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左宗棠發跡史

第16章 第十六節權力鬥爭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672 2018-03-16
長沙是湖廣重要的水陸商埠,極其繁華,雖經過戰火洗劫,有過短暫的蕭條,但隨著太平軍被湘軍逼出境後,很快又熱鬧起來。 左宗棠自打入幕巡撫衙門,每日忙於差事,已極少到街面走動,現在突然來到街市,滿眼是吆喝的商販和滾動的人潮,使他好半天不知該往哪裡走才對,後經一個賣大蔥的指點,他才找到賣生肉、熟肉的地方,入眼的又全是肉販和案上的各種生肉、熟肉。 左宗棠一家家走過後,在最末一家看到了正給人稱肉的老徐。 料理完生意,老徐把左宗棠拉到一個木凳上坐下,說道:“左爺,俺還以為您老把答應俺的事給忘了呢!” 老徐話畢,忽然把手指往對面一揚,悄悄說道:“左爺,您都看見了吧?那個蹲著挑菜的人就是徐大孬。俺估摸著,他買完菜,就該去買肉了。”

左宗棠細細看了看,便起身把張昇拉到一邊道:“張昇啊,你拿上我的片子去首縣一趟,把首縣請來,就說老爺我在此候他。” 張昇接過片子飛快地向縣衙奔去。這時又有人來稱肉,老徐忙去料理,左宗棠一個人坐著看老徐割肉,過秤,與買肉的人熱情地搭話。老徐打發走一份,跟著又來了三份,老徐忙得無暇與左宗棠搭話。 看著老徐生意紅火,左宗棠心想:“賣肉這生意,還真是不錯。” 徐大孬一身戎裝慢悠悠地向老徐的肉攤走來。徐大孬的後面,跟著一個雙手拎菜的人,看上去應該是個跟班。 徐大孬遠遠地就喊:“老豬狗,你又擺上了?爺跟你交代的話,你沒聽見是不是?” 老徐一邊砍肉,一邊對左宗棠道:“左老爺,這大孬又來和俺拼命了!您快去同他說話吧。等他們兩個到了跟前,說話可就來不及了!”

左宗棠坐著沒動,口裡卻瓮聲瓮氣道:“軍爺是提督府裡的吧?” 徐大孬已然來到攤位前,他聽了左宗棠的話,隨口便道:“你老兒眼力不錯呀?也是賣肉的?是生肉還是熟肉?是牛肉還是豬肉?你的攤子在哪兒?” 左宗棠道:“你這個後生,怎麼張口就叫我老兒呢?我的年紀都快趕上你爺爺了!” 徐大孬一聽左宗棠講話底氣十足,不像是市井小民,心頭先就一懍,不由問道:“你究竟是誰?是你先和俺搭的話,俺不叫你老兒難道還叫你老爺?” 左宗棠道:“想知道我是誰對吧?我先問你一句,巡撫衙門裡有個左宗棠你知道吧?” 徐大孬道:“你這人真會問話,全湖南有幾個不知左師爺的?俺不僅認識,還同他老喝過酒呢?怎麼?你是這左師爺的親戚吧?”

左宗棠笑道:“左宗棠就是我。你看像不像?” 徐大孬忙道:“你這個人越說越不知深淺了。你恐怕也沒見過左師爺吧?讓爺來告訴你,這左師爺雖是巡撫衙門的文案師爺,但卻是撫台身邊的紅人,連俺家軍門都巴結他呢!還有,左師爺是四品京卿,頂子和道台的一般無二,出得門來,那叫前呼後擁,氣派大的,簡直就是湖南的二巡撫!小老兒,你現在還說你是左宗棠嗎?俺先替左師爺賞你一拳,省得你在外面滿嘴胡說八道丟他老的人。” 徐大孬話畢,掄拳便向左宗棠撲來。左宗棠雖慌忙起身,終不及當兵的人腿快,身上已被重重踢了一腳,險些倒地。 老徐此時已顧不得生意,揮刀大叫道:“提督府的人又開始行凶了!”跟在徐大孬身後的軍兵飛起一腳就把肉案踢翻,大罵道:“知道俺是提督府的人還亂叫!”

左宗棠氣得拿過身旁的木凳便和徐大孬打在一處。徐大孬怕被凳子砸著,隨手便操起散落地上的一角豬肉來迎戰。 張昇領著首縣朱孫詒併兩名衙役飛也似地跑來,一名衙役大叫道:“縣大老爺在此,你們還不住手!” 徐大孬一聽這話,不得不把手裡的豬肉向地下一扔,罵道:“老豬狗,看爺不讓縣里的人把你下大獄!” 左宗棠此時已是狼狽至極,身上不僅到處是豬血,臉上也沾了不少的肉沫子。 左宗棠放下木凳子,一邊蹲下喘粗氣,一邊用手指著徐大孬道:“好!打得好!打得好!左季高活了四十六歲,還從沒這麼被人打過!痛快!痛快!” 首縣朱孫詒到了近前,先喝令隨行的衙役把兩個軍兵拿下,這才緊走兩步來到左宗棠的面前,一邊往起攙扶一邊道:“大人,您老怎麼和人打上了?傷著沒?”

