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五章畢業那天我們一起失戀

李真在這年高考中超出最低錄取控制分數線160多分，他第一志願報考的是北京大學物理專業，北大當年在河北的最低投檔線是388分，他被投了檔但未被錄取，因為北京大學物理專業在河北的錄取分數線是399分，李真分數不夠。他第二志願報考的是清華大學，清華的分數線是390分，他第三志願報考的是南開大學，錄取線是360分，等北大退檔再投檔時，清華、南開已錄取完畢。他報的志願沒有拉開檔次，又不服從調劑，當別人已開學走了，他還沒有等到入學通知書，這意味著他名落孫山了。 高考失利白打擊讓他感覺很鬱悶也很迷茫，是到張家口菸廠當工人，還是回中學复讀？正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消息：張家口地區是河北省貧困地區之一，河北為了發展落後地區的教育，決定讓河北師範大學在張家口地區擴招六個大專班，將相當一批高分因故未升學的學生招錄到這個師資班中，經過兩年學習，讓他們充實到張家口地區作中學師資。就這樣李真意外地收到了一封遲到的入學通知書，錄取學校就是河北師範大學在張家口地區柴溝堡師範學校辦的大專師資班。

但這個消息並沒有讓李真消除心中的鬱悶。一天，為了排解苦惱，他到郊區鄉下找了一個巫婆給他算命，巫婆說：二十五歲前你會曲曲折折，不太如意。以後你下苦功夫就會有相應的收成。但是你38歲是個坎，過去了就成功了，否則就失敗。你比較自滿、自主、清高、孤傲。你將是一個官場上的人，對朋友沒有感情，喜歡做管理人的事情，但你的晚年不幸。在你一生中會有很多的麻煩。你有能力處理一切事情，但卻缺乏溫馨浪漫的家庭，雖然你能擔負一切重擔，努力改造自己生活，但最後還是不幸。 友誼：認識你的人很多，但都是些酒肉朋友。 戀愛：你很有本領，能得到許多自己心愛的人，但有些人阻礙你戀愛，你喜歡談戀愛。 婚姻上要注意：白馬怕青牛，豬猴不到頭，紅蛇白猴滿堂紅，福壽雙全多康寧。青兔黃狗古來有，萬貫家財是北斗。

您的運氣：生活上富裕愛花錢，會有很多的額外收入，有發展前途，應增強判斷能力，你喜歡有錢，但晚年不幸福。 將來：你對自己的事業有信心，願成為有用的人，你會逐步得到很多的收入，你會有幾個痛苦的女朋友。但你的命運多變，會遭到重大挫折。 從鄉下回來之後，李真對巫婆所言將信將疑，在他心裡還是認為命運要靠自己把握，未來是自己創造的。暑假很快就結束了，他即將登上西去求學的列車…… 北大夢破滅後，據說：李真含淚寫了一篇文章——《北大曾是我美麗而羞澀的夢》，發表在當時的《察哈爾日報》副刊上。 但是，當時的李真已經別無選擇，只好收拾行裝，匆匆西行去離張家口60公里的塞北重鎮柴溝堡師範就讀。這一年他17歲。看著自己中學的同學，比自己成績差的都進了本科院校去上學，而自己卻落到了這個學校，到這所中等師範就讀他很不情願。

柴溝堡師範學校在張家口地區很有名氣，這里為張家口地區的各市縣培養師資，畢業的學生大部分在各縣區工作，有的成為國家中高級幹部或市縣的主要領導。按校史介紹，當時張家口地區十七個縣區裡，有十五個縣區的黨委或政府一把手是柴溝堡師範學校的畢業生。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最高的已是國家的省部級幹部。 1979年9月10日，李真成為國家恢復高校招生製度後新三級的一員（77、78、79級學生稱新三級），他進入了柴溝堡師範學校，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在入學日記中他寫下了當時的感悟： 閱讀使人博學，辯論使人聰敏，寫作使人精明，如果一個人很少寫作，他就需要有很強的記憶。