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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夜闌更深,遠處飄來了琴聲

張之洞 唐浩明 6923 2018-03-16
吃完飯後,老者將他們帶到另一幢宅院。這宅院位於松水亭邊,善利泉在此處繞了一個半圓形,將院子三面環繞。另一面是一道屏障似的石壁。院牆里花木茂盛,還有一個小小的魚池。魚池裡流動著活水,這活水引的是牆外的善利泉水。院子裡錯落著大大小小十餘間房子,都佈置得精美舒適。張之洞被安置在其中最大最好的房間裡。他很奇怪:這麼偏僻的晉祠,為何有這等好的宅院,這是什麼人的家產? 葆庚笑著告訴他:“張大人,您來山西還不久,下官還沒來得及告訴您。您在山西做巡撫期間,這幢宅院的主人就是您,今夜我們都沾您的光。” “這話怎麼講?”張之洞頗為驚訝。 “是這樣的。”葆庚解釋,“當年鮑源深做山西巡撫時,因為有頭痛病,聽不得城裡的喧鬧聲,於是藩司就從藩庫裡拿出一筆銀子,給他在晉祠裡修了這幢宅院,讓他住在這里辦事。那時,從太原城到晉祠之間,每天車馬奔馳,都是因為鮑源深在晉祠的緣故。不久,鮑源深調走了,曾九帥來到山西。九帥長年在戰場,風痺嚴重,常常需要臥床休息,於是這幢宅院便成了九帥的休憩之所。他做晉撫的那幾年夏天,便都在這裡度過。九帥喜歡泉水、花木,現在院子裡的魚池、樹木,都是在他手裡種植的。九帥打下江寧後開缺回籍,曾侯送他一副對聯……”

“這副對聯我知道。”張之洞插話,“千秋藐矣獨留我,百戰歸來再讀書。” “正是,正是。”葆庚擊掌讚道,“大人真是博聞強志。九帥很喜歡這副聯,因而將這院子命名再讀齋。” “再讀齋!”張之洞說,“這個名字取得好,想不到曾沅甫還有這份風雅氣。” “九帥書讀得好,他是拔貢出身。”葆庚對曾國荃很有感情,“九帥離開山西後,衛靜瀾來代替。他在山西呆的不久,在再讀齋裡隻小住過幾天,也認為此地是個讀書休憩的好處所。這半年裡,再讀齋一直空著。因為要請大人來晉祠踏青,才臨時打掃了一下。下官擬在此多安排幾個人,把它再修繕修繕。太原城里夏天不好過,大人可到這裡來避暑,平時也可常來休息休息。” 真個是初任地方要員,張之洞壓根兒沒有想到,一個巡撫居然還有這種特權,這與山西百姓普遍的飢寒貧困,與許多人的流離失所相比較,是一個多麼大的差距!過去在湖北、四川做學政時沒有留意過,說不定那些巡撫們也都有幾處別墅在郊外的名山勝水處。怪不得百姓與官府之間有一種本能的對抗情緒。面對著千百萬啼飢號寒的父老鄉親,作為一省之主,竟然能安得下心來享受這等美宅華居,百姓怎能不討厭唾罵乃至仇恨呢?

若是在平時,張之洞會立即拂袖而去,也不會顧及到別人的難堪與尷尬,但今天他的心情格外好,何況這個宅院並不是為他而修建的。他對葆庚只淡淡地說了句“不必再修繕”後,便將葆庚等人打發走了。 夜裡,張之洞躺在舒適的床上,想起白天所看到的名殿古樹,精神仍在興奮狀態中。他毫無睡意,遂披衣而起,佇立木格紗窗下,欣賞晉祠的夜景。 大根早已沉睡,四周安靜極了,只有善利泉流淌時發出的汩汩響聲,這響聲益發襯托出晉祠的靜謐。皓月的清輝透過樹葉花瓣,在地面上織就一幅黑白相間斑斑駁駁的圖畫。遠處,黝黑的群山,像剪紙似的貼在碧淨如洗的夜空底部,給古老的三晉大地增添幾分神秘誘人的氣氛。 似有花香傳來,淡淡的,幽幽的,著力去嗅著,好像又什麼味道都沒有。才一眨眼閒工夫,彷彿另一股香氣又從遠處飄來。張之洞想起韓癒的名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這暮春之夜的遠方香氣,似乎也跟早春的草色一樣,在有與無之間:不經意,則香氣襲人;若著意尋找,它又無影無踪。

