門凶狠,又不容人講話。守城官兵認定是捻賊扮作官兵模樣來逛城,就放起槍來。這也怨不得城門官。請大人明鑑!”

李鴻章問道:“照你所講,城門官射殺官兵不僅無罪,反倒有功了?你打算怎麼獎勵於他呀?” 李舒翹道:“只等欽差大人和撫台大人吩咐,下官照辦就是。” 李鴻章大喝一聲道:“大膽!無理射殺購糧軍官,你還振振有詞!還滿嘴胡說什麼獎勵城門官!來人,先將他的頂戴摘了,押進城去關進大牢!等本欽差問明情由後,再行問罪!” 兩名親兵一聽這話,立馬將李舒翹一腳踢倒,然後摘下頂戴。 丁寶楨忙道:“欽差大人且慢。大人容禀,下官以為,大人尚未問清案由,便先將李令摘去頂戴,實在過於唐突。何況,射殺官軍乃城門官所為,就算大人問罪,也該先問城門官之罪,與李令何干?” 李鴻章雙眼一瞪道:“放肆!本欽差在此,還輪不到你來講話,你好生前面帶路,本欽差要進城問案!” 李鴻章話畢坐進轎子,喝一聲:“起轎!” 丁寶楨滿臉通紅,卻又不敢不照欽差吩咐的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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