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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揮淚相別永生相隨

紅牆警衛 何建明 15378 2018-03-16
在歷史的長河中,人的一生如同流星閃過,太短促,太短促了。我們翻著幾本珍貴的相冊,看著時時刻刻都緊挨著毛澤東的那些年輕英俊的衛士,當年他們是多麼的瀟灑、認真、幸福。再抬起頭看看今天的他們——今天的他們是個什麼樣?他們中有依然穿著威嚴警服的,有文質彬彬戴著眼鏡,也有西服革履風度翩翩的,然而他們都老了,再沒有那股瀟灑勁,英俊勁,那額上道道皺紋彷彿告訴人們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人,也不一定永遠是一帆風順的。 當代中國的歷史是部坎坷曲折的歷史,就是一代偉人毛澤東也沒有躲過,這些衛士自然不例外,他們也有一本本淚和辛酸編成的書。 “是的,是這樣。”只有說起話時,他們依然像年輕時那樣直率,沒有半點摻假。 “毛澤東是最反對說假話的。”他們說。

李連成、封耀松、田雲玉,還有張景芳、張仙朋、李家驥、柴守和……在相冊中,還是一張張充滿幸福笑容自豪的青春的臉龐,如今都已魚紋密布,銀髮斑斑,如果不是介紹,如果不是相識,他們的這些臉跟在大街上與那些正在或者已經辦了手續的退休幹部、離職老人沒有半點區別,人家根本不會認識他們,也根本不知道他們曾經有過幸福和榮耀的那段青春年華。惟有在談起當年在中南海的歲月,談起毛澤東的時候,他們的臉上才頓時會與眾不同。那是一種永遠幸福、永遠自豪、永遠值得懷念的神情…… “毛主席,他……他老人家離開我們二十幾年了,可在我們心中,他一天……一天也沒有走啊。”我們發現,當我們無論採訪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位時,這些銀髮斑斑、兒孫滿堂的老衛士們,竟無一不像孩子一般地哽咽、痛哭起來。

“小田啊,你今年二十六歲了吧?唉,也不算小了,又成家了,該讓你飛了……飛了。”中南海,菊香書屋,躺在沙發里的一位老人,眼裡閃著淚花,輕輕地拍著伏在他膝上哭得泣不成聲的衛士,情深意切地說著,像一位老父送別親生兒子一般,“……你走了,要經常來看我,啊?經常來看我……我老了,不能總讓你們陪著一個老人過一輩子。” 衛士田雲玉就是在與毛澤東這般戀戀不捨的情形下,離開毛澤東的。幾位跟隨毛澤東多年的貼身衛士,幾乎都是像小田這樣懷著一片眷戀之情,離開中南海,離開慈父一般的毛澤東的。 算起來已是三十年了,然而,田雲玉對這一幕永遠覺得就是昨天發生的事。 他在毛澤東身邊整整工作了九個年頭。踏進中南海豐澤園時,他還是個一想起家裡的爺爺就要哭鼻子的“娃兒”——毛澤東這樣親暱地稱他。而當他走出中南海時,卻已經是位下巴上有撮硬邦邦胡茬的小丈夫了。

毛澤東給了他強健的體魄,給了他文化知識,給了他革命道理,給了他身上的針針線線,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叫胡云秀的心愛的妻子。現在,他要離開自己心愛的崗位,離開慈父一般關懷自己的毛澤東,他止不住熱淚嘩嘩地從眼眶湧出。 每逢這種情景,毛澤東也便忍不住地跟著衛士流淚。毛澤東一生由於特殊的工作崗位,加之他對自己子女的嚴教,又偏偏出了個江青這樣的妻子,平時,他身邊就是這些衛士跟著他年年月月廝守在一起。 有一次,毛澤東公開地對衛士們說:“要問我對子女親,還是對你們衛士親,我說是跟你們親,因為我和你們在一起時間最長……” 衛士們堅信這是毛澤東說的心裡話。老人家一生從政,日理萬機,他有興奮的時候,也有孤獨的時候。家人和子女不在身邊,或者像江青即便在身邊也如不在一樣。因此,毛澤東興奮時便找衛士同樂,孤獨和煩惱時也會找衛士聊聊,訴說他心中那些在別人面前不好訴說的事……

待在毛澤東身邊一長,衛士們一般都會捨不得走,年齡大了,特別是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時,再當衛士便會有所不便了。而且,毛澤東是很注意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不要因為照顧他而耽誤前程。可是,毛澤東對待衛士,也有自己一些不太好說出口的意願,他喜歡用熟人當他的衛士、醫生,包括秘書,他覺得那樣自在,尤其是衛士和醫生,因為主要是照顧他的起居生活和做檢查他身體之類的事情,毛澤東特別不願意用生人。而毛澤東對衛士還有一個特別的不願意——不願意用上了年齡的成年人,他喜歡用十幾歲的“小鬼”,因為他覺得他們還是娃娃,用起來順心順意。 分離時,毛澤東和衛士們便是懷著這般錯綜複雜的心理狀態,怎會不戀戀不捨,依依難別? 走是現實的,不走才不現實。 1961年下半年,五十年代一直跟隨毛澤東工作了多年的一批衛士逐一地走了。

“你們在我這里幹得都很不錯,我很滿意。”毛澤東深情地對即將離別的幾個衛士說,“但我的脾氣你們是知道的,我從來不贊同在自己身邊工作過的同志到下面去當官的,所以委屈你們了。不但這樣,你們下去後我還要求你們委屈些,就是要夾著尾巴做人,不要以為自己是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人,來不來就打出毛澤東的牌子。要同群眾打成一片。靠自己的勤奮學習,努力工作,做一個人民真正歡迎的人……” 我們有意地排列了一下曾經在毛澤東身邊當過衛士的人,發現他們當中確實沒有一個是毛澤東“關照”過並給予特殊工作的,也沒有一個下去便是盛氣凌人地撈過什麼官職的。他們下去,大多還是乾公安工作,當一名普通的公安戰士,或是到工廠當一名普通職工。幾十年間,他們毫不動搖地遵循毛澤東的話,一不向組織伸手要官,二不在工作崗位上搞什麼特殊化,有的在單位乾了一二十年,同事們都還不知道他曾是在毛澤東身邊當過衛士的呢!

