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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頭等使命

紅牆警衛 何建明 15535 2018-03-16
根據醫學家測算,普通人的一生,平均每天的睡覺時間是7.5個小時。常言稱:人一輩子一半是在床上過的。睡覺確實是人的一生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睡眠便沒有生命。當然,人不能因為睡覺而活著,但活著若是不能好好睡覺,也將是件極其痛苦的事。 人為何睡覺?古書中曰:“將吏被介冑而睡。”(《漢書.賈誼傳》)醫書言,睡覺是一種與覺醒狀態週期性地交替出現的機體狀態。它為腦疲勞後獲得功能恢復所必需,人在疲乏之時需要睡覺,可是高度疲乏又使大腦神經產生興奮,興奮又最終導致人不能入睡。 我們這些普通人每日僅為自己、家庭或周圍環境、工作等事糾纏,時常為不得入睡而煩惱,心焦。那麼,一個整日操勞天下大事、日理萬機的領袖人物,他是怎樣得到和安排睡眠的呢?

衛士長李銀橋談起此事,語氣是那樣沉重。他介紹說,毛澤東作為一個管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國的領袖,在他的一生中,由於各種無法擺脫的、接二連三的大事、小事纏身,他失去了正常人一生中所應有的許多東西。其中之一便是睡眠。毛澤東習慣於夜間辦公,白天睡覺。夜間萬籟俱寂,好思考問題,可以聚精會神。然而,白天睡覺卻並不十分科學。人的生理是有其規律性和科學性的,人為地違反這種規律和科學是痛苦的。這種痛苦來自精神和肉體,毛澤東為了全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和新中國的建設,耗盡了畢生的精力。 “毛澤東平均一天睡多長時間?”我們問。 “沒辦法統計這個平均數。”李銀橋抱歉地搖搖頭。他說:“毛澤東的精力超人,國內國際有多少大事等著他處理,因而他無法遵循老天爺的日出日落的規律,所以也無法計算他一天睡多少小時。經常是,這一天他工作到清晨四五點,還沒有睡到九十點,又有什麼緊急要事催他起床處理。而這一起床,也許是連續辦公兩天一夜。我們衛士班的同誌曾計算過他一周睡多少小時,結果才不足二十七小時。我們的老公安部長羅瑞卿同志,在中央首長中素有精力過人的美稱,能三天四夜不打瞌睡,可他不止一次感嘆道:'哎,這些日子可累慘了!''幹嗎?'有人問。'陪主席來著唄!'可見毛澤東的精力何等超人。

“我們衛士的任務,主要是負責毛澤東的衣食住行。他的衣服非常簡單,幾件軍裝和幾件內衣,從陝北時一直穿到六十年代困難時期。毛澤東的飲食更是簡單:一碗辣椒,一碟黃豆!遇到喜事心情痛快時,最多來碗紅燒肉;除了解放戰爭時轉戰陝北以及五十年代初毛澤東出巡時間較多外,大部分時間屬於深居簡出。於是,照顧好老頭兒睡覺,便成了我們衛士的頭等任務和重要使命。”李銀橋說,平時他們背著毛澤東的面,都叫他“老頭兒”。 “毛澤東精力充沛,是我接觸的中國所有領導人中最突出的一位。他工作起來會使周圍的人難以支持。通常我們衛士每天輪流值班,採用四班倒。可就是我們這一天裡,四個小伙子加起來都頂不住已進入花甲年齡的毛澤東一個人。毛澤東有好幾次出辦公室時把自己的大衣輕輕地蓋在門外值班睡著了的衛士身上。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新中國成立後,不管哪位中央首長來見毛澤東,第一句總是要問'主席睡著了嗎?'一聽說正在睡覺,縱然再有重要事情(除非特別重要的),也總是不敢和不願驚醒毛澤東。大家都知道毛澤東能睡上一覺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周恩來,每次見到我們,總要問這幾天主席睡覺怎麼樣,一聽說睡得好,便會像辦完了一件大喜事似的,臉上堆滿舒心的微笑;如果一聽說沒睡好,就會把我找去,指示道:'衛士長,得想想法子呀,主席是全中國人民的掌舵人,你們得保證他休息,這是頭等大事,明白了嗎?'說完,還會非常具體地教我們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有周總理等領導同志的指示,就使我們衛士感到保證毛澤東睡好覺的重要性了。

“為了保證毛澤東睡好覺,我們想了許多辦法。有些辦法是可行的,而有些則無法實現。譬如,規定毛澤東幾點睡覺,或一天之內至少睡幾個小時,這兩點拿到實際中就無法兌現了,就連毛澤東本人有時也無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辦事:中國是個大國,大國又有數不清的大事,他又是這個大國的最高領袖,有些事是非他拍板不可。我們衛士看著毛澤東的辦公室常常連續幾天幾夜亮著長明的燈光,私下里有多少次感嘆:作為主席的毛澤東是多麼不容易啊!” “我給你們講講關於毛澤東睡覺的幾個故事。”李銀橋抖起精神對我們說。 1948年9月,中央在西柏坡召開了著名的“九月會議”,會議以“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為議題,實際就是對各戰略區打大規模殲滅戰下達了總動員令,中央在此次會議上確定了解放全中國的偉大戰略方針,根據戰局的需要,決定將一切可能和必須集中的權力集中到中央和中央代表機關手中,以加強中央的統一領導,為奪取全國勝利創造了思想和組織上的必要前提。中央當時的五大書記: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進行了分工,依然由毛澤東同志負責全國的軍事指揮,周恩來協助。從此,毛澤東同志以極大的精力投入到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和後來的渡江戰役中。這期間毛澤東幾乎都是通宵達旦地工作,中央首長不時過來勸他多休息,可毛澤東總是幽默地說:“我的面前是幾百萬的國民黨軍隊,這麼大的一盆'紅燒肉',不把牠吃掉,我哪能睡得著呀!”