如果一個人很少辯論，他就需要有很高的睿智，如果一個人很少讀書，他就需要有很多的狡猾……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有一份力盡一份力，不必一時憤激，事後卻又悠悠然。沒有理想就等於沒有靈魂。遺恨綿綿無盡時。 書是知識文化的海洋，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書是智慧的明燈。 他筆記本扉頁上抄寫著： 《昨日詩》（無名氏） 《今日詩》（明文嘉） 《明日詩》（清·鶴灘） 有人說，大學生活是一首恬靜的抒情詩，是一朵帶露的玫瑰花，美好，充滿希冀，可是我要說，在這生活的河流中，也會出現湍急的浪花，遇到暗礁和巨浪。 當時這所師範很特殊，校內既有大專班又有中專師範班，新人學的一年級主要是大專班，可他們的班主任幾乎都是中專留校生，工農兵學員，和當時學生的水平差不多。這讓大專班的新生有些不滿，再加上管理方法落後，大專班的學生更是感到壓抑。於是他們將這種憤怒與不滿發洩在了不願意佩戴校徽這件事上。學校針對學生不願意戴校徽的情況進行了檢查，要求學生盡量戴校徽。李真為了應付檢查，將校徽戴到了內衣褲衩上，結果在學校運動會上被發現，便引來了一篇批評性的報導，刊登在學校最醒目的黑板報上：

金秋十月北風吹，暑假開學校園歸，朋友啊，戴上吧，你的校徽！你看我校多麼美，塞北風光令人醉，校徽青春相伴隨。大專班的同學看了這篇報導後，有的讚成，有的反對。李真看了這首詩後，對詩歌提出了三點疑問：一是“心中發出陣陣狂喜”是什麼意思？二是對新來的大專班學生不戴校徽的批評，打擊面過大，欠妥；三是有幾處修辭不恰當，狗屁不通。 李真馬上將三個疑點在黑板報另一邊發表出來。學校由此開展了戴不戴校徽的討論。一天中午李真以打飯不排隊為由，將詩的作者桂玉給打傷了，桂玉被送到醫院縫了八針。中等師範班的同學一致要求給李真處分，結果是李真付了醫藥費，在本班同學中做了深刻檢查後，不了了之。據老師講，學校有一個校長和他的父親曾是同事，李真是仗勢打人，他因有人而僥倖過關。

這所學校有嚴謹的校風和豐富的校園文化，學習氛圍特別濃厚。但是學校由中專學校向大專院校的轉變過程中，管理比較滯後，中學、中專的管理色彩甚濃，師生的伙食也很差。為此，李真和學校學生會準備組織發動一次罷課運動，為改善學生伙食而努力。當時學生提出項條件請校方答复：一是改變以往分組打飯的方式，改為發給個人飯票各自排隊打飯；二是增加飯堂食品花樣，改善副食；三是給學生和老師在周末節假日改善生活，每週吃一頓水餃。否則將實行罷課。學校提前知道了此事，便全部答應了學生提出的三項條件。這樣學生的伙食好多了。 轉眼到了1979年元旦，學校為了過一個愉快的新年，決定元旦前一天改善學生的伙食。節前大專班的同學和老師們將吃一頓水餃，但因為人手有限，由師生自己動手包餃子，卻因為爭奪擀麵杖，引發了一場師生打架事件，這在當時被稱為擀麵杖事件。具體情況是這樣的：學校的一個栗老師未打招呼將中文班的一個擀麵杖拿走，學生們找不見擀麵杖了，後來才發現是栗老師所為，遂與栗老師發生了爭執，並動手打了起來。李真看到後，跳起來衝了過去，和老師大打出手。這時另一位郎老師一個掃蕩腿將李真掃倒在地，又一個掃蕩腿將另一學生打倒。校長趕到後才將他們拉開，這次李真受了傷。最後處理的結果是：參與打架的師生在全校師生大會上做出深刻檢查。在這個學期李真大案中有準確的記錄：脾氣不好，不守紀律，應加強紀律教育。為此學校組織學生開展了學校紀律大討論。校徽事件和擀麵杖事件之後，李真變得收斂了許多。