“夾著尾巴做人。”離開毛澤東後的這些衛士們,始終牢記著毛澤東的教導,在自己的工作崗位,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工作。今天,他們雖然有的當上了局長這一級幹部,有的當上了企業的大經理,但他們沒有一個是“打著毛澤東牌子”的。他們靠的是幾十年發揚在毛澤東身邊對革命,對黨的赤膽忠誠和對工作的一絲不苟、兢兢業業幹勁才獲得的。他們中不乏有才華、有能力的人,在無需諱忌的那些社會環境中,他們或許只要稍稍露一露自己曾是毛澤東身邊的衛士就會一躍幾級地登上官階,然而,他們中沒有一個是那樣做的。 幾十年來,當年的那些衛士,不僅是堅定地遵循著毛澤東對他們的教導,而更多的是他們從毛澤東身上學到的那些崇高品德和可貴的無私獻身精神,在時時刻刻檢查對照自己的一言一行。他們覺得向組織伸一次手,在工作中偷一次懶,都會受到心靈深處的嚴懲,這種事即便想都不該想。

毛澤東的後半生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了解。然而,毛澤東衛士們的後幾十年命運,卻是我們不了解的。 我們想知道。衛士長李銀橋滿足了我們的要求。 他從自己講起—— 作為毛澤東一生中最信任的衛士長,李銀橋本不會離開毛澤東的。毛澤東曾經說過:他是可以依賴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從1947年那個戰火紛飛的不黑之夜,李銀橋和毛澤東聯手訂了個乾半年的“協議”後,也許由於他和毛澤東同志都對自己的母親有感情、都是從農村出來的緣故,他倆在整整十五年間感情融洽。李銀橋辦事的認真勁,對工作的一絲不苟和他對毛澤東的赤膽忠心以及在服侍時那種心領神會的超人的衛士藝術,使得毛澤東一天總要叫幾聲“銀橋銀橋”的,以致在李銀橋從衛士升為衛士長,接規定不再值班時,毛澤東不無懇切地拉著他的手說:“當官了,不值班了。可幾天看不到你我會想的。咱們再來個協議,你每個星期還值一兩個班。”“是,主席。”李銀橋告訴毛澤東:自己想的與他一樣。

可是,時到1962年初春的一天,毛澤東突然吩咐一名值班衛士,叫剛從江西勞動回京的李銀橋到他辦公室來。 李銀橋走到毛澤東的門外,習慣地理了理衣冠,然後進屋。 “主席,您叫我?” 毛澤東正坐在床上看文件,聽到聲音後便抬起頭望著自己的衛士長,輕聲說道:“來,銀橋,過來。” 李銀橋不知今天毛澤東有什麼事。他從他的眼神裡似乎察覺到什麼,可猜不出。從1961年上半年開始,李銀橋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和葉子龍、高智、封耀松等人一起到河南、江西農村搞調查、勞動以來,已有幾個月不在中南海了,但他知道,毛澤東與他的感情始終如一。所以,今天看到毛澤東異常的神情,不免狐疑起來。 待李銀橋在床邊坐下,毛澤東便放下手中的文件,雙手拉著李銀橋的手,問:“銀橋,聽說你想調走,到石家莊去?”

毛澤東問得很隨和,李銀橋聽後卻愣住了。 “主席,誰跟您說的?” “汪東興!” “嗡——”李銀橋只覺頭腦發裂。他還有什麼話呢?汪東興是中央警衛局局長,他太了解這位頂頭上司的為人了。在中南海多年,作為毛澤東的衛士長和身為警衛局領導的汪東興之間由於工作的關係,難免出現些枝枝杈杈。可李銀橋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會有這樣的結局:別人背著他在毛澤東面前搞鬼,要把自己攆走……李銀橋恨不得立即找到汪東興來對質,可是那樣必定會給毛澤東帶來為難和麻煩——十幾年的中南海工作生活,李銀橋對上層的一些事情是十分清楚的。為了毛澤東,他強忍著捻滅了自己心頭的不平之火。怎麼,我就這樣離開朝夕相處十五年的毛澤東了?想到這裡,已是兩個孩子父親的李銀橋不由得淚水嘩嘩地流下來,滴滿胸襟,也滴在了毛澤東的手背上。

“唉!”毛澤東輕輕地長嘆了一聲,低沉而又緩慢地開始訴說著自己的心裡話:“你跟我這麼多年,人也長大了。你在我身邊工作,幫了我的忙。你是個好同志,你在我這兒工作,一直兢兢業業,使我工作得很順利,省了不少心。可是……可你老跟我怎麼行啊?我死了你怎麼辦呢?” 毛澤東說到這裡,李銀橋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嗚”地哭出了聲,毛澤東是感情極豐富的人,也容易動感情。一見李銀橋如此哭泣,兩眼一紅,淚水如小溪般地湧出。他將李銀橋往自己的懷中一拉,那雙大手不停地在他背上拍著,像是安慰,像是悔意。 李銀橋在他的懷中哭得雙肩直顫動。這時,毛澤東也忍不住“嗚嗚嗚”地哭出了聲,一邊哽咽地說著:“……我,我也捨不得你,捨不得你走啊!我和我的親人,和我的孩子們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面。你在我身邊工作,我們每天在一起,朝夕相處,你比我的孩子還親啊……” 李銀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哭。從第一次在延安到毛澤東身邊,一晃十五年。自己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到認字識革命道理,到戀愛結婚、生孩子,從普通衛士到衛士組長、副衛士長、衛士長,哪一件事不是毛澤東他老人家親自關懷、關心的結果。