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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一、日本公使夜進居仁堂

楊度 唐浩明 6314 2018-03-16
就在蔡鍔、王闓運進京後不久,歐洲爆發了一場長達四年對世界影響極為深鉅的戰爭,歷史學家們把它稱之為第一次世界大戰。交戰的一方為德國和奧匈帝國所組成的同盟國,另一方為俄國、法國、英國所組成的協約國。 戰爭爆發後,袁世凱既不想得罪他所祟拜的德國威廉二世皇帝,也不想得罪世界第一強國英國和他的多年好友朱爾典公使,他宣布中華民國政府對歐戰保持中立態度。日本政府看準了西方列強正在歐洲打內仗無暇顧及亞洲的大好時機,決定趁火打劫,排斥西方各國,將中國作為自己獨占的殖民地。 這年秋天,日本出動海陸兩萬多兵力,加上少數英軍,組成英日聯軍,宣布對德作戰。這支聯軍不去德國,也不去歐洲其他國家,卻向侵占中國膠州灣的德軍進攻。兩個月後,日軍攻下青島,俘虜德軍二千多人,德國總督華德克被押到東京本願寺監禁,將德國強佔十七年的青島據為己有,並將整個山東當作日本的國土。在日本軍國主義政府的計劃中,這只是第一步,他們將藉此步步進逼,最後達到吞併整個中國的目的。

日本公使日置益探聽到袁克定的政治秘密,向首相大隈重信作了報告。大隈指示公使,必須充分利用這個機會為大日本帝國立下蓋世功勳。日置益通過私人渠道向袁克定透露:中國應當有皇帝,就如同日本應當有天皇一樣,若中國恢復帝制,日本一定支持。 袁克定獲得這個消息後異常興奮,託人轉告日置益,過些時候將約他面見大總統。 幾個月來,袁克定為他的宏大的理想付諸實現做了許多努力,也收到了不少實效。除楊度外,他在自己的身邊聚集了一大批智囊人物。他們或為他出謀畫策,或為他製造帝制輿論,或為他籌集資金。在各省,他也得到了一些行政長官的支持。尤其重要的是在軍界拉攏了一批實力人物,如湖南將軍湯薌銘、陝西將軍陸建章、山西將軍閻錫山、奉天師長張作霖都表示堅決效忠袁大公子。

趁著袁世凱多次對段祺瑞、馮國璋等人託大和一大批北洋舊將領的暮氣惱怒的時機,袁克定在智囊團的幫助下,及時提出了建立模範團的建議,袁世凱立予接受。袁世凱也想藉此給兒子培植一批勢力,便有意安排袁克定做模範團的團長。當他徵求段祺瑞的意見時,段一口否定,弄得他下不了台,只得自己兼任,調赤峰鎮守使陳光遠為副團長,命王士珍、袁克定為辦事員。此事令袁克定對段祺瑞又增一分恨意。 袁世凱當然是掛個名,陳光遠、王士珍也知趣,基本上不插手,模範團實際上成了袁克定手中的軍隊。袁克定有意撇開由段祺瑞控制的天津武備學堂,而從保定軍官學校和陸軍速成學校的畢業生中挑選優秀者為模範團的軍官,又從北洋軍各師中抽調一批中下級軍官充任模範團的軍官和士兵。全體官兵入團的第一天對著袁世凱的畫像宣誓:“服從命令,盡忠報國,誠意衛民,尊敬長上,不惜性命,言行信實,習勤耐勞,不入黨會。”

袁克定計劃辦五期。每期半年畢業,畢業時每人贈軍刀一把,再提升一級回到原部隊。一期一千人,五期則訓練了五千人,可以配備十個師的各級軍官。袁克定盤算著:這樣自己手裡就掌握了十個師的兵力,那時就是真正的李世民了。當然,要做李世民,最關鍵的一步還是要父親先做李淵。在幾次閒談中,袁克定有意把帝制自為的意圖透露出來,袁世凱對此明顯地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不過,善於揣摸父親心思的袁克定也從中看出,他父親尚有兩個顧慮:一是怕外國列強不贊成,二是怕國內反對。現在亞洲的第一大強國、與中國關係最密切的日本帝國表示支持中國恢復帝制,這對消除第一個顧慮是大為有利的。 這天晚上,袁克定陪著日本公使日置益進了中南海居仁堂。