誰也對他無奈。 衛士們卻急壞了,千方百計想辦法勸毛澤東多睡些覺,可每當走進他的辦公室,看著毛澤東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持著放大鏡,恨不得把軍事地圖給“吞”掉的樣子,就再也不敢上前說一句話了。 在東北戰場的緊急關頭,毛澤東已經連續兩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這一天,是李銀橋值班。 在毛澤東一生所用過的衛士、醫生、秘書等貼身工作人員中,李銀橋是毛澤東最稱道的一個,也是同毛澤東個人感情最深的一個,他腦子快,辦法多,膽子又大。 這幾天,李銀橋看著毛澤東整日整夜地工作,用盡了辦法想勸主席在床上“瞇盹兒”一會兒,可怎麼也不管用。 束手無策的李銀橋只得站在毛澤東身後,笨嘴笨舌地重複著這樣一句話:“主席,您已經兩天三夜沒合眼了,該上床躺一會兒了。”

半晌,毛澤東才“嗯”了一聲,似乎身後的衛士根本不存在。 李銀橋急得直想跺腳,可又怕影響毛澤東的思緒。他使勁地搓著手,站在那裡越想越覺得又是慚愧又是委屈,慚愧,是作為衛士他沒能照顧好主席;委屈,是自己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解決任何問題。時間又是一小時、一小時地在過去。李銀橋越想越著急:今天再不能保證睡一覺,周恩來已有言在先:衛士們必須作檢查,特別是李銀橋!周恩來對熟悉的人要求更嚴,因為李銀橋到毛澤東身邊之前是周恩來的衛士。李銀橋這一急,便衝出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話:“主席,您不尊重人,我正式向您提意見!” 聲音很大,而且很衝。 正趴在地圖上的毛澤東一怔,抬頭疑惑地看了看李銀橋,像沒有聽清似的反問了一句:“銀橋,你剛才說什麼?”

“您不尊重人!”李銀橋撅著嘴。 毛澤東似乎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將身子從地圖上支撐起來,將頭微微地轉過來,認真地瞪著自己的衛士。 “你說說,是不是又有哪位到我這兒來了?”毛澤東又以為是哪位中央領導上門找他而無意冷落了人家,弄得別人產生“主席對我有看法”的誤會呢! “這會兒誰也沒有來過。”李銀橋說。 “那是怎麼回事?”毛澤東更加認真地問。 李銀橋心頭在笑,嘴上卻依然一本正經地說:“就是,主席有時就是不尊重人,尤其是對下面的同志。” 毛澤東可是最怕這個了。他在延安時就針對機關有些同志高高在上的問題,一再強調要密切聯繫群眾,虛心做群眾的小學生。衛士們對毛澤東非常了解。在黨內,在中央高級階層之間,毛澤東從來也不跟誰講客套。誰進他的辦公室,有事辦事,辦完事就走。毛澤東一般既不出門迎接也不出門送行,可要是下面來位同誌或老鄉,或民主人士,毛澤東總是迎進送出,十分注意禮儀禮貌,並且對來客提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總是認真聽,細心記。此時,李銀橋今天這麼一說,自然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

“譬如說,對我們衛士說的話,主席有時就非常不尊重。” “說具體點。”毛澤東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心裡已明白了一半。 “好的。”李銀橋見毛澤東認真地聽著,知道自己的“陰謀”有望得逞了。 “嗯——我問主席,這幾天您知道我和其他幾個衛士勸過您幾次休息嗎?” 毛澤東抱歉地點點頭,說:“大概有四五次吧?” “不對,至少是四五十次!”李銀橋糾正道。 “有這麼多嗎?” “肯定有。主席曾經說過。對群眾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我們都要認真地聽,可您對我們的意見就沒有認真地聽。何況,我們提的意見是對的。因為保證您的休息,是組織交給我們衛士的重要任務!” 毛澤東終於笑了,過來拍拍衛士的肩膀,說:“算你的意見提得正確,不過,我沒有認真地接受你的意見是有原因的:全國各個戰區都進入了大決戰的時刻,有許多重大事情正等著我們去決策。我是主席,更要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我們全國奪取政權的進程。銀橋,你應當幫我給其他衛士一起做做工作才是啊!”