此時此刻,他有千言萬語,可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毛澤東則還在一邊勸慰道:“銀橋……我知道你的心境,我得為你的前途著想,我不能耽誤你的前途。你在我這裡,地位夠高,可衛士長也只是團級幹部,職務太低……你走後,我再不要衛士長了,衛士長這個位置是你的……” 這時,李銀橋終於說出了一句話:“我、我不嫌低,我不願意離開您嘛……” 不了解真情的毛澤東並沒有理解李銀橋說這句話裡的冤情,還只想著規勸,只想著一個老人對一個年輕人無限愛撫式的規勸:“我不能耽誤你嘛……”毛澤東說著說著,竟比李銀橋更傷心起來。從不停地哽咽到嗚嗚地小哭,最後竟放聲大哭起來:“銀橋,我死以後,你每年到我墳前來……看看,啊?……” 他的手不停地拍打著李銀橋的後背,那情那景,也許在毛澤東的一生中只僅僅有過一次,僅僅這一次。 李銀橋看到毛澤東這般情景,趕忙從痛哭中清醒過來。他馬上想到不能因為自己的事而影響毛澤東的身體,於是便自己先止住了哭,反過來勸毛澤東。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又忍不住地哭出了聲……就這樣,這一老一少,一個是領袖,一個是衛士,互相抱頭痛哭著,訴說著……直到很久很久。 最後,還是李銀橋先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抹著淚水,勸毛澤東不要再哭了,會影響身體的。 “主席,我一定聽您老人家的話,下去好好乾工作,不辜負主席的期望。” 毛澤東聽到這,也便慢慢地停了哭聲,雙手擦著淚水,點頭道:“那好,好。你在我這兒工作了十五年,職務不高地位高,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影響,不要脫離群眾,幹任何事,不干則已,乾就要幹出成績;事不在大小,都要善始善終,我身邊的人都要有這麼一種精神。不搞半途而廢,有一口氣就要幹到底!” 李銀橋有力地點點頭,表示一定要記住。 “以後你每年都要來看我一次,我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活著你來看我,我死了,你每年到我墳頭上看我一次,看一看我就滿意了……”毛澤東說到這兒,李銀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毛澤東問他:“你想到石家莊?” 李銀橋想了想說:“主席,我要下去就到天津,不到石家莊。” “好好,天津比石家莊近,你可以經常來看我。”毛澤東說著,一邊擦淚,一邊拉開抽屜,指著一個牛皮紙袋說:“你下去工作,安家需要錢,拿上點。這是八百元,幫你解決些問題。” 打到毛澤東身邊,只要家裡有什麼困難,或者生孩子什麼的,毛澤東已經多次給過李銀橋在經濟上的幫助。毛澤東對其他衛士也一樣,他自己省吃儉用,衛士們遇到什麼困難時,他總是慷慨解囊。這一次,李銀橋下決心不要了。 “主席,我不要,我不缺錢。” “拿著,”毛澤東有點生氣了,“你知道,我是不摸錢的,快拿著。” 李銀橋一聽這,馬上就傻住了,“我最討厭錢。”毛澤東不止一次這樣說過。李銀橋感到為難了。就在這時,他見毛澤東極不情願地正要伸手抓那隻牛皮紙袋…… “主席,我要。”李銀橋趕忙搶先把牛皮紙袋拿在自己的手裡。 毛澤東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去後要多依靠工人,特別是要多向老工人學習,凡事要多請教工農兵。哎,小韓和孩子們什麼時候回來?”毛澤東問的是李銀橋的愛人韓桂馨同志以及兩個小孩。 “星期六。”李銀橋回答道。 “那好,那就星期六一起來我這裡見一見。” 於是,1962年4月2日,對李銀橋全家來說,這是一個難忘的日子。這天下午,正在學校上大學的愛人韓桂馨回到了家,便讓丈夫叫住,趕緊收拾收拾衣冠,帶著兒子和女兒去見毛澤東。此時,李銀橋的一家人,既高興激動,又心情沉重。因為他們知道這一次是他們全家人去向毛澤東辭行的。毛澤東,對李銀橋一家人來說,是太熟悉了。當年,韓桂馨同志服從組織安排,來到毛澤東家裡做阿姨,跟毛澤東一家人吃住在一起,毛澤東一家人身上穿的衣服,補的補丁,都可以隨便找出韓桂馨的手藝。毛澤東與江青生的愛女李訥,實則是韓桂馨一手拉扯大的,韓桂馨對毛澤東,對毛澤東一家人的感情同李銀橋一樣的深。這對年輕的夫婦心裡最清楚:如果沒有毛澤東,就可能沒有他們眼前這個小家。他們的婚姻是毛澤東在延安,在西柏坡一手牽搭成的。後來進了中南海,他們的小家就在毛澤東住處的後院,僅僅一牆之隔。兒子卓韋,從小跟李訥、毛遠新在一起玩耍,有幾次小卓韋和妹妹偷偷溜進菊香書屋,到了毛澤東的屋裡。毛澤東對兩位“小客人”的突然到來,總是異常欣喜,忍不住放下手頭的事,跟他們在地上玩耍起來。而毛澤東閒時也常“大駕”光臨到李銀橋的小家裡,吸上一支煙,嚐一口有辣椒的菜…… 他們確實像一家人一樣,一起朝夕相處和親近了十幾個年頭。可如今,他們這個小家卻要同毛澤東分開了,李銀橋和韓桂馨的心情難以形容。 吃飯前,衛士張景芳來通知說,毛澤東在游泳池等李銀橋一家去呢! 李銀橋一家便草草吃了點飯,匆匆趕到游泳池。 “卓韋,媛媛,你們在外邊等著。”李銀橋小聲對兩個孩子說,然後便和愛人先進了會客廳。毛澤東正在裡面等著他們,一見到李銀橋夫婦便立起身來迎上去握手。 “哎,孩子呢?孩子怎麼沒來?”剛說幾句,毛澤東便邊尋找邊問道。 李銀橋忙回答說:“孩子來了,在外邊呢!” 