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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節明爭暗鬥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335 2018-03-16
新年過去不久,劉松山、劉典、蔣益澧所部各路大軍收復嚴州得手,兩萬餘守城的太平軍將士死傷大半,餘部突圍出城,撤往湯溪。 消息傳到婺源,左宗棠一面同曾國藩上奏朝廷,為出力員弁請功邀賞,一面著令各路人馬分別屯紮於嚴州城外東、西、南三面,就地休整,一面又遣楊昌浚連夜趕往嚴州,配合蔣益澧料理修繕城牆,重整府衙、學館,安置失散百姓回遷等諸多善後。 左宗棠在上奏朝廷時認為,收復嚴州,等於砍掉了金華的右臂。此時只要收復蘭溪,則水陸便能暢通,離收復龍巖、湯溪兩城也就不遠了。但他接著又向朝廷報憂:瘟疫流行,缺糧斷餉,全軍勉力支持。 左宗棠為什麼累次向朝廷述苦呢?這裡有個不為外人所知的情由。當時在浙各軍缺餉過甚,濟餉又不能按期撥付,左宗棠無奈之下,只好奏請朝廷想開一米捐解困。朝廷鑑於當時捐輸過濫未予准許。左宗棠迭次向朝廷述苦,並非為了表功,實是想讓朝廷知道,他想開米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跟風。所謂米捐,其實也是號召百姓拿銀子買官、買監生,只是換個說法而已。

湘軍幾次面臨斷餉斷糧危機,都是靠開捐輸渡過難關的。事實證明,倡開捐輸雖非明智之舉,但在軍興時期,卻的確不失為一種籌餉的好辦法。 左宗棠急於開米捐,還有另外一層,堵布益採購的洋槍洋砲已經從法國裝船啟行,不日即可抵浙。槍砲到後,就要大量地購進與之相配套的火藥、砲彈等物。若只有槍砲而無火藥、砲彈,採購這些洋槍洋砲又有什麼功效呢? 其實,左宗棠最早奏請開米捐以解軍需的折子到後,恭親王是同意辦理的,但面禀兩宮太后說出自己的意見後,東太后慈安倒是無話可說,西太后慈禧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慈禧太后這樣對恭親王說道:“照說呢,餉需過大,靠開捐輸解困倒是個好辦法,咱們老祖宗也這樣辦過。不過,曾國藩在湖廣已經開過三次捐輸,勝保在安徽、江西也鬧了幾回。這麼一來,各省都開始熱衷於搞這個了。現在,曾國藩靠在江西、安徽、江蘇等省設厘局籌餉,勝保奏請把厘局一項在各省推廣,朝廷也答應了。我就想啊,這又是捐輸又是厘局的,咱們大清國這是在幹什麼呀?老祖宗的話說得明明白白,不到萬不得已,這捐輸一項萬不能開,一開就濫。要我說呀,左宗棠的這個折子,就留中不發吧,看看再說。”

恭親王沒有言語,默默地退了下去,但對慈禧太后已是蓄了老大的不滿。恭親王奕自以為自己對慈禧太后是有恩的,對大清國是有功的。他雖面子上同意了兩宮太后垂簾聽政的做法,但心裡卻不希望簾內的人把手伸得太長。 奕其實大錯而特錯了。 奕時年不過三十二歲,正是風華正茂、才思敏捷的好時候。他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是鹹豐帝異母弟,因其聰穎過人,同族的人背地裡都叫他“鬼子六”。道光皇帝生前,曾賜其白虹刀以示喜愛。道光皇帝晏駕時,遺疏皇四子奕(因前三子早夭,奕實為長子)繼承大統,六子奕封親王輔政。按著道光皇帝遺命,奕登基即封奕為恭親王,但輔政一說卻不再提起。 咸豐帝崩,遺命隨行在側的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肅順、御前大臣景壽及軍機大臣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等八人輔佐幼子總攝朝政,為贊襄政務大臣,仍將奕排斥在輔政之外。年輕氣盛的奕不甘心受冷落,竟以奔喪為名直赴熱河行宮叩謁梓宮,並與兩宮太后密謀,決定在梓宮南返的時候在京師發動政變,清君側,扭轉局面。叔嫂二人終於成功,奕於是得授議政王,掌管軍機處及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總攬了全部朝政。

