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個人的京劇史·張正芳評傳

第41章 四、“好同學張正芳”

“許先生也提到張正芳?” 當筆者向顧女士談起訪晤許先生的談話時,她表示高興。接著她說: “在所有的女同學中,我和張正芳最最要好,我畢業之後組織顧劇團還特別請她給我幫了一段忙,今天,咱們再談她好不好?” “可以呀,我想你和她之間,一定有很多可談的資料,而且一定都很有趣。” “也許,你聽聽看好啦,現在,我先描寫他的樣子。我說過了,我們倆同歲,起初我們高矮相似,過了一年多,她就長得比我高多了。她是瓜子臉,白皮膚、大眼睛,兩腮都有酒窩,可是一個深一個淺,扮相漂亮極了。不笑的時候,臉上已經很甜,一笑起來,真是甜得迷人。她會用眼睛,臉上有戲的功夫也練得到家。唱《大劈棺》的時候,她能踩著蹺,站在桌子上,一個'竄搶背'摔下來。可惜就是沒有小嗓,唱和念都用本嗓,這是天賦限制了她,她只能專學花旦,沒法子動唱功戲。

“在學校的時候,我們倆同拜何世枚夫婦做義父母,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我們真是親如手足。她鬼聰明得厲害,頂會出新鮮花樣,前邊我已說過了像我們耍盤子的那些事情,其實,什麼吃乾貝啦這些怪招,也都是她引起的頭。 “記得慧荀生在上海黃金大戲院演唱的時候,她就出主意拉著我天天去聽,有日場的時候,我們就逃課去聽,因為大軸戲總在下午四五點才上場,所以我們逃的是讀書的課,要是看晚場呢,就不回家吃飯,我們時常撒謊說是去何家義父那裡,其實不過是買些饅頭、花生米之類,在學校裡吃好了就跑去戲院。 “正芳的戲路和小翠花相近。學校里當時對她也特別培植,像《大劈棺》後邊唱梆子,就是請梆子名伶'四盞燈'給她說的。《翠屏山》也是,殺山的那場唱梆子,當時,這兩出劇是她的絕活兒。我很羨慕她的作戲和功夫,不過現在想來,說到作,也還是點到為止,並未能深入,那時畢竟她還是個小女孩呀。

“我們倆合唱的戲不太多,唱《樊江關》我飾薛金蓮,她飾樊梨花,唱是她的何玉鳳,我的張金鳳。記得當時她曾開玩笑地和我說:'咱們倆將來一定找一個安公子'。 “後來我唱全本《玉堂春》,她飾鴇兒,一聲:'姑娘們,見客啦!'每次一定滿堂彩聲。在學校裡演戲就是這種好,同學之間不爭牌名,誰都盡力而為,只要能把戲唱得精彩就好。 “正芳個性本來活潑,大概花旦戲也很影響她,用現在的語言說,她是個早熟的姑娘,在我們畢業的前兩年,她就和在蘭心戲院演話劇的那些人搞熟了,她時常和黃宗英等在一起。 “我們學校除了每天由住校先生做一般性的教戲、排戲之外,有時對某幾個學生,排練某幾齣戲,還得另聘名師來教。不是由這些名師到學校來,就是指定學生到名師家去。學校讓我和張正芳對調跟芙蓉草先生學《樊江關》。那時候正好是芙蓉草在黃金大戲院演戲,我們兩人就每天利用下午4點鐘以後的讀書時間,到芙蓉草家去,芙蓉草本姓趙,凡是老一輩的藝人,尤其是學旦角的總是愛把真姓名隱藏,另起一個花花草草的藝名。當時黃金戲院專為招待接來的京角,安排了一幢宿舍,趙先生就住在宿舍裡。

“趙先生對我們真好,教得特別專心。這齣戲張正芳是飾樊梨花,除了坐帳那一場是說'韻白',其餘的都規'京白',我的薛金蓮,從頭到尾都是'京白',在我們小孩子心裡覺得說京白不是件難事,因為我們在校日常講話,都是跟先生學說北平腔,絕對不能講一句南方話。可是趙先生對第一句'白口'的抑揚頓挫,聲音上的感情,都要求很嚴,一點點小地方也不肯馬虎,他都認真給我們改正。 “姑嫂封劍的那場身段和'劍套子',也是教了又教,排了又排。因為趙先生是陪梅蘭芳先生唱過這齣戲的,梅先生對薛金蓮姣憨天真的性格,以及回到娘家倚仗著母親疼愛而撒嬌都有細膩深入的表演,而他自己對樊梨花這位在軍中是元帥身份,在家中是當家少奶奶的地位,也揣摩得極為到家,這齣戲,可以說是我學的相當滿意的一出。尤其是和張正芳同台演出,真可以說是珠聯璧合。你別笑我自己吹大氣呀!”