日置益五十歲出頭,瘦瘦小小,幹尖的鼻子下蓄著一團仁丹鬍子,時常快速轉動的兩隻小眼睛上罩著一副金絲玳瑁鏡片。這個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法科的高材生是一個語言天才,他精通英語、德語、法語,又從小受家庭的熏陶,不僅漢語流利,且對漢學頗有研究。他的這個才能很快得到了政府的賞識,派往智利、阿根廷等國出任使節。庚子年他來到北京,任日本駐華使館頭等參贊。他參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八國聯軍鎮壓義和團。日置益在中國一住便是十四年,熟悉中國國情,且與袁世凱打過多次交道,對這位清朝的權臣、民國的總統也甚為了解。 “你好,公使先生!”袁世凱邁進會客室,衝著日置益伸出了手。因為德日之間正處於敵國狀態,故袁世凱脫掉了平日常穿的德式軍便服,換上了黑色中式長袍。

“晚安,大總統先生!”著一身淺灰西服,系一條藍地白紋領帶的日置益迅速站起,先是兩手垂直,深彎下腰鞠躬,然後再伸出右手來,與袁世凱握著。在煤球似的中國大總統面前,日本公使活像一支進口捲菸。 “請坐,請坐!”袁世凱笑容可掬地指了指沙發,親自從茶几上的小鐵盒裡抽出一支雪茄來,請日置益抽。日置益禮貌地謝絕了。袁世凱轉過臉對站在一旁的兒子說:“克定,你親自去給公使先生泡一杯好茶來。” “不敢,不敢。”日置益臉上露出一種謙和的職業笑容。 “大總統忙了一天,我又來打擾,實在對不起。” “哪裡,哪裡。”袁世凱自個兒抽起雪茄來。 “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高興見到你。今晚我們是朋友之間的閒談,用貴國的話來說,與朋友聊天是最好的休息。”

日置益笑著說:“對,對,能與大總統隨便聊天,這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情。” “公使先生來中國已經十多年了吧。”袁世凱吐出一口煙,隨口拉開了話匣子。 “整整十四年了。”日置益眨了眨眼睛回憶。 “我來貴國的時候,正遇上義和拳鬧事。那時大總統正在山東做巡撫,你堅決鎮壓鬧事暴徒的魄力至今仍令鄙人敬佩。” “義和拳是愚民,愚民弄出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出來不足奇怪,奇怪的是當年老佛爺的身邊竟然有一班輔國大臣也相信,真是荒唐!”袁世凱擺出一副先知先覺的神態來。 “我多次奏請老佛爺,對拳匪只宜鎮壓,不能縱容。我在山東對他們就決不留情,所以山東沒有亂。” 日置益忙恭維:“我還記得李鴻章先生當年有一道奏摺,說那時的情形是幽燕雲擾而齊魯風澄,對山東社會秩序的平靜大加稱讚。正因為此,第二年李先生去世前夕上疏給朝廷,說環顧天下人物,無出大總統之右者,建議大總統繼他為直隸總督。李先生是慧眼識英雄,自他之後,清朝的天下實賴大總統支撐。”

袁世凱聽了心裡很高興,嘴上卻謙虛地說:“公使言重了。張香帥德高望重,他才是國家的支柱。” “當然,張之洞先生也是貴國的干城,只不過他那時年歲已大,又多病,心有餘而力不足,國家的重擔實際上都壓在大總統您一人的身上。”日置益見火候已到,便有意將話題引入已定的軌道。 “鄙人有幸當貴國鼎革之際一直住在北京,親眼目睹了這場大變動。這三四年來,鄙人既慶賀貴國經過一番大亂後,終於認定了大總統是國家的領袖,各黨各派都一致擁戴大總統,但鄙人冷靜地觀察了許多年,又為貴國的前途深為擔憂。” 袁世凱取下口裡的雪茄,認真地問:“公使先生,你擔憂什麼?” “我擔優貴國的禍亂並未止息。”日置益望著袁世凱,以十分誠懇的態度說,“大總統年富力強,在位之時還很長,本不應言身後事。但我們是老朋友了,就不必忌諱這些,這一天總會有的,何況大總統身為國家之主,討論這件事,更不是對大總統本人的不敬,而是對國家負責。”

袁世凱坦然笑道:“我不忌諱這件事,你就放心明說吧!” “大總統不愧為真英雄!”日置益習慣地扶了扶眼鏡,神態嚴肅地說,“這個禍亂的根源恰恰就是目前貴國所實行的總統制。儘管已明文規定應從大總統所書寫的三人中選出繼任者,但這是不可靠的。” 日置益說的是剛公佈的經過修訂的大總統選舉法。新選舉法的主要內容有:大總統任期十年,可連選連任。選舉之前,大總統推薦三名候選人,書於嘉禾金簡,鈐蓋國璽,藏之於金匱石室,開金匱之鑰匙由大總統掌管,開石室的鑰匙由大總統、參政院長、國務卿分執其一。袁世凱認為這個辦法是可行的,它可確保選出的繼任者必是自己所定的人。他甚至還想過,可以把三個候選人都寫上他的兒子的名字,比如說寫上袁克定、袁克文、袁克良,那麼無論誰當選,都是他的兒子做總統。日本公使卻說出了不同的意見來。他很重視這位外國人眼中的不同看法。