殊不知,慈禧太后亦非等閒之輩,她雖為女人,但掌權的野心卻比奕還大。 慈禧太后原名蘭兒,滿洲正黃旗人,葉赫那拉氏,安徽徽寧池廣太道惠徵女。蘭兒於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被選入宮,咸豐五年得咸豐帝幸臨有喜,封蘭貴人。咸豐六年,生子載淳,封懿妃。次年,進懿貴妃,開始受寵並時常替咸豐帝出謀劃策,在枕邊干政。 蘭兒從小識字,滿漢兩種文字皆通,進宮後更是開始模仿咸豐帝筆跡,幾至亂真。咸豐帝因之對其寵愛,時常也拿出無關緊要的奏件讓其批覽,她竟批得頭頭是道,就跟皇上批過的一般無二,咸豐帝本人也大加驚奇起來。咸豐帝崩,遺命八大王公大臣輔佐幼君贊襄政務,不准后宮參政。她卻不動聲色,暗中把身邊的太監安德海遣進京去,唆使在京主政的奕到熱河叩謁梓宮。

奕此時也正對皇兄把自己排斥到輔政之外大感不滿,得了她這話,馬上便向熱河狂奔。儘管當時肅順等人最怕他叔嫂二人串通發難,已提前作了防範,但慈禧還是在做了一番周密的安排後與奕見了面,並定下了政變的大計。梓宮回京後,政變成功,慈禧靠著奕的力量剪除了輔政的八大王公大臣,終於達到了垂簾聽政的目的。 依著奕的本意,兩宮太后久居深宮,不太懂得朝政,對朝政只要听就可以了。哪知道慈禧的垂簾聽政只是自己耍的一個手段而已,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替幼君總攬朝政,親自來治理這個國家。這自然讓奕大感意外,卻又不能明著頂撞,只能對簾內交代的事拖著不辦。慈禧對奕的做法心知肚明,嘴上雖不說什麼,仍是張口一個恭親王,閉口一個小六子,但心裡已是蓄了老大的不快。

對叔嫂之間的這種勾心鬥角,作為外臣的左宗棠怎麼能知道內情呢?但對節制四省的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曾國藩來說,對慈禧太后與恭親王之間的這種明爭暗鬥,不僅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了若指掌。 當他得知左宗棠請開米捐的折子被太后留中不發後,當即拜發一折,替左宗棠奏請在浙江倡開米捐以救急。曾國藩稱在浙開米捐為不得已之舉,並信誓旦旦地表示,一俟浙省局面緩解,即停止此捐,以防捐輸過多、過濫。 曾國藩的折子依例先進軍機處,恭親王看了看沒有言語,當日即遞進宮中去。 慈禧太后翻了翻折子,照樣先問了一下恭親王奕的主意。 恭親王答道:“禀兩宮太后,臣以為,既然左宗棠的折子被留中不發了,曾國藩的折子自然也不能允准,也留中不發吧。”從公講,奕說的是實情,照理也該這樣辦理。

但慈禧太后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一邊翻折子一邊說道:“王爺說的是這個理兒,不過呢,這曾國藩和左宗棠又不一樣。左宗棠是浙江巡撫,但曾國藩可是替咱撐著東南半壁呢。他如今出面講話了,可見左宗棠手裡的確是短銀子了,顯然曾國藩也是沒辦法好想。曾國藩替咱們打了十幾年的仗,他的話不能說駁就駁。” 慈禧太后話畢,也不管恭親王是何態度,便把折子往簾外一遞道:“著軍機處給曾國藩和左宗棠擬旨,曾國藩的這個折子,準了吧。” 恭親王接過折子,據理爭辯道:“禀太后,左宗棠的折子留中不發,如今卻準曾國藩的折子,朝廷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慈禧太后大聲道:“恭親王啊,朝廷這怎麼是前後矛盾呢?左宗棠是左宗棠,他左宗棠理應與曾國藩聯銜會奏的,可他自己就把折子遞上來了。他眼中可以沒有曾國藩,但朝廷眼裡可不能沒有曾國藩哪!”