“主席,這個任務我可完不成。”李銀橋說,“因為您的話有片面性。” “片面性?” “是的。您說您是主席,當前的形勢需要您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革命進程。這只是問題的一面。如果您因為工作高度疲勞而病倒了,累壞了,那時您就不能正常工作了,那時,您作為主席對正在決戰中的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才叫大呢!” 毛澤東驚疑地睜大了那雙因疲乏而泛紅的眼睛,讚許地說:“銀橋有進步啊,什麼時候學會了辯證法呀?” 李銀橋這下可不好意思了:“是看了您的《矛盾論》,您說世上任何問題總是存在兩個方面。” “噢——你是用其毛澤東理論,攻其毛澤東觀點呀!”毛澤東尖起了嗓音說。 “我可不敢,主席。”李銀橋趕忙分辯道。他知道自己的“詭計”一旦被毛澤東“揭穿”,就再也沒有法子勸毛澤東休息了,於是急得眼淚快要掉出眼眶似的乞求道:“您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這是現實吧?您總得休息一下才是。”

毛澤東在屋裡踱了幾個來回,嘴裡一邊說著:“從問題的另一方面看,你們的意見和觀點也是有一定道理。不過,手頭的事情也確實多,怎麼辦呢?”毛澤東突然停止了踱步,對李銀橋說:“這麼辦,容我盡快把手頭的文件看完,然後再去休息。你看怎麼樣?” “不行,主席。”李銀橋堅決地說,“這話您每次都這麼跟我們說,可行動起來總是走樣。再說,您要看的文件從來就沒有完過。” 毛澤東聽完這話,兩眼也不自覺地瞥了一下案頭小山似的文件,皺起了眉頭,嘴裡說著:“這倒是個難題。” 李銀橋高興了,這個機靈鬼知道,“陰謀”可以得逞了,他快手快腳地搬來一張躺椅,然後對毛澤東說:“主席,您躺在椅子上看文件,我給您梳頭,這樣既不影響您工作,又可以休息。”

毛澤東讚許地瞅了一眼李銀橋,說:“好,好,這個好。” 就這樣,毛澤東躺在椅子上一份接一份地批閱著文件的同時,李銀橋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梳理頭髮。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李銀橋聽到“啪”的一聲,主席手裡的文件落在了地上,低頭一看,毛澤東已經睡著了。他趕忙輕輕地撿起落在地上的文件,然後給毛澤東身上輕輕蓋上一件毛衣,接著便踮起腳尖,悄悄地走出毛澤東的辦公室。李銀橋雙腳還未出門,只聽身後一陣高過一陣的“呼嚕”聲,是那樣有力、有節奏。 剛出門口,對面迎來了周恩來。 “噓——”李銀橋趕緊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怎麼,主席睡了?!”周恩來輕聲問道。 “您聽——”李銀橋把右手掌擋在耳朵沿。周恩來學著他的樣子,站在毛澤東辦公室門口,側耳聽了起來。 “呼——嚕——呼——嚕——” “哎,還真香啊!”周恩來非常高興道。退出毛澤東的工作地,他來到衛士值班室,問李銀橋用了什麼高招。李銀橋便將讓毛澤東躺在椅子上一邊讓他看文件一邊為他梳頭的做法說了一遍。周恩來聽後連聲說:“好,這個辦法好!梳頭能使大腦的表皮層血脈活通,利於消除腦神經的疲勞,促進睡眠。這個辦法好!” 據李銀橋介紹,從此在毛澤東工作時,他和以後的其他工作人員給毛澤東梳頭的做法,一直堅持了下去,毛澤東非常樂意接受這一消乏催眠的好方法。 至今,那些曾經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衛士們回憶起毛澤東從躺椅上發出的沉沉酣酣的鼾聲,總感到是那樣的幸福,彷彿是衝鋒的戰士攻下了一個堅固的堡壘。 周恩來親自出面“干涉” “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前夜的事情。”李銀橋回憶說。 自1949年3月25日,中央機關從西柏坡遷移到北京後,毛澤東一方面仍在指揮徹底搗毀蔣家王朝的渡江戰役,另一方面即在著手籌備新中國成立的諸多大事。打6月份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後,毛澤東所在的住處始終客來人往。這期間,衛士們見毛澤東比任何時候都忙,常常不能正常地吃飯、睡覺,可他精神也比任何時候都好。作為領導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黨打了二十多年江山的統帥,毛澤東對“十月懷胎”、即將“分娩”的人民共和國自然是格外的興奮,因而他的精神狀態始終充沛和飽滿,顯示出非凡的超人毅力。 9月10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北京舉行。為了開好這次會,同各界人士商議和起草好《共同綱領》,毛澤東又是一連幾天幾夜沒合眼。 9月30日,距開國大典僅有十幾個小時了,可這天下午,毛澤東參加完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儀式後,回到住所三下五下地吃完一頓“辣椒加臭豆腐”的美餐後,叫來李銀橋,讓他給梳頭。 “唔,這下老頭子要睡覺了!”衛士們興奮地議論起來,誰知不出半小時,李銀橋便陰著臉回到值班室。 “怎麼樣,主席睡了嗎?”衛士們急不可待地問道。 “看來又沒戲了!”李銀橋搖搖頭,說,“我以為我的'陰謀'又要得逞了,誰知他根本不理這茬儿,說,'銀橋,你這幫我一梳,足以使我堅持七八個小時。'” “這怎麼行!