徐大孬這時大叫道:“看清了,我倆可是提督府的人,誤了府上開飯,您大老爺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左宗棠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徐大孬的跟前,劈手便是一掌,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你口口聲聲是提督府的人,老爺我還是巡撫衙門的人呢?你提督府的人就可以隨便踢人家的攤子?” 左宗棠回頭對渾身哆嗦的老徐說道:“老徐,你算一算,你這些豬肉值多少銀子?讓這兩個雜種賠給你!” 張昇這時已操起飛落在地面的一塊布巾在為左宗棠擦衣服。 張昇小聲道:“老爺,小的回衙門再給您老取件衣服過來吧?” 左宗棠苦笑一聲道:“不用了,我還要到縣衙門有公事要辦。” 朱孫詒這時道:“左大人,本縣把這兩個孬種押到衙門賞他們一頓板子,給您出出氣?”

左宗棠笑道:“左季高是個讀書人,卻偏生愛打架,可一直沒找著對手。老了總算和人打了一架!卻又沒有打出人血,倒打出了豬血!你說可笑不可笑?你把他們兩個帶到縣里,我還要問他們幾句話。” 左宗棠一瘸一拐地同著朱孫詒及衙役們把徐大孬二人帶到首縣大堂之上。 朱孫詒讓人給左宗棠淨了面,又沏了壺茶擺上,這才驚堂木一拍,喝令徐大孬近前跪下,說道:“你這個不長眼睛的兵痞!你給老爺聽好了!左大人問你話,你要老實回答,不得有半點隱瞞!如若不然,看老爺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兩半!” 朱孫詒隨後低聲對左宗棠說道:“大人,您想問什麼話就問吧。” 左宗棠先喝了口茶水,又摸了把鬍子,這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到綠營當差幾年了?一直在樊軍門身邊嗎?”

徐大孬急忙討好地回答:“回左師爺的話……” 朱孫詒一聽這話,登時把兩眼一瞪,大喝道:“大膽!左師爺是你叫的嗎?叫老爺!” 徐大孬忙道:“叫老爺,俺叫老爺。回左老爺問話,俺姓徐,大號徐得勝,小名狗剩,來綠營已經三年了,一直在樊軍門的親兵營當差,是馬兵。” 左宗棠點一下頭,又問:“徐得勝,你來提督府當差多久了?” 徐得勝答道:“斷斷續續地,總有半年了吧,我們是十天一輪換。以前我在門上當差,這個月才被派到灶上。” 左宗棠想了想,又問道:“徐得勝,我來問你,提督樊軍門一直在永州把守,他十天才回省城一次,你們在提督府當差總有個頭人吧?” 徐得勝答道:“我們在提督府當差的馬兵、步兵共有五十幾個人,都是由外委把總李士珍管帶。李把總是我家少爺的親娘舅,住在府裡方便些。”

左宗棠問:“徐得勝啊,提督府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家丁嗎?比方說護院的,給太太扶轎的。” 徐得勝答道:“沒有。” 左宗棠問:“那管家呢?管家總該有吧?” 徐得勝搖頭答道:“回老爺話,管家就是李把總,別的管家小的沒有見過。” 左宗棠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忽然又問道:“徐得勝啊,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樊軍門於本年八月進京陛見,並沒有帶著家眷,卻整整走了六十幾天,你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哪?” 徐得勝答道:“老爺這事兒算問著了。軍門大人進京,正巧讓小的跟了去。軍門走得慢,是因為沒有騎馬,一路乘坐的肩輿,說肩輿坐著舒服。” 左宗棠想了一下又問道:“徐得勝,樊軍門進京,帶了多少兵?” 徐得勝答道:“當然記得,連小的在內,軍門一共帶了三十二名,由鎮標中營游擊玉寶大人統帶,玉大人原本就是親兵營的統帶。”