趁著顧女士謙虛的一笑,略作喘息,筆者對上面這段話裡顧女士說的幾個名詞稍加註解。 “白口”就是台詞的對話部分,說而不唱的。 “劍套子”就是用耍劍或對打的形式和方法。 “你不知道後來我多麼想張正芳,因為每逢我唱這齣《樊江關》,別人和我配搭合演,我都覺得沒有和張正芳同台時候過癮。 “不但趙先生教的盡心,趙師母也特別疼我們,她老人家是小腳,梳著髻兒,經常穿衫褲,她人很矮,胖胖的,和趙先生的瘦高挑兒,相映成趣。每逢我們學到一個段落,要告辭回家的時候,她就留我們吃飯,她說:'其實沒好的給你們吃,左不是打滷麵烙餅什麼的,可是,正好叫你們這些成天吃大米的南方小姑娘換換口頭。' “我不知道吃過多少次趙師母親手拉的面,那種看起來很粗,吃起來很韌的麵條,到今天我還認為是麵食中很好吃的東西。

“在吃飯時,我們談些閒話,趙先生問我們在學校中捱過揍沒有,我們對他不敢撒謊,只好很難為情地點點頭。趙先住就說啦:'為什麼?你們倆都不笨哪,也肯用心。'我就告訴趙先生說:'是“打通堂”時候為別人捱的冤枉打。' “打通堂是當我們男女同學在一起排練一種什麼隊形,或者是'擺花燈'的時候,有的人一錯再錯,指導的老師發起火來,就來個打通堂,也就是大家排隊挨打。 “趙先生又問起打通堂是怎麼個打法,我們告訴他說:'趴板凳兒!''什麼?你們小姑娘也趴板凳?'趙先生表示驚異。 “原來趴板凳是用一條長木凳,要學生趴在上面,先生用木板或者武戲中用的單刀之類,打學生屁股。其實,這種打通堂只是在我進學校不久之後,大概先生們為了樹立威望,教學生們知道害怕,才施行的,總共也沒打過幾回,而且,打得也不十分真痛,反正,我就沒為了挨打流過淚,這也是我個性好強,能咬著牙忍,有的人板子還挨著肉就又哭又喊的,當時我認為他們真丟人。

“趙先生聽了之後,表示梨園行雖有'打戲'之說,可是對女孩只能打手心,不能打趴板凳。他說:'人家小姑娘家,怎麼能打屁股?太不像話了。' “後來我們把這話帶回學校去,校方從善如流,以後再也沒打過'趴板凳',而且,對女生也很少體罰,只有對太笨或太調皮搗蛋的男生,才打得很重! “離現在越談越遠了,咱們還是回來談談張正芳吧,我和她那次見面之後,雖然未能像在校時那麼親密,但兩個人總算聯絡上了。後來當我回到上海,跟譚富英先生同台唱的時候,我和他唱'對兒戲',像《王寶釧》《四郎探母》,當然沒問題,輪到譚先生唱大軸,就覺得有好多戲需要有'對兒'人才成。那次跟譚先生同台演出,也可以說是我生平僅有的一次跟別人'跨刀'。這時候我就想起了張正芳,於是寫信給她,請她來給我幫忙,沒想到她居然'慨然應允'。記得每逢譚先生貼《打棍出箱》《失空斬》等戲,前出總是我和張的《樊江關》或是《棋盤山》,別看我們比譚先生在京劇界的聲望差,可是我們要的彩一點也不比譚先生少。

“'要彩'又是術語了,就是討好的意思,也就是台下的喝彩之聲。唉!”顧女士輕輕地嘆了口氣。接著她說:“從那次我們短短的合作了幾次之後,就又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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