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張愛玲的傾城往事

第15章 愛情毒酒

精神戀愛的結果永遠是結婚,而肉體之愛往往就像停頓在某一階段,很少結婚的希望。精神戀愛只有一個毛病:在戀愛的過程中,女人往往聽不懂男人的話。
都說,戀愛中的人會迷了心性,丟失自我。素日里所有的理智、把持,在愛情面前,都會生出叛逆之心。那些高傲的靈魂,一旦遭遇了愛情,也變得十分卑微。只要愛了,所有時光都是柔軟的。那時候,忘記自己的名姓、年歲。只記得,愛的人在哪裡,哪裡就給得起現世安穩。 愛情是一杯毒酒,許多人,含著笑,義無反顧地飲下去。不是因為傻,而是身不由己。世界這麼大,過客這麼多,好不容易才遇見一個你,如何還能棄之於人海。那些勇敢追求的人,為何總是會怯懦失去?那些說好永不離分的人,最後都去了哪裡?

愛的時候,顧不了那許多,不問將來,不問結局,只要當下。就那樣莫名地生出許多情緒,莫名地想要對一個人信誓旦旦,又莫名地為了愛傷害自己。愛的時候,又何來有時間追問因果。如果對了,就當做是歲月的恩寵;如果錯了,就當做是人生的戲謔。 胡蘭成從來都不管那許多的,他所認定的人,縱是與他隔了萬里關山,他也要誓死相追。哪怕只是露水姻緣,他都不容許自己錯過。一九四四年,春寒料峭,胡蘭成從南京回到上海,他去編輯部找蘇青。沒有絲毫躲閃,他直問那個叫張愛玲的女子。蘇青道:“張愛玲不見人的。”這句話,或許別人聽了,頓覺相見無望。但胡蘭成聽了,卻萬分驚喜,因為他知道,這個女子果然與人別樣。 靜安寺路赫德路口一九二號公寓六樓六五室。這是胡蘭成從蘇青那裡得來的地址,至於是否有緣,由他自己把握。胡蘭成自是會去的,而且去得那麼急。次日,他一襲青色長袍,斯文儒雅,叩響那扇緊閉的門。這一年胡蘭成已是三十八歲,對於一個嚐過世味的男人來說,該是最好的年光。然而,就是這樣走過歲月的男子,讓秋水心事的張愛玲與他離得很近。

開門的人是張愛玲的姑姑,她用以往一貫的姿態,拒絕所有來訪張愛玲的讀者,胡蘭成也不能例外,因為此時的他,只是一個陌生的訪客。不等胡蘭成將話說完,開啟片刻的門扉又再次要關閉。胡蘭成忘記帶名片,便急忙取出紙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就這麼從狹小的門縫裡遞了進去,轉身離去的時候,胡蘭成依舊安然。 當張愛玲看到那張字條,面對胡蘭成三個字時,果真不是一般滋味。這個名字於她並不陌生,無論是從蘇青的口中,還是上海灘的眾多傳聞,抑或是其他,張愛玲都是有印象的。姑姑畢竟是過來人,她亦聞知胡蘭成這個人物,知道他的一些複雜背景,覺得張愛玲應該謹慎為之。 次日午後,張愛玲打了電話給胡蘭成,告知她要去他家中回訪。也許很多人都不明白,素日里孤僻的張愛玲,對待來訪的客人,乃至自己的親人,都是冷漠相待,為何獨獨對這個未曾謀面的胡蘭成,願意如此低眉俯身。是她寂寞了嗎?還是她有感應,這個男子不同於那些凡夫?是那根叫緣分的線,將之牽引?又或許僅僅只是好奇而已。

總之,張愛玲如約而至,去了胡蘭成在上海的家,大西路美麗園。胡蘭成這個家由侄女青芸打理,今日或許因為張愛玲的到來,刻意打理了一番。胡蘭成對這次相見,定然有所期待,他不止千百次地想過,能寫出如此驚世文字的女子,該有怎樣的容顏。或許在他的心中,早已刻畫出一個真實的張愛玲模樣。其實早在雜誌上,胡蘭成就看過張愛玲的一張照片,除了知道她芳華之齡,其餘終究不夠清晰。 而張愛玲對這個亂世裡背景有些特殊的男子,是否亦心存淡淡渴望?想來亦是有的,只是我們無法確切地知道她的心情而已。初見時,胡蘭成曾有一段細緻的描寫:“我一見張愛玲的人,只覺與我所想得全不對。她進來客廳裡,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裡,又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亦沒有。我甚至怕她生活貧寒,心裡想戰時文化人原來苦,但她又不能使我當她是個作家。”

