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大智大勇·周恩來在1946年

第39章 三、秘密接見張克俠

梅園新村中共代表團駐地環境原本就十分險惡,自國共南京談判陷入僵局後,梅園新村周廚的特務驟然多了一些,不停地在梅園新村30號17號門前遛達。 鑑於不斷惡化的內戰形勢,周恩來連續幾天召集代表團領導開會,商討工作。 會上,周恩來指出在宣傳中,要著重用事實說話,駁斥其謊言,注意揭露蔣在美國援助下堅持獨裁與反共內戰政策,搞假和談,破壞政協決議,造成全國分裂現狀的事實,以爭取輿論,團結中間。同時,要求大家堅持黨在白區工作的紀律,劃清秘密工作和公開工作的界線,公開外出活動要即時報告,要注意關心同志們的身體健康,鼓勵大家利用業餘時間開展文體活動,如打撲克、下棋、打康樂球等。 工作之餘,周恩來也和大家一起打乒乓球。打球時,同志們知道他右臂受過傷,盡量把球打得不高不低,輕輕推到他的右方,他一面打球,一面發出爽朗的笑聲。笑聲,引來國民黨特務登高張望。

周恩來當時有個年輕的警衛員叫王德寶,20歲不到。好奇心強,來到這個大城市什麼都覺得新鮮,想學開汽車。一次,周恩來的車停在門口,他跳上去就開了起來。把車撞上了牆,碰出一個坑。有人把這事告訴了周恩來,王德寶被叫到周恩來辦公室。他忐忑不安地來到周恩來面前,心裡十分緊張,知道這一頓批評是免不了了。 周恩來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和顏悅色地說:你想學開車是好事,但這裡是國統區,國民黨的特務時時監視著我們,想找碴,好把我們趕走,把我們的同志投入監獄。如果你開車撞了人,國民黨特務會乘機把你抓去,後果就嚴重了。 王德寶聽了,忍不住哭了。他原以為周恩來會就這事批評他,誰知,周恩來首先考慮的是他的安全。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動呢?

悶熱的8月,南京氣溫已達34度。 周恩來的日程還像過去一樣安排得滿滿的。下午,周恩來的小會議室裡已迎來送往了好幾批來訪的外國記者和民盟的代表。 臨近傍晚,副官何謙打了盆涼水走進來放在周恩來面前,請周恩來擦把臉,降降溫。周恩來低頭看看表對小何說:“請通知老段,準備出車。” 小何急忙說:“據可靠情報,國民黨特務準備製造車禍暗害你,現在時間不早了,還是明天再去吧!” 周恩來一邊洗臉,一邊不動聲色地說:“國民黨卑鄙手段,只能嚇倒懦弱者。我周恩來如果死在南京,那不教育了一大批對國民黨還抱有和平幻想的朋友們。” 小何求援似地望著在場的其他同志。童小鵬說:“週副主席,為了您的安全,不如換一個同志去吧。”

“不,今天的約會我必須去!”周恩來斬釘截鐵地說。 原來,據中共地下組織的人員聯繫,今天傍晚周恩來要與一位戰斗在敵人內部的中共特別黨員張克俠會面。張克俠是國民黨第三綏靖區的副司令官,原西北軍將領馮玉祥的連襟。在長期的秘密工作中,他一直通過黨的秘密關係與黨取得聯繫,中共代表團遷來南京後,他早就想找機會與黨的領導直接見一次面,一方面匯報自己掌握的敵人動態,一方面釋放心中對黨的思念。這次,他借送馮玉祥出國“考察水利”之機來南京,一到南京就迫不及待地想到梅園新村見一見多年不見的同志們。但是,黨的地下工作有嚴密的紀律,不得到批准,他不僅不能靠近中共代表團,而且即使偶然碰面也不能流露半點喜悅。 周恩來十分了解張克俠的心情,同時也知道在這形勢日趨險惡的南京,代表團同志們的擔心並不多餘。但他想到的是,在國共談判面臨破裂的危險之際,必須使我黨對形勢的判斷盡量使隱蔽戰線的同志都能知曉。這次與張克俠的會晤將關係到華東戰場的轉機,因而他精心安排了這次秘密會晤。

