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中共中央一支筆·胡喬木

第89章 與老同學錢鍾書的友情

胡喬木的另一位清華大學同學是錢鍾書。所不同的是,胡喬木在清華大學時就認識季羨林,而胡喬木在清華大學時並不認識錢鍾書。 錢鍾書是江蘇無錫人。 1933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外國語文系。 1935年與楊絳結婚,同赴英國留學。 1937年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獲副博士學位。又赴法國巴黎大學進修法國文學。 1938年秋歸國,擔任教授。 1941年回家探親時,寫了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集。他的學術著作《談藝錄》是一部具有開創性的中西比較詩論。多卷本《管錐編》,對中國著名的經史子古籍進行考釋,並從中西文化和文學的比較上闡發、辨析。 1953年後,在北京大學文學研究所任研究員。 1998年錢鍾書去世。他的夫人楊絳在2003年由三聯書店出版了長篇回憶錄,內中寫及,1966年“文革”爆發,錢鍾書受到衝擊,於1969年11月與楊絳一道被派往河南“五七幹校”,直至1972年3月回到北京。處於困境之中錢鍾書夫婦,只能棲身於“學部七號樓西盡頭的辦公室”!

然而,到了1977年,以辦公室為家的錢鍾書夫婦,忽然分配到新房子! 楊絳寫道: “1977年的一月間,忽有人找我到學部辦公處去。有個辦事人員交給我一串鑰匙,叫我去看房子,還備有汽車,讓我女兒陪我同去,並對我說:'如有人問,你就說因為你住辦公室。'我和女兒同去看了房子。房子就是我現在住的三里河南沙溝寓所。” 錢鍾書分配到的新房子相當寬敞,共有四間房,從此錢鍾書夫婦結束了住辦公室的蝸居生活。 三里河南沙溝小區,人稱部長樓。錢鍾書雖說是大學者,卻不是“官”。他怎麼會住進部長樓的呢? 楊絳在中寫道: “我們住辦公室期間,喬木同誌曾寄過兩次治哮喘的藥方。鍾書承他關會,但無從道謝。這回,他忽然造訪,我們猜想房子該是他配給的吧?但是他一句也沒說到房子。……喬木同志偶來夜談,大門口卻堵著一隻床。喬木同志後來問我們:房子是否夠住。我說:'始願不及此。'這就是我們謝他的話了。”

原來,是胡喬木為錢鍾書解決了住房問題。 我在鄧紹基先生的《斯世當以同懷視之——記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前輩學者之間的情誼》一文中,得知若干背景: “文革”後期,我忽然收到喬木同志的一封信,用的是普通的白紙信封,很少的幾句話,他要我把錢先生的通訊處告訴他,他要寄一個醫治支氣管炎的藥方給錢先生。那時錢先生已離開居住十餘年的干面胡同寓所,先是暫居文學所7號樓原是董衡巽兄辦公兼居住的一間屋子,後又藉住北師大錢瑗的同事的一套居室(主人臨時出國),我想正是由於這番遷居,才使喬木同志無處寄信。那時錢先生支氣管炎病症相當嚴重,痰湧喉間,呼呼作響,楊絳先生戲稱為“呼嘯山莊”。當時醫院給的最好的消炎藥也就是強力黴素。錢先生友人從香港寄來一種藥物,夜間服用,可使陣咳次數降為一次,利於睡眠,這種藥物一度難覓,據說是監製藥物的人遷居澳洲了。錢先生後來曾同一位訪問者說,他發病嚴重時,“好像是一個病得要死的人”。喬木同志當是聞知錢先生病情,急著推薦藥方,才給我寫信的(這是喬木同志給我的唯一信件),他當時處境似乎也並不佳,或又認為這是些微小事,所以信上還有不必為外人道的囑咐。我拿著這封信,好一陣思忖,騎自行車上路,差一點被一莽漢撞倒。

1977年後,胡喬木同志出任中國社科院院長。記得是楊絳先生的出版以後的日子裡,有一次喬木同志的秘書打來電話,要我去見喬木同志。見面以後,喬木同志問我,最近去不去錢先生家?還沒待我回答,他接著又說:我看是怨而不怒。如果聽到什麼議論,請他們二位不必介意。 事情就這麼“簡單”,只是要我傳一句話。我第二天就去了南沙溝,轉達完畢,錢先生高聲說:“季康,聽清楚了沒有?喬木說是怨而不怒。”興致勃勃,勸我喝茶。我是從來不敢多打擾錢、楊兩位先生的,怕浪費他們的時間。這次我也是匆匆告辭。歸家途中,我坐在公共汽車上,又是好一陣思忖…… 其實,胡喬木為錢鍾書要房子,並不全然因為錢鍾書是他的老同學,而是出於對錢鍾書這樣的著名學者的關心。