1980年春天，剛開學不久，學校組織學生觀看了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真憑著在張家練過的武功，上街想和鎮上地痞流氓一顯身手，看完電影后，李真沒和班裡同學集體排隊回學校，而是自己逛街去了。在他趕回學校的路上，恰恰與當地的五個地痞流氓遭遇。 “我們早就听說你李真的厲害，今天想領教一。”在五個人的夾擊下，身單力薄的李真，雖練就了一身少林功夫，怎耐對方人多，李真被打傷了。他靠在一個豬圈牆上一動不動，被學校體育班的幾名同學救了回來。通過這次事件讓李真改變了一些任性孤傲的個性，體會到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李真就這樣以其叛逆的行為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涯，以致這種性格在其以後的人生中成為了他性格中的一個無法克服的弱點。在學校保存的學生檔案中，李真的學生登記表操行評語連續三個學期班主任武老師無一例外地提到，“李真脾氣不好，缺乏性格修養”，“需進一步加強紀律觀念，注意同學之間的團結”。剛踏進大學的校門，李真就成為了人所皆知的“問題青年”，他的狂放不羈讓老師頭痛，但是卻沒有減少女生對他的青睞。不少女孩子暗戀上了這個狂妄的少年，可是，卻只有一個女生得到了他的真愛，她就是葉瑩。

李真人學後的這一年元旦，學校組織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聯歡晚會，晚會上文藝班表演的節目《掛紅燈》、《打櫻桃》驚動四座，被老師一致評為一等獎。而節目的女主角葉瑩也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葉瑩是學校文藝班的學生，在學校被譽為校花，李真在這次晚會上結識了她，從此也開始了他的又一段情感。 葉瑩和李真同一年入學，比李真小一歲，是李真的師妹。 1979年秋天，純真的葉瑩一進師範校園便引起了師生們的注目：她舉止大方，性格開朗，能歌善舞，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不久她就被選為班裡的文娛委員兼任校學生會的文藝部長。幾次在全校運動會上她都留下了矯健的身影，她曾經獲得全校文藝、演講、書法多項第一，還率領本班的女同學們摘取了學校乒乓球、四百米接力團體桂冠。她在以前就讀的學校曾擔任過歌詠隊指揮，還獲得過優秀指揮獎，這些榮譽，讓她成了柴溝堡師範學校的一朵花——熾熱的山茶花，得到了陽光撫摸，甘露滋潤，在微風的吹拂下，綻放出艷麗的青春光彩。

她有著奧黛麗赫本一樣的氣質，純淨柔和，潔白得像一顆珍珠。她有一種內蘊的典雅和不張揚的美。她不會給人驚豔的感覺，卻讓人不忍心把眼睛從她身上離開。她的頭髮是濃密而烏黑的，有時高高地梳一個馬尾，用一根紅絲帶紮起來，有時就梳得很低，隨意地用一條白色的手帕束起來。如果正逢她剛洗過頭髮，你會看到她把頭髮散披在肩上，頭髮潤潤地帶著水一樣的光澤，像一匹被浸過水的黑綢。 當李真第一次在八九點鐘的陽光下看到她那顯出墨綠光彩的頭髮時，才理解了綠鬢如雲的意思。他如獲至寶，常常在陽光中悄悄捕捉那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綠色。 她是沉靜的，從不大聲喧嘩。她輕輕的一個微笑，簡潔的一句話，大方得體的一揮手、一轉身，無不讓人心醉神迷。李真像許多暗戀她的男生一樣，抓住一切機會欣賞她、幻想她。

