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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節冒險突擊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5428 2018-03-16
劉錦棠返回古城大營三日後,金順所部人馬便移駐阜康城。 當日晚,在劉錦棠的反复勸說下,兩部人馬突然對古牧地的外圍黃田發起攻擊。經一夜激戰,將阿古柏守軍全線擊潰,首戰告捷。 收復黃田的當日,劉錦棠委員辦理黃田善後,自己親統各營和金順五營馬隊,直奔古牧地,搶在阿古柏援軍來到之前,將毫無戒備的古牧地一舉收復,旋回殲阿古柏派來的援軍,來了個以逸待勞,打亂了阿古柏的全盤防守計劃,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古牧地守將王治、金中萬雙雙戰死,殘部逃往南疆。 收復古牧地之後,金順統自己所部人馬到城東駐紮,老湘各營則到城西安營,劉錦棠親統親兵五營住城內料理善後。劉錦棠將自己的行轅設在王治、金中萬生前的辦事衙門裡。

當日晚飯後,劉錦棠先將攻克古牧地的捷報派快馬送走,然後便開始清理王治、金中萬未及燒毀的一些函牘、公文。 清理中,劉錦棠發現了一封王治、金中萬二人聯名向烏魯木齊求救的信件一封,上有烏魯木齊守城頭目馬人得的批复。劉錦棠把這封信拿到燈前,細細看馬人得的批复。 馬人得在這封信的空白處批了這樣一行蠅頭小字:“烏城精壯已悉數遣來,現在三城防守乏人,南疆之兵不能速至,爾等可守則守,否則退回烏城,並力固守亦可。” 劉錦棠推斷馬人得批復中的三城當指烏魯木齊、迪化州城及妥明所住的王城,而南疆之兵,不言而喻,指的是阿古柏的嫡系軍隊。 劉錦棠把馬人得的批复看了又看,料定都是真話,於是傳人備馬,他要連夜去見金順。

金順把馬人得的批复讀過一遍後,沉吟道:“老哥料定,這是馬人得這個老犢子使的一個奸計,誘我兵髮烏城,他好埋伏人馬在半路截殺,這斷不會錯。毅齋老弟,我們不能上這個當!何況,進攻古牧地之初,左爵相就已有話過來,收復古牧地之後,不可貿然前進,一定要等他老的回文到後再定進止。關外非比內地,每前進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不可稍涉大意。” 劉錦棠見金順說得入情入理,何況左宗棠也的確在官軍進攻古牧地之前,說過不可貿然前進的話,就苦笑一聲道:“回頭細細想來,都帥所言也的確在情在理。古牧地已僥倖成功,烏魯木齊豈能便輕易攻取?”劉錦棠辭別金順回城,腦海裡卻仍在反复咀嚼馬人得的批复。 他連夜把十幾名古牧地投降過來的軍兵召集到一起,讓他們辨認馬人得的筆跡,以防當真有詐。

其中一人看了半晌說道:“禀大人,馬人得的筆跡,小人沒有見過,但安集延人的字,小人卻是見過的,他們寫不出這麼好看的字,這或許當真就是馬人得寫上去的。” 劉錦棠打發降兵去後,他一個人又對馬人得的批复看了又看,越看越覺著馬人得沒有偽造此批复的必要。 劉錦棠至此已經敢肯定,馬人得的批復是真的,不僅烏魯木齊防守空虛,連迪化州城及王城的防守,也是極度空虛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可錯過。 當時已是夜半,各營因連日作戰,均已熄燈安歇。 但劉錦棠仍把門外當值的侍衛傳進房裡,吩咐道:“你持本官令牌,速到城西傳命老湘各營,明日三更起灶,四更開拔,各營不得有誤,違者按營規處治——去吧!” 侍衛去後,劉錦棠又提筆給金順書函一封,通報老湘各營開拔情況,希望金順在老湘營離開古牧地後,也率部跟進,作為偏師,一為接應,一為助攻烏城。