“請公使先生說得詳細些。”袁世凱顯得謙和可親。 “大總統先生,執掌金匱石室鑰匙者除總統外尚有參政院長與國務卿,倘若他們在總統死後於嘉禾金簡上做點手腳,不就很輕易地將繼任者的名字改變了嗎?” 一句話使袁世凱猛醒過來。是的,人死之後的事怎麼能保得了,歷朝歷代篡改遺命的例子舉不勝舉。金匱石室,就能保證絕對秘密嗎? “大總統的寶座誰都想爭奪,勢必造成戰爭,從對國家和人民來說將大為不利。這是其一。”日置益陰冷的目光穿透玳瑁片盯著袁世凱黛黑色的肥胖臉。見袁世凱神情肅然,他加重了語氣。 “其二,對大總統本人也很不利。貴國有句古話:人在政存,人亡政息。大總統辛辛苦苦開創的事業,指望有人繼承發揚。大總統一生為國家所做出的豐功偉績,也指望後人能銘記感戴。但大總統身為英雄,自然得罪的人不少。倘若繼任者為大總統的對頭,其人一上台,將會把大總統手定的各項製度全部推翻,對大總統本人則會竭盡誣衊詆毀之能事。說不定大總統日後在貴國的史冊上就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個罪人。”

本來天氣就冷,聽了日置益這幾句話後,袁世凱直覺得背脊都涼了。袁世凱雖然書讀得不太好,但他畢竟出身書香世家,一部二十四史,他也讀過不少,日置益這番話,若說要在中國歷史上找例子,那是俯首可拾的。 “公使先生,你有什麼好主意能對中國的總統制予以完善嗎?”袁世凱問。其實關於這方面,他心裡已思考過很久了。他從來就不贊成民主共和的製度,只是辛亥年的形勢迫使他轉了向,既然做了民國的正式大總統,也只好維持。這幾年來,他努力將民主共和的成分削減,而將專制獨裁的成分不斷增加。解散議會,改國務院為政事堂,廢省設道等等舉措,都是為了這個目標而採取的。 “沒有任何好的辦法可以對貴國現行的製度予以完善,該採取的,大總統都採取了。但恕我直言,這些辦法都不是長治久安之策。”日置益端起茶杯來,很有教養地吮了一口,稍停一會說,“這原因有許多,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大總統一開始所提到的,貴國人民尚在愚昧之中,不僅老百姓如此,高級官員也如此,庚子年的事是一個極好的證明。請大總統原諒,鄙人決不是惡意攻擊貴國,這是事實,而且敝國也是一個樣。敝國與貴國同文同種,長處短處大致相同,敝國的人民和官員同樣是愚昧的。所以,敝國要富強,也不能實行西方的總統制,而只能是行之有效的天皇制度。” 日置益這番話,袁世凱是從內心深處表示贊同的。國家大事只能由聖君獨裁,倘若君不聖,則由賢相主宰,相若不賢則換之。所以為君之道在於慎選宰相。從來沒有用開大會的方式,七嘴八舌的議論來處置國事的。民國以來的這些議員們,自以為是有學問有謀略、關心國家立身清高的正人君子,其實大多數人是用重金便可收買,用槍桿子便可以嚇倒的偽君子、膽小鬼。袁世凱早已看穿了他們的靈魂,對這批議員們極為鄙視。老百姓罵他們為“豬仔議員”,袁世凱是完全贊同的,故而他要解散國會。為了敷衍局面,只得又成立一個參政院。這實在只是欺人耳目而已,他從來不把參政院放在眼裡。他已知道日置益今夜拜訪的目的了,不如乾脆把藏在心裡的這個念頭挑明,探一探日本對此事的態度。 他又從小鐵盒裡摸出一支雪茄來,一邊劃洋火,一邊以不經意的態度說:“公使先生,照你的說法,中國最好也像貴國一樣,不行總統製而恢復帝制。” “正是這話!”日置益立即予以明確的肯定。 “敝國政府極希望貴國能早日出現一個與敝國相同的國體,並且希望大總統能順天意人心登上皇帝之位。鄙人已奉令向大總統表示:只要將來的中華帝國與日本帝國保持友好親善的關係,日本帝國將盡全力支持大總統先生的一切舉措。” 原來,日本公使是來表明這個重大態度的,對正在嚮往天子寶座的袁世凱來說如同旱天之甘霖,他真想站起來抱住日置益,向他,並通過他向日本政府表示衷心的感謝,還要說明有了日本國的支持,他一定會很快地將國體轉變過來的,那時再希望得到更大的支持。 但五十五歲的民國大總統,熱血雖在熾烈地燃燒,頭腦卻還冷靜。他知道,倘若向日置益表明了這番態度,無疑是向全世界公佈了帝制自為的企圖。自己曾經宣皙過永遠捍衛民主共和製度,怎麼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呢?此事得從長計議。 