剛人大學的男生們像剛長出冠子的小公雞，尾巴還沒光鮮起來，羽毛也不夠漂亮齊全，卻整天一副雄赳赳的樣子高談闊論，故作瀟灑。其實在葉瑩的眼睛裡，他們和吵架罵街的痞子無異。她矜持地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從不和任何一個男生多說半句話，但她又很有禮貌，和每一個同學打招呼，誰請她幫個小忙她也從不拒絕。她匆匆地來去於宿舍、教室和圖書館，標準的一個美女三好學生。 在一群青澀的小伙子中間，她發現了李真，他比他們成熟穩重，有一臉的英氣，雙目如星，透著聰明甚至一絲狡黠。他說話總是擲地有聲，不像許多小公雞一樣廢話連篇，他的音樂才能更讓她感到如遇知音，她已不知不覺把他設想為未來的愛人。她和李真常在圖書館遇見，相互點點頭，打飯時也常見到。李真不忘高舉起飯盆向她揮舞，她則報之一笑。李真打籃球，她常常混在女生堆裡去看，站在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專注地看，後來她告訴他常看他打球。她驚奇地笑了：“真的嗎？”心中暗暗得意，球場上可是他最有男性風采的時候。在我最帥的時候被你看見，太棒了。 有了中學時代的懵懂經歷，李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青楞的少年。他對愛情與人生有了更清晰明確的認識。他希望自己將來過得充實而體面。可是青春的躁動卻時時在困擾著他。他腦海中常常浮現出紫凝老師溫柔而熱烈的身體，想起自己衝動而一無所知的第一次，想像著他和秀玲曾經纏綿的那些夜晚，他心蕩神馳，又有些羞愧。他也會做青年的粉色的夢，他夢中的女性更完美更具體，更有誘惑力，她是紫凝老師，是秀玲，也是葉瑩，但在現實中，他從來都表現得若無其事，風度翩翩。他有自己的理想，在為自己的將來奮鬥著。 葉瑩和李真兩個人心裡都埋下了一顆種子，只是都沒有破土而已，他們在各自心裡積蓄著生命的力量，一天天蓄勢待發，只要有一點雨露，小芽就會衝出籽殼，展露於土壤之外—— 終於有一天，李真發出了邀請：“難得遇見你這麼出色的女生，真讓我佩服，我們去操場走走吧！好嗎？”她心中大喜，但面上仍舊沉穩，微笑而大方地說：“好啊！” 李真侃侃而談，把自己學習樂器的往事趣事尷尬事娓娓說來，她不時報以會心的微笑。他說他練口琴時把嘴都吹破了，手腕也麻了，腮幫子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曾有一段時間，他懷疑自己笨得過頭，恐怕永遠也學不會，但很快，他就能夠吹奏一首簡單的曲子了，自此越來越好，漸漸成了行家，似乎有一種開竅的感覺，這種經歷是多麼親切啊！她怎麼會不懂其中的感受呢？她回想自己學口琴的過程，感慨萬千。 “啊！該回去了。真不好意思，宿舍都快關門了！”李真看了看表，滿臉歉意地說。 “看，整晚都是我在說，你看這，唉，你沒煩我吧？” 葉瑩看著他有些失措的表情和動作，不禁笑出聲來。 “不，你說的挺好，我都沒聽夠呢。你懂的真多。真的！能認識你真的特別高興！”她的話讓李真心裡甜甜的。葉瑩又說，“下回我說你聽不就得了？”她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把再次約會的意思表達了出來，有些忐忑，又有些興奮，小臉發燙。 “好啊！那明晚再聊好嗎？8點，我在這裡等你！”李真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從容地把約會時間地點定下了，感到有些唐突，心裡又不安起來。 葉瑩露出清風一般的笑容說：“好的，明天見！” 第二次約會兩人都比上次自然了許多，彷彿已是多年的老朋友，談得很是投機。 “你的名字多響亮，一點也不落俗套，像你本人一樣響噹噹的。真好！”葉瑩誇李真的名字。 “你喜歡響噹噹的人嗎？”李真嚴肅地說。 “我……”葉瑩背過身，心跳得厲害，自己從記事起就朦朦朧朧地想自己將來的那個人會是什麼樣子，自從見到李真，才發現原來的想法一點點逃逸，夢中的那個人不就是眼前的李真嗎？有理想，有抱負，又那麼好看帥氣。 李真忽然從身後將葉瑩摟住，吻著她夜色裡月光下飄逸的秀發，在她的耳邊輕聲地說：“瑩，我是認真的。”說著，陣陣傷感襲來，他的臉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葉瑩見了，低低地說：“我喜歡，你笑一笑好嗎？”李真勉強笑了一下，過去給了他太沉重的回憶，總牽引出他的淚滴。心與心的交流不需要言語，人在柔弱的時候總想有個皈依。有時候痛苦可以淨化心靈，使人昇華，兩個人的淚水匯成一條愛的小河，滋潤著乾渴的人兒。那時正是朦朧詩興起的年代，幾乎所有的大學生都能背誦他們的詩，這兩個才子美女當然不在話下： 偉大的愛就在這裡愛—— 不僅愛稱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的土地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他們的約會漸漸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一起上圖書館，一起去吃飯，一起去操場看球、鍛煉，有時去校外的郊野散步。他們的話題不斷擴展著，深入著，心在一天一天地靠近著，吸引著。日子充實而滋潤地飛逝而去，李真沉浸在幸福中。是你的，總會來到你的身邊；不是你的，努力爭取也不會得到。葉瑩，應該就是自己的另一半吧？想到秀玲，他不再悲傷，這樣的一個女人，值得我為她流淚。 一次兩人在操場約會，坐在一個籃球架下聊天。忽然一陣勁風吹來，讓人不禁打起了寒戰。葉瑩不由得抱緊了雙臂，她感到渾身冰涼。 “你冷嗎？”說著他動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想給她披上。 “不，別！”她知道李真穿的也不厚，怕他著涼，急忙推開，制止了他的手。 李真感到一雙冰涼的小手從自己手臂上迅速劃過，心中有一絲騷動。他猶豫了一下，輕輕抓住葉瑩的手，放在自己掌中：“好涼啊！”她猝不及防，渾身一顫。李真發覺自己心跳得厲害。葉瑩很緊張，但沒有把手抽出來，害羞地低下了頭。她想躲避，內心卻有著莫名的渴望，期待著什麼。 李真一把將她摟在懷裡。羞澀，激動，眩暈的感覺像觸電一樣漫過他們的身體，他們聽到彼此劇烈的心跳。 “瑩，”李真捧起她的臉，她的臉紅撲撲的，因為害羞而泛紅，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她低垂眼簾，格外動人。 李真不再說話，親吻她的唇，感到像被火燙了一下，熱辣，洶湧，似乎是唇上的感覺，又似乎是心裡的感覺，又似乎蔓延了全身，一下子爆炸了。他身體深處的慾望噴薄而出。他笨拙而用力地吻著她，從嘴唇到臉頰，反反复复，無止無休。他吸吮她的唇舌，貪婪而持久。葉瑩先是被動地僵持著，一動不動。慢慢地，迎接了李真的吻，雙手環繞李真的脖頸，雙目微閉，像是陷入一個清新的美夢。兩人已感到汗水從他們的身上越來越多地沁出來，不覺得冷，反而感到風帶來了涼爽。李真猛然將手伸入葉瑩的衣服，去尋找她細膩的肌膚。葉瑩被他一把抓住乳房，又羞又急，一隻手打了李真一下。但李真卻更急切地行動。葉瑩再次抗議，擰了他一下，李真毫不理會。葉瑩不再管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胸前上下摸索，左右衝突，任由他親吻撫摸，流連忘返。春寒被這對戀人的熱情驅散得無影無踪。 