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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牙醫趣事處處可見

中國護士在美國 张萍 4388 2018-03-16
我畢業以後便和美國牙醫們朝夕相處,成了“牙醫的第二雙手”。在眾多的牙醫中讓我最難以忘懷的是莫理斯醫生。 莫理斯醫生,七十多歲,中等身材,胖瘦適中,加上一張“大眾式”的臉,真說不上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他倒是有兩個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特點。 一是他頭上有兩個旋儿。而其中的一個旋儿長在前額的正中,因此前面的一縷頭髮總是隨著“旋儿”捲起來的,猛一看,像是“自來卷兒”,倒也不難看。可是這幾年老了,周圍的頭髮慢慢地脫光了,奇怪的是“捲毛兒”依在,給你的感覺像是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了一束“浪花”。為了這束“浪花”,莫理斯醫生還真得費些心思呢!他常常不停地往那“浪花”上抹油,這樣才能維持“浪花”的立體形象。

二是莫理斯醫生的雙手非常粗大有力。當他拔牙時,總是不費吹灰之力。當然相對十指的粗大,鼻孔亦粗大,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否則莫理斯醫生就失去了“清理鼻孔”的自理能力了。 莫理斯醫生是個猶太人。父母是從俄國來美定居的第一代移民。他父親是個農場主,養育了三個兒子,莫理斯排行老三。從小,父母不讓他們講俄文,家裡家外,只能講英文,為的是三個兒子將來成為“真正”的美國人。老父親雖然是辛辛苦苦地務農一輩子,卻為兒子們規劃了三個輝煌的前景,即三個兒子將來必須一個學醫、一個學商、一個學法律。 三個兒子倒是都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一心向學。只是長大後,兩個哥哥分別作了律師和商人,輪到莫理斯時,就只剩下了“醫”了,於是他就這麼進了醫學院。直到今天,如果有人問他為何要做牙醫時,他仍會一臉無辜地說,是爸讓他做的。

莫理斯雖然是讓父親“逼”上牙醫這條路的,可是他卻是個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精明能幹的好牙醫。他常常對我說,他的“醫齡”比我的年齡還要長呢!這是真的,莫理斯牙醫從1957年開始行醫,到今天已有近五十年的歷史了。在這漫長的歲月裡,他憑著一顆熱情誠懇的心以及對技術精益求精的作風,把自己一切的一切都獻給了他熱愛的病人們。 當他最初走出醫學院大門時,莫理斯醫生自願投身到紐約的一家貧民醫院里當牙醫,一做就是五年。五年後才回到自己的故鄉,有了自己的診所,從此,莫理斯以診所為家,直到今天。 莫里斯是個精力旺盛的人。每天早上7點整,他就準時到診所,燒一壺咖啡,然後就坐在實驗室那淡藍色的燈光下,聚精會神地做起牙的模型來。 8點整,他開始看病人,除了中午很短的午餐之外,他總是一刻不停地忙著,直到下午5點為止。每每遇到疑難病例,他總是加班加點地研究治療方案。如果到下班時,忽然來了急診,他總是毫不猶豫地留下來給病人治療。

除了自己的門診外,他每週還在醫學院裡教學一天。他是真正的桃李滿天下的教授,他早年的很多學生也都成了著名的牙醫。莫理斯在自己的實踐中還常常有新的突破,總有論文發表在醫學雜誌上。他是一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人。 我是新手,莫理斯牙醫常常會把我叫到他的實驗室裡,讓我看著他做牙。讓我有時間多看看他怎麼做。莫理斯還堅持每個月給我們大家講課一次,大有“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意思。 莫理斯在治療過程中,不喜歡張口向我們助理要任何醫療器具。他要求我們要像手術護士那樣,他一伸手,我們就能馬上把需要的東西遞過去,要很專業。這要求我們每個助理對於治療的來龍去脈了解得清清楚楚,這樣才能達到隨機應變的程度。 治療的過程中,莫理斯不和我們助理說話,卻跟病人談天說地——當然病人口中放滿紗布、吸管和開口器之時除外,此時就由莫理斯來唱獨角戲了,而他總有說不完的故事。有時他又會邊做牙邊唱歌,只是他不會唱什麼名歌。他的歌大多是即興編出來的,所以每一次唱的都是“新歌”。病人則會在他的“歌”聲中放鬆下來。