左宗棠點一下頭,低聲問了朱孫詒一句:“朱令,徐得勝適才所言你可曾記錄下來?” 朱孫詒一愣,忙道:“大人未曾吩咐記錄啊?” 左宗棠道:“我走後,你再記錄也不為遲。還有,徐得勝兩次掀翻老徐的攤子,他要包賠老徐損失的,這賴不得。老徐是小本生意人,又不曾招惹是非,他無理取鬧,理應治罪。你朱大人深明律例,知道應該怎麼辦。我案上還有些事,就先走一步,徐得勝的口供你辦理完畢就馬上讓人給我送去,不要洩露給別人。事關武職大員清名,不可大意。” 左宗棠話畢,衝著朱孫詒點了下頭,便起身走下堂去,叫上張昇趕回巡撫衙門。 左宗棠到辦事房先換上官服,便忙著到簽押房來見駱秉章。駱秉章偏偏還未回來。 左宗棠重新坐回自己的辦事房,一邊喝茶一邊等駱秉章回署。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左宗棠兩壺茶都已喝淨,駱秉章仍沒回來,左宗棠便坐不穩板凳了。他本是個性急的人,加之樊夑這件事又是必須急著辦的,一旦延誤就可能走漏風聲。 左宗棠在心裡反复推敲了一下,當即鋪開公文紙,開具了一張札調署永州鎮標中營三品游擊玉寶速進省詢事的公文。左宗棠一定要搶在樊燮進省前把玉寶調進巡撫衙門。左宗棠拿著劄子徑直來到巡撫衙門的用印房,恰巧管印的李師爺正在那裡。 左宗棠就把劄子往李師爺手裡一遞,道:“李爺,我等了撫台老半天了,實在等不及了。這件公事太急,只能先發出去了。等撫台回來再補個字過來。您老用印吧。” 李師爺拿眼睛往劄子上瞄了瞄,問道:“左爺,玉寶現在跟著樊提台在永州鎮守,他有了什麼事?” 左宗棠道:“李爺,你先用印,這件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李師爺知道左宗棠與駱秉章的交情,何況,這樣的事情左宗棠以前也有過,駱秉章並沒有怪罪下來。李師爺就把劄子放在一本書上,又起身來到身後的大木櫃前,摸出鑰匙開了鎖,從裡面捧出巡撫關防錦匣,打開匣子取出關防,沾了紫花,對著劄子便蓋了下去。 左宗棠拿過劄子又回到自己的辦事房,給劄子上了封套,又到用印房用了印,這才交衙門的快馬遞出。劄子剛剛發走,首縣朱孫詒謄錄的口供也到了。左宗棠看了看,見與原詞一致,便收起來。 傍晚時分,駱秉章的綠呢大轎才落在巡撫衙門的轅門前。聞報,左宗棠急忙袖了徐得勝的口供,到簽押房來見駱秉章。見禮畢,左宗棠也不及駱秉章更衣,便把口供放到駱秉章的面前,說道:“撫台大人,您怎麼才回來?您先看看這個,我想替您把虎口裡的那顆牙拔下來。” 駱秉章狐疑地拿起口供邊看邊笑道:“季高啊,你這個脾氣呀。”駱秉章打住話頭,埋首看起口供來。 口供很快看完,駱秉章抬起頭說道:“這樊燮的膽子真是太大了!他不僅違例乘輿,還敢私役弁兵!這還了得!速傳玉寶過來問話,如證據確鑿,本部院一定重重參他!” 左宗棠答道:“撫台容禀。就是撫台回署前,下官已經給玉寶發出了劄子,並讓李師爺用了印。大人還須到李師爺那裡補個簽字。” 駱秉章點頭道:“季高啊,你這件事辦得好!玉寶來省這件事,宜速不宜遲,一定得搶在樊燮的前面。官文不是不准漢官動他們這些滿人嗎?本部院這次就是要給他個好看!” 依大清官制,文官坐轎,武員騎馬。若遇情況緊急時,文官可以騎馬,但武員卻決不准乘轎,違者重處。 樊燮乘輿進京,又帶兵丁三十餘人,此是違制之一;樊燮是永州鎮總兵署湖南提督,一直在永州屯紮,而他卻把家眷送到省城居住,依著大清定制,武員私宅可以用家丁僕役,但決不准以兵充役。因為兵丁拿的是國家俸祿,只准為國家幹事,不准為私眷效勞。這是樊燮違制之二。樊燮為什麼這麼大膽呢? 樊燮是滿洲正紅旗人,以侍衛進身。官文做荊州將軍時,他以副將在樊城鎮守,與官文交厚,累受保舉。樊城被太平軍打破,他率兵敗逃至長沙,經官文上折辯護,未獲罪,補湖南永州鎮游擊。官文實授湖廣總督後,樊燮也開始官星發作,先賞二品頂戴署理永州鎮副將,又實授永州鎮總兵,終於又賞加頭品頂戴兼署了湖南提督,成了一省提台。 樊燮胡鬧已非一日,早在樊城時,他就曾因霸占良家婦女遭御史彈劾過,到了湖南後,仗著官文的後台,更是為所欲為。他把眷屬遷至長沙居住,為的就是在霸姦當地婦女時方便,不受妻妾干擾,永州被他鬧得烏煙瘴氣。他是湖南提督,名義上歸湖南巡撫節制,可他卻根本不把駱秉章放在眼裡,凡事只以官文的話為準。樊燮千真萬確是官文設在湖南的一根眼線。其實,當時的大清國滿人橫行霸道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本不足以大驚小怪,武官中的滿大員,幾乎無一不是以兵充役,變相私吞軍營糧餉,沒有誰肯認真對待此事,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左宗棠卻想就樊燮這件事做成一篇大文章,殺一殺滿人的威風,藉機替駱秉章給官文打上一悶棍,讓他打消插手湖南的念頭。 這其實也正是駱秉章一直想辦而未辦成的事情。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