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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節做官訣竅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3609 2018-03-16
左宗棠從湘軍大營回城,連夜替駱秉章擬了道《通籌防剿大局謹擬制辦船炮》一折,折後,又附《請留胡臬司駐守岳州》一片。該片的主題只有一個:岳州關乎湘軍東征成敗,胡林翼不能離開岳州。 片曰:“臣維胡林翼以文臣兼嫻武略,帶勇隨徵,固可期其得力;但岳州關係甚大,必須重兵駐守,始為計出萬全。”又說:“此次大軍東下,利在遄行,原不暇久留鎮壓。設使大軍東下之後,餘匪复肆鴟張,或逆賊乘我軍後路空虛,間道抄襲,致大營糧台聲息中梗,所關殊非細故。”最後才點出主題:“臣愚昧之見,胡林翼隨同東征,不過多一起勁旅。而以此時事勢言之,則駐守岳州,遙為大軍聲援,俾大軍無後顧之憂,數省有藩籬之固,尤於大局有裨。” 允准聖旨不久頒下,胡林翼於是得以繼續在岳州駐防。

湖南形勢見好,在京供職的湖南籍官員開始紛紛告假回籍省親、省墓,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這當中就有一位都察院的御史,姓宗名稷辰,也趕回湘潭省親、省墓。這位宗御史當時已是年近六十,太平軍連續幾年橫掃大江南北,兩江、湖廣無一省不糜爛,勢頭只見其猛不見其弱,他以為在有生之年是難歸故里了,孰料僅僅幾年光景,官軍便把太平軍打出了湖南,圓了他回鄉之夢。 宗御史有個兒子叫宗冬生,本在軍營效力,得知父親打京城回來省親、省墓,他便也告假回來陪伴父親。 宗御史到家的當日,便在兒子的陪伴下,屋前屋後走了走,又繞著莊子看了看。宗御史見屋子還是他離開時的屋子,村莊還是他記憶中的村莊,絲毫未遭戰火洗劫,加之一家大小無缺,滿門無恙,心裡就更是高興,便對兒子道:“冬生啊,長毛作亂,舉國震動。為父走一路,見到的不是流民便是死屍,村莊也毀壞極多,這駱秉章當真不同凡響啊。放駱秉章做湖南巡撫,真我三湘之幸也。”

冬生說道:“父親所言極是。說起來呢,湖南能有今天,固然與駱撫台謀劃得當有關,但真正出力的還不是駱撫台,倒是我恩師。想張大人做湖南巡撫時,長毛圍攻長沙整整八十余天,若非張大人請出我恩師佐以兵事,長毛豈能退兵?我湖南又安能保全?” 宗稷辰大叫道:“冬生啊,你恩師是哪個?為父如何不知道?你何時拜的師父?” 宗冬生笑道:“父親如何就忘了?兒子的師父不就是湘陰孝廉左三爺嗎?道光二十九年,左三爺在長沙寫信徵求過父親的意見,父親回信是同意的。父親怎麼就忘了?” 宗稷辰沉思片刻,忽然點頭道:“為父想起來了,你說的是湘陰左季高吧?” 宗冬生說道:“就是他呀!若非他老人家替巡撫衙門到處籌款,曾大人的水師營如何能這麼快便重整旗鼓東征啊!若非他老人家料理軍務,湖南也不能這麼快全境克復啊!”