當然,就像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一樣,世上同樣沒有十全十美的醫生。醫生也會做錯事,只是萬一錯了,很可能是人命關天。難怪有人說醫生是職業殺手。莫理斯卻能每每做了錯事之後有本事“化險為夷”。 一次一個老夫人來補牙,莫理斯很熟練地將牙齒補好,然後道謝再見。誰知到下午時分,老夫人打來電話,說是想請教一下,早上補牙後,嘴裡留著一個紗布捲,現在仍在,不知何時應取出?莫理斯一聽,知道是自己粗心大意出的錯,可是他卻不動聲色地告訴病人五分鐘後取出,從而免去了不少麻煩。 還有一次,莫理斯為一個病人鑲牙。一切準備就緒,在莫理斯把那價值七百美元的“金牙”放入口腔時那一刻,手一滑,牙落在病人口中,就在這時病人來了一個吞嚥動作——“金牙”入肚了。只見莫理斯急中生智給病人拿來一盒超薄塑料手套,笑著說:“怎麼把我的'牙'吃了?這回還得麻煩您好好找牙了。事隔兩天,病人喜出望外地捧著“金牙”回來了,經過莫理斯嚴格消毒,那顆長途跋涉的“金牙”又派上了用場。

大家都說莫理斯愛財如命,可是需要的時候他又很大方。他對工作服要求極高,從不馬虎。他花錢請專門裁縫,用很高檔的布料,給我們做工作服。他說這是職業道德。莫理斯為給病人治療從不偷工減料,常常花很多錢買最先進的牙醫用料和器具。他說,只有這樣才能保質保量。莫理斯買來各種各樣的鮮花,來裝飾他的診所,讓診所四季如春,讓每個病人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莫理斯牙醫還一年到頭花錢僱一個清潔工,定時來診所刷馬桶,使診所的洗手間總是芳香四溢。莫理斯對於我們這些助理漲工資問題精打細算,可是我們中有誰哪個牙齒出了毛病,他卻能免費為我們治療。至今我的嘴裡還鑲著他精心製作的價值三千美元的牙齒。 莫理斯結過兩次婚,都沒成功。因為他總是把做牙的一絲不苟的精神用在妻子身上,於是就鬧出許多不愉快,最後不歡而散。第二次婚變後,莫理斯決定“洗手不干”了,從此加入了單身漢的行列。

不結婚不等於不戀愛。雖然他已是70歲以上的銀髮族,可是卻熱情不減,女友不斷。常常是愛得如醉如痴,情不自禁。對於年齡相仿的老太太們,莫理斯則是不屑一顧的。最能讓莫理斯動情的是那些40歲的女人。好在莫理斯有的是錢,任何和他墜入情網的人都可以陪著他周遊四海,足跡遍及了世界的名山大川。 既然有情人,就免不了讓莫理斯帶到診所來看牙修牙。莫理斯會親自戴上老花鏡,對著情人的嘴看個仔細,萬一發現“壞牙”,那一定要換新的。一顆牙齒的錢可以買不少的金銀首飾,莫理斯卻不在乎。他心裡想的是下一次約會可以看到女友的明眸皓齒,會更動情。當然也有女友裝了牙,就再見的。莫理斯也只當一舉留個永久的紀念了。由於老莫理斯的情人遍地,所以他的“牙齒”也就到處生根了。

莫理斯有四個女兒,都是第一個妻子生的。莫理斯對每一個都疼愛、都期望很高。眼下,四個女兒都學有所成,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一次,莫理斯偶然在一本雜誌上讀到有關中國偏遠山區的人生了女孩兒就扔掉的故事,感到非常震驚。同時,他也非常驕傲地告訴我,他養了四個女兒,一個沒扔。 除了終日“琢磨”牙齒以外,莫理斯也有許多業餘愛好。由於他總是處在“熱戀”中,所以一定要有個好身材。因此他很熱衷於健身,除了八小時的工作以外,就是馬不停蹄地跑健身房,儘管練來練去,肚子仍不見小,但他說沒關係,至少身體好了,能活到一百歲。 他喜歡中國的太極拳。不僅對其歷史和招數如數家珍,頭頭是道,而且平日還勤學苦練。下廚做菜,也是他的最愛。平日里,他愛收集各種菜譜,什麼法國菜、意大利菜、墨西哥菜、日本菜、中國菜,他全願意親自動手試著做做。他會常常心血來潮地為做一道中國菜,一手拿著菜譜,一手拿著英漢詞典到中國店裡去找“貨”。但,他最喜歡的事,還是要算園藝了。他常常把周末的時間全部花在種花、除草、鬆土、施肥和澆水上。他為了能自己種植玫瑰,特意向具有祖傳藝術的玫瑰師求教,並買了特種土壤和肥料,一試再試,直到成功。每到玫瑰盛開的季節,他都會親自約了大家來飲茶賞花。株株含羞娉婷的各色玫瑰依在綠葉之中,喜氣洋洋地迎著客人們的到來。莫理斯總會在聚會結束時,讓大家每人自選一朵玫瑰帶回家,留作紀念。我每次都選不同色的玫瑰,回家後,插在花瓶裡,欣賞數日,然後再風乾,保存起來,意義無窮。