再過七八個小時,就該到10月1日中午了,一到下午兩點就得上天安門城樓,讓老頭子近百個小時沒合眼去參加開國大典,要是有個好歹,我們怎麼向全國人民交代呀!”衛士們急得直跺腳。 “快想想辦法吧!”衛士孫勇衝著李銀橋說,“銀橋,你是治老頭子的'智多星',快拿主意呀!” “對,衛士長快想辦法吧!”衛士們圍著李銀橋七嘴八舌地說道。 李銀橋急了,一跺腳:“我有什麼法呀!你們就知道沖我喊!” 值班室內,一片沉默。 突然,電話鈴響了。李銀橋抄起電話。 “餵,是小李嗎?主席睡了沒有呀?”是周恩來的聲音。 李銀橋有氣無力地回答:“報告週副主席,主席就是不肯睡。我們怎麼勸也沒用。” “那怎麼行!不行呀!小鬼,再過十來個小時,主席就要上天安門的,唉!”電話里傳來一聲長嘆以後,便是許久的沉默。周恩來似乎也有點束手無策了。 “哎,叫周副主席來,主席準聽他的!”警衛排長閻長林用胳膊輕輕地捅了一下李銀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李銀橋似乎一下子反應過來,把電話迅速提到嘴邊:“週副主席,主席聽您的,您來勸勸他吧!” “好吧,我馬上就到,你們準備一下。”對方擱下了電話。 衛士們歡呼起來,有周恩來到,毛澤東睡覺就有希望。 周恩來真是神速,僅三四分鐘便來到了毛澤東的住處。 “你們誰值班?馬上準備些安眠藥,另外一定要給主席按摩好。”說完,他便走進毛澤東的辦公室。 大約過了五分鐘,周恩來走出毛澤東辦公室。 衛士們趕忙問:“怎麼樣,主席同意睡覺了?” “並不那麼樂觀。”周恩來對衛士們說,“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裡久待,過一小時後你們再進去,一定要想盡辦法讓主席睡覺。要是出了大事,我找你們是問!” 周恩來走時,已是凌晨四點多鐘了,這已經是屬於1949年10月1日這一偉大的日子了。 衛士們從周恩來的話中猜測道,大概毛澤東答應再工作一個小時後便休息,於是,剛滿一個小時,李銀橋便走進毛澤東辦公室。 毛澤東依然伏案疾書著,根本沒有半點想“罷休”的樣子。於是,李銀橋便輕輕地提醒道:“主席,又過一個小時了,天空已經開始發白了。” “嗯。”毛澤東嗯了一聲後,毫無反應。瞧著毛澤東全神貫注的樣兒,李銀橋不敢輕易打擾,不得不又退了出去。 “銀橋,週副主席在半個小時裡來了三次電話問主席睡了沒有,可怎麼辦好啊?”閻長林對拉長了臉的李銀橋說。 李銀橋一聲不吭,忽兒坐下,忽兒又站起來,他在屋裡來回走了半天,末了,又折身進了毛澤東辦公室。 “主席您……”他著實有些賭氣似的張開嘴,連頭都沒抬。 “怎麼,我不睡覺你有情緒啦!”不想,這次毛澤東主動放下筆,伸了伸懶腰,站起來說道。 “不不……主席。”李銀橋頓時轉憂為喜。他熟悉毛澤東的每一個生活習慣和細節。他知道毛澤東要準備睡覺了。 李銀橋趕忙弄好洗澡水,十分鐘後,待毛澤東從院裡散步回屋,他立即服侍毛澤東洗了個熱水澡。上床後,李銀橋照例上前為毛澤東按摩,可是卻被毛澤東擋住了,說:“沒事了,銀橋,你也休息一會兒,下午一點叫我起床。” 李銀橋只好退了出來,在值班室等候。這一天是他值正班,雖說這幾天因為毛澤東不肯休息弄得衛士們也沒敢睡,此時的李銀橋也已疲倦不堪,可他哪敢打瞌睡。憑他的經驗推測,今天的毛澤東是不會很早入睡的,或許臨到中午才能睡著。如果到了時間不將他叫醒,誤了開國大典,可是誰也負不起的歷史性責任!想到這裡,李銀橋硬打起精神,告誡自己:必須按時叫醒毛澤東,絕對。衛士的責任有時連著中國革命的命運,因為他們是毛澤東的衛士。 一點整,毛澤東沒有按鈴。李銀橋趕忙徑直奔進他的臥室。毛澤東睡得很香,李銀橋猶豫了:在毛澤東幾天幾夜不能睡覺時,他和衛士們,還有周恩來等中央首長個個急得團團轉,想方設法希望毛澤東能睡覺,可眼下毛澤東真的睡了,而且睡得這麼香時,又不得不去叫醒他。毛澤東是多麼難啊!李銀橋鼻子好酸。他打心裡不忍上前去叫醒熟睡中的毛澤東。有一次,李銀橋和衛士們記錄了毛澤東幾天沒睡後,有一天睡下時,竟睡了三十五個小時!為此,李銀橋和全體衛士舉行了一次慶賀酒會。這些平時不喝酒的衛士們為毛澤東能睡三十五個小時,歡欣萬分地每人痛飲了一杯酒。今天,他多麼希望毛澤東再創造一次三十五小時的睡眠紀錄!可是,不行啊!萬萬不行啊!誤了開國大典,天王老子也會不容許的。 “主席!主席!”李銀橋叫了兩聲。 “嗯?”毛澤東睜開了眼皮,他看見了李銀橋。 “怎麼,一點了?” “是的!”李銀橋一邊答道,一邊幫毛澤東靠在床欄上。然後端上一杯熱茶,放在床頭櫃上。 起床喫茶、看報,這是毛澤東的習慣,開國大典的“偉大日子”,他也不例外。 “主席,一點半了!”李銀橋掐著表,打斷了毛澤東的讀報,替他穿上那件以後幾十年裡一直銘刻在中國人民心頭的“開國大典毛式製服”。 兩點五十分,李銀橋扶著毛澤東,走完一百個台階,與中央其他領導一起,登上了天安門城樓。 三點整,毛澤東走到麥克風前,莊嚴地向全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這聲音至今仍在十幾億人民的心頭響徹著。 從下午三點開始的大典到晚上的焰火晚會,毛澤東整整在天安門城樓上待了六七個小時。 十一點,毛澤東回到菊香書屋。李銀橋趕忙替他脫下制服,解下皮鞋。 “主席,您今天在城樓上始終神采奕奕,精神飽滿。”李銀橋看著勞累了一天,卻依然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毛澤東,不由感慨道。 毛澤東聽後也很高興地說:“是的,看到人民,看到翻身做主後的人民喜氣洋洋的情景,我精神好著呢!”