恭親王被慈禧太后的一頓夾槍夾棒的話給說得好半天不敢言語。他下去後,免不了在背後發了頓牢騷,轉日才著軍機處把聖旨擬出;又敕飭吏部、戶部及國子監,命將官員空憑、戶部貢照及國子監空白貢照,迅速頒往浙江巡撫衙門,以備開捐後使用。 左宗棠很快接到聖旨並隨旨頒到的吏部、戶部、國子監三種空白貢照,才知朝廷恩准浙江倡開米捐,是曾國藩再次奏請的結果,心裡就知自己奏請開米捐而未與曾國藩聯銜這件事,做得是唐突了。 送走傳旨差官,又將隨旨頒發的上萬張空白貢照著專人驗收領取,這才一邊喝茶,一邊感嘆道:“不是滌生大度,已經運到的洋槍洋砲,可不就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了嗎?” 左宗棠連夜把按察使銜幫辦軍務之丁寶楨、候補道胡雪巖、即選員外郎原雲貴總督林則徐之子林聰彝、即選員外郎吳大廷等四人傳來,吩咐道:“本部院已接到聖旨,朝廷已准在浙省倡開米捐,並隨旨頒了一萬張空白貢照。你們幾位明日就帶上貢照,分頭到各地去勸捐。本部院適才在肚裡算了算,這一萬張貢照,少說也有一百萬兩的進項。不僅能助餉需,洋槍洋砲所用之火藥、彈子,也都有著落了。本部院要說的是,捐輸雖是無奈之舉,可也要甄別良莠,尤其是有些行為不端、稱霸一方的劣紳,他就算出再多的銀子,亦不能准他的所請。這是皇上家的法度,玩忽不得。各位可曾記住?”

四人一起答道:“撫台大人所言極是,我等遵照辦理就是了。” 左宗棠於是就把師爺傳來,先為每人發了五百張的貢照,這才又傳喚別人。 第二天,丁寶楨四人剛剛離開婺源不久,左宗棠便接到聖旨:“江蘇布政使著曾國荃補授;浙江布政使著蔣益澧補授;山東按察使著丁寶楨補授;浙江按察使著劉典補授;賞按察使銜楊昌浚三品京卿幫辦左宗棠軍務。欽此。” 左宗棠急派快馬將丁寶楨追回,另傳楊昌浚接替丁寶楨辦理勸捐事宜。 曾國荃字沅甫,號叔純,貢生出身,是曾國藩的胞弟,因行九,人們習慣稱其為九帥。曾國荃是湘軍吉字營統領,累官七品知縣、四品知府加道銜。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便已是三品的按察使銜,次年以按察使記名加布政使銜,旋授浙江按察使。曾國荃的吉字大營現是圍困江寧的主力,已佔據雨花台,逼近江寧城。朝廷此時把江蘇布政使放給曾國荃,無非是希望曾老九再加一把勁,能早日打破城池,盡快收復這座被太平天國占據了十幾年的石頭老城。但曾國荃此時卻極其艱難,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已經三次回籍添募新勇,兵力已達四十餘營,但對能否如願打破城池,心裡仍無十分的把握。

蔣益澧字鄉泉,籍隸湖南湘鄉。初入王錱團練,因功賞九品頂戴。王錱戰死後,轉入羅澤南大營,因作戰勇猛擢七品知縣銜,成營官。隨曾國藩出省作戰,仍隸羅澤南,因功賜賞戴花翎,升為四品知府銜。 左宗棠進攻浙江,奏請蔣益澧率軍相助,蔣益澧到後不久,很快便被左宗棠保舉成二品頂戴布政使銜。蔣益澧同李元度一樣,都是中途改換門庭的;李元度投的是浙江巡撫王有齡,蔣益澧靠的是湖南巡撫駱秉章。因此,曾國藩對蔣益澧的看法極其壞,胡林翼生前也沒少在人前人後講蔣益澧的不是。從一而終,是當時有血性的男兒所奉行的一個死教條。其實,蔣益澧負氣離營不久就開始後悔了,儘管他知道跟著李續賓幹下去他很難有大作為,但湘軍統帥畢竟不是李續賓而是曾國藩,這就讓他抱定了一條就算中途改換門庭也決不易旗的宗旨。駱秉章請他重新出山募勇去援廣西,他答應了,但卻向駱秉章提出,募勇後,改換旗號不可,新軍仍打湘軍旗號,駱秉章同意了。

曾國藩得知這件事後,一次撫須對幕僚嘆道:“本部堂沒有看錯,鄉泉能從一介兵勇做起,直做到四品知府銜,的確是個軍中驍將!可惜,本部堂偏聽偏信了迪庵的話,沒有強留鄉泉。鄉泉離營,使我湘軍失去一隻猛虎,實乃本部堂之過也。這件事怨不得鄉泉。” 曾國藩於是不再對蔣益澧另眼相看,反倒高看了他一眼,並累次向廣西巡撫勞崇光疏薦蔣益澧,終使蔣益澧靠著軍功進入司道大員行列。 其實,左宗棠與蔣益澧來往並不是很多,這一則因為蔣益澧出身卑微,又沒有功名,一則也是因為蔣益澧自己身在行伍,與衙門中人來往不密。蔣益澧自己都知道,他和左宗棠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 現在,頭上有了頂浙江布政使的烏紗,蔣益澧好歹敢往人前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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