李真的手突然下移，想侵略其他陣地，葉瑩驚叫一聲，如夢初醒，用力掙脫了李真的懷抱，驚恐地看著他，臉上沉醉安詳的表情蕩然無存。 “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葉瑩淡淡地說。 她默默地整好衣服和頭髮，自顧先走了，頭也不回。李真僵立原地，不知所措。剛才的一切都像一場春夢。重回現實，他為自己控制不住的慾望而感到後悔。 葉瑩好幾天都沒理李真。其實她並不怪他，只是他的行動太突然了，讓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好幾個夜晚，夢裡都重複著那晚的經歷，好像身陷雲霧，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再面對李真，怎樣若無其事地恢復自然的態度，又擔心他會誤解，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周了，他們彼此沒有說過話。 李真鼓足勇氣，寫了一首詩給她，附帶一句話：對不起，我真的愛你，我以後不冒犯你了，晚八點圖書館門口見吧！葉瑩很感動，準時赴約了。她輕輕地說：“你不用往心裡去，我知道！”這三個字讓他揣摩許久，什麼都不必說吧，兩人重又親密起來。自此以後兩人又多了一項親吻擁抱的內容，更親密了。 有人說：大學生活是一首恬靜的抒情詩，是一朵帶露的玫瑰花，那麼美好，那麼充滿希冀，可是我要說，在這生活的河流中，也會出現湍急的浪花，遇到暗礁和巨浪。 好景不長，一次他倆外出散步，無意中走到了一個部隊的駐地。這是一個荒涼的大院，院內雜草叢生，廢舊的器械殘留著雄風，訴說著久遠的故事。他們忘情擁抱的時候，聽到一聲大喝：“什麼人，吃飽了撐的來這里幹好事。看你們那不要臉的樣子，髒了這地方！”炸雷一般難聽的罵聲讓兩人尷尬側立，久久不言不語。 他們被部隊便衣人員抓了起來，送回了學校。學校對他倆進行了批評教育。這事很快被李真的家裡知道了，遭到了父母的堅決反對，在他們看來這是不現實的，年齡這麼小就搞對象，況且又不門當戶對。 1981年夏天，大學生活走到了終點，李真和葉瑩的愛情也走到了終點。 李真的父母堅決反對他與葉瑩結合。他們認為葉瑩人雖漂亮，又聰明能幹，但是雙方的家庭相差懸殊，不能走到一起。李樸甚至揚言，如果兒子選擇葉瑩的話，他就自殺。在家庭的強大壓力下，他倆只好含淚分手。 說分手只需要一秒的時間，可是忘卻那段感情卻需要無數個分分秒秒。對於和葉瑩的分手李真雖然有心理準備，但真的分開後還是感到了那種切膚之痛。畢竟近兩年的相依相伴，雙方已經融入了彼此的生命，分離只留給了他們心中那份無法消除的痛。世人誰知此中愁，花自飄零水自流，往事依稀深如夢，都隨風雨到心頭。 塞外小城的秋天，涼意襲面，葉瑩手捧著李真那份沉甸甸的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留了一串又一串。 而分手對於李真的打擊更大。 愛情曾使一個人那樣容光煥發，風流倜儻，它也使同一個人變得潦倒不堪：李真的幸福生活被失戀打擊得一塌糊塗，整個人都變了，不言語，不梳洗，悶頭悶腦地上課下課，吃飯刷碗，一個人在操場轉了一圈又一圈，兩眼失神，大家看到他這副丟魂失魄的樣子，都感到很震驚。他滿眼滿心滿腦都是葉瑩，又愛又恨，一刻不停地思念。好像每個女生都像葉瑩。 在李真寫給葉瑩最後的信《為愛等待》中他這樣說：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得到它，只要能夠真切地在心里為她祝福。因為我們活著不僅僅是為我們自己，還有責任。愛過了才知道愛的滋味。對你從來不需要想起，因為，永遠也不會忘記。 