毛澤東將頭微微向上一仰,雙目光亮地看著上空。他在想什麼?想他的共和國?想他的人民?想他的延安窯洞?還是那犧牲在敵人屠刀下的嬌妻楊開慧? 頃刻,毛澤東將奔騰的思緒收攏回來。他認真地說:“銀橋,今天要感謝你早上給我的一覺。” “不,是周副主席的功勞。”李銀橋說,“是他勸後您才同意睡的!” 毛澤東點頭稱道:“是,恩來這個人做什麼事總是想得那麼周到。不過也得給你記一功。” “說毛澤東的睡眠是全黨的大事,一般人難以理解,也難以接受。其實一點不誇張。我在毛澤東身邊當了十五年衛士、衛士長,這一方面的感受可以說是極為深刻的。毛澤東自己也經常說,'我的個人生活只有三件大事:睡覺、喝茶、吃飯'。你們看,他是把睡覺放在了第一位。”李銀橋說。 “聽說毛澤東曾有幾次跟衛士發脾氣,都是為了睡覺的事?”我們問。 “是這麼回事。”衛士長道,“毛澤東一生最討厭、最惱火、最痛苦的是睡覺,反之,最渴望、最高興、最滿意的也是睡覺。毛澤東之所以與衛士曾經為睡覺而發脾氣,其整個過程,完全體現了領袖與衛士之間那種特殊的關係和師長與後輩之間的深情厚誼。”接著,李銀橋就給我們講述了幾個“睡覺插曲”。 這一次又是一個重要會議。毛澤東在此次會議期間發表了一個重要講話《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並且主持召開了最高國務會議。每逢這類大事,毛澤東便再無生活規律可言了。 “怎麼,如此說來主席已經兩天沒睡覺,只吃了一頓正經飯?”衛士長李銀橋聽完衛士們的匯報,不免又著急起來。 “看來又得費點心思了!”他說完,目光落到了衛士封耀鬆身上:“小封,下一班是你吧?” “是。”封耀松從衛士長的目光中明顯地聽出衛士長沒說的另一句話:就看你的了!封耀松頓時感到了肩上的重任。 夜深了,小封陪伴著毛澤東,心裡一個勁地嘀咕著得“想方設法讓主席多睡多吃”,無奈,他又拿不出半點有效的行動。 這時,小封忽見正在伏案疾書的毛澤東將頭朝上仰去,用雙手在太陽穴、眉睫間捏著、揉著,顯然,他是想歇一會兒。封耀松見此機會,趕忙上前,小聲地勸道:“主席,您已經有一天多沒吃飯了,是不是給您搞點來?” 毛澤東看看小封,長嘆了一聲,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飯就不用搞了,你烤幾個芋頭來就行了。” “這……”小封正要理論,毛澤東卻又朝他揮揮手,低頭又伏案寫文章了。這個時候是不能再有半句多餘話的,否則毛澤東準不會輕易饒恕的。 小封只得按毛澤東的吩咐來到廚房。深更半夜,為了怕驚醒廚師老侯,小封便自個兒烤起芋頭。老侯還是醒了,他一見小封便說:“怎麼,餓了吧?到裡面來,這還有好吃的呢!”老侯認為小封“偷食”吃,便關切地說。 “哪裡是我,是主席要吃!”小封忙說。 “你這個小鬼,怎麼不早說呀!”老侯著急起來,“主席已經三天沒吃一頓像樣的飯了,我馬上給做!”“不,侯師傅,別忙了。烤幾個芋頭就行了!”老侯一聽火了:“你這個小鬼,主席餓了幾天了,怎麼能就烤幾個芋頭給他吃,你存的什麼心?”小封也急了:“主席說烤芋頭嘛,你好心,那你做飯你自己送去!”老侯這才沒了話,他深知毛澤東的脾氣。 小封將烤好的六個芋頭,放在一個碟子裡端進毛澤東辦公室。他腳剛踏進門,只聽室內鼾聲陣陣,原來毛澤東睡著了!只見他斜靠在床頭的靠墊上,一手拿著筆,一手抓著文件,就這麼睡著了,小封見此狀,輕手輕腳地把芋頭放在暖氣片上,隨即退出了門。倘若鬧醒毛澤東,那可是“罪該萬死”的事!小封對自己說。 沒過多久,小封在門外聽到裡頭一聲咳嗽,毛澤東醒了。 “主席,芋頭烤好了!”小封趕忙進屋,端起暖氣片上的那碟芋頭。 “好,想吃了!”主席放下手中的筆和文件,搓搓臉,抓起一個,便津津有味地邊剝皮邊往嘴裡塞。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衛士趕忙退出了屋。 一支煙的工夫,門外的小封又聽到屋內陣陣的呼嚕聲:毛澤東又睡了!此時的封耀松,其心頭那股甜滋滋的勁頭不亞於灌了一瓶蜜。 碟子內只剩了一個芋頭。老人家吃了五個,夠支撐一陣子的了。小封邊收拾邊想道。他剛要踮著腳出門,忽覺毛澤東今天的呼嚕聲似乎有些異樣!衛士不放心地回頭一看,天哪!封耀松不敢相信,在毛澤東的嘴裡竟然還夾著半個芋頭!那半個芋頭隨著呼嚕聲一起一伏地在毛澤東口腔內顫動著! 毛主席有多困呀!小封的眼眶裡嘩地湧出一股熱流。絕不能讓主席這樣睡!小封心裡想著,手就下意識地跟著輕輕地動了起來。只見他上前用兩個手指摳住那半個芋頭。 芋頭摳出來了,呼嚕聲亦隨即消失。 “哪個?”毛澤東瞪著一雙熬夜熬得通紅的眼睛,極端慍怒地看著封耀松,怒氣沖天地問,“怎麼回事,啊?” 封耀松嚇了一大跳,順口叫喊了一聲“主席”,便淚如泉湧,沒有說出半個字,只用手中的那半個芋頭向毛澤東示意了一下。 “唉,你這個小鬼呀!”毛澤東又憐憫、又惱怒、又感激地嘆了一口氣,“我不該跟你發火。” “不不,主席,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驚醒您。”小封哭出了聲,哭聲中不斷地乞求著毛澤東,“您已經幾天沒好好睡覺了,我怕這個芋頭卡在嘴裡影響您睡覺。求求您了,您得睡覺……” 毛澤東笑了。看著還是個孩子般的衛士,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好,小封,我們達成一個協議,你呢,莫哭了,我呢,聽你的話睡覺。” “哎!”小封一聽這話,破涕為笑,利索地收拾起毛澤東吃完的芋頭和那隻碟子出了門。 