毛澤東便朝門外望:“進來呀,快叫孩子進來呀!”正在大家一起向外張望時,攝影師呂厚民的閃光燈“咔嚓”一下亮了。 孩子進來了,毛澤東鼓掌歡迎,並且同兩位小客人握起手來。李銀橋的兒子李卓韋已是個高小學生了,他不像妹妹那樣有點膽怯。他見了毛澤東好高興,臉上一副男孩的調皮勁。毛澤東非常喜歡地同這個戴著紅領巾的“小男子漢”握手。 毛澤東一邊握著小卓韋的手,一邊打量著,像外公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外孫似的,高興地誇道:“這娃兒長得漂亮!銀橋,小韓啊,像你們哪!”攝影師又一次按下了快門,留下了這親切難忘的鏡頭。 “我們站著合個影吧?”毛澤東對李銀橋夫婦說。 李銀橋表示不同意。他搬來一把椅子,輕輕地把毛澤東按坐在上面說:“主席,您坐下好。” “不坐不坐。”毛澤東連聲說著,身子往起站。 李銀橋又把毛澤東按下。 “不,您還是坐下好。”就這樣,毛澤東坐在中間,李銀橋夫婦站在他後面,小卓韋和小媛媛分別緊挨著毛澤東站在他的兩邊,全家人和毛澤東留下了一張永生不忘的合影—— 離開中南海,李銀橋一家便離京到了天津。堂堂毛澤東的衛士長便在市公安局下屬的五處任副處長。從此,這位與毛澤東朝夕相處了十五年的李銀橋,開始了他艱難的後半生。 1963年,毛澤東到天津視察抗洪救災,提出要見見他的衛士長。當省委書記把這個消息告訴李銀橋時,李銀橋覺得奇怪了?為什麼他事先不知道毛澤東要來天津呢?按常理,他既是過去毛澤東的衛士長,現在又是負責重要警衛任務的市公安局五處副處長,重要的中央首長到津來,他是應該知道的呀。這一夜,李銀橋沒有睡著覺,他的心頭籠罩了一層陰雲。 事實正是如此,在他離開中南海之後,當時那個曾經要在毛澤東面前耍些小花招而被身為衛士長拒絕的中央警衛局負責人,依靠手中的權力,不僅用卑鄙的手段,從菊香書屋調走了毛澤東最信賴的衛士長,而且在李銀橋離開中南海後,便同跟李銀橋吵過幾次架、懷恨在心的江青串通一氣,在警衛局會議上散佈什麼“李銀橋對毛主席沒感情”,“他是被毛主席趕走的”。這些話後來又傳到了天津公安局的領導耳裡。這還了得,那時候誰敢對毛澤東沒有感情?被毛澤東趕出來的人還有好的呀?轉眼的工夫,一位對毛澤東忠心耿耿的同志就在自己被蒙在鼓裡的時候,一片厚厚的陰雲早已籠罩在他的政治命運之上。 後來,李銀橋趕去見毛澤東,但毛澤東已經回了北京。 這時,省委書記林鐵要讓毛澤東題幾個字,便讓李銀橋帶著信和一些防洪抗洪材料到北京找毛澤東。一年前,別說是出入中南海大門,就是出入毛澤東豐澤園、臥室,也是想進就進的李銀橋,此次去時已完全兩個樣了,他的一切行動必須聽從那個從背後一腳把他從毛澤東身邊踢走的警衛局負責人的安排。 毛澤東是見到了,但李銀橋沒與他老人家說上幾句,事情辦完後,他便又回到了天津。 因為李銀橋記得離開中南海時毛澤東所講的話,要他每年到北京看他老人家一次。於是,1964年初,李銀橋夫婦便一起來到了北京。這一次,毛澤東又是在游泳池那個客廳裡接見的,而且談了一陣子話。當毛澤東得知李銀橋的家鄉被水淹了後,便又讓秘書拿來一千元錢,用紙包成兩袋,毛澤東親手送給了李銀橋,並說:“這是我的稿費,你家鄉被淹了,受了不小損失,這些錢多少幫助你解決些困難。以後你每年回家鄉一次,了解下邊的情況,給我寫匯報材料。”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李銀橋在1964年和1965年都回到河北安平一趟,他把所見所聞都寫成調查材料,並且拍了不少現場照片,通過機要局寄給當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同志,請其轉交毛澤東。 1965年11月,“文化大革命”開始的第一階段,楊尚昆同志就被江青、康生一夥別有用心製造的“竊聽器事件”打倒了。李銀橋從此失去了與毛澤東的聯繫。 這是怎麼啦?楊主任是忠於毛澤東的啊!為什麼變成了“反革命”?那是什麼“竊聽器”?明明是錄音機呀!由於長期在毛澤東身邊工作,他了解和熟悉這位老一輩的革命家,熟悉這位中共中央的“內當家”。就說那個“竊聽器”吧,真相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因為解放前和解放後中央沒有什麼條件,領導人講話作報告時都是靠秘書或幾個速寫者手工記錄的。後來,作為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楊尚昆同志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台錄音機。這個“洋玩意兒”可比手工記錄方便多了,於是,每次毛澤東在什麼會上講話,作報告,楊尚昆便指示有關人員和李銀橋等人搬來錄音機,錄下毛澤東的講話內容,以便會後好整理出文稿,這本來是件極為正常的好事,沒想卻被人把這錄音機硬說成是“竊聽器”,以此栽贓楊尚昆搞“獨立王國”,“對毛澤東搞竊聽”,在中共中央的關鍵崗位先開了一刀。 在李銀橋還沒有弄明白楊尚昆到底是怎樣被打倒的,後來,他熟悉和尊敬的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中央首長也被打倒了,而且都是“睡在毛主席身邊的定時炸彈”,“中國的赫魯曉夫”。