張之洞做了半年的山西巡撫,說實在話,山西並沒有給他一個好印象。今夜,他好像發現了山西的另一面:秀美、溫馨、神奇、迷人。 山西,你原來也這樣的可愛! 忽然,從寧靜的夜色中傳來了琴聲。這琴聲飄柔輕曼,時斷時續,它立即把張之洞的心給吸引住了。他全神貫注地聽著。 這古琴彈撥得真好:它像是門前善利泉的流水,輕輕的,淙淙的;它也像興義府外繞山的霧嵐,綿綿的,悠悠的;它又像薄暮時光川西壩子農舍上升起的炊煙,婷婷的,裊裊的;它還像初夏季節京郊田疇上吹過的和風,暖暖的,熏熏的。這琴聲,使張之洞想起了結髮之妻石氏。 石氏當年彈出的琴聲就是這樣的輕曼悅耳,溫柔潤心。她有時也會伴著琴聲獨自低吟。那歌聲婉轉甜嫩,繞室盤旋。石氏的琴聲和歌聲,給孩子們帶來歡樂,給清貧的日子帶來充實,給小家庭帶來溫情,更給青年張之洞帶來說不盡的幸福感。

石氏的琴聲,是張之洞永恆的懷念!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蘇東坡的悼亡詞,今夜又在他的腦中浮起。這遠處傳來的古琴之聲,莫不就是石氏所彈奏?是她在思念往日甜蜜的歲月,在眷戀人世間的丈夫兒女? 難道是幻覺?萬籟俱寂的荒郊野外,哪來的琴聲?張之洞屏息一切思念,側耳傾聽。不,這不是幻覺,千真萬確是有人在彈琴,只是琴聲已變了。 此時傳來的琴聲與剛才的不同,它迂緩游移,淒清幽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張之洞猛然想起來,這不是石氏在彈琴,這是母親在彈琴。 四十多年來,在張之洞的記憶中,確切地說,是在他的想像中,母親的琴聲多半都是這樣的:它充滿著哀怨,充滿著遺恨,它似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述說,似有無窮無盡的愛要施予。張之洞腦海中母親的形象既聖潔高貴,又愁腸百結。這些,都化為不絕如縷的琴聲,長久地迴旋在他的胸臆間。現在,這遠遠傳來的斷斷續續的琴聲,勾起了他對母親的深深思念。

再讀齋紗窗前的張之洞,久久地沉溺於對往事的尋索追憶之中。這琴彈得如此動人心扉,扣人心弦,彈琴者必定心靈手巧精於音律。此人是聰慧的雅士,還是纖麗的嬋娟?明天得問問。 第二天一早,張之洞向聖母殿的看守老頭說起昨夜有人彈琴的事。老者說:“這是李老頭的女兒彈的。晉祠裡有一個舊書院,名叫晉溪書院,是乾隆年間辦的,到同治初年停辦了,以後做了當地百姓子弟的蒙館。兩年前,李老頭被聘為蒙館的塾師。李老頭一家三口:老伴和一個守寡在娘家的女兒。” 老者望著張之洞,以一種很憐恤的口吻說:“有一天,李老頭到聖母殿來和我聊天,說起他女兒的事。她的女兒名叫佩玉,十八歲出嫁,夫家是個殷實的家庭。嫁後第二年便生了一子。日子本過得甜美。不料,夫婿陡染急病,一下子便死去了。二十一歲的佩玉頓時成了寡婦,她心中已是悲痛萬分了,又加之各種風言風語更令她難過,不少人指著她的背影,說她克夫,是掃把星。好在還有個兒子,佩玉含著眼淚忍著痛苦,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誰知,兒子三歲時出天花死了。這一下,佩玉的全部指望都落了空,夫家也不把她當人看。萬般無奈,佩玉只得回到父母身旁。她從小好彈琴,這兩年來因為心中鬱結過多,便常常藉琴來作解脫。客宮,佩玉昨夜的琴聲打擾了您吧!”

