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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1、松房足跡與世長存

中國護士在美國 张萍 3708 2018-03-16
關松房,是我的外公,生前是中國著名的中國畫畫家、書法家、教育家和古物鑑賞家。 他老人家於1901年出生在北京,是滿族正白旗人。原名枯雅爾恩棣。 “松房”一名為他老人家的筆名,後來,以“關松房”三字而聞名於國畫界,同輩人、朋友及弟子們都親暱地稱他為“松房先生”。 松房先生自幼酷愛繪畫,1916年起專心致志研習國畫。開始以臨摹古畫為主,後來,漸漸形成獨樹一幟的畫風並流傳至今。 1925年,松房先生的傑作,被推選參加了比利時的國際博覽會,並榮獲銀盾獎,那年才24歲。同年,松房先生又與畫家溥雪齋、溥心畬等組成“松風畫社”。 1948年,在北京中山公園舉行了個人畫展,得到了許多同行老前輩的讚譽和賞識。

1957年,北京畫院成立,松房先生便在這裡任職直到1982年辭世為止。他是該院元老和創始人之一。松房先生生前除去個人作畫以外,還經常在北京各大美術院校授課,講授國畫山水的繪畫藝術技巧。 松房先生的畫歷來以別具匠心、清新雅緻、筆運神龍、氣韻暢通為著稱。他老人家能將氣勢磅礴與細膩入微融為一體。大千世界裡的一切,無論是爭妍斗奇的百花,還是雄偉挺拔的勁松,無論是氣勢壯觀的群山,還是奔瀉千里的長江,都能在他的筆下生輝,真是美不勝收。細觀他老人家的每一幅傑作,都能讓人深深地體會到“此處無聲勝有聲”的絕妙。 松房先生一生知識淵博,勤奮好學,待人誠懇,生活儉樸,不求名利,被譽為老一代國畫畫家的典範。

我自1958年出生起,便有幸長年生活在外公外婆身邊,得到他老人家諄諄教誨和無微不至的關愛。同時,他老人家對藝術的刻苦追求、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對朋友的平易近人的態度,對弟子細緻入微的關懷,都久久地留在了我記憶的深處,至今回味無窮。 松房外公一生對繪畫藝術力求達到精益求精。他深深懂得何謂“古為今用”。他很尊崇古代畫家王石谷的畫風,用了很多的時間細細地臨摹,百臨不厭,而且每臨一遍,便有一層新的體會和感受。細細地品味與研究之後,他能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古畫的長處作為自己繪畫的雄厚基礎,然後再在自己的理解下,盡情發揮。他還將遠山近水融入到現實生活中去,從而創作出既雄偉壯觀又親切十足的新畫。 松房外公雖然是名家,但是作畫一向認真細緻、反复推敲,直到完全滿意後為此。外公生前訪遍祖國的名山大川,無論去哪兒,隨身攜帶的總有一個速寫本,上面記錄了他每到一處觀景時所畫下的簡易畫稿,日積月累,便成為十分珍貴的真實生活的寫照。松房外公會自己一遍遍地審閱素描,從中精挑細選出一些較為滿意的畫作為藍本,再放大在畫紙上。他作畫時也是先以炭筆起始,再到墨筆、彩繪,步步為營。

外公雖然多年來名聲在外,傑作層出不窮,可是為人卻十分謙虛平和,這是他很少收入室弟子的主要原因。他總認為自己畫得不好,又何必去誤人子弟呢?但是很多崇拜外公的人,卻試著通過各種關係,希望今生今世能有幸結識松房大師。盛情難卻,外公也就只好先後收了幾個徒弟。第一個弟子,也是日後成名的溥松窗先生,就是多年來追隨我外公習畫的眾多崇拜者之一。溥先生後來也參加了松風畫社。由於畫社和我外公的名字都是以“松”字打頭的,溥先生也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松窗”二字,寓意其師偉大恰似一所房子,而他自己只不過是房子上的一扇微小的窗子。一個名字的更改,不僅表現出學生對老師的崇拜和愛戴,同時也能看出松房外公將其弟子視為己出,關懷有加,融為一體,傾囊相助的愛才惜才的大家風範。

松房外公對他所有的弟子要求甚嚴,記憶中,每週都有不同的學生到家裡來,帶來他們的習作,請松房先生過目。外公多數時間是邊講邊示範,對一山一水、一樹一石的畫法,都解釋得入木三分,直到學生能夠真正理解為止。外公對於弟子的習作的指導雖然是一絲不苟,嚴厲多於忍讓,但是從不給學生過多的壓力。他的弟子中,有的是大學生,有的是工人。有些人以作畫為專業,有些人則以此為愛好,松房外公對此從不強求。他說:人各有志,以繪畫為專業而習之者固然好,將繪畫當成業餘愛好,也無可非議,並且值得提倡。 外公淡泊名利,也曾被傳為佳話。他老人家當年許多傑作雖已成為中國國畫藝術的珍品,他仍是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對繪畫藝術深入探討和研究上,而對於記者採訪、外國友人造訪等出名的事,卻一向婉言謝絕。