谷羽曾經談及胡喬木幫助解決沈從文的住戶問題: 1978年喬木擔任中國社科院院長後,又把沈從文從歷史博物館調到社科院歷史所。大約是在1979年底,沈從文給喬木來過一封信,談了自己在服飾研究方面的情況,同時提出自己的實際困難,主要是住房太小,工作條件太差。喬木工作很忙,他就先讓秘書去看望沈從文。秘書回來反映,沈從文夫婦住房的確很差。他聽後再也坐不住了,親自前往沈家,還讓當記者的兒子一同去。回來後,父子倆向我們描述了沈從文夫婦的住房:兩問又矮又小的平房,屋裡縱橫交錯拉著繩子,上面掛著各個時代的服飾的圖片,走動都很困難,光線也很暗,冬天再安一個取暖的爐子,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在這樣的環境中怎麼搞研究呢但當時社科院住房很緊張。怎麼辦呢喬木和兒子商量,準備把家裡一套四居室的房子騰出來讓給沈從文夫婦住,兒子搬去住他們的兩問平房。我和女兒也都支持喬木和兒子的決定。只是後來被主管部門否決了。事情雖然沒有辦成,但喬木這份情意,我和全家人都感受很深。在喬木和有關部門關心下,沈從丈的住房問題不久就解決了。後來,他又出面幫沈配備了助手,解決了醫療問題,對沈從文的待遇,他也親自特批,由四級研究員調到二級,沈從文晚年總算有了相對安定的生活環境和研究條件。

《人民日報》記者錢江居然在北京的舊貨市場潘家園“淘”到一封胡喬木寫給李先念的“要房信”,讀後非常感動,便將此事公諸於眾。錢江寫道: 2000年冬天有一次前去,不經意間看到了胡喬木的一個信札,是他於“文革”之後出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之初,為增加該院三位著名學者的住房面積,寫給當時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的。原信不長,是打印件,有胡喬木的簽字,有李先念的字跡,我認為是有價值的,略經討價還價,以四百元獲取,現將原信抄錄如下: 信件上有多處批語。首先是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於12月4日左右將此信批轉國務院副秘書長“(吳)慶彤同志閱辦”。 12月10日,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要辦事人員“擬出明確意見”。 12月26日,此件已經轉到了管理局房管處。當時,五六間一套的住房實在稀有得難以尋覓,房管人員傾向於為他們增配,“擬在天壇每人解決三間一套”的住房。

此事的結果未知如何?想來應該是順利解決了。 20多年前剛剛結束“文革”浩劫,百廢待興之際,胡喬木初掌社會科學院,隨即寫成此信,其眷顧一代文史名家之心可鑑。而在計劃經濟時代住房分配之難到瞭如此地步,數位名家要想增加數間住房,驚動了社會科學院院長胡喬木寫信,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批示,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出面辦理,改善住房之難,可見一斑。 恍惚之間,寫信人、收信人,乃至信中要照顧者,都已乘鶴遠行。此信讀來,頓生歲月遙遠之感。打開現在的報紙,花樣百出的售房廣告令人目不暇接,胡喬木的這封信,大概可以作為那段已流逝歲月的一個註腳。 2000年2月5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胡喬木書信集》,共收入胡喬木書信435件。始自1945年4月9日,終於1992年9月27日。細閱之下,非但沒有發現此信,而且發現書信集中沒有收入作者1977年的信札。而這封信應該說是很有意義的,或可作《胡喬木書信集》的補遺。

胡喬木非常敬佩錢鍾書的學問。胡喬木曾說:“同鍾書談話是一大樂趣,他一會兒法文,一會兒德文,又是意大利文,又是拉丁文……” 錢鍾書英語極好。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英國漢學家、翻譯家李高潔選譯的《蘇東坡選集》,便請正在讀清華大學四年級的錢鍾書作序。 作為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推薦錢鍾書擔任《毛澤東選集》英譯委員會主任委員,主持《毛澤東選集》的英譯工作。從1950年到1956年,錢鍾書花費了很多時間,主持《毛澤東選集》四卷的英譯工作。 1960年至1966年,錢鍾書又參加毛澤東詩詞英譯本的定稿工作。 1974年秋天,錢鍾書完成審定毛澤東詩詞英譯的工作。 1982年,胡喬木提名錢鍾書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對於向來只埋頭學問、不願當官的錢鍾書來說,這是難以接受的任命。胡喬木親自登門說服錢鍾書,錢鍾書這才勉強從命。

也就在1982年,胡喬木請錢鍾書幫他改詩。錢鍾書對胡喬木的詩進行了許多修改。 後來,李慎之在《胡喬木請錢鍾書改詩種種》一文中說: “他(胡喬木)拿出兩張紙,上面寫的就是後來在'七·一'發表的《有所思》。然而塗改批註很多,一望而知是錢鍾書的筆跡。他一面給我看,一面說'我做舊詩總是沒有把握,因此要請鍾書給我看一看,改一改,不料他給我改得這麼多,你看怎麼辦好?'我說:'這是錢先生書生氣發作了。還是我來給你辦一點外交吧'。” 李慎之回憶說,他向錢鍾書委婉地轉達了胡喬木的意思。錢鍾書致函胡喬木: “我恍然大悟,僭改的好多不合適,現在讀您來信更明白了我只能充個'文士',目光限於雕章琢句;您是'志士仁人'而兼思想家。我上次的改動就是違反了蒲伯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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