“不,她的琴彈得太好了,我想去見見她。” 葆庚忙說:“一個住娘家的寡婦,怎好叫您親自去看,把她叫過來好了。” 張之洞將葆庚拉到一旁,輕聲說:“昨天我就說了,我們到晉祠來就成了踏青的遊客,不再是撫台、藩台,去看看有什麼不可以?何況這個女子琴彈得這樣好,也可算個才女,我即使以撫台的身分去看她,也是應該的,並不辱沒二品大員的職銜。” 葆庚笑著改口道:“大人說得對,我們都去看看她。” 老者說:“既然各位客官硬要去,那我先走一步,叫李老頭收拾一下。” 過一會兒,張之洞在葆庚、王定安的陪同下來到晉溪書院。這座書院的確已廢棄多年,冷冷清清的,雜草叢生,但宅院寬敞,文星坊、泮池等也都還完好,可以想見旺盛時,這裡也是書聲朗朗弦歌不絕的。學政出身的張之洞對此大為感慨:山西的前任巡撫們可以拿出大筆銀子去修再讀齋,卻沒有想到要復興這所書院,真是枉讀了聖賢之書;待諸事辦理稍有頭緒後,一定要把晉溪書院恢復過來。

正想著,老者將李老頭帶上來了。老塾師在客人面前顯得有些拘謹。他連連招呼客人坐,又親自遞上茶碗,並一再聲稱沒有準備,無糕點瓜果招待,很是過意不去。 張之洞見塾師穿著雖陳舊,卻也還整齊,面容雖瘦削,五官也還端正。張之洞對塾師很熟悉。他知道不少塾師都是飽學之士,就學問來說,他們並不比舉人、進士差多少,只是命運不濟、科場不順罷了。就品性來說,他們因終日誦讀聖賢教誨,沒有受官場黑缸的污染,故而持身多清白,缺德害人的事他們通常不會做。前學台對塾師有一種本能上的好感。眼前的這個塾師,從舉止神態來看,是一個本分人,再加上他有一個會彈琴的女兒,張之洞對他更是和氣。 “請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不敢。”塾師恭謹回答,“免貴姓李,賤名治國。其實,老朽六十歲了,從沒治過一天國,這是名不副實。”

張之洞笑了起來,說:“李先生不必遺憾,肩負治國擔子也不見得是好事,像您這樣,以舌耕養家糊口,一分一文來得堂堂正正,花起來心安理得,與世無爭,天君泰然,豈不甚好!” 李治國聽了這話,心中欣然:“客官說得好極了。老朽這幾十年來,也總是這樣想的,不怨不忮,坦然度日。只不過畢竟家計清寒,許多事做起來力不從心呀!” 這是大實話。蒙館塾師清貧,除極少教出的學生做了大官又有所回報者外,絕大多數是沒有多大臉面和身分的,要想做點什麼,真的是難。張之洞點點頭,表示對這話的理解。 過一會,他又問:“你的蒙館有多少學童?” “十五個。這兩天放春假,在家幫父母忙春耕。” “收的學費能養得起家嗎?” “哪裡可養家?”李治國苦笑著說,“客官有所不知,晉祠四周的鄉民大都貧困,交不起多的學費。有幾個娃家裡窮,父母早就想他們輟學了。我看他們也還好學,便挽留下來,免去了他們的學費。”

這是一個真正的人師!對於貧寒子弟讀書的艱難,張之洞是深知的。他在湖北、四川做學政的時候,特別關照各州縣學校膏火費的發放。遇有機會,總是勸那些有錢的商賈多捐點錢給學校。在省學台衙門直接管的經心書院、尊經書院,每次去視察講學,他都要問問學子的學業衣食情況,對那些品學兼優而家境貧困的子弟,他總要想法子去資助他們,他不圖這些學子個人的絲毫報效。這一則出於愛才惜才的本性,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才因得不到教育而毀掉。一則也出於作為學官的責任心。為國家造就人才,乃是學官的神聖使命。這個李治國,不是朝廷任命的學官,卻有這等仁心,應是出於愛才的本性。前學台對這個老塾師油然生出敬意。 “那您的日子怎麼過?”