誰要反對毛澤東,作為曾經是衛士長的李銀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甚至必要時,他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毛澤東。在跟隨毛澤東的十五年間,他每時每刻都是這樣想和做的,雖然現在離開了中南海,可他的心始終如一地牽掛著毛澤東。然而,他憑自己在中央首長身邊十幾年的感觸,說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一大批老革命家是“中國的赫魯曉夫”、“睡在毛澤東身邊的定時炸彈”時,李銀橋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主席,您是比我更了解這些人的,我想听您老人家說話,啊,您說呀!”多少次夢中,李銀橋呼喊起來。如果是在毛澤東身邊工作時,對這些自己無法理解和認識的問題,李銀橋他可以毫無顧慮地走進毛澤東的房間去問個清楚,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不,主席是不會搞錯的,一定是壞人幹的!”李銀橋堅信自己的判斷,他默默地等待,等待有一天毛澤東出來說話,告訴他和全國人民:劉少奇、鄧小平、彭真、楊尚昆主任,還有賀老總、陳毅……都是好同志,是壞人乾了壞事。可是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李銀橋一直沒有等到毛澤東出來說這樣的話,而等到了一場並非夢的噩夢—— 1967年4月20日,已經從市公安局被調到天津國棉二廠任黨委副書記的李銀橋,突然被一幫造反派抓了起來。隨後,又一幫打手衝進他的家,把所有他們認為應該拿走的東西全部抄走了。這種暴行先後進行了六次,李銀橋夫婦所存多年在毛澤東身邊保存下來的許多毛澤東的珍貴手稿、書信和實物,以及別的領導人送的題詞、禮物全部被抄了一空。 “你們想幹什麼?你們沒有權利拿走這些東西,那是毛主席給我的……”李銀橋還沒有說完,一個打手就過來用拳頭“封”住了他的嘴。 “毛主席給你的?哼,一邊去吧!老實坦白交代你反對毛主席的罪行吧!”天津市某造反派聚集了幾大要員,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審訊室”裡擺開了空前的架勢,因為他們已經向“上司”報告了他們“偉大而輝煌”的“成績”:挖出了一個“長期隱藏在毛主席身邊的大壞蛋”。 “說!快說!”幾個打手早已迫不及待了。 李銀橋對突如其來的風雲雷擊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個“文化大革命”怎麼居然連我這樣一個跟隨毛澤東十五年,在革命鬥爭中一絲不苟的“三八式”幹部也不放過?讓我交代反對主席的罪行?笑話,我一直當毛主席的衛士、衛士長,怎麼可能反對他老人家呢?李銀橋儘管心頭對造反派的粗暴行為憤慨無比,但他還是壓著心頭之憤,平靜地反問道。他想,他們一定搞錯了。 “去你媽的,我們會搞錯,瞧瞧這個——”造反派在李銀橋面前揚了揚一份東西。 這是李銀橋熟悉的東西。 “是我的,是我親筆寫的一份檢查嘛!這有什麼?”李銀橋很平靜地回答。因為造反派拿的是從他家抄家抄出來的那份當年跟江青吵架,毛澤東教他寫的一份“檢查書”。這份“檢查書”李銀橋一直珍藏在身邊,那上面有一段毛澤東他老人家關心愛護他的動人故事。毛澤東當時讓李銀橋寫份檢查,抬頭要寫“毛澤東、江青”兩個人的,事情完後,毛澤東隨口說讓李銀橋把自己的“檢查書”拿回去。因為李銀橋覺得這“檢查書”有段毛澤東愛護、關心他的非同尋常的故事,所以一直珍藏在身邊。他哪裡知道這份“檢查”便成了他“反對毛主席”、“反對江青”的鐵證而慘遭迫害。 “你自己清楚,要是你不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我們的紅色旗手江青同志,怎麼會有這份檢查?!老實交代,你隱藏在毛主席、江青同志身邊十幾年,都乾了哪些壞事,統統交代出來!” “我是毛主席的衛士長,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他!那份檢查是……”李銀橋想辯解,可是造反派根本不聽他的。 “少囉嗦,快交代你的罪行!” “誰指使你的?後台是誰?” 李銀橋一聽這,知道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了。關於“檢查書”,只有他和毛澤東、江青三個人知道,也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發生的事,如果像當年在中南海,他可以請毛澤東,還有江青來作證,可現在他是有口難辯。 “哼,說不清吧?那就老實交代吧!”一個看上去很有來頭的人陰陽怪氣地對李銀橋說,“你的事並不像你自己說的那麼清白,我問你,楊尚昆給毛主席搞竊聽器,你不是也在現場嗎?啊,我僅僅是提醒你一下,交代得好,反戈一擊有功,要是不老實交代,我們的旗手首先就不放過你!明白嗎?還有,你跟彭真是什麼關係?你的問題多著呢!好好交代吧!” 江青!原來是同自己三次吵架結下怨的江青在過問我的事!李銀橋倏然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個毛澤東早就罵她“不干好事”的女人,原來是她還嫉恨著我哪!李銀橋的精神支柱彷彿一下子要垮了,她現在可是“旗手”呀!