袁世凱壓住心頭的喜悅,平靜地說:“中國已實行總統制三四年了,不能再恢復過去的帝王制,且本人年紀也大了,也沒有做皇帝的念頭了,謝謝公使先生和貴國政府的好意。” 坐在旁邊一直未開口的袁克定是深知父親的為人的,人前演戲是他的拿手本領,對跟隨自己多年的部下都難得說真心話,何況一個外國公使?日置益代表日本政府當面向他表明這個態度,此行的目的就已達到了,不必馬上等他的態度。 袁克定含笑對日置益說:“公使先生的友好態度很使我們感激,中國是應該多多向貴國學習的。公使剛才提出的建議,家父是會認真考慮的。” 日置益明白袁克定的話中之話,遂起身告辭。 送走日本公使後,袁氏父子倆促膝談心。 袁世凱向兒子交了底:“中國行共和製是不行的,必須行君主制,這一點我心裡是明白的。但現在共和製已行了三四年,有許多人從中得了好處,若改變國體,會招致他們的反對。另外,我們有一個大敵人,那就是國民黨。現在孫文、黃興等人都在國外,他們隨時都會伺機報復。不要小看了革命黨,他們的力量很大。洋人,我和他們打了幾十年的交道,深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友誼之類的話都是假的,是引餌。日本公使的話不可全部相信。再說還有英、德、法等國,不知他們態度如何。國內各界的態度怎麼樣,你清楚嗎?” 袁克定答:“大致試探了一下,軍政兩界絕大多數人都盼望父親早正大位。” 袁世凱含著雪茄想了很久,說:“有兩點,我要對你講清楚。” 袁克定挺直胸脯說:“哪兩點?請父親賜教。” “第一點,此事急不得。”袁世凱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再緩緩地吐出來。 “要先造造氣氛。” 袁克定點頭說:“父親指示得對。有賀長雄博士是日本最有名的憲政專家。他有一篇《論天皇制》在《東京日報》上登了出來,有人向我推薦,說此文對中國恢復帝制大有幫助。我準備叫人翻譯過來,在國內幾家重要的報紙上登一登。” “哦,可以。”袁世凱的左手在沙發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還有,美國著名政治學家古德諾博士下個月來中國。他是主張君主制的,我請他專門寫一篇關於這方面的論文,也在報上登出來。” “好!”袁世凱又在沙發上拍了一下。 “古德諾是美國人,寫這種文章比日本人更有說服力。不過,專用外國人不行,主要還得靠我們自己的人來做。” 得到了父親的讚同,大公子興趣大增:“我想這事叫楊皙子去做。” “楊度這個人書呆子氣太重,何況他已改變了過去的君憲主張了,現在又退回去,也不知他願不願意幹。” “他願意幹。”袁克定興奮地說,“楊皙子的書呆子氣是重,但他的官癮更重。我跟他開玩笑,說帝製成功了,讓他做宰相。他這段時期真的就以房玄齡、杜如晦自居,好像已經做了宰相似的。” 袁世凱笑了笑說:“楊度聰明,但有點聰明過頭了。情緒易波動,興致來了,熱得可以燒開一壺水;興致去了,冷得可以結成一塊冰。上次讓他住進純一齋,他以為是要當國務卿了,每天給我上一個條陳。後來菊人做了國務卿,據說他關門謝客一個多月。楊度用用可以,當宰相不行,他不是大器之材。” “父親教導的對。像楊皙子這樣的人才多得很,哪裡就真的讓他做宰相了。”袁克定說,“父親剛才說的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我不出面,這事由你去辦。不到萬事俱備,我不會公開宣布接受帝制,而且我還得時常否認有帝制自為的想法。這點你明白不明白?”袁世凱盯著兒子問。 袁克定沒有父親縱橫捭闔的才具和吃苦耐勞的習性,卻學到了父親機巧權詐翻雲覆雨的手段,對父親的這第二點他心領神會,忙說:“父親考慮的是。這件事,父親完全不要出面,由兒子指使楊皙子、梁燕孫他們去辦。到時候,父親只管登上龍椅,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就行了。” 父子倆心心相印地談了大半夜,為未來的袁氏王朝勾畫了一幅美好的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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