李真提筆疾書，向《中國青年》雜誌社投稿，敘述了自己在畢業前情感上的苦悶和失戀的打擊。雜誌社的一位青春姐姐不久就給他回了信，題為《告別你心中的金字塔》。 親愛的朋友： 作為心心相印的摯友，我多麼想用友誼的力量驅散你內心的痛苦！然而，脈脈的感情並非在任何時候都是強心的藥液，理智的思維卻常常是醫治心靈創傷的維生素。 你一定深切感到，在人們坎坷的感情生涯中，似乎失戀是最崎嶇的一段，這時候，我們往往還沒有在人生的風雨中經受長期的磨練。古往今來，多少人嚐著這顆苦果，從此失去了內心的太陽，再也看不見生活的樹是常青的。其實失戀這愛情的苦果是酸澀的，但我們也必將從中收穫到思想的穀粒，對一個意志頑強的人來說，告別了心中的金字塔，絕不等於失去了所有愛的豐碑。高尚的情感之船，會使他在實踐中體驗到人生的無窮奧秘，體驗到一種生活內在的曲折、深邃的旋律，從而成熟起來，堅強起來。 親愛的朋友，不要覺得羞恥難言，也不要怒不可遏，更不要怨天尤人，責怪命運之殘酷。在愛的感情世界裡，作為強者，應有一種極其勇敢的態度來對待這一切。 你來信講，人們的戀愛表面看來是不由自主的，愛的理由就是愛，不是有人一見鍾情嗎？我卻有這樣的看法，每一個人由於其環境、所受的教育、文化修養、興趣愛好和生活習慣等不同，更主要的是由於對人生態度的不同，因而就有各自不同的內心理想，在潛意識中保存著所愛人的形象和品質。戀愛過程就像外在的對象和自己內心的理想能夠完全吻合，自然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大部分吻合，也會求同存異，基本不合，那就只好分道揚鑣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在接觸過程中，常常一方覺得不能合拍而中斷往來，另一方卻依然情意綿綿，這就是所謂的失戀，我覺得你所遇到的失戀，是一種正常現象。你不應該因為自己和對方不合拍，就認為自己一定有什麼不可克服的弱點。因為這不像高考落選一樣說明你不合格，在選擇對象的問題上，各個人的標準是不同的，你僅僅是不適合她的要求，並不說明就是你不行。因此根本用不著為此苦惱，也不應該感到自卑，以至於“愛不成，恨終身”。 小李朋友，在我的印像中，你是一個勇敢的人，希望在生活的激流中，你繼續成為勇士。我認為，通過這次突然事件，也許能夠撥開愛情的迷霧，使你對問題看得更清楚。也許會體驗到，第一次闖進你生活的異性，並不一定就是最合拍的、吻合內心理想的和最合適的伴侶。生活當然也是有這樣的情況：有的青年不忍心給對方帶來痛苦，明知不合適，也當斷不斷，勉強湊和。其實這是不對的，從她來說，她既然已明確表示因為客觀原因不能愛你，即使勉強結了婚，也不過是在法律和道德上盡一種義務，而沒有純真的愛情和熱情，那才是真正的對不起你呢！你一定還記得年輕的雷平在她漂亮的表妹那兒失戀後說：“愛情既是屬於心，不是屬於身的，那麼他不再存在了。”口氣還頗有點輕鬆，因為這時他已經看輕她了，也就是不再愛她了。所謂失戀中最痛苦的並不在於失去她，而是不能徹底地失去對她的愛，她去了，偏偏沒有把愛情帶走，電影上，書本里，大路旁，只要是一個女的就恍惚有幾分像她。在你的內心，她依然是崇高的，純真的，明亮的，一切東西都可以帶來聯想，都會帶來如醉如狂的回憶，但是如果這些美好的回憶，成了你沉重的負擔，這時候你就面臨著怎樣向內心的金字塔告別。 你應該理解，這是一種高尚的痛苦。就像秋天的樹木依然堅毅地挺立著，他們並不埋怨秋風，並不害怕失去葉子，並不企圖迴避將要到來的冬天，而是勇敢地承受著生活中的一切，痛苦、幸福、悲歡離合，都是生活的燦爛之愛。 高尚的生活也有痛苦，但是高尚的人能用高尚的人生態度對待生活中的痛苦。高尚的情操並不表現在戀愛的一次成功上，而在於感情上的純真。