他毅然決然沉著地步出房間,蔑視地朝居室左側最近的國民黨特務據點掃了一眼。對迎面走來的司機老段微微點點頭。警衛員小何荷槍實彈全副武裝跟在老段後面,見周恩來連忙靠近一點說:“馬上就要開飯了,吃過飯再去吧。” “小何,堅持一下吧。你看我們的對手不也在吃飯嗎?”周恩來微笑著悄聲說。 小何恍然大悟拍拍腦袋說:“是!” 在梅園新村這個特殊的環境裡,需要十二分的機警和謹慎。既要防止國民黨特務的尋釁滋事和暗害,又要不露痕跡地不讓他們完全摸清我們的行踪。因此,中共代表團的同志們通過細心觀察,想出了許多與國民黨特務巧妙周旋的辦法。利用敵人的吃飯、換班的間隙時間只是其中一個辦法。 國滬7367黑色轎車,窗戶遮掩得嚴嚴實實。一拐彎就出了梅園新村,等守候的國民黨特務反應過來,周恩來的汽車已經奔馳在中山東路。

果然不出所料,“尾巴”沒有跟上來。周恩來拍拍老段的肩膀說:“兜過圈子上五台山。” 老段認真地說:“好!” 五台山位於清涼山掃葉樓附近,兩個身穿軍便服的中年人好像漫不經心地散步。其中一個清瘦、精於,中等身材的就是張克俠,另一位是馮玉祥將軍的秘書、地下黨員王冶秋。細心的人顯然能夠看出,這位在國民黨軍隊中素有儒將風度的軍人也顯得有些焦急激動。因為這畢竟是在國民黨政府的龍潭虎穴中,與黨的領導人會面啊。張克俠1929年入黨,一直是由黨中央單線聯繫的特別黨員,平常只能偷偷摸摸地從延安電台的廣播中聽到黨中央的聲音,今天就要在這裡同周恩來見面了,他怎能完全掩飾住這渴望的心情呢。 約定時間到了,一輛小汽車由遠而近準時趕到,在張克俠身邊緩緩停下。

“張克俠同志,”車門尚未打開,一句親切的問候從車內傳出。張克俠非常激動地上了車,坐在周恩來身邊,緊緊地握住周恩來的手。 汽車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緩緩地沿著漆黑一團的公路向前開去。 汽車裡,周恩來與張克俠輕輕地交談起來。 周恩來首先向張克俠簡要介紹了國共談判的現狀、前途及黨中央對當前局勢的判斷。強調指出:全面內戰已經爆發,談判已成為蔣介石掩護內戰局勢的手段。現在要多向蔣軍官兵,特別是那些高級將領說明我黨的政策,蔣介石是一定要打內戰的。他們要打,我們就堅決回擊,不但要在戰場上狠狠打擊他們,而且要在敵人內部去打擊那些頑固派。 “對,看來國民黨的末日不遠了,”張克俠激動地說:“國民黨內部派系鬥爭很複雜,第三綏靖區就有許多派別。我在蔣軍工作已久,彼此關係很熟悉,也比較信任。在作戰中,肯定會服從我的調動。現在大多數官兵都意識到跟國民黨走是沒有出路的,雖然,上層將領對起義是有條件的。但只要黨下令,我保證隨時可以起義。”