莫理斯雖然老了,但老當益壯。平日里他很少腰背酸疼、感冒發燒。只是有個“腎結石”的毛病。每次有了石頭,他總會遵照醫囑,把石頭一步步地排出來。小小的石頭像米粒大小,五光十色,也不知莫理斯平時喝了些什麼,才造出這些“美麗的結晶”。他把“石頭”全放在一個小瓶裡,像存零錢一樣,時常還要搖著瓶子看看。莫理斯喜歡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在診所清閒時給自己動“手術”。只見他手裡拿著一把特製的剪刀,對著鏡子,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修剪“鼻毛”和“耳毛”,一修就是很久。他還會倚老賣老地對我說:“等你老了,就知道了,該長毛的地方不長,不該長的地方亂長。” 莫理斯去過很多國家,唯獨沒去過中國,對這一點他總是耿耿於懷,並立志要在有生之年去一次。為此,他開始跟我學中文,學會了“你好”、“再見”、“吃飯”、“廁所”,以及從一數到十。他把這些字的發音都記在小本子上,常常拿出來念念。我好奇地問他為何只學這幾個?你猜他怎麼回答?他說:“你好、再見”是禮貌,會說“吃飯、廁所”,才不會餓死或憋死,而“一到十”的數法呢?他說那是他用來數人民幣用的。

在2001年那個秋高氣爽的金色秋天,莫理斯終於如願以償地來到中國首都北京。 北京的中秋前後是最美麗的時刻。晴空是那樣迷人的一碧萬頃。清晨,一陣輕風緩緩地吹過,立刻使人神清氣爽。傍晚,放眼望去,天空中好似披上各色霞帔。這種迷人的氣候,伴著京城內那些各顯風姿的古代式和現代式建築風貌,讓老莫理斯看得眼花繚亂,樂而忘返。 他隨著旅遊團遊覽了八達嶺長城、頤和園、故宮、北海、天安門等所有的旅遊勝地;他坐著人力車,在北京的小胡同走街串巷,似夢非夢,樂在其中;白天,他在友誼商店裡盡情地採購各種珍珠玉器、綢緞睡衣;傍晚,他和朋友在天安門廣場漫步閒談;他吃遍了北京的美味佳餚,大餐小菜,林林總總。莫理斯忽然發現,在西方以外的世界裡,還有這樣美妙的人間仙境。

二十多天旅遊結束後,他回到美國。我問起他對我的故鄉的最深的印象時,他說北京的蛋花湯,味道鮮美,況且只要4元人民幣就可買到一大碗,兩個人都喝不完,而他和他的朋友每晚都要喝上一大碗。 我問還有呢?他說沒了!沒了?老莫理斯卻認定他發現了世界之最,而且認定北京是一個趣味十足的仙境。如今的莫理斯已經計劃2008年奧運會時重返北京。他對北京的神往並不亞於我這個老北京人對故鄉的思念。 莫理斯牙醫曾不止一次地談到退休的事,但退還是不退?卻總也沒個答案。他說:“我倒不是完全為了錢,只是我退了休,不做牙了,我每天干什麼呢?”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對於一個永不知疲倦地和牙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莫理斯牙醫來說,只有病人和“牙齒”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更加充實和快樂,而有了快樂的源泉永遠展現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那就是一種幸福。 莫理斯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們這個診所就像一艘小船,我是船長,你們是船員,每個人要盡職盡責。”為了讓莫理斯的這艘“小船”在人生行程中一帆風順,我們都做得盡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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