別說我這個小小的衛士長,就是劉少奇、鄧小平、楊尚昆主任這樣的中央首長不也給他們整下去了嗎?我,我絕對什麼都不能說,中央有些事情是複雜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說清楚的。我一說反而會牽連中央首長們的。造反派們不是想從我嘴裡證實楊尚昆等首長的“罪行”嗎?我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李銀橋明白過來時,再也不跟來自各種渠道的調查人員說他在中南海所知道的任何事情了。 “裝啞巴?好,看你能閉多長時間的嘴!”惱怒的造反派將李銀橋關進了一間小黑屋。從此,這位對毛澤東忠心耿耿的衛士長,戴著一頂“對毛主席沒感情,反對江青同志”的罪名,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的家被抄了一次又一次,愛人韓桂馨也成了被監督的“要人”,兒子和女兒也成了被人歧視的“黑幫子女”…… “毛主席呀,您老人家在哪裡?您對我李銀橋是了解的呀!您出來說說話呀——!”已成為“階下囚”的李銀橋,蹲在潮濕的水泥地板上,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呼喊著毛澤東的名字,他想讓正在天安門城樓上揮手接見紅衛兵的毛澤東聽到自己最信任的衛士長的冤屈。他白天喊,黑夜喊,可老人家不再像過去那樣每天親切地叫著“銀橋,銀橋”地向他走來……李銀橋的嗓子漸漸地變成了絕望的沙啞聲。 “不,毛主席會想起我!他會想起我的!”當從八個月的監獄一般的生活中出來後,李銀橋無限深情地站在海河邊,朝中南海的方向久久遙望著,他堅信,毛澤東會想起自己的。他了解毛澤東。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了。李銀橋暫時不當“囚徒”,他被下放到國棉四廠看管起來,失去自由的日子又一天一天地過去。 突然,在1970年底的一天,東方的太陽終於出來了。 早上起來。已經習慣每天向監管人員“匯報”的李銀橋,整整衣冠正準備又一次“匯報思想”時,一個監管人員一改昔日的那副鐵板面孔,笑嘻嘻地朝李銀橋說:“老李,以後你不用再來找我們了,快到廠部辦公室報到吧,你的辦公室已經給安排好了,以後我們得聽你領導了!” 李銀橋愣了,他不相信對方的話,以為他們又在搞什麼鬼呢!然而,當他被領到廠部辦公室的軍管會負責人面前時,他才終於真正相信了:這是事實。他又獲得了自由,並被任命為廠革委會副主任、黨委副書記。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倒是兩行淚水“嘩嘩”地湧出眼眶。回到家,他趕忙把這個從天而降的消息告訴了愛人韓桂馨。 “一定是毛主席來天津了!肯定是他過問了你的事!”愛人也是一位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多年的老革命同誌了,她驚喜地猜測著。 “我也是這麼想的。”李銀橋深情地點點頭。 事實真是這樣。沒幾天,李銀橋見到了當時任天津市委負責人的劉政同志。劉政告訴他,毛澤東主席前幾天到天津視察時,問解學恭和劉政他們:“李銀橋現在幹什麼?”當時有人說李銀橋還在監管之中。毛澤東聽後覺得奇怪:“他有什麼問題?”有人便把李銀橋的情況作了簡單匯報,毛澤東一聽便說:“瞎搞,跟他有什麼關係?我了解李銀橋,解放他,給他個工作做!” 有毛澤東這個話,誰還敢再監管李銀橋?於是,蒙受了幾年不白之冤的衛士長李銀橋和他一家人終於恢復了自由和工作。 然而,“李銀橋是反江青的”——這片陰雲直到“四人幫”揪出之前,李銀橋實際上並沒有真正在政治上得到徹底的解放。但畢竟有毛澤東的話在,還是沒有人敢拿他怎麼樣。 李銀橋和他的一家人由衷地感激毛澤東。 在毛澤東的衛士中,李銀橋是最受毛澤東信任和重用的一個,然而他也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最受迫害的一個,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失去了與毛澤東的聯繫,自從楊尚昆被打倒後,即便李銀橋再給毛澤東寫信,也只會落到江青和那個後來取代楊尚昆當了很長時間辦公廳主任的人手裡。二是他是反江青的,江青是“文化大革命”的“旗手”,只要她在,李銀橋自然得不到好果子吃。有時候毛澤東說的話,被江青一攪和便萬事皆空。李銀橋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政治遭遇便是如此。 與李銀橋先後離開中南海的其他衛士,相比之下由於位置不同,他們走上社會後,受到的政治迫害也不同。但由於這些人都是在毛澤東身邊成長起來的,他們身上都有那些正直、無私和堅持原則的精神,結果,他們到社會上後,並不“吃香”,有的還屢遭挫折。 像衛士田雲玉離開毛澤東後,便到了北京市公安局的一個勞改工廠工作,因為他和一起從中南海調出的妻子胡秀雲,看不慣一些勞改幹部不講政策和腐化的工作作風,向上提了意見,結果待不下去了,不得不調動工作。後來他們找到了毛澤東。毛澤東聽完他們的匯報,臉色嚴峻,沒有表一句態,只是意味深長地對田雲玉夫婦說:“社會的複雜性你們過去沒有經驗,以後會見得多的。看你們還能不能堅持信仰,堅持革命性,這是考驗,是另一種比在我這里當衛士更複雜的考驗!” 是的,社會是複雜的。