軍機稍縱即逝,劉錦棠顧不得再照顧金順的顏面了。 金順第二日見到劉錦棠信時,老湘軍除留兩營防守古牧地外,各營已於一個時辰前全部離去。金順無奈,只好一面緊急派快馬向左宗棠通報情況,一面也傳命拔營,快速跟進。 左宗棠接到金順的禀報,頓足道:“毅齋如此性急,這不是要誤事嗎?大軍孤懸塞外,一旦有失,不是前功盡棄嗎?這可如何是好啊!” 劉錦棠率所部向烏魯木齊飛趕的時候,馬人得卻正在烏魯木齊城中的大帥府裡,和屬下各將商量防守的事。 當時,城中只有五千人馬,其中兩千是阿古柏的嫡系(安集延人),兩千是馬人得的嫡系(當地回兵),另有一千是原來的守軍。 這時是早餐過後,馬人得對著屬將們說道:“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本老爺,古牧地一戰,劉錦棠小魔鬼元氣大傷,他已喪失了攻打烏城的能力!各位請看……”

馬人得順桌上舉起一封信道:“今兒一早,本老爺就收到了畢條勒特汗陛下的聖諭。特汗對本老爺說,他受神靈的暗示,已調五千精騎趕往這裡,大概午時就能到達。” 屬將們一聽這話,對著阿古柏的聖諭不得不跪下去,一人極其虔誠地說道:“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您調來的五千精騎,就是五千隻雄鷹,它會吸乾劉錦棠小魔鬼的鮮血,它會讓金順這個老魔鬼葬身沙海。馬元帥,我們見了大汗的聖諭,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雖然失去了古牧地,但我們卻掌握了勝利。這是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早就擺好的一步棋。馬元帥,您難道沒有同感嗎?” 馬人得示意屬將們起身,然後說道:“我們都是哲德沙爾國的子民,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大汗,是不會撇下我們不管的。為了歡迎從南疆飛過來的五千隻雄鷹,本老爺已讓大阿訇宰殺了二十隻肥羊。”

一名安集延首領笑著接口道:“在浩罕的時候,有人就曾經提示過我,美麗的姑娘能讓一具乾屍充滿活力。馬帥,我的話您聽懂了嗎?” 馬人得笑著搖頭說道:“英雄的懷裡有了美女,英雄就會把戰場擺在姑娘的肚皮上。為了讓大清國的人馬盡快滾出哲德沙爾汗國,我們眼下,只能為南疆飛過來的雄鷹,準備肥美的羊肉和甘甜的馬奶。” 屬將們未及講話,一名侍從慌慌張張地闖進來禀道:“禀馬元帥大人閣下,城頭瞭望台傳來了消息,城北起了濃煙,這股濃煙正向這裡狂刮過來。” 馬人得一愣,隨即撲通跪倒,舉起雙手道:“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汗萬歲呀,難道是您派過來的五千雄鷹到了嗎?” 馬人得話畢,帶著屬將們便來到城頭之上的瞭望台,伸長脖頸向遠處張望。但見烏魯木齊正北一帶地方,彷彿在天邊,又彷佛百里左右,揚起老大一團沙塵,分明有千軍萬馬向這里疾奔。

馬人得內心一陣狂喜,不由自言自語道:“偉大的畢條勒特汗啊,您派來的雄鷹,就要飛到這裡了!” 一名屬將卻大叫道:“不對!烏城正北,是劉錦棠小魔鬼剛剛奪去的古牧地,畢條勒特汗的雄鷹,只能從南面飛過來,不會從古牧地飛過來!” 馬人得一聽這話,臉色頓變。他一邊往瞭望台下走,一邊果斷地說道:“我們必須集中優勢兵力,才能化險為夷。我們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到迪化州城,那里城牆高厚,彈藥充足。那裡原有守軍三千,我們過去以後便是八千,再加上畢條勒特汗陛下派過來的五千雄鷹,迪化州城的守軍將過萬。我敢肯定,迪化州城的城垣之下,將會成為劉錦棠、金順二魔鬼的墓地!” 馬人得很快傳令下去,命城內守軍快速打點行裝,並集結牛羊、駱駝,又將糧草裝運上車,準備棄城南逃。

城中百姓見軍兵瘋狂掠搶每戶的牛羊、糧食,連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也不放過,便知官軍離此不遠了,就紛紛趁亂出城,迎著塵煙,去向官軍報告馬人得欲棄城逃跑的消息。 當地百姓累年受這些侵略者的欺凌,已經恨透了他們。劉錦棠率軍來到距烏魯木齊約有十餘里處,便得到了烏魯木齊守敵正要棄城南逃的消息。 劉錦棠當機立斷,命餘虎恩率騎兵三營、譚拔萃率步兵四營,由左路追擊;命黃萬鵬率騎兵一部、譚上連率步兵四營,由右路追擊;命譚慎典等率步兵三營,向烏城疾進,務期搶在守敵逃跑之前將城池包圍。 軍令下達,一時濃煙滾滾,馬蹄疾馳,大小龍旗遮天蔽日,甚為壯觀。馬人得率五千人馬,押運著大批的牛羊、糧草,脅裹了兩千餘當地青壯百姓,其中有近千名年輕女子,倉皇出城潰逃,直奔迪化州城。