“勉勉強強也可維持。”李治國平平淡淡地說,“每年所收的幾千文學費,用來買麥麵和油鹽。老伴種菜餵雞,也能補貼些家用。這兩年女兒回娘家來住,也可以幫幫忙。” 說到女兒了,聖母殿的看守人忙插話:“李老頭,昨夜佩玉彈琴,這位客官聽到了,他很是稱讚,硬要來看看佩玉。你去叫佩玉出來和客人見見面吧!” 李治國擺手笑道:“小女琴藝荒疏,客官謬獎了。” 張之洞說:“您女兒的琴彈得妙極了。我昨夜一直站在窗邊聽到底,直到她不再彈了才上床睡覺,躺在床上很久都覺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哪裡,哪裡!客官如此美言,小女擔當不起。”李治國開心地笑著,“小女乃貧寒家女子,舉止粗俗,如何見得貴客?” “老先生不必謙虛。”張之洞懇切地說,“自古以來便有高山流水的佳話,令愛琴藝高明,她也是希望能有人真心欣賞她的琴藝。您不要代她作主,我想她會願意見見我這個晉祠的遊覽者的。” 見張之洞這樣說,李治國起身說:“我進里屋去問問佩玉,看她意下如何?” “好!”王定安輕輕地拍打著巴掌說,“你說我們在等著她。” 很快,李治國便出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的少婦,顯然是他的女兒佩玉。 李治國指著張之洞對女兒說:“佩玉,這位客官昨夜聽了你的琴,說你彈得好,今早特為來看你。他是你的知音,你要當面謝他才是。” 佩玉走過來,大大方方地向張之洞行了一個禮,輕輕地說:“謝謝客官。” 張之洞見佩玉大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勻勻稱稱的中等身材,穿一件家織藍底白花粗布夾衣,蛋形的臉上長著一對細長的眼睛和纖小的鼻嘴,頭上沒有首飾,臉上也不見粉黛。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自然純樸清秀靈慧之氣。 久在官場的張之洞平素見的女人,多為濃妝豔抹的太太夫人,自己過去的三位夫人,倘若見外客,也必定著意打扮一番。打扮出來的女人,固然漂亮好看,但總不能與這種天然本質相比。一個好比戲台上的曲折情節,一個好比真實的人世生活。素來率真任性的張之洞,更喜歡這種本質本色的清純。 他滿臉笑意地對女琴師說:“昨夜我聽了你半夜的琴。你的琴聲,把我帶進了你的音樂世界。我跟你說幾句聽你琴的感受,看我算不算得你的知音。” 佩玉微微笑道:“小女子琴藝粗劣,有辱客官聽了半夜,實在慚愧。客官要談聽琴的感受,倒是我願意聽的,請客官指教吧!” 聽佩玉這麼說,張之洞高興地說:“你昨夜彈的琴,上半截的曲子如春溪之流水,如向陽之山花,歡快欣然,像是回憶少年的無憂歲月和成年後的幸福時光。下半截曲子,則有如潯陽江頭長安女的心境,聽起來滿眼是茫茫江月瑟瑟秋荻的情景。我想,你彈到後來,很可能是心中湧起了世事的諸多辛酸悲苦,琴聲便不知不覺地變了調。你看,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張之洞的這番分析正說中了佩玉的心思。昨夜,她拿起琴來時,本是心情舒暢的。明月清風,紅花綠葉,帶給她以生命的機趣。她操起琴來,心似白鶴,手如流泉,曲調暢達和樂。慢慢地,喪夫殤子的深重悲痛,不期而然地又從她的心靈深處湧冒出來。她憂愁重重,嘆息自己的命運為何這般苦痛。眼下可以和父母一起生活,往後父母故去,何處將是歸宿?心裡這樣想著,彈出的調子便越來越哀婉淒怨了。 佩玉點點頭說:“客官說得不錯。” 張之洞很覺欣慰:“古人云,凡音之起,由心之所生也。又說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之文謂之音,故音樂乃人心情之外露。我聽你的琴聲而知你的心情,可不可以算是你的知音?” 佩玉頗有點羞澀地說:“這樣說來,客官也可算得上是我的知音。” 張之洞哈哈大笑。葆庚、王定安連同李治國都笑了起來。