宗稷辰一邊走一邊吩咐道:“我們進屋裡來談!” 宗稷辰回京後,不久便給咸豐帝上了一折,大講左宗棠的才能。 咸豐五年(公元1855年)十二月,兩道聖旨飛遞進湖南巡撫衙門。 一旨曰:“都察院御史宗稷辰奏,平寇需才,請保舉備用一折。現在用兵省份委用需人,如有才兼文武膽識出眾之士,自應隨時採訪,或令隨營,或辦團練,以收實效。該御史所稱湖南之左宗棠,不求榮利,跡甚微而功甚偉。若使獨當一面,必不下胡林翼諸人。著駱秉章悉心訪察,如其人果有經濟之才,即著出具切實考語,送部引見。此外衡茅伏處不乏英奇,並著各省督撫廣為諮訪,其素懷忠義韜略過人者據實保奏,一併給資,送部引見,候朕錄用。總期保舉得實,毋尚虛聲。”

二旨曰:“湖廣總督著官文兼署;賞胡林翼二品頂戴實授湖北布政使兼署湖北巡撫。” 接旨的當天,胡林翼即率本部人馬離開岳州,到長沙來向駱秉章、徐有壬及左宗棠辭行。 見過駱秉章等人後,胡林翼徑直來到左宗棠的房裡。 左宗棠當日恰巧剛從辰山家中返回。見左宗棠疲倦的樣子,胡林翼順袖中摸出張一千兩的銀票,遞給左宗棠道:“季翁,這是一千兩銀票,裡面有駱撫台五百兩,我的五百兩,給您在長沙買宅子用。您老再這麼長沙、辰山的兩頭奔波,用不幾日身子就該垮了!” 左宗棠把銀票往外推了推,道:“大房生閨女,二房又有孕,我不勤回去看看哪成!你趕緊把銀票收起來,你剛放鄂撫,應酬少不了,使銀子的地方多著呢。我用不著,我有田有地有家業,就算三年不收成也餓不著。”

胡林翼把銀票往左宗棠的手裡一塞,說道:“行了,您就別嘴硬了!您那點兒家業,瞞得了別人,卻休想瞞得了我!你左家的什麼事,陶桄哪項不是一清二楚?您手裡頭要是有銀子,您能這麼久不在長沙買宅子?” 左宗棠不再言語,默默地接過銀票看了看,口裡忽然有些難為情地說道:“都是長毛鬧的!弄得我那麼大一份家業,現在到處都是債!潤芝,現在湖北大部被曾滌生收復,你打算何時動身赴任?說也奇怪,武昌收復之初,朝廷讓滌生兼署鄂撫,哪知道十天不到就變了卦!看樣子,滌生這顆棋子,朝廷還沒有找著合適的位置安排。” 胡林翼說道:“季翁,說起來呢,朝廷也不是朝令夕改。設若滌生當真放了鄂撫,那幾萬湘軍怎麼辦?現在安徽、江西、浙江、江蘇大半還在長毛手裡,江南、江北兩個大營也是剛有起色,朝廷不能不從長計議呀!”

左宗棠想了想說道:“潤芝啊,官文這個人,我聽說一貫瞧不起漢官。你和他相處,可要小心提防著些呀!” 胡林翼笑道:“季翁請放心,官文這個人,我在京里時,就和他有過來往。不錯,這個人的確有些瞧不起漢員,但也要看對誰。我對他,還是有些辦法的。滌生現在已經挺進安徽,並分兵江西、浙江二省,湖廣有為湘軍籌餉籌糧之責。他官文如若只打自己的小算盤,我怎麼能對得起滌生呢?我做鄂撫,就得保幾萬湘軍不餓肚子啊!” 左宗棠高興地說道:“潤芝,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還有,你到武昌後,尋機讓桄兒到你身邊吧。他年紀不小了,也該出去歷練了。江督陶製軍生前,可對你我都不薄啊!” 胡林翼點頭道:“季翁所言極是,我尋機辦理就是了。”