周恩來強調說:要爭取策動國民黨高級將領和大部隊在戰場起義,這樣可以造成更大的聲勢和影響,瓦解敵人士氣。張克俠非常嚴肅、認真地頻頻點頭。 周恩來十分關切地問:令尊和家眷我們已安排北平地下黨的同志接到張家口解放區,還有什麼問題請即時與王冶秋聯繫。 一股暖流湧上張克俠的心頭,他毫不猶豫地說:“謝謝組織上的關心,請組織上儘管放心,無論再遇到什麼新問題,我將努力克服!” 接著,張克俠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他所了解到的國民黨關於華中地區內戰的計劃和部署,以及徐州地區的兵力佈置情況。周恩來聽後說:“你能否把這一情況,通過關係書面送來梅園。”張克俠說:“好!” 周恩來思索一會又說:我可能不久就要回延安了,代表團也可能離開南京,為便於聯繫和協調,今後由中共中央華中局派出聯絡員與你直接聯繫。

汽車時快時慢地在市區、郊區的大街小巷穿行。美國兵的嘻笑聲,國民黨官兵酒醉後的哄鬧聲,妓女放蕩的拉客聲……不時透過玻璃傳人車內。誰也不會想到,就在南京的街頭,一場牽動淮海戰役數万國民黨官兵的武裝起義正在車內醞釀。小何眼睛眨都不敢眨地註視著窗外,小聲地與老段商量著行車路線。突然,一輛熟悉的車牌號進入小何的眼簾,不緊不慢地閉著燈跟在後面。他忙問老段:“那輛跟在後面的汽車——” “果然跟上來了。” 周恩來眉頭一皺說:“把他甩掉!” 汽車拖著“尾巴”在市區兜起圈子。這時,天色已晚,街道上人逐漸少了,“尾巴”不容易摔掉。一會兒,機會來了,在周恩來乘坐的汽車快到紅綠燈前,老段故意磨磨蹭蹭地在信號燈前停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在信號轉換時一瞬間衝了過去。

隔了二三輛汽車的“尾巴”,不敢冒然闖紅燈,被攔在後面。 周恩來環視四周又看了看手錶,緊緊地再次握住張克俠的手搖動起來。張克俠明白,談話必須結束了。 汽車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停住。張克俠不一會就消失人流之中。 汽車繼續朝前去…… 根據張克俠提供的情報,周恩來在致馬歇爾備忘錄裡寫道:“國民黨軍要在兩三個月內在沿膠濟路、沿隴海路向徐州東西北、熱河省目標承德等3個地區完成戰爭企圖。” 次日,周恩來與馬歇爾會談休戰與改組政府問題時,又指出:“已得知近二三週內將開始大規模戰爭,政府軍正從平、津、滬等地空運大批毒瓦斯炸彈往蘇北、徐州,準備使用。對此,中共表示強烈抗議!”並請他轉交了中共代表團給國民黨。政府的抗議書。