毛澤東的衛士同樣難以避免這樣複雜而給自己的一生帶來的曲曲折折,但無論什麼時候,他們心目中都有一種崇高而又神聖的信仰:他們相信毛澤東,只要毛澤東在,中國就有希望,人民就有希望,他們自己也有希望。 可是,這種樸素信仰,隨著一個又一個“批判”熱潮,昔日的衛士們漸漸開始困惑了,首先是他們給毛澤東寫的信寄不到了,毛澤東的那幽默、樸實的話也聽不到了,換之的是越來越不可接近的一個“聖人”。 他們在困惑中期待,在期待中困惑。那個他們熟悉的“毛澤東”到哪兒去了? “我們衛士想念您啊!” 等待。等待。突然有一天,他們等到的是一聲晴天霹靂——1976年9月9日,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衛士們時刻想念的毛澤東主席與世長辭了。 “不,毛主席是不會死的!” “他老人家身體一直是好好的啊!我們臨走時,他還約我們去長江游泳呢!” “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呀!” 大地哀慟,蒼天悲泣。 人世間的哭泣,莫過於成年男子的哭泣。 當聽到毛澤東逝世的消息那一瞬,這些老衛士中十有八九都哭得死去活來。他們不相信這是事實。在他們心目中,毛澤東一直健康無比,他六十多歲遊長江時,當時這些小伙子們都比不上。所以,他們不相信這嚴酷的事實,毛澤東在他們心目中永遠是不落的太陽。 9月9日這一天,衛士李銀橋正在廠裡,當他接到通知說下午有“重要廣播”時,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當時的“重要廣播”常常有,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最高指示”一下來就是半夜也得起床去歡呼一番。見慣了,也就不放在心上。可這一次他一听就“嗡”地整個頭腦像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便不省人事了…… 這一宿,他和愛人韓桂馨整整哭了一夜。 “不行,我得到北京去!我要見老人家一面。”這位老衛士長似乎突然感到是自己失了職,似乎毛澤東的突然不在人世是與他沒有盡到衛士長職責一般有關。第二天一清早就收拾了一下東西要上北京去。 “他們能讓你見主席嗎?”愛人擔憂地問。因為她了解江青,也多少了解那個背後搞鬼把李銀橋從毛澤東身邊攆走的人。 “我不管他們。主席生前對我有過吩咐,讓我在他死了後每年到他墳頭去看看他。現在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能不去嗎?我不去就對不住他老人家。”李銀橋固執起來了。此時此刻,誰也擋不住這位老衛士長的心。 他來到北京。可要進中南海和見毛澤東遺容是不那麼容易的。按正常渠道,必須通過中央辦公廳。李銀橋硬著頭皮給中辦打電話。此時那位當年給李銀橋“小鞋”穿的人,如今已是在中央能左右的“大人物”了。 “他來幹什麼?不安排!”有人給李銀橋傳來了這位“大人物”的話。 “讓我走?我不走!不見一見主席我就是死在北京也不走!”李銀橋不顧一切了。最後,還是在老戰友、好朋友、國務院事務管理局的高局長和中辦秘書局賴局長的幫忙下,他才算在民族飯店安頓下來。 “老韓,我已經住下了,你快帶媛媛和毛毛來。我這就給東北的卓韋打電話,讓他請假也來北京一趟!”剛安頓好,李銀橋便給在天津的愛人韓桂馨打了電話。此時,他的那個被毛澤東誇耀“長得漂亮”的兒子卓韋已是東北某部的一名解放軍幹部了,並且已經有了女朋友“毛毛”(本書合作者朱梅同志)。 沒有毛澤東,便沒有李銀橋的這一家。當全家人幾經周折,走進人民大會堂,走近他們熟悉的毛澤東遺體前,李銀橋夫婦和兒女們哭成一片,怎麼也移不動雙腳…… “主席,主席——我來晚了!我沒有保護好您!我沒有伺候好您啊——”衛士長的聲聲悲慟的哭嚎,撕裂著所有瞻仰毛澤東遺容的千千萬萬群眾的心,那哭嚎匯入了神州大地痛悼毛澤東主席的悲哀無比的大潮…… 歷史終於回到了真正的人民可以站出來說話的年代。 1976年10月,江青為首的“四人幫”下台了。 1977年、1978年,黨中央撥亂反正,顛倒的歷史重新反正過來。 1979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中國共產黨又開始了新的光輝旅程。鄧小平、楊尚昆等一批忠誠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他們在著手製定和設計新時期的現代化宏偉藍圖時,沒有忘記為曾經為共和國添磚加瓦的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的一大批老同志平反伸冤。 1979年9月21日,在楊尚昆同志的直接關心下,離別中南海十七年的李銀橋又回來了,被安排在中央辦公廳人民大會堂管理局任副局長。 “楊主任,我,我們都是忠於毛主席的呀!”當李銀橋重新見到自己的老首長楊尚昆時,忍不住伏在這位老革命家的懷裡,痛哭起來。 重新獲得政治新生的老衛士長李銀橋,他在上任新崗位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剛剛新建好的毛主席紀念堂,去瞻仰他一生崇敬和懷念的毛澤東。在毛澤東的水晶棺前,李銀橋一邊流淚,一邊鞠躬,連時間也忘了,直到工作人員挽著他走才離開。 第二件事,李銀橋想的是他的那些過去一起共同工作了多年的衛士們。