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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節瘋狂的賭注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302 2018-03-16
胡林翼很快辭別曾國藩,乘馬趕回自己的大營,安排拔營的事。左宗棠則留在曾國藩的大帳裡歇了一夜。 曾國藩連夜給塔齊布去密函一封,囑其同胡林翼協同作戰,給初來乍到的胡林翼創造一個立功的機會。塔齊布接到密函,馬上便派出親兵去與胡林翼聯絡,通報起程時辰併兩軍會合地點、進軍路線等。 胡林翼接信大喜,快速拔營按塔齊布指定的路線進發。塔齊布是綠營軍官,不是團練,又是名滿員,他怎麼這麼聽曾國藩的話呢? 塔齊布是滿洲鑲黃旗人,托爾佳氏,字智亭,為人最講義氣,作戰又頗為勇敢。初由火器營護軍擢三等侍衛。塔齊佈於咸豐元年(公元1851年)到湖南提標中軍出任正四品都司,在鮑起豹手下做事。曾國藩在長沙辦團練期間,對鮑起豹不予理睬,但對義勇雙全的塔齊布卻另眼相看,並連連保舉,塔齊布終於成了中軍參將加副將銜,進入二品武官行列,經常配合團練作戰。

以後,曾國藩每奏事必將塔齊布列在前面,以示倚重。鮑起豹明知曾國藩這麼做是在挖綠營的牆腳,但卻敢怒而不敢言。鮑起豹幾次在巡撫駱秉章面前建議讓塔齊布回歸綠營建制,駱秉章不是好言勸慰,就是用話搪塞,分明也是不敢惹曾國藩。其實,就在鮑起豹滿腔怒火的時候,城府極深的曾國藩,正在心裡做著讓塔齊布取而代之的打算,且在等待時機。 好消息與壞消息同時傳進長沙。 好消息是塔齊布統率各路大軍在通城取得大捷,收復通城;在返回長沙途中,塔齊布又聽從胡林翼的建議,從間道轉奔湘潭,打了太平軍一個措手不及,大敗太平軍,輕鬆收復湘潭。 壞消息是曾國藩統率的水師在靖港被太平軍擊敗,曾國藩本人被太平軍打落水中,幸好被親兵及時救起未傷性命。此役,湘軍水師戰船損失過半,營官多人戰歿,兵勇千人戰死,元氣大傷。

塔齊布帶著胡林翼高高興興地返回長沙並於當日到巡撫衙門來見駱秉章。施禮畢,塔齊佈道:“此次能很順利地收復通城,多虧胡大人的黔勇相助,而返回省城的途中間道去湘潭,又是胡大人所獻計策。此次湘潭大捷,胡大人是頭功!” 駱秉章忙對胡林翼說道:“觀察神勇,本部院早有耳聞。本部院依稀記得,張石卿做制台的時候就已奏調觀察統勇援鄂,想來觀察已到多時了。現在的局面是越來越壞,鄂省通省陷落,安徽也是糜爛不堪,觀察責任非輕啊。” 胡林翼道:“職道也是剛剛到達,尚未見到製軍大人,正逢塔協台率軍與長毛激戰,職道不敢袖手旁觀。要講神勇,塔協台是真正的神勇。職道親眼所見,塔協台一人手刃長毛不下百餘人!職道真正是眼界大開!”

駱秉章高興地說道:“此次出征,不僅是按皇上的旨意收復了通城,又額外撈了個湘潭大捷!本部院此次與曾大人會銜為所有出力員弁請功!” 駱秉章隨後讓親兵傳令下去,在巡撫衙門大擺酒席。當晚,駱秉章把左宗棠傳到簽押房起草奏摺,向皇上通報官軍收復通城並湘潭大捷,同時為出力員弁請功邀賞。駱秉章特別提到,此次的首功是奉旨援鄂的前貴州黎平知府加道員銜的胡林翼。 左宗棠領命而去,很快草折一篇,向朝廷表述胡林翼的功勞。 折子這樣寫道:“駱秉章、曾國藩飭塔齊布率所部三營及團練彭玉麟三營、楊載福二營,與賊激戰於通城城外,適逢奉旨援鄂之前黎平知府加道銜胡林翼率黔勇六百到此,即奮勇參戰。胡林翼先派所部兵勇將賊分股包抄,旋發起攻擊,並親自上陣,手刃賊酋十餘人,致使賊匪人心渙散,紛紛潰逃。此役斬獲頗多,擄得馬匹、糧食無數。後又會合塔齊布等各路兵勇,追敵二十餘里方返回省城。途中,得知團練水師靖港失利,賊匪已攻破湘潭,胡林翼遂與塔齊布相商,建議由間道直撲湘潭,殲賊於猝不及防之時。塔齊佈於是合同胡林翼等急速趕到湘潭,旋發起攻擊。經一日激戰,斬殺賊匪萬餘,餘匪潰逃,遂復湘潭城郭。”之後,折子才表塔齊布之勇,彭玉麟、楊載福之能並陣亡員弁。洋洋灑灑,整整五千餘言。