這天凌晨5時,梅園新村門前突然來了兩位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一位身著中山裝,另一位身穿灰布長衫,還帶著簡單行李。 工作人員將二人迎進了17號接待室。 經他們自我介紹得知,穿中山裝的是在國民黨政府教育部任職的地下黨員劉壽祺,穿長衫的是湖南省工委負責游擊隊工作的劉亞球同志。原來,按照湖南省工委周里的指示,劉壽祺這次借湖南省親之機承擔了護送劉亞球從長沙轉道武漢,來南京請示工作的任務。 1945年10月以後,湖南省工委領導的地方武裝大多隨新四軍北撤,湖南僅留下一些骨幹力量堅持在長沙、湘潭、益陽等城市進行地下鬥爭。為了獲得南京局的領導,劉亞球帶著湖南省工委關於近期重新進入城市,領導城市民主運動,深入到工人、學生中建立城市工作基礎等部署,前來請示。 劉亞球扮成國民黨官員與劉壽祺一道從武漢乘船一路東下。好在一路小心,在船上顛簸了三四天時間,抵達了南京。在梅園新村辦事處用過早點,錢瑛等幾位同志在客廳接待了劉壽祺一行。聽取情況匯報後,錢瑛向他們簡單介紹了國共談判陷於僵局的嚴峻局面,立即安排劉亞球換上代表團工作人員的服裝住進了30號院,並囑咐劉壽祺暫時也不能離開梅園新村:“四周都是蔣介石的特務,門前的黃包車,就是特務安排的。你要在辦事處留一天。要知道,這裡好進不好出,一出去就被他們盯住了。” 在17號樓上的一個小房間,劉壽祺住下來。房間裡僅一張單人床,一條方凳,一個小桌子,桌上放了幾張報紙。 下午兩點鐘左右,一位持重而樸素的長者走進房間。慈祥的面孔使劉壽祺感到多麼熟悉卻又稱呼不出。 董必武好像看出他的心思,從容地坐下。他首先自我介紹說:“我是董必武。” 劉壽祺連忙迎了上去。一時無所措手足。感到既喜出望外,又講不出話來。 還是董老提起一個話頭:“劉昂同志你是認識的吧,她知道你。她不久前從北方來,現也在辦事處工作。” “1936年我在湖南時就認識,她在重慶紅岩村時,我也見過。” “你在教育部現在擔任什麼職務,做些什麼工作?” “職務是'督學'。是朱經農次長介紹來的,沒有什麼具體工作,每天就是看看報,談談天,抽抽煙,有時寫點詩什麼的。”董老聽了用稍帶疑問的語氣說“寫詩?寫詩是容易流露思想感情的。歷來獨裁者都常用文字獄陷害善良,要謹慎呀。”劉壽祺連忙解釋說:“我本來不會,也不喜歡寫,是在重慶做朱經農秘書時,為了應酬,不得已而消遣的。” 董老又仔細詢問了劉壽祺到教育部的過程,他說:在南京做黨的地下工作,是在敵人的心臟里活動,危險性極大。一定要善於隱蔽,善於利用公開身份,最重要的是在任何情況下不要暴露身份。要學孫悟空,在鐵扇公主肚子里活動;要學三打祝家莊的孫立,進入敵營,以敵戰敵。董老又徇徇善誘地說:共產黨員的思想、行動不是天生的,而是要經過刻苦學習、嚴格鍛煉才能形成。囑咐他在實踐中鍛煉自已,承擔起黨交給的艱鉅任務。 第二天,劉壽祺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擔心教育部的人在到處找他,又想到冒險趕回去可能問題不會太大。 晚6時許,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錢瑛拿著一張當天的報紙來到劉的住處,看著他坐立不安的樣子,錢瑛指著電影廣告說:“你看看這些廣告,哪些片子你看過?” 劉心想,我現在急著回教育部,看電影幹嘛。 錢瑛笑著說:“正想讓你回去,才問你看過哪些片子。”“回教育部與看電影有什麼關係?” 錢瑛嚴肅地說:“你今後的工作和個人的安全,不僅涉及到你和家庭,而且牽扯到整個湖南地下黨的安全。就算你安全離開這裡了,但教育部的同事如問你到哪兒去了,你如何回答?”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按照錢瑛和劉商量的計劃,當晚7時許——臨場劉看過的電影快散場的半小時,劉換了一套與來時不一樣的服裝,與代表團4位工作人員一齊敏捷地上了由窗紗遮掩住的小汽車。遵照錢瑛的交待,劉壽祺一上車就趴在座位下。 汽車駛出了梅園新村。 果然,特務的汽車就悄然跟上了。 到了新街口,同來兩位工作人員藉故下車買煙,劉睡在車上的後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一會兒,汽車轉了幾個彎,停到了離電影院不遠的菜地旁的一個巷口。駕駛員走下車,掀起發動機蓋並大聲說:“發動機開鍋了!” 車內的三個人也下了車,圍了上去。 這時,劉壽祺拉開另一側的車門,悄悄下了車。又按照錢瑛的交待,他準時趕到電影院,取了一張電影說明書看了起來。不一會兒,電影散場了。恰巧,隨著散電影的人流,劉壽祺果然找到一位教育部的熟人,一道回到教育部的宿舍。 劉壽祺回到教育部不久,劉亞球也帶著南京局的指示順利地回到湖南,按照“蔭蔽精幹,長期埋伏,積蓄力量,以待時機”的方針,紮紮實實地開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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