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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6、經理平凡無名英雄

中國護士在美國 张萍 2482 2018-03-16
茉莉是我們兩年前搬到費城,尋找出租公寓時遇到的第一個經理。 先生比較喜歡茉莉說話時那種直來直去的、痛痛快快的性格,便很快地看了房子,簽了合同。可我卻一直不大喜歡這位經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覺得她看上去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茉莉的人並不像她的名字那麼美,她是那種典型的人高馬大的美國中年婦女,帶著一付老式的眼鏡。棕色的眼睛大大的,但卻缺乏神采。頭髮修的既短且薄,剛好蓋住頭皮。她的腦袋看上去要比一般人的大,但脖子卻又比一般人的短,給人的感覺是把腦袋直接放在了肩上,兩隻胖胖的胳膊像是被吊在身體的兩側。 茉莉喜歡紅色。多數的時間是一身大紅。有時是上紅下黑,偶爾,也穿一些亮紫和嫩黃的上衣。她有著全樓每個公寓的鑰匙,串在一起,總有百十來把。用一根長長的黃色的帶子吊起來,掛在肩上,像個書包似的,一走起路來,叮噹叮噹響個不停。總是人未到,聲先到。

茉莉說話高聲大氣,好像從不知溫柔為何物?笑的聲音也是震天動地,從老遠便可以聽到。對於大樓裡的住戶,茉莉也並不十分熱情。見了面,高興時便麵無表情地說聲“你好”,不高興時則視而不見。 但是在這裡住久了,發現茉莉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經理。難怪她在此當經理,一做就是十五年呢! 茉莉經理手下管理著五六個人,包括秘書、維修工和清潔工。茉莉把他們個個都調教得很出色,工作上忙而不亂,有條有理。平日,走在樓道裡,從未看到工作人員扎堆聊天的,全是各司其職。 茉莉對於大樓裡的成百家住戶,都瞭如指掌。每家公寓裡都會常常遇到一些小麻煩,比如:水管漏水、下水道不通等等。只要給茉莉打個電話,不到兩分鐘,她準會將修理工送上門。我在美國住過不少公寓,很多公寓對住戶的困難,一拖再拖,往往是一個電話打過去,兩三天才能見到修理工的影子。

費城是個十分古老的、有著悠久歷史的美國東部城市,所以市內處處可見老舊但卻別具一格的建築。我當時所住的那所公寓大樓,少說也有三四十年了。因此,樓裡的電梯、地毯、牆壁、燈光都慢慢地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澤。茉莉和她手下的人總是盡其所能,把大樓的里里外外收拾得光鮮靚麗。讓大樓看上去雖老舊但卻整潔,雖不起眼但卻十分舒適,使住在這裡的住戶,人人都有一份家的親切感。 我和茉莉平日不過只是點頭之交。 2004年初夏,先生因公出差北京,不幸病倒在那裡。而我當時又因故不能及時回去,內心不斷地焦慮和煎熬著。實在受不了時,我便想找人說說。說也奇怪,我那時想到的第一個人竟是茉莉。 我走進設在一樓的茉莉的辦公室。她一看見我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便問我出了什麼事?她這一問,我的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灑下來,我說我先生在北京生病了。她馬上問她可以幫我做什麼。我說沒什麼,只是心裡難受,想找人說說。茉莉靜靜地聽我講話,同時也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並擁抱我,告訴我她會為我先生禱告。在那一段時間裡,她三天兩頭打電話給我,問問我先生的情況,直到北京那面一切情況好轉起來為止。

茉莉看似粗獷,不拘小節,但實際上她是個很細心的女人。有一次,我去她辦公室交房費。她看到我,順口對身邊的秘書說:“萍是個很愛讀書的人。”這讓我有些吃驚,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交流。 “你怎麼知道?”我問。她說:“我上次去你家,看到你的書架上擺滿了中英文書。”我的公寓雖不大,但是擺設卻不少。茉莉去我家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她沒看到別的,卻看到了書架上那書籍林林總總的,可見茉莉關心的不是住戶的貧富,而是他們的精神愛好。 女兒進了大學之後,先生又經常不在美國,茉莉便覺得我太寂寞了。她建議我養隻小貓。那幢大樓裡,凡是養小動物的家,都要按規定每月多交20美元。茉莉堅持說我的情況特殊,並主動和房主交涉後,通知我可以免費養貓。我自然是喜出望外,買了一隻灰、黑、白三色,紋理十分清晰又漂亮的小貓。貓是一種很有靈性的動物,自從它來到了我的身旁,自然帶給我許多出乎意料的喜悅。我在享受和小貓相依為命的日日月月裡,當然也從沒有忘記過茉莉的一片心意。

漸漸地,我和茉莉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朋友。茉莉生活中最讓她欣慰的是她的女兒。她女兒和我一樣,也是學牙醫助理專業的。她的女兒既懂事又孝順。茉莉過五十歲生日的那天,滿面春風地站在走廊裡,無論見了誰,都會送上一支棒棒糖。糖是茉莉的女兒為母親生日親手做的。做工細緻而又講究,糖本身是乳白色的扁圓形奶油糖,糖上面,用淡粉色的奶油寫著“祝母親生日快樂”。每塊糖都用一張透明的玻璃紙包著,收口處用一條淡粉色的絲帶系上一個可愛的蝴蝶結。所有拿到糖的人,都讚不絕口,說茉莉是個有福氣的母親。於是,茉莉又扯著嗓門,叫道:“是的,是的。我很幸福!” 因著茉莉自己有一個好女兒的緣故,對樓裡有女兒的家庭就格外關注。她對我的獨生女兒安妮其實並不熟悉,只是見過一面而已。但她逢人便誇“萍的女兒安妮是個聰明好學的女孩兒,拿了高額獎學金,在名校裡讀書。而且還會彈一手好鋼琴”。

然而,我在這所大樓裡出名的緣故,既不是因為我有一個聰明的女兒,又不是因為我是這裡的唯一的東方女人,而是因為我會做色香味俱全的春捲。 很多美國人對遙遠遼闊的中國的了解,也真是少得可憐。只要問起中國,答案就是“長城”和“春捲”。而“長城”是意念中的東西,“春捲”則是能吃得到、品得著的東西。我也是來到美國之後,為了許多美國朋友的愛好而學會做春捲的。經常地為女兒的朋友們、先生公司裡的美國同事們做,當然我也可以給茉莉和樓裡的工作人員做一些。 茉莉平日無論多忙,只要一見我的春捲,兩眼立刻光芒四射。跟著便提高了嗓門問我:“萍,你有沒有甜酸醬?”好像我理所當然地應該為她準備好甜酸醬似的!我說沒有。於是她便站起來,裡出外進地找她的甜酸醬。美國人的習慣,吃什麼東西都要蘸著甜酸醬。茉莉每吃完一次,都會贊不絕口很多天,或是送上一張感謝卡。

公寓經理,在美國是一個階層。上有房主,下有住戶。她像一個大家長,終年處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工作內容,除了瑣碎還是瑣碎,而茉莉卻能十幾年如一日地愉快從容地做下去,把日日月月的小事,都處理得有條不紊,順利地運轉下去,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世間的故事不正是由這樣千千萬萬個平凡人的點點滴滴的辛勤而寫成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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