外公視所有寄情於水墨丹青的人為知己。閒來無事時,他喜歡與同行們雅聚,共同切磋藝術。當年常常來看望外公的有啟功、老舍夫婦、張伯駒、奚嘯伯等著名文人。 在外公看來,藝術是一個整體,儘管表現手法不一,但他們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所以,松房外公除精通山水畫外,還會彈古琴、唱崑曲並且懂得鑑賞歷代瓷器的珍品。而在這眾多的嗜好中,外公最偏愛的還是書法。他認為:字畫應成為一體,一幅好的字畫是一個畫家的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而無論是字還是畫,都要以平生的努力才能達到一種完美的境地,練習書法是他老人家每天的必修課,從不間斷。 外公也是個極有耐心的人。我在很小的時候,曾在外公的指導下,學習了一段時間的繪畫。由於外公的耐心指導,小小年齡的我居然有兩張習作發表在當時很受歡迎的《小朋友》上,而且還得到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稿酬。成年後,我沒有以繪畫為專業,但是童年時期那段跟外公習畫的經歷,卻是我今生今世最寶貴和最快樂的時光。

外公同樣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在我幼年的記憶中,他是個無所不能的才子。 小時候,家裡還沒有電視。外公曾親手為我做了一台“無聲電視”。他找來一個廢鞋盒和一些超薄的紙張,剪剪貼貼之後再按照物理學和攝影學的原理,固定在窗框上。由於角度特殊從樓前走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身影全都映照進來,大有一種“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喜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既無聲又無連貫的故事,可是我卻一樣地喜歡。看著裡面一個個陌生人的容貌、衣著、舉止,我的心中會生出種種奇妙的猜想。人影伴隨著猜想足以編織出一個個讓我自己感動的小故事。 在我讀小學一年級時,外公送給我一支很華麗的自動鉛筆。那是我的第一支自動鉛筆,筆桿是桃紅和銀白兩色交織形成的螺旋式圖案。因著喜歡,因著好奇,更因著方便,我把它終日帶在身邊,一帶就是很多年。歲月匆匆,一支自動鉛筆居然也變“老”了,不僅失去了光澤,而且連筆頭的自動按鈕都斷裂脫落了,這支心愛的自動鉛筆真好像要“告老還鄉”了,但是我卻怎麼也捨不得說“再見”。於是,去外公那裡找出路。果然,外公知道怎麼讓它“舊貌換新”。他把一小段漆木,打磨得大小、長短、光亮都恰到好處,做成了一個新的木質的按鈕。然後再用萬能膠把這個新按鈕巧妙地黏在自動鉛筆上。就這樣,我又帶著它走了很多年。在我以後的求學生涯中,用過各式的筆——鉛筆、自動鉛筆、圓珠筆、鋼筆、彩筆、毛筆,五花八門,卻都是過眼煙雲,來去不留痕跡。唯有外公修復過的那支自動鉛筆,成為我的最愛。

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期,北京城裡,人人自危。大自然一旦“發怒”了,人類總有著許許多多的無奈和措手不及。然而,只有七十多歲高齡的外公依然是從容不迫的神態,並饒有興致地自己動手製作了一個地震測試儀。他用了幾根長短、粗細相同的小木棍按照幾何原理,將它們錯綜複雜地搭成一個立體型的小支架,支架的頂端放著一個白色的乒乓球,支架的下方配備了一套自動的警鈴裝置。外公把這個測試儀放在走道的地板上。平日家里人從旁走來走去,小球紋絲不動。只要是地平面有稍微的震動,小球便會馬上滾落下來,並引發鈴聲大作。這個測試儀,在大震之後的數次餘震中,準確無誤地為我們全家人報警,使我們能夠及時、安全地疏散。 外公更是一個富有慈悲心懷的人。我上小學六年級時,忽然產生養蠶的願望。我從同學那裡要到一些蠶子,可是整個宿舍大院裡,卻沒有一棵桑樹,這讓我為我的蠶寶寶發愁。外公知道後,說沒關係,北京畫院裡有一棵參天高的桑樹,他會每天給我帶些桑葉回家的。於是,從那天起,外公每天從畫院回來,都用一塊濕毛巾包著幾片青綠色的桑葉。有了外公的幫助,我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就這樣,伴著外公的桑葉和我的期望,幼蠶一天天長大,終於到了吐絲的那一天。後來,我把那片柔柔細細的蠶絲放在我的墨盒裡,成為我的讀書用具之一。如今,那個墨盒早已不知了去向。可是,我一想起當時年邁的外公在受著“文革修理”的同時每日頂著酷暑在樹下拾桑葉的情景,我便有一種揪心的痛。

松房外公到了晚年時,不幸患上食道癌。而第一個發現身患癌症的人恰恰是外公自己。他當時以極其冷靜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疾病,積極地配合醫生做各種各樣的治療。也正是從那時起,外公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一本本珍貴的日記,詳細地記錄了他老人家一生的追求和嚮往,以及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如何與疾病搏鬥的心路歷程。讀了,讓後人感慨萬千。 儘管醫生對外公的病進行了不懈的、精心的治療,無奈癌細胞轉移,損壞了許多其他的重要的器官,終因不治,外公於1982年在北京謝世,終年81歲。從那時到現在,歲月悠悠已經流過了二十多年。但每每想起他老人家對我的寵愛,我的思緒仍如脫韁之馬,我的視線仍會被淚水模糊,於是我用思緒作筆、用淚水作墨汁,將我久久的思念灑在紙上。

松房外公的一生,是值得人們紀念和緬懷的一生。因為他畢竟不是一顆流星,瞬息即逝;他是一顆恆星,悄悄地升起在繁星燦爛的宇宙,默默地閃耀著獨特的色彩,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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