一個真正勇敢的時代青年，他敢於正視人生，首先就應該敢於正視自己，為他人的感情，敢於在需要和她告別的時候，豪邁地揮手道別。 一個人失戀的痛苦是別人無法安慰的，它需要鼓勵。因為安慰並不減輕痛苦，鼓勵卻使人堅強起來。這種鼓勵可以來自身旁的同志和朋友。也可以來自人類歷史上那種高舉著真理火炬在困難中不動搖的英雄人物。記得吧！朋友，失戀的尼亞（即後來的居里夫人）也曾有過向塵世告別的念頭，但理智終於使她獲得了前進的力量。在攻讀化學、數學的難題中，她得到了極大的樂趣。終身的奮鬥，使失戀的馬尼亞成為科學的巨人。這是多,偉大的心靈！對我們又是多麼巨大的鼓舞啊！這時候你如果重讀那些曾經激發真理鼓勵你為追求真理而奮鬥的書籍，一定會感到分外親切，並且得到許多新的理解，吸收新的力量。 聰明的朋友，不要用忘記的辦法來對待痛苦，因為這是不深刻的，也是不可能的。無論是痛苦還是幸福，強烈的感情都是難以忘懷的。我們也正是在這樣那樣起伏的幸福和痛苦的感情磨礪中成熟起來的。生活中的事件過去了。他不會隨著事件的消失而消失，他應該長大，應該成熟，應該幫助我們像居里夫人那樣更深切地理解生活。莫里哀講過：愛情是一位偉大的導師，使我們重新做人。從一定意義上講，失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就是你生活的書。 從失戀的馬尼亞到科學的巨人，其中包含的一個偉大真理——工作和事業對一個人的積極意義。事業需要人們去進行，人也離不開事業。誰都可能有軟弱的時候，事業和理想卻是人生的支柱。越是痛苦的時候越需要這些堅實的東西，在失戀的痛苦中，放棄工作，丟下書本，離開奮鬥的事業，像幽靈一樣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徬徨、徘徊，那是沒有出路的，只有代表了祖國和人民理想的事業，只有創造性的工作，只有發奮學習，才能使你戰勝痛苦，才能恢復你熾烈的熱情和旺盛的精力。 小李，愛情是男女雙方共同孕育的。它不是紀念碑式的建築，它是一條生動的生命大河。產生於敘利亞與巴勒斯坦奚裡谷的玫瑰，尚未開花就已凋謝，但移植於濕地卻能再生。如果你獻出了美好的感情，卻不能成為一株奚裡谷的玫瑰，那就不要害怕遷移，濕潤的沃土到處都有。絕不要讓你感情的小舟老是在失戀痛苦的河流中顛簸。理想的太陽應該升起，真正的勇士，絕不甘於在失戀中徬徨、憂傷，而是迅速地振作起來，勇敢地去迎接新的生活。朋友，挺起你的胸膛吧，豪邁地揮動你手上的帽子——別了，我心中的金字塔。 李真經過一段感情調整以後，漸漸恢復過來。此時《中國青年》正開展著人生問題大討論，他又向《中國青年》投稿，開始敘述自己的苦悶人生，談論自己對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的看法。 他漸漸地忘卻了痛苦的過去，開始投身到新生活中去了，他即將奔赴他的第一個大學畢業分配地——桑乾河畔的張家口地區涿鹿農場去工作。他唱道：想要瀟灑地揮揮衣袖／卻拂不去記憶中的名字／整個風中寫滿了你的名字／思念總在分別後開始。 畢業後葉瑩被分配到塞外山城一所中學當了文藝老師，1983年秋天他倆在張家口見了最後一面，直到十五年後，他倆才重逢，此時的他們早過了那種追夢的年代，千山萬水橫亙在他們面前。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想起對方來，李真也曾經在百忙的工作中，抽空打電話過來，像兄妹般傾心長談，他已有勇氣面對這段過往的戀愛情懷。葉瑩現在某機關單位工作，住在一所大學的校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