奏摺草稿交到駱秉章手上,駱秉章看了看,提筆寫了“照繕”二字。幾乎與此同時,團練大臣曾國藩也給朝廷上了一折,在通報湘潭大捷之後,又講述了一下靖港失利的原因。折後,依照慣例,自請治罪。 隨後,曾國藩又提筆寫了兩個折片。一片密保塔齊布“忠勇絕倫,可當大任”,一片奏請《留胡林翼黔勇會剿》。 曾國藩為人處世以老道著稱,以縝密穩重聞名於世。此次也不例外,自請治罪與保舉能員都在悄悄中進行。除他本人外,湖南官場再無第二人知道。 二十五日後,聖旨頒下,旨曰:“內閣奉上諭:據駱秉章、曾國藩等奏賊陷湘潭,官軍水、陸獲勝,克復通城及湘潭縣城一折。覽奏朕心實慰……補用副將塔齊布,前在茶陵剿匪出力,業經曾國藩保舉,已賞換花翎,著加恩賞給總兵銜,並賞給喀屯巴圖魯名號。黎平知府升用道胡林翼,前經督臣張亮基、吳文鎔奏調湖北差遣,該員自帶練勇六百名,由黔赴鄂,抵達通城當日即會同塔齊布會勦賊匪,力克通城,著加恩賞三品頂戴,按察使銜,遇缺即補。胡林翼著會同塔齊布先在湖南境內征剿賊匪,糧餉等暫由湖南巡撫衙門撥給。六品軍功附生彭玉麟,著以知縣歸部,遇缺即選。團練營官、千總楊載福,著以守備留於本省補用,並賞換花翎。”聖旨隨後又寫道:“據曾國藩自請從重治罪,實屬咎有應得。姑念湘潭全勝,水勇甚為出力,著加恩免其治罪,即行革職,仍趕緊督勇勦賊,帶罪自效。湖南提督鮑起豹,自賊竄湖南以來,並未帶兵出省,迭次奏報軍務,僅止列銜會奏。提督有統轄全省官兵之責,似此株守無能,實屬大負委任,鮑起豹著即革職。所有湖南提督印務,即著塔齊布暫行署理。欽此。”

從聖旨中可以看出,曾國藩奏留胡林翼的請求,咸豐帝答應了,拿塔齊布取代鮑起豹的目的也達到了。曾國藩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官場,都打了個大勝仗,是真正的雙喜臨門。 接旨畢,鮑起豹氣嘟嘟地爬起身,很不情願地向身邊的塔齊布賀喜。塔齊布連稱:“同喜!同喜!” 鮑起豹聽著這話刺耳,不由說道:“塔總鎮以總兵之位得以護提督印綬,這固然是喜,但本官不清不白地竟遭革職,這也能算喜嗎?” 塔齊布一愣,知道自己一時高興說了犯忌的話,便忙道:“大人誤會下官了,大人誤會下官了。” 鮑起豹氣憤地說道:“這也不知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背後下的蛆,說本官'僅止列銜會奏',還說'株守無能'。撫台大人在此可以作證,本官哪一次征剿,不是撫台提前籌劃的?”鮑起豹話畢,惡毒地瞪了左宗棠一眼。

駱秉章一聽話音,就猜出鮑起豹是誤會左宗棠,懷疑是左宗棠背地裡搞的鬼,便打圓場道:“軍門就不要說氣話了。軍門眼下是被革職了,但進京後,說不定皇上哪天高興,外放個將軍給軍門呢!” 駱秉章話畢,回頭對坐著的湖南布政使徐有壬說道:“徐藩台呀,胡臬台的六百黔勇可不能餓肚皮呀。” 徐有壬笑道:“撫台請放寬心,就算我湖南的綠營不發餉,司裡頭拱地也不能餓著客軍哪!” 胡林翼對著徐有壬連連道:“有勞方伯了!” 曾國藩這時說道:“徐藩台呀,水師營靖港失利,船隻折損大半,要重整旗鼓,還得靠您想辦法呀!” 徐有壬為難地說道:“曾大人哪,重整水師營,這筆銀子可不是小數啊!湖南的這點兒家底,您老是清楚的呀!”