後來,小封把這件事告訴了衛士長,李銀橋像大哥哥訓斥小弟弟一般地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額頭,說:“你這傢伙膽還不小,可就是笨了一點!” 這是另一次的事。這天值班衛士是李連成。 “毛澤東這一次的脾氣發得真不小。責任在我們衛士,但李連成也是一片好意。”李銀橋對此事記憶猶新。 這天,毛澤東剛寫完一篇重要文稿,精神非常興奮。兩天沒合眼,他自己也極想好好睡一覺,可就是難以入眠。兩個小時後,他已經服了第三份安眠藥了,通常醫生吩咐在他一下不能入睡時最多可服兩份藥。 李連成再一次扶他上床,然後竭盡全力地按摩著。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連成驚喜地發現毛澤東終於合上了眼,並且已經輕輕地發出鼾聲。李連成大氣不敢喘一聲,也不敢輕易挪動一下已經有些發麻的姿勢,因為毛澤東還未進入熟睡狀態。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半小時?一小時?李連成停下手,靜聽起毛澤東的呼嚕聲——太好了,他睡熟了!那熟悉的鼾聲,如同柳花紛飛季節裡一首悅耳的春曲,令李連成陶醉。 他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來,又慢慢挪步退至門口。就在這時,李連成的目光被另一束強烈的光芒遮住了:太陽光,從窗口射進的一束太陽光。壞了!李連成不由緊皺眉頭。這光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射到毛澤東臉上,那時就……想到這裡,李連成不顧手麻腳酸,重新折回屋內,小心翼翼地走向窗口。他要擋住這討厭的陽光,保證毛澤東睡個好覺。 窗,是個木質的百葉窗。只要將其放下,便全遮住光進屋。那時的百葉窗不像如今街上到處可見的那些輕如棉布般的鋁合金或塑料合成的百葉窗。木百葉窗顯得很笨重。李連成心裡直罵做窗的木匠,幹嗎不做得輕便些。他是怕放簾時驚醒毛澤東。 他擔心極了,越擔心手就抖得越厲害。 “啪——啦!”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百葉窗像散了架似的一滑溜從上墜落下來,其實這聲音並不算大,可在靜謐的房間內,對一個睡著了的人來說,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卻如同電閃雷鳴。 “誰?怎麼回事?”李連成的身後,已是憤怒焦躁的吼聲。 衛士面無血色。 毛澤東吃力地從床上坐起,張著那雙因極度疲乏而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李連成:“說,怎麼回事?” “我關……關窗。” “關窗,早幹什麼去了?你不要在這裡值班了,出去!你給我外邊站著去!”毛澤東歷來有怒便發,吃了三份安眠藥才剛剛進入睡鄉就這樣給折騰醒了,他的火氣自然不比一般。這火越大越顯露了他內心和精神上的痛苦。 李連成哪敢違命,退到院子裡,雙腳併攏立正站好。 不到五分鐘,李連成又被由遠漸近的熟悉的腳步聲驚得渾身打了個冷戰。毛澤東出門了,依然怒氣沖沖地說:“去吧,你不要在這裡了,你去把李銀橋叫來!” 李連成丟了魂似的跑到值班室。他知道毛澤東的脾氣,誰要真是惹火了他,一句話就會把你給支到天邊,並且永遠不許再回到他身旁。李連成自知今天闖了禍,一副哭喪臉向衛士長作了匯報。李銀橋一聽,沒說一句話便匆匆向毛澤東臥室趕去。 “主席,我來了!” 李銀橋進屋時,毛澤東正在屋裡焦躁地來回走著。見衛士長進來,他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話,看得出,他是硬壓著肚子裡的火氣。 再叫他睡是不可能了。李銀橋搬上一把躺椅,讓毛澤東坐下。毛澤東坐下來了,胸脯卻仍然起伏不停。此刻最好的辦法是讓他穩定情緒,李銀橋不愧是衛士長,對毛澤東的情緒、嗜好瞭如指掌。他拿起一把梳子,便給毛澤東梳起頭髮來。 毛澤東不與他說話,他也不問毛澤東一句。李銀橋知道毛澤東的火氣未消,而且對他這個衛士長也有意見——至少應有“領導責任”嘛。李銀橋心裡知道,因為毛澤東與他這個衛士長私人感情非同一般,所以沒有沖他發作。機靈的李銀橋便沒有再多嘴。這時,惟一要做的,是讓毛澤東從惱怒和痛苦中恢復過來。 梳呀梳,不知梳了多長時間。李銀橋只覺得兩隻胳膊都快要斷了。 “好了,去叫李連成進來。”半天,毛澤東終於平靜地說了一句話,“方才我對他發了火,該向他道歉。”毛澤東回到了他那平易近人的位置。 “主席,我看算了。是小李的錯,再說我也有責任。”李銀橋不想再讓毛澤東為此事勞神了,便勸道。 “不行,我向衛士發火是不對的,一定要道歉。” 見毛澤東堅持,李銀橋便退了出來,回到值班室,挨了半天冷板凳的李連成見衛士長出來了,依然一副哭喪臉,可憐巴巴地盯著衛士長。 李銀橋瞅見李連成,就咬牙切齒地舉起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怎麼搞的?事先為什麼不做好準備,我真想揍扁你!”說著,拳頭卻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主席睡著了嗎?”李連成最想知道的是這個。 李銀橋白了他一眼:“還睡什麼?主席幾天不能睡,好不容易合眼你又弄醒了他。你真是個小混蛋!去吧,他叫你去呢!” 無奈,李連成膽戰心驚地來到毛澤東臥室。 “主席,我……錯了,您狠狠地批評我吧!”李連成的聲音顫抖著。 