馬人得率眾剛至迪化州城城垣,尚未進城,餘虎恩、譚拔萃二將率騎兵營緊跟著就到了。馬人得見官軍勇猛,不敢進城,帶著部眾轉奔王城,因過於匆忙,大批的牛羊、糧草以及脅裹在軍中的男女百姓,俱被官軍截獲。 馬人得只顧逃命,不再顧及其他。迪化州城守敵見官軍突至,慌忙打出白旗一面,餘虎恩、譚拔萃二將順利收復城池。 幾乎與此同時,王城被黃萬鵬、譚上連收復。王城守將妥明投降。馬人得一見形勢不妙,帶著人馬轉頭便向南疆達坂一帶狂奔,中途儘管遇著阿古柏派來的五千精騎,但仍不敢回頭來戰,一路向南疾進。 捷報由劉錦棠大營飛速遞往肅州。左宗棠接報大喜,一面上折為劉錦棠、金順等人請功,一面連夜致函劉錦棠。 左宗棠函稱:“接閱尊處兩捷報,兩覆堅巢,兩下堅城,摧朽拉枯,莫喻其易,軍威之盛,近無倫比。拊髀稱快,遐爾攸同。”

左宗棠又說:“然非將新復之區一一經畫週妥,可守可戰,務期久遠,則亦未可恃以為安。” 顯然,左宗棠此時已不再擔心戰事能否順遂,卻在擔心克復城郭後的善後等事能否料理妥當。 從收復古牧地到連克烏魯木齊、迪化州城及偽王城,劉錦棠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創造了晚清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蹟,中外無不驚詫。 自古兵事大家,不僅要會用兵,更要會用將。左宗棠把劉錦棠推到關外最高指揮官的位置,可謂知人善任。 不久,阿古柏在北疆佔據的最後一個堡壘瑪納斯北城被收復。 至此,北疆各城除伊犁外全部克復。 劉錦棠一面傳令各路官軍迅速籌糧,作短期休整,一面將結果報給左宗棠。 左宗棠接報大悅,仰天祈曰:“多虧毅齋臨機果斷!若按老夫與之原定穩紮穩打之方針,各軍定然陷入困頓之中而無端延長功期耳!毅齋敢否老夫之略,此天佑我大清也!” 左宗棠一面連夜拜折為劉錦棠、金順等人請功,一面飛檄劉錦棠,命劉錦棠務期將殘匪清剿乾淨後方可南下,萬不能操之過急,導致全軍功虧一簣。左宗棠同時又飭張曜和徐佔彪二將,命其率所部,按劉錦棠號令穩步搜索西趨,先期穩定北疆局勢。 左宗棠在檄飭中,再次飭命各路人馬:“因張曜、徐佔彪兩軍防所距離吐魯番道路迂直、險夷不一,程途遠近攸分,應各確計日期,以為啟行先後之準;其師期悉由劉錦棠酌定。”檄飭最後寫道:“庶彼此進止合度,不致先後參差,協力並規,公期週妥。” 左宗棠拜折的同時,亦上《籌劃俄人交涉》一片。 左宗棠在片中主要提出這樣一個建議:以後與俄人辦交涉,能不能由我一人主辦?免得他說一套,我又說一套,俄人應該聽誰的? 左宗棠為什麼往自己頭上攬這個差事呢?因為左宗棠既不相信榮全,也信不過金順。 左宗棠在原片的最後這樣寫道:“現在邊方將軍、都統各大臣除金順外,臣多未曾謀面。一切因應之宜,有函牘所不能詳者,亦有未可形諸函牘者,相距過遠,並有多處業已見之行事而臣猶無所聞者。事關中外交涉,誠慮議論分歧,無以示遠人而昭畫一。合無仰懇天恩,敕下將軍、都統各大臣,於俄人交涉事件,除現行事宜本有定章,應各照常辦理,此外遇俄人交涉新疆者,應諮臣定見主辦,不必先與商議,致遠人無所適從,庶期徑路絕而軌轍可尋,論說少而爭辯自息,似亦省心省事之一道也。” 獎賞聖諭很快頒下:“西寧道劉錦棠,著賞給騎都尉世職。