因為他走後,毛澤東信守諾言,再也不曾設過衛士長。李銀橋覺得自己有責任和義務像昨天一樣,關心和照顧好他的那些衛士。於是,他在工作的同時,四處奔波,一個一個地為當年多多少少受到不白之冤和不公正待遇的老衛士們,恢復工作的恢復工作,調回北京的調回北京。 第三件事,是和他愛人韓桂馨一起想到的。毛澤東去世了,江青也成了政治要犯被關進了大牢,毛澤東的家人怎麼樣了?這是他們最擔憂和關心的。他們首先來到了毛岸青家。毛澤東的這位有病的兒子,尚好。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妻子邵華對丈夫很照顧。李銀橋夫婦更高興的是他們看到了毛澤東惟一的孫子毛新宇,小毛新宇長得還真像毛澤東哩!毛澤東的大女兒李敏也過得不錯,從她那兒也知道了賀子珍的一些事。李銀橋夫婦最牽掛的是李訥。李訥是江青所生,從小跟著毛澤東過著動蕩的戰爭生活,解放後也一直吃大食堂。李訥深得毛澤東喜愛,但她身體一直不太好。江青入獄後,無疑對她打擊是大的。父親沒了,母親又成了反革命分子,李訥此時也已離婚,獨自帶了個兒子,生活過得艱難。李銀橋夫婦來到了李訥家,看到這位當年蹦蹦跳跳,學著父親的腔調唱“空城計”的毛澤東的女兒,如今變得如此孤苦伶仃的樣兒,李銀橋夫婦掉下了淚。 “李訥,日子還長呢,再成個家吧。”老韓關切地問。李訥感激地握著這位好阿姨的手,可她嘆氣道:“我媽媽是反革命,誰肯找我啊?”一旁的李銀橋忙勸道:“你爸爸還是人民領袖呢!你是毛澤東的女兒!”見李訥有些意思,李銀橋夫婦便開始到處物色。偏巧,有一天他的家來了一位老戰友,叫王景清。老王當年是劉少奇的警衛員,後來到昆明軍分區當參謀長。王景清因妻子病逝了,此時正是獨身。李銀橋夫婦覺得王景清與李訥很匹配,便做起了紅娘。經過一段時間彼此了解,李訥和王景清終於結成良緣。他們結婚時,楊尚昆同志還特意送來一個大被套,一包巧克力糖,並附上賀詞,把自己和全家人的名字籤上了。王光美同志知道此事後,表揚李銀橋夫婦辦了一件好事。當李訥把自己這段婚事告訴獄中的江青時,江青問:“是誰介紹的啊?”李訥說:“是李銀橋叔叔。”不知江青是自譴自己做喪良心的事做得太多了,還是說了一回公道話,竟長嘆一聲道:“李銀橋是個好人啊!” 1984年1月,李銀橋調到公安部任老幹部局副局長。因長期革命鬥爭和工作的艱辛,加之“文化大革命”的殘酷迫害,他身患多種疾病。為了不辜負毛澤東要求他的“永遠做一個正直無私的人”,他毅然謝絕了幾個重要職務的聘任,於1988年1月從崗位上正式離休。 李銀橋從崗位上退下來後,除了考慮給更年輕、身體好的同志騰出位子外,他還有一個重要的使命在時刻激勵他在有生之年要把它完成好。 ——這就是讓全黨、全國人民,特別是年輕的一代,真正了解毛澤東,了解戰爭年代中、工作中和生活中那個真實的毛澤東,而不是那個被人捧為神的聖壇上的毛澤東,也不是那個被人貶低了的毛澤東。 “銀橋,我活著的時候你不要寫,我死了以後可以寫,如實地寫……”毛澤東在世時,就對李銀橋這樣說過。 沒有比這個更重要、更緊迫的事需要去做了。特別是看到國內一陣又一陣的資產階級自由化浪潮和國際反動腐朽的資產階級思想不斷侵襲人民共和國肌體,腐蝕和拉攏我們的黨員、我們的人民、我們的下一代時,李銀橋再也坐不住了。他不顧自己有病的軀體,在小桌子上,在病榻頭,開始了他神聖的使命……終於,正當一部分群眾和青年學生的思想處於嚴重混亂的狀態,許多懷疑中國該不該走社會主義道路,懷疑該不該把毛澤東從天安門廣場的紀念堂請出,懷疑靠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中國共產黨該不該繼續執政時,他的系列作品《走上神壇的毛澤東》、《走下神壇的毛澤東》和《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十五年》等一部部真實記錄毛澤東形象,準確宣傳毛澤東的作品出版了,並且贏得了廣泛的讀者。從繁華的首都王府井,到偏遠的雲南傣族村寨,還有漠河邊上的軍營哨所,幹部們、學生們、士兵們手捧署有“李銀橋”大名的那幾本介紹毛澤東的書,專注地看著,品味著,議論著…… “毛澤東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要是我們的領導幹部都像毛澤東那樣艱苦奮鬥,大公無私,勤政廉政,中國絕不會沒有希望!”“看來,中國現代化建設還要靠毛澤東思想指導……”人民從李銀橋的書中校正對毛澤東、對毛澤東思想的諸多看法,人民感謝李銀橋,因為他做了一件不可低估的具有現實意義和長遠歷史意義的事。 又一個9月9日。李銀橋、孫勇、李連成、田雲玉、封耀松……還有他們這些老衛士們的家屬、子女來到“毛主席紀念堂”拜謁他們敬愛的毛澤東遺體。又一個12月26日毛澤東的誕辰日,在李銀橋夫婦的組織下,這群老衛士,還有毛澤東的家人毛岸青、邵華、李敏、孔令華、李訥、王景清以及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革命老人朱仲麗——聚集在一起,緬懷毛澤東。 “我們這些人,生為毛澤東的衛士,死為毛澤東的鬼魂。我們將和他老人家永生永世相伴相隨……”衛士們莊嚴地對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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