正在一邊吸煙一邊看文稿的毛澤東側過頭,“唉”了一聲,說:“你有些小錯,我是大錯,我不該向你發脾氣。” “不,主席……”李連成泣不成聲,“是我不好,是我不該……” 毛澤東是見不得別人眼淚的。見小衛士如此傷心,不由憐憫心大起:“莫哭了,莫哭了。是我委屈你了。我工作忙,腦子想的事也多,睡不好就煩躁,情緒不能自控。你可別往心裡去啊!” 毛澤東越這麼說,李連成越哭得不能控制,最後竟號啕痛哭起來。他是被毛澤東的話所感動的,誰知毛澤東誤以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便一個勁地哄。 在此之後的一個星期內,毛澤東竟三次向李連成表示道歉,弄得李連成不知所措。 專列“搬女將” “說起毛澤東睡覺的事,還真不少,而且挺有些你們文人說的藝術戲劇性!”李銀橋興致勃勃地給我們講起了另一件事。 廣袤的原野上,一輛列車在月光下由中國的華北平原向中原、華東方向奔馳而去,這列列車行至沿途各個站時或是根本不停,或是戒備森嚴。有經驗的人知道:這一定是哪一位領導的專列。據說中央對享受專列人員級別有嚴格規定,必須是副總理和政治局委員以上。專列的行動路線是保密的。 毛澤東的專列勝過其他專列的總和,包括一切的一切。這是專列以外的情況。然而,在專列上,衛士們感到與在中南海豐澤園裡別無區別:毛澤東睡什麼床、吃什麼飯、幹什麼事,都依然如舊。 夜間行車是毛澤東專列的習慣,因為夜間是毛澤東的工作時間。這個習慣連中央的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這樣的領導人物都要圍著轉,專列當然亦不例外。同樣,白天是毛澤東的休息時間,公安部長羅瑞卿經常隨毛澤東出巡,為了保證毛澤東休息,只要他一合眼,這位羅部長就要通知列車馬上停開,不管是逢站或不逢站。羅瑞卿不在時,這個權力便由衛士長李銀橋行使。隨即,一個電話,專列的四周便會迅速出現一隊隊武裝警戒人員。毛澤東的專列始終是處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之中,對此,毛澤東曾多少次地反對過,但有關部門嚴格按照“向人民負責”的原則堅持這樣做。 毛澤東是個永遠不知道疲倦的人,任何時候都爭分奪秒地紮在工作與看書當中。衛士們介紹,他的一生中,除了人必需的一些日常生活外,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時間是在案頭、床頭工作和讀書,除此就是開會及參加一些黨務、國務活動。即使在專列上,毛澤東也依舊如此。 “老頭子又是兩天兩夜沒睡了!”衛士們擠在一起,又在為毛澤東的睡覺問題發愁起來。 “小封,小李,還有張仙鵬、田雲玉,你們都想過辦法沒有?”衛士長李銀橋一個個地點著名問大家。 “沒辦法,老頭子是什麼腦子?我們那點小陰謀、小把戲,還不都被他小菜一碟地識破了!”田雲玉首先洩氣地說道。 “衛士長,你有辦法,還是聽你說說。”張仙鵬非常敬佩李銀橋,因為衛士長總是在關鍵時刻教他怎麼做。這一次,張仙鵬又希望衛士長能出“高招”。 “對,衛士長你說怎麼做,我們遵命便是。”衛士們哄嚷起來。 “嚷什麼,就知道從我這裡拿現成的點子,今天哪,都得給我想!”李銀橋瞪了大夥一眼。 於是,一片默然。衛士們個個悶著頭,搔首思索著,可半天也想不出轍。 “有了。”最後,還是李銀橋說話了。他是衛士長,比誰都著急。 “快說,是叫我去吧!”最受毛澤東寵愛的田雲玉蹦了起來,請戰道。 李銀橋抬手按在小田肩膀上。 “今天這一招,我們都不唱主角。” “哪位唱?” “我們來個搬兵。”李銀橋笑著朝大家擠擠眼,“搬個女將來!” 衛士們面面相覷,隨即不約而同地叫起來:“小姚!叫姚淑賢來!” 李銀橋點點頭:“小封,快去請!” “是!”封耀松轉身跑步便去。 姚淑賢,是毛澤東專列上的一位醫務人員,活潑,可愛。這位天津姑娘跟隨毛澤東專列好幾年了,因為在專列的首長主車廂工作,所以跟毛澤東挺熟悉。毛澤東也喜歡小姚,並且曾為正在談戀愛的這位姑娘寫了一首古詩詞,讓她悄悄交給她的那位經常不能相見的戀人。 “靚女其妹,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躊躇。”毛澤東的墨跡,給姚淑賢的愛情增添了無限情趣。 姚淑賢被衛士封耀松叫來了。 “小姚,主席已經兩天沒睡了,得想個辦法。”衛士長見了姑娘便說,“我們幾個都說你嘴靈手巧,再說主席也挺喜歡你,準能想個法子讓主席睡覺。” “哎呀,我的衛士長,你可別抬舉我了。你們都勸不動,我更不行了!”小姚連連擺著手說道。 “小姚,別弄虛的了,你準有辦法!”衛士們跟著起哄。看得出,小伙子們倒是一片誠意。 “小姚,你會唱京劇嗎?”衛士長問。 “哎呀,我可不行!”小姚一聽便叫了起來,“別說唱,就是聽也聽不懂呀!” “這可怎麼辦?”衛士長一聽真著急了。火車上畢竟不是中南海,有娛樂的地方、散步的院子。這乾巴巴的就像手掌那麼大的一塊地方,好人也會憋出病來! “我有個同事是農村的,以前跟她學過一支農村小調……不知能不能行?” “行行行!”聽小姚一說,衛士們頓時雀躍起來。活潑的田雲玉像抓住救星似的拉著姑娘的胳膊說:“只要你一唱,主席就會和了!” “總不能上去就對主席說:'主席,我給您唱個歌'呀?”小姚說。 “得想個法子,先把主席的注意力吸引開,然後再唱歌。”一向比較穩重的張仙鵬說。 “這樣吧,我先削好幾支鉛筆,然後再想法跟他說上話。”小姚自己給自己出了個點子。打她上了毛澤東專列後,便主動承擔了為毛澤東削鉛筆的任務。毛澤東一天用的鉛筆不下二三十支。 “行,這樣就能把主席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田雲玉說道。 “哎呀,不行呀,如果我上去說:'主席,鉛筆給您削好了。'他說:'行,放在這裡吧。'那不就糟了,我總不能賴著不走呀!”小姚扭頭一想又著急起來。 “你不會隨機應變一下,你不走,主席能轟你走嗎?”急性子的田雲玉衝著姑娘說。 小姚不高興地反擊道:“就你行!你能在主席面前撒嬌,誰能跟你比。” “哎呀,吵有什麼用,還是想想辦法吧。”衛士長說話了。 又是一片沉默。 “有了,”張仙鵬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人民畫報》,“你們看,這上面有毛澤民烈士的照片,小姚拿著這個,請主席講講自己兄弟的事,這不就搭上話了?” “行,就這麼著!”李銀橋讓小姚拿著這份畫報和削好的鉛筆,然後對衛士們說,“我們幾個準備配合行動。” “是!”衛士們像接到了攻克高地命令的戰士,一齊立正。 “女將”姚淑賢雖說與主席經常見面,可那是全國人民、全世界人民敬仰的主席呀。現在她要去接受一項“引誘”毛澤東“上鉤”的使命,心裡頭“怦怦”跳個不停。 “千萬別緊張。”身後,衛士們小聲鼓勁道。 小姚挺了挺胸,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將毛澤東正在工作的車廂門擰開。門一開,小姚感到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鼻而來。平日,對這種煙味小姚並不以為然,她深知毛澤東的煙癮,可今天她卻要來個“大驚小怪”了。 “咳咳咳……哎呀,好大的煙味呀!”小姚裝腔作勢地說道。門外的衛士們摀嘴的摀嘴,豎拇指的豎拇指,差點為小姚的表演笑出聲來。 果然,毛澤東見小姚那副樣子,便把手中的煙頭給摁滅在煙灰缸裡,並且朝姑娘抱歉地笑了笑,隨即又將目光落到了文件上。 “主席,鉛筆用完了嗎?我又削了些。”小姚在步步實施計劃。 “好,請放好,謝謝你。”毛澤東嘴裡說著,卻連頭都沒有抬一抬。 “主席,水涼了吧,要不要換?”小姚繼續找“茬儿”。 “不涼,莫換了。” 毛澤東說不涼,小姚的心卻一下子涼了。怎麼辦?她的手碰到了衣服口袋裡的那本畫報,姑娘急中生智,不知哪來的那股勇氣,掏出畫報,竟然不管毛澤東同意不同意,就往毛澤東正在看著的文件上一蓋。 “主席,看,毛澤民烈士,衛士長說是您的親弟弟,我怎麼看不出來呀?” 毛澤東出神地看了看畫報,然後放下筆,身子往後一仰,做了個擴胸的動作。 “他上當了!”小姚激動得快要喊出來了,可又不敢。 “他長得有點像印度人,是跟我不太一樣。”毛澤東無限深情地說道,“不過我們的確是親兄弟。他像我父親,我像我母親。” “主席,給我講講您弟弟的故事吧!”姑娘得寸進尺。 毛澤東搖搖頭,正想開口,即聽到衛士長的聲音:“小姚怎麼搞的,主席正在辦公,你就跑來攪和,出去吧!” 小姚見衛士長那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真是嚇了一跳,可當她又見衛士長朝她扮鬼臉,便完全明白了。她頓時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兒,朝毛澤東看了一眼,像是真要走開似的。 毛澤東哪知這是“小鬼”們早已串通好的把戲!聽見衛士長這麼一說,便不干了:“你不要亂說,我現在正在休息,小姚跟我聊聊天,有什麼不對呀?” 衛士長的臉頓時比電影還變幻得快,一副笑顏地說道:“主席您不知道,小姚會唱河北小調,讓她給您唱一段。” “瞎說瞎說!”小姚真羞假羞不知道,反正臉蛋緋紅。 “好啊,你還不承認!”衛士長朝門外喊一聲,“餵,進來吧。主席在休息,快一起來聽小姚唱歌呀!” 衛士們早已準備好,呼啦啦地擁到了毛澤東身邊。 “哎哎,你們說說,小姚的歌是不是唱得挺好的?”衛士長李銀橋不愧是個一流的鼓動者,衛士們頓時一齊幫起腔來。 “對對,她昨天還唱呢。” “小姚,你要是在主席面前不唱可不行啊!” “你們不要給她戴高帽子了。”毛澤東被這些姑娘小伙子逗樂了,慈善的目光落在了姚淑賢身上。 “小姚,你唱一個吧!” 小姚畢竟是個姑娘,在這關鍵的時刻,卻想退縮了。 “不行啊,主席,我過去是瞎哼哼,在您面前,我……”說著就想溜。 “不行不行!”衛士們一下子把她抓了回來。 “一定要唱!一定要唱!” “你們……你們這麼多人欺侮我一個人,欺侮婦女!”小姚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 毛澤東笑得眼裡直閃晶瑩的淚珠,一邊與衛士們拍著手,一邊指手畫腳地對小姚說:“我們建立統一戰線,你不與我們站在一起就孤立了,唱一支,唱了就加入了我們的統一戰線了。” 衛士長暗暗地捅了一下小姚,小姚知道不能退了,便鼓了鼓勇氣,於是那輕鬆、優雅的歌聲在專列的主車廂內迴盪起來—— 毛澤東全身鬆弛地靠在座椅上,與衛士們一起,搖頭晃腦地為小姚打著節拍,衛士們個個喜笑顏開。 “後來,毛澤東睡了嗎?”我們問。 李銀橋久久停留在那幸福的回憶中,許久,他說:“沒有,小姚唱完後,我們又一起同毛澤東說說笑笑了一會兒,他就又開始辦公了。後來我又去勸他睡覺,他眨眨眼,說剛才小姚唱歌時他就休息了一陣子,夠了,我還能再說什麼呢?” “毛澤東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一生中最注重睡覺,可一生中始終睡得比別人少得多,少得多。”李銀橋無限深情、無比痛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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