張之洞對李治國說:“老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想叫令愛當著我們眾人之面再彈一曲如何?” 不等父親問她,佩玉立即說:“客官既然這樣明辨音樂,我願意為你再操一曲。” 說罷,轉身回里屋。 過了好一陣子,還不見人出來。眾人正在奇怪時,忽然從里屋傳出了琴聲。李治國帶著歉意說:“琴架大而笨,不便搬動,且小女從未當著生人面前奏過琴。她現在是在里屋為各位客官彈奏。” “也好,也好!”張之洞忙說,“隔壁聽琴,更宜凝神傾聽。” 琴聲清清脆脆地從里屋轉出來。先是悠揚亮麗,婉約輕柔,如一匹彩練當空飄舞,時上時下,時左時右,舞出許多絢麗的姿態來;又如滿園春花,奼紫嫣紅,千嬌百媚,春色爛漫,引來蜂蝶成群。繼而節奏加快,聲調激昂,如一江春水浩浩蕩盪向東流去,波疊濤湧,浪花飛濺;又如百獸奔走山林,朝拜虎王,蹄聲急促,氣象壯觀。接下來急管繁弦,號角嘯厲,如春雷乍響,如山洪暴發,如戰馬嘶鳴,如刀槍撞擊……就在眾人被琴聲牢牢吸住的時候,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霎時間,整個晉溪書院一片寂靜。 佩玉神采煥發地走了出來。那情形,頗似一位得勝歸來的楊門女將。 張之洞誇道:“這首曲子比昨夜的更好。想不到一個弱女子還能奏得出這等雄健的樂曲。請問,這是一首什麼曲子?” 佩玉笑吟吟地答:“這是一首唐代古曲。當年唐高祖在太原起事,派他的女兒平陽公主駐紮在扼控河北山西之間的關口,這關口就是今天的娘子關。平陽公主成功地守住了。唐高祖命樂師譜了這首曲子送給平陽公主,曲譜名叫《平陽公主凱旋曲》。” 張之洞太喜歡這個女琴師了,一個念頭突地在他的腦中萌生:準兒八歲了,卻不會彈琴,何不把佩玉聘到家裡來,請她教準兒呢?日後讓她繼承奶奶的琴藝,也是一樁好事呀! 張之洞站起來,走到李氏父女身邊,誠懇地說:“實不相瞞,鄙人就是山西巡撫張之洞。” 聽說眼前站的竟是堂堂撫台大人,李氏父女一時驚呆了,不知所措。聖母殿的看守老頭也驚詫莫名。王定安在一旁說:“這位真正是撫台張大人。”又指著葆庚介紹:“這位是藩台葆大人。” 荒廢的晉溪書院、貧寒的蒙館塾師家,突然間冒出幾個小民只能耳聞不能目睹的大人物,彷彿喜從天降似的,李治國忙跪下磕頭:“不知大人們光臨,罪過罪過!” 張之洞忙扶起老塾師:“快起來,不必如此!” 待李治國起身,張之洞說:“鄙人有一事請老人家成全。” “大人有何指示,請吩咐。” “鄙人先母最喜彈琴,只可惜鄙人四歲時,先母便過世了,她只留下一張古琴而沒有把琴藝傳下。鄙人有一個女兒,年方八歲,鄙人盼她能像祖母樣會操琴奏曲,故冒昧向老先生請求,讓您的女公子到鄙人家中去,一來教小女彈琴,二來也可教小女識字讀書。一句話,請您的女公子做小女的師傅。不知你們肯給我這個面子否?” 這真是一個莫大的好事,李治國正要滿口答應,佩玉卻扯了一下父親的衣角,老塾師只得改口:“大人這樣看得起小女,這是小女的榮耀,只是小女乃貧寒人家出身,不懂禮數,且從小讀書不多,如何能做得了小姐的師傅?” 張之洞爽朗地笑道:“你們不必擔心,鄙人既然請您的女公子去,自然就信得過她。鄙人女兒要下個月初才到太原,這十多天裡,你們父女還可從容商量。或者,女公子也可以先到鄙人家裡暫住一兩個月,看看能否適應,能留則留,不能留隨時都可回晉祠。至於薪水,我會比通常衙門請的西席還要略高一些。請賢父女務必體諒鄙人這一片愛才之心。” 李治國見巡撫說得誠懇,便看了女兒一眼。見女兒沒有完全拒絕的意思,便說:“深謝撫台大人的錯愛,容我們父女再商量一下。” “行。”張之洞高興地說,“半個月後,我派人來接女師傅。” 說罷,對葆庚、王定安說:“我們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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