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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節李鴻章遭地方官挑釁

李鴻章發跡史 汪衍振 3492 2018-03-16
冬季的徐州萬木蕭瑟,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毫無遮攔,不時有雨雪落下來。向遠處望去,隱約可見各路官軍和地方衙門修築的高矮不等、參差不齊的圩寨,綿綿延延地不見盡頭。 各路將領除直隸提督劉銘傳、三品頂戴按察使銜劉秉璋以及總兵周盛波、張樹聲四人率本部人馬一直圍追捻軍未來禀見外,其他將領已都見過李鴻章。 幾乎在李鴻章接到欽差大臣關防的同時,安徽巡撫喬松年調補陝西巡撫,安徽布政使英翰升任安徽巡撫。李鴻章與吳棠是首次謀面。 吳棠是安徽盱眙人,字仲宣,一榜出身,也是靠辦團練起家的。李鴻章署兩江總督期間,朝廷原本詔授吳棠署江蘇巡撫,吳棠當時正為疏通運、淮兩河的事忙得不可開交,無法到任,朝廷只好改授劉郇膏暫署江蘇巡撫,吳棠仍留任漕督。

吳棠風風火火來見李鴻章,在李鴻章以為是例行公事,但吳棠卻是另有所謀:他要在欽差面前告山東巡撫丁寶楨一狀。 吳棠長得身材矮小,偏偏眼大眉深,方面闊口,這就或多或少掩蓋了他身小的缺憾。同僚屬下當面不說什麼,背地裡卻都叫他矮腳大帥。他生就的一張利口,講起話來滔滔不絕,底氣十足,偏又喜歡在人前論人功過,愛在人後說人短長。他到了哪裡,哪裡用不幾日註定就要窩裡反。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打知縣做起,十六年光景,也做到了漕運總督的位置上,成了朝廷大員。這一年,他已經六十歲了,鬍鬚和頭髮白了大半,但精神尚好,好像正當壯年。 吳棠與李鴻章見禮落座後,不談漕運,不提軍務,張口就說起丁寶楨來。 “若說曾爵相此次剿捻功虧一簣,不在策略,不在用兵,其實全壞在丁稚璜一人手上。曾爵相定的修築圩寨、堅壁清野,山東最是關鍵。但丁稚璜偏偏就不放在心上,還和老爵相討價還價,今天要兵餉,明天要兵糧,忙得不可開交。老弟費千辛萬苦運來的糧餉,大半被山東截留了下來。老哥怕老弟重蹈老爵相的覆轍,所以急慌慌跑來,就是要告訴老弟,剿捻要想功成,非把丁稚璜從山東搬走不成。丁稚璜自打到了山東,山東的吏治那是再壞不過,加上捻子一鬧,百姓更是沒得活了。”

李鴻章見吳棠越說越多,不得不接口道:“老哥講起丁稚璜,倒讓老弟想起了一件事。老弟倒佩服丁稚璜的勇氣。” 吳棠馬上道:“老弟講的可是他攔截薛侍郎車駕的事?老弟快別提這事,這件事早晚是要發作於他。老弟若不信,就等著瞧。薛侍郎這個人,不是誰都能惹的。” 李鴻章笑道:“漕帥講這話,卻讓老弟感到疑惑。丁稚璜只是搜查了一下他的車轎,又沒把他怎麼樣,薛煥還能藉著這由頭怪罪他?丁稚璜現在不還好好的?” 吳棠神秘地說道:“老弟歷練尚淺,有些事情,你是不知玄機。你不要小看薛煥,神通廣大著呢。丁稚璜現在好好的,那是沒人參他,若有人參他,說不定,革職都是輕的!” 吳棠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眼冒凶光,恨不得一口咬斷丁寶楨的喉管才解氣。送走吳棠後,李鴻章不由在心裡嘆道:“這個丁稚璜,你惹誰不好,怎麼偏偏惹上了這個活寶!”

第二天,李鴻章接到了他來徐州後的第一道聖旨。 聖旨的前頭,照例是一大篇官樣文章,最後才道出真正用意:“前欽差大臣一等毅勇侯曾國藩所陳修築圩寨、堅壁清野,又沿運河、沙河及黃河南岸挖濠設防一項,實效如何?事關剿捻成敗,著李鴻章接旨後,沿曾國藩所陳路線沿途考察……奏明,不得遲誤!” 送走傳旨差官,天已是很晚,李鴻章傳令閉上轅門,然後到內室用飯。飯後,冬梅侍候李鴻章燙了腳,又忙著給李鴻章搥背揉肩,一心要哄李鴻章開心,但李鴻章卻悶悶不樂。 冬梅不解,小聲問道:“大人,您老這是咋了?莫非是奴婢侍候不周,讓您老生氣了?” 李鴻章苦笑一聲:“你們女人家,只知往自家身上攬不是,真正不知男人的心。我是飯前接了個窩氣的聖旨,你讓我如何開得了心?”