這到底是怎樣的感覺?有失望?有驚奇?有迷亂?總之,以風流自居的胡蘭成,不知閱過多少女人。風情萬種、清純可人、嫵媚妖嬈、樸素大方的皆有,卻獨獨不曾遇這樣的女子。她的氣質,是骨子裡滲透出來的,可以霎時攝人魂魄,卻又說不出究竟是何種滋味。 “張愛玲的頂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種震動,是我的客廳今天變得不合適了……她的亦不是生命力強,亦不是魅惑力,但我覺得面前都是她的人……”胡蘭成的表達令讀者也隨之迷惑,以往見過張愛玲的人,多半說她高大清瘦,斯文冷傲。然而在胡蘭成這樣一個堂堂男人面前,張愛玲卻被無限放大。好似她是個從天而降的“神”,讓人不可躲避,只能對她凝神注目。 多年以後,胡蘭成的侄女青芸,亦對她初見張愛玲有過一番特別的印象:“張愛玲長得很高,不漂亮,看上去比我叔叔還高了點。服裝跟人家兩樣的——奇裝異服。她是自己做的鞋子,半只鞋子黃,半只鞋子黑的,這種鞋子人家全沒有穿的;衣裳做的古老衣裳,穿旗袍,短旗袍,跟別人家兩樣的……”

她不美麗,亦不是那種讓人即刻喜歡的女子。她的出現,令胡蘭成曾經對美的定義、對美的標準,徹底打亂了。 “是個觀念,必定如此如彼,連對於美的喜歡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張愛玲卻把我的這些全打翻了。我常時以為很懂得了什麼叫做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種艷法,驚亦不是那種驚法。” 這樣舉世無雙的女子,到底還是驚了他。他甚至在抵觸對她的仰望,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我竟是要和愛玲鬥,向她批評今時流行作品,又說她的文章好在那裡,還講我在南京的事情,因為在她面前,我才如此分明地有了我自己。”畢竟是張愛玲,年僅二十四的她,不曾戀愛過的她,竟然讓胡蘭成這個風月老手如此不知所措。 張愛玲是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氣質和美麗,她的文字和情愫,又豈是世間凡庸女子所及的?胡蘭成不會不知道,這樣的女子,深刻起來會讓山河失色,歲月成塵。這樣的女子,是任你窮盡人海,也不得相遇的絕代佳人。這種無與倫比的驚艷,自是令他心頭翻湧難言。

這樣一次閒談,竟談五個小時。倘若是知己良朋,五個小時的交談,尚不算長。但對於兩個初見的陌生人,五個小時的交談,確實很久。況且張愛玲素日里寡言少語,她對胡蘭成何來這麼多的話語?難道是她平日所見的皆是一些少經世事的青年男子,突遇像胡蘭成這樣有過許多故事的男人,心生某種無以言說的念想。畢竟那些沒有內蘊的輕薄男子,實在難以令張愛玲有絲毫沉醉的理由。 胡蘭成是一壺被時光儲藏的窖釀,走過四季霜華,看過人生起承轉合,自有一份幽深與寧靜。張愛玲那顆孤獨了廿年的芳心,終究需要一份靈澈與深邃的人給予餵養。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品了這杯陳酒,並為之深深動容。 胡蘭成是這麼說的:“我的驚艷是還在懂得她之前,所以她喜歡,因為我這真是無條件。而她的喜歡,亦是還在曉得她自己的感情之前。這樣奇怪,不曉得不懂得亦可以是知音。”這種帶有蠱惑的遇合,終究是我們所不能明白的。他們如何就這樣鍾情了一個陌生人,如何就這樣試著藏進心底,我們難以言說。

他在她眼裡,是一碗摻合了世情百味,又醇香無比的酒釀,世上再無此味道。她在他眼裡,是一株開到耀眼、開到荒蕪的紅芍藥,人間再無此顏色。五個小時的交談,卻意猶未盡。原本不捨就這樣離開,奈何良辰向晚,再美的筵席也要曲終人散。 張愛玲要走,胡蘭成送她到弄堂口,並肩而行,彼此內心恍惚。胡蘭成不經意說了一句話:“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只這麼一句,把兩個人說得這樣近。張愛玲詫異,甚至有些不喜歡。他們心底,卻又真的覺得那麼好。 是的,那麼好。只一句這樣的話,他願為港,護她周全。而她願成舟,為他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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