提督譚拔萃、譚上連、餘虎恩、譚和義、席大成,均著賞給雲騎尉世職;黃萬鵬、蕭元亨,均著賞穿黃馬褂。參將董福祥,著免補參將、副將,以總兵交軍機處記名。”旨後還有一大串獎賞有功之員,並陣亡將弁優恤名單。 針對左宗棠所上之《籌劃俄人交涉》一片,朝廷單下旨給左宗棠及幫辦軍務金順、伊犁將軍榮全二人,指出:“新疆與俄境毗連,時有交涉事件,輕重緩急,自宜審慎以圖,以免後患。嗣後遇有與俄人交涉之事,著榮全先行知照左宗棠酌度情形,由該大臣主持辦理。” 朝廷終於把與俄國的交涉大權交給了左宗棠。 接旨後,左宗棠又給劉錦棠發密函一封,商討進攻南路之事,指出:向南疆進兵之前,必須鞏固好北疆,而且要與蜀軍、嵩武軍同進,不可孤軍冒進。至於具體進兵日期和三路人馬進軍路線,由劉錦棠相機決定。左宗棠隨後又向劉錦棠講述了南疆八城的來歷及名稱,說:南疆八城是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平定叛亂後建立的。他們分別是:喀什噶爾(即今新疆喀什市)、英吉沙爾(即今新疆英吉沙)、葉爾羌(即今新疆莎車)、和闐(即今新疆和田)、阿克蘇、烏什、庫車、喀喇沙爾(即今新疆焉耆)。吐魯番因居南北二疆的中部,不在南八城之列。吐魯番轄托克遜,喀喇沙爾轄蘇什巴台。吐魯番是南疆的鎖鑰,蘇什巴台則處在南疆最前端。 該函又對收復南路如何進兵談了自己的看法:“以常理論,進攻南路,須俟金景亭到始夠佈置而策萬全,然此軍到烏垣,總須冬臘之交。如軍機不能久待,則俟瑪納斯收隊回營,古、濟各營搜山事畢,桂、方、章到齊,亦可稍資指揮。其蜀軍、嵩武之進規吐魯番,師期應由尊處酌定,乃期有當也。” 左宗棠的書信送到劉錦棠手中時,正是深冬時節,新疆北路一帶大雪狂舞,寒風勁吹,滿眼的冰天雪地。 劉錦棠考慮到雪天行軍有諸多不便,何況麾下各營尚有部分兵勇沒有領到寒衣,加之給養轉運困難,若決然南下恐有後顧之憂,於是給左宗棠复函一封,提出全軍休整,等明年解凍時節再向南路推進的建議。 左宗棠接到劉錦棠的來信,口裡先道出一句:“毅齋所言極是!吾之所言欠周詳耳!” 左宗棠於是連夜回信一封,稱:“節交冬令,冰雪載途,亦非用兵之時,似宜蓄銳以待,方期週妥也。唯乘此閒暇,將後路搜剿清楚,乃為妥便。” 其間,左宗棠又接一旨:“烏里雅蘇台參贊大臣著榮全補授,伊犁將軍著金順補授,烏魯木齊都統著英翰補授。”聖旨最後又特別指示金順:“所部進兵,自酌進止。”聖旨中所說的烏里雅蘇台,就是現在蒙古國境內的紮布汗省省會扎布哈朗特。 顯然,慈禧太后仍對金順寄予重望,並賦予他“自酌進止”的權力,等於是在關外設立了兩位總統。 左宗棠接旨後卻憂心忡忡地長嘆一口大氣。他在當日給劉錦棠的信中這樣嘆道:“和甫為人,只知居功,不能做事。” 不久,署烏魯木齊都統英翰,由京師風塵僕僕地趕到肅州,來向左宗棠禀到,商量出關赴任等事。 左宗棠於是又提起精神,與英翰周旋了兩天,直到英翰出關才得歇息。望著英翰的背影,左宗棠悄悄嘆息了一聲,不由暗道:“烏魯木齊新復,邊務正當繁重,朝廷卻打發來這麼一個大煙鬼出任都統,也真做得出來!” 左宗棠發此感慨不是沒有緣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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