冬梅一聽這話,登時放下心來,她認真地說道:“奴婢聽二奶奶說過,男人如若在外面窩了氣,就一定要想辦法把氣發出來。如若不然,這個男人的腳板子上,就要生出無數的大肉丁來,好厲害呢!” 李鴻章被冬梅說得大笑起來,他指著冬梅的鼻子道:“你這個小妮子,二奶奶那是在同你講笑話,你竟然把它當了真。官場不如意的人多著呢,如果真像你適才所言,那衙門裡恐怕連個當差的人都沒有了。” 冬梅不解地問道:“大人,衙門裡的人不去衙門當差,那他們幹什麼呢?” 李鴻章笑道:“他們個個都長了大腳丁,躺在床上發作呢,哪還能走到衙門裡去!”聽了他這句話,冬梅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笑了一陣,李鴻章讓冬梅給沏了壺茶擺上,自己重又取過聖旨看起來。李鴻章把聖旨放好,一邊喝茶一邊自言自語道:“修築圩寨,沿河挖濠設防,是恩師費了無數的心思才想出的策略,朝廷竟然提出了疑問!”回頭看見冬梅在收拾床鋪,便話鋒一轉道:“冬梅呀,你先把手裡的事情放一放,替我打點一下行裝,我明兒要到幾個地方走一走,看一看防務。”

冬梅停下手道:“大人要出門辦差,要奴婢跟著嗎?” 李鴻章揮了揮手道:“我是奉旨察看防務,身邊跟個女人成何體統。你就留在這裡,我用不幾日就能回來。” 第二天早飯過後,李鴻章讓昭慶點起親兵營一半人馬,離開徐州沿黃河南岸開始踏察防務。 這時,捻軍已一分為二,捻軍首領賴文光、任化邦,率一半人馬約五萬人,繼續在山東和中原一帶活動,史稱東捻軍;捻軍另一首領張宗禹,率一半人馬約五萬人,則前往陝甘一帶發展,史稱西捻軍。兩支捻軍既成犄角,又能互相策應,其實主要還是針對曾國藩“修築圩寨,堅壁清野,沿河挖濠”的圍剿之策所生出的應變之策。他們雖然僥倖突破了防線,但曾國藩制定的作戰策略,的確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但李鴻章並不知捻軍已經一分為二的實情,他此時的征剿重點仍是山東、河南等中原地區。 李鴻章這一走,竟然走了五十幾天才返回徐州城外的行轅。經一路查看,李鴻章更加堅信曾國藩“修築圩寨,堅壁清野,沿河挖濠”的策略是正確的,是高明的。李鴻章甚至認為,捨此別無二法。 李鴻章決定仍按曾國藩既定的方法辦理,所不同的是,他向朝廷提出了擴大馬隊的要求,同時又給戶部侍郎閻敬銘密函一封,請閻敬銘適時向恭親王進言,可否將吳棠調離漕督,派往遠離中原的省份任職。 李鴻章目前所統兵勇除六萬淮勇外,還有湘勇、綠營、旗營乃至馬隊,派系繁雜,極其不好統帶,若再經吳棠往來挑唆,勢必政出多門,更無法調派。吳棠不久便被朝廷免去漕督職務,調署閩浙總督。

李鴻章至此才長出一口大氣,全身心地圍剿起捻軍來。但山東巡撫丁寶楨對欽差大臣李鴻章確有大不敬之意,也不買賬。丁寶楨不把李鴻章放在眼裡自有他的一套道理。 丁寶楨進身比李鴻章早,年歲比李鴻章大三歲,這是丁寶楨不服氣李鴻章的地方。 丁寶楨字稚璜,貴州平遠人,咸豐進士,素有能員之名。他從咸豐四年(公元1854年)開始做知縣,直到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才得授湖南嶽州府知府。而當時的李鴻章,已是三品按察使銜實授為福建延建邵道。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李鴻章已是舉國皆知的江蘇巡撫,而丁寶楨才授山東按察使,次年才遷布政使。若不是山東巡撫閻敬銘調京出任戶部侍郎,他恐怕至今尚釘在布政使任上不得挪動。

李鴻章接奉欽差大臣關防上任伊始,便傳令沿途各省,仍照前欽差曾國藩所定策略辦理,修築圩寨、沿河挖濠設防等項不得停止,仍要繼續實行。 丁寶楨接文之後,很快傳諭沿河各州縣:“修築圩寨,視本地實情而定,有銀子便修,無銀子便止,只需在邊境嚴防把守,不使捻匪入境為要。” 李鴻章的傳飭在山東境內等於一紙空文,幾乎沒有一個州、縣肯認真照辦。他隨後又行文各省指出:“征軍以行糧為急,必須地方官預為購儲,隨時由營給價取用,始得一意追賊,無誤事機,著各巡撫衙門行文各州縣辦理為要。” 丁寶楨接到飭文後,對著一班幕僚連連冷笑道:“這個李少荃,他可是抖起來了。做了欽差大臣不及一年,又是下文又是督飭,好像我們這些人沒有見過欽差!他究竟是來剿捻子,還是來剿各省地方官呢?”

一位得寵的幕僚接口道:“按說呢,他這飭文也沒什麼新奇,不過是老例公文罷了。地方官府預為購儲軍糧,隨時由營給價取用,哪次興軍討賊不是這樣辦呢?獨他一個會造題目!” 丁寶楨乜斜著眼睛道:“本部院是說他扯大旗做虎皮!州縣有糧買便買,若買不到時,難道讓他去偷嗎?” 幕僚們見他越說越氣,便都不再言語,任著他借題發揮下去。 丁寶楨把這道欽差飭文往案卷下一塞,說道:“他讓地方官賣糧與他,本部院偏不行文下去,不信他的幾萬淮軍就能餓死在我山東!” 這話很快便由省城傳到各州縣。山東本是小省,並不富庶,且連續兩年干旱,糧食已經很難購買,加之軍營到官府取糧總是先賒後結算,這就使得山東各州縣的掌印官吏消極應對差事。如今有了撫台這話,各州縣對辦糧一事就更加懈怠了,有的干脆就停止辦理,無論官軍打發多少人來購糧,只給他一個無糧可賣。

用不著幾日,李鴻章的案頭,便擺滿了在山東剿捻各路統帥因在當地衙門購不到糧食而催糧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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