曾國藩撫須坐了許久,忽然冷笑著說道:“看樣子,重整水師營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話畢,起身衝駱秉章、徐有壬、胡林翼等人拱了拱手,說道:“我要到水師營去看看,就不陪各位了。”說完走出官廳子。 望著曾國藩的背影,徐有壬兩手一攤,對駱秉章說道:“您老看看曾滌生這脾氣!靖港失利,他還有理了!好像讓他吃敗仗的不是長毛,倒是司裡!水師營不同於陸營,又是船又是炮的,徒費工夫不說,這得需要多大的一筆銀子往裡填哪!” 左宗棠把茶碗一推說道:“藩台大人,您老此言差矣!編練水師,是朝廷定的策略,又不是曾滌生一人突發奇想。不長久操練,如何能成勁旅?不花費銀子,又如何造得出船來?有船就要有炮,這個道理,天下人盡知,怎麼就大人一人想不明白?”

徐有壬冷笑一聲道:“左師爺,你說得輕巧!你知不知這次曾滌生要重整水師共得需要多少銀子?整整一百萬兩!本官把銀子都給了他,綠營的餉糧怎麼辦?胡臬司的餉糧怎麼辦?他曾滌生編練的兩萬陸營還要不要吃飯?就算本官從庫裡給水師營支出五十萬兩,餘下的五十萬兩怎麼辦?” 駱秉章這時插話說:“徐方伯,庫裡現在能為水師營支出五十萬兩銀子嗎?” 徐有壬嘆口氣道:“司裡是在說氣話。庫裡的情形,撫台難道還不知道嗎?別說五十萬兩,就是三十萬兩,一下子也湊不齊呀!” 左宗棠摸著鬍子冷笑道:“堂堂的一省藩庫,沒人相信會湊不齊三十萬兩白銀。如果連三十萬兩白銀都拿不出來,這藩庫不是跟沒有一樣嗎?” 徐有壬提高聲音道:“左師爺,你也不用激我。本官管著一省的錢糧,庫裡能不能湊齊三十萬兩白銀,本官比你清楚!本官現在想問左師爺一句:設若庫里為水師營湊齊了五十萬兩白銀,餘下的五十萬兩從哪裡出呢?總不濟從你自己的腰包裡掏吧?”

左宗棠兀地瞪圓了雙眼,忽地站起身道:“徐方伯,我左宗棠今天偏要和您老打這個賭!您老說吧,您老能不能為水師營拿出這五十萬兩白銀?” 徐有壬一愣,問道:“左師爺,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拿出來怎樣?拿不出來又怎樣?” 左宗棠一字一頓道:“您若能拿出五十萬兩,餘下的五十萬兩,由我左宗棠籌措!” 徐有壬一時有些受窘。他眼望著駱秉章,兩手一攤道:“撫台您看,您請的這位師爺,說著說著又犯脾氣了!我們不過是說幾句閒話,又不是商議什麼大事情!何況,水師營已經一敗塗地,想恢復元氣,又不是一時便能辦到的事。” 駱秉章衝著左宗棠擺擺手道:“季高,你快坐下說話,方伯有方伯的難處!” 左宗棠緩緩坐下,笑道:“我左老三在湖南住了四十二年,哪家鄉紳有銀子,哪家鄉紳無銀子,我不敢說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掌握個大概。我就知道徐方伯是不敢跟我賭的。”話畢有意撫須大笑起來。

徐有壬氣惱起來,他用手一拍桌面,冷笑道:“好,左師爺,你今天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本官不想和你賭已是不能了!本官今兒偏要和你賭這一次!我倆以一個月為限,到了期限,你籌措不到五十萬兩白銀怎麼辦?” 左宗棠兩眼一瞪道:“撫台大人做個見證,就以一個月為限。若到了期限我左老三不能把五十萬兩白銀交到水師營,我就滾出巡撫衙門再不踏進官場半步!如何?” 徐有壬追問一句:“若朝廷有旨下來著你進京引見呢?” 左宗棠朗聲道:“左季高決不奉詔!不管上頭如何問罪,我領!” 徐有壬擊案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左宗棠卻道:“徐方伯,若您到了期限不能拿出銀子怎麼辦呢?您也總得有個說法不是?否則,我們兩個又在賭什麼呢?” 徐有壬一愣,沉吟著說道:“左師爺問得好!本官到了期限若不兌現諾言,本官甘願摘掉頭上的頂戴,把藩台讓給你來做!如何?” 左宗棠哈哈笑道:“大人真能講笑話。一省藩台是皇上家的官,又不是您徐大人自家的,您老想給誰就給誰呀?總得皇上同意不是?您哪,只要不毀約,我就知足了。軍中無戲言,您徐大人,可不能說反悔就反悔!” 駱秉章又好氣又好笑,連連道:“你們兩個呀!這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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