二人別後,胡林翼帶親兵趕奔安化陶府去拜別,左宗棠則被駱秉章傳進簽押房,說道:“季高啊,前些日子比較忙,你的事本部院也沒有顧得上招呼。如今湖北已被曾侍郎克復,湘軍正向安徽推進,我湖南此時正能清靜幾日。本部院給你老弟放幾天假,你把家移到長沙來住吧。這樣,也省卻了老弟奔波之苦,缺人手缺銀子,你只管跟我說。” 左宗棠心裡一熱,忙答道:“撫台太抬舉下官了。適才,潤芝已經把銀票交給下官了,其實,下官並不短銀子用的。” 駱秉章打斷左宗棠的話,哈哈笑道:“好了,好了。你我相交日久,你就不要多說什麼了,快忙去吧。” 咸豐六年(公元1856年)二月,左宗棠用駱秉章、胡林翼二人所濟銀兩,在長沙司馬橋附近購得宅院一座。三月,左宗棠將一家大小由湘潭辰山遷至長沙居住。

四月初,一道聖旨飛遞進湖南巡撫衙門。旨曰:“據曾國藩奏,湖北全境克復實賴湖南撫臣駱秉章一力維持,接濟船炮,撥給餉項,添募水陸各勇。該撫署內幕友候選同知左宗棠,於外江水師尤為殷勤保護,一船一炮一哨一勇,皆苦心照料,勞怨兼任。其一面在長沙操練,一面勸捐餉需,毫無抑勒,紳民為之感動。其致書臣雲'如餉項緊急,則傾家蕩產,亦所不恤!'等語,實屬力拯大局,公爾忘私。湖南撫臣駱秉章,受恩深重,自應竭誠報國,左宗棠等員則籲懇恩施等語。著賞左宗棠五品頂戴,以兵部郎中補用。欽此。” 接旨畢,駱秉章一面強裝笑顏向左宗棠道喜,一面心裡想道:“這個曾滌生,他倒搶在了本部院的前頭!我倒成了知賢不舉了!”

左宗棠卻苦著臉說道:“撫台大人哪,下官都已經四十四歲了,不要說兵部郎中,就算賞個四品京卿,又頂什麼用啊!您還是替下官上個折子,把這候補郎中辭了吧!” 駱秉章笑道:“季高啊,本部院知道你老弟是在說氣話。恩賞的頂戴,哪能說辭就辭呢!這做官的訣竅啊,就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心急怎麼能行?本部院先替你上個謝恩折,你哪,該干什麼還乾什麼。” 左宗棠當日回府,一個人在書房喝了半夜的茶水。茶罷,又在燈下含毫命簡,給胡林翼寫信。左宗棠在信中寫道:“曾滌翁上奏,保舉數君,巍然以本司宦名冠首。俾先人得邀誥命之榮,是平生所欣羨祈禱而不能得者,若錫類有恩,則三十年孤兒可以瞑目矣;不朽之感,何煩言喻!然鄙人自念平生絕少宦情,於浮名尤所不屑,所謂布衣躬耕,不求聞達前身,亦嘗自頌之矣。自咸豐三年至上年屢辭保舉,非但廉恥不容盡喪,亦實見得時局日艱,擔荷不易。勦賊非有大權不能,使我得以數千人當一路,不缺其餉,何嘗不可有成?無如出身太遲,資望不足充當世用,我之例不過交某人差遣而止,即真諸葛亦無可展佈,何況假耶?與其抑鬱而無所施,何若善刀而藏為宜。”

從信中可以看出,左宗棠不是不想出去做官,實在是不想受人差遣,處處仰人鼻息。 信發走不久,胡林翼复信。胡林翼在信中提出,若左宗棠“肯到湖北巡撫衙門充幕”,“當備四輛車一行”。 四匹馬拉的轎車,相當於八人抬的綠呢大轎。清朝官制,外官非三品以上文職大員,不能乘坐八人抬綠呢大轎,否則按違制治罪。 左宗棠連夜回函,稱:“此斷不可。數以微賤姓名上達天聰,實非所宜,且恐傍人之話短長者謂其急於求進,或非少寶山人倍索身價,尤非鄙心所安也,乞赦之。” 顯而易見,左宗棠不肯離開駱秉章,恐招人譏諷。胡林翼接信苦笑數聲,只得作罷,但卻悄悄為左宗棠拜發密保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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