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仙劍前傳之臣心似水(終結篇)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燁燁震電,殞身殉劍

突然,遠處火光燭天,驟然爆燃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宮禁,也照亮了天邊昏黃的暮色,那是……魔劍祭壇所在的方向。 晏薇強壓住心中滋生的不祥之感,繼續急急地向那火光奔去,兩副廣袖在身側左右飄飛,像一隻撲火的蛾。 遠遠的,熔爐的輪廓清晰可辨,那熔爐中的火焰,像一隻巨大的舌頭,舔舐著黃昏的天空。天空中,不時有絲絲電閃劃過,遠處隱隱傳來隆隆的雷聲。 近了、近了……已經能感受到那火焰的溫度,熔爐的輪廓、堆積的木方,以及風中招展的旗幡都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漸漸清晰起來。 突然,眼前有一條水藍身影幽幽閃過,隨後,那藍色便纏上了晏薇的膝、脛、足,像一雙溫柔的手,在挽留,在擁抱……晏薇定睛看時,卻是一襲水藍色的大孔羅披帛,在疾風的吹動下,像活的一樣,蜿蜒地飄動,那顏色,正是龍葵最愛的。

“小葵!”晏薇站住腳,捏著那披帛,遊目四顧,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龍葵!”晏薇踉蹌地向那熔爐走了幾步,又大聲呼喚著。周圍依然寂寂無聲,唯有那悶雷一聲接著一聲從天邊滾過。 一道閃電,劃過了夜空,將周圍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晝,熔爐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張開巨口噬人的黑色魔鬼。轉瞬間,周圍響起一片密集的沙沙聲,豆大的冰雹便密密落了下來。那火,兀自閃動著,撩撥著。熔爐如血盆大口,火焰如舌,吞噬著漫天的冰雹,那冰雹剛一觸到火焰便化了,升騰出絲絲水汽,像是給火罩了一層紗,又像是,淚水迷茫了怒火中燒的眼睛。 龍葵……龍葵在哪裡……為什麼這裡空無一人……晏薇只覺得兩腿酸軟,再也無法站立,直向那冰粒泥污中委頓下去……

“公主!”竹萌惶急地叫著,奮力地拉起晏薇的手臂。 突然,一雙大手託在了晏薇腋下,一件外衣搭上了晏薇頭頂。晏薇只覺得被半扶半抱著,避到了廊下。轉頭看去,身後那人,正是穆別。 穆別的眸子幽幽閃著悲憫的光,看著晏薇的眼睛,眉頭擰成一團,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龍葵……怎樣了?”晏薇不死心,虛弱地問道。 穆別沒有回答,只有那些冰雹落在屋瓦上的聲音,紛亂嘈雜,如同箭雨。 “龍葵!她到底怎樣了?!”晏薇嘶聲叫道。 穆別望向那熔爐的火焰,眼中一片霧氣:“她已經,身在魔劍之中……” 晏薇只覺得一顆心猛地沉落下去,沉落下去……碎成片片,像這散落一地的晶瑩冰雹,再也無法收攏完整。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小葵……最終還是沒能兌現對龍陽的承諾……

“你為何不攔住她?!”晏薇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她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死。”穆別的語氣沉靜,不帶一絲波瀾。 “你們只是想知道魔劍飲了處子之血後會怎樣,便眼睜睜看著小葵送命?!魔劍再重要,難道重過小葵的命?!你只是自私自利,想要探究魔劍的秘密,便不惜讓小葵赴死!那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啊……你!你們怎能……如此冷酷……怎能,眼睜睜看著她……”晏薇起初還在嘶喊,但聲音越來越低,低得像是在呢喃低泣,似乎已無力發聲。 穆別的聲音還是冷冷的:“天威門今晨被攻破,因有漪湖天險可守,尚有半城百姓未受塗炭,將士們都在浴血奮戰,龍葵身為一國公主,自願殞命助戰,我有何立場阻攔?” 晏薇一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任由淚水從眼中不斷滾落,身子,又一次軟軟地垂下去。這一次,穆別沒有攙扶,只是把衣服鋪在地下,讓晏薇跌坐在上面。

原本該殉劍的是自己吧?若不是自己失了身子……醉酒的那一夜,龍陽分明是存了保全自己的心,但他一定沒有想到,這樣卻害了小葵…… “小葵……可曾留下什麼話?”過了許久,晏薇喃喃地問道。 穆別從懷中取出一物,俯身遞給晏薇。 是一隻香囊,月藍色的三飛緞,柿蒂花形狀,圍邊的是松花色和沈香色的雙色絛,上面繡著一朵粉白色的蜀葵花。和當年漪湖初見,她送給她的那隻香囊,一模一樣。但物是人非,繡這香囊的人,已經不在人間…… 晏薇輕輕牽松香囊繫繩,把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是一塊形鹽雕成的玉兔,兔子的兩隻眼睛,是一塊貫穿頭部的赤紅寶石。如今這寶石已經碎裂,只因為形鹽拘著,尚沒有散碎掉,像一雙目眥盡裂充滿悲哀的眼,翻過來,兔子的腹部刻著一個“童”字。

晏薇知道,這是龍葵日日佩戴在腰上的,童率送給她的唯一的禮物。終究還是捨不得讓它被烈焰吞噬吧,所以遺了它下來,但爐火的高溫,依然粉碎了那顆寶石,宛若一腔無聲碎裂的心血。晏薇緊緊握住那香囊,像握住龍葵的性命一般,似乎仍然難以相信,那至純至真至清至白,如形鹽一般的女子,就這樣決絕地去了…… “那魔劍呢……”晏薇的聲音低得有些恍惚。 “烏階持著,乘船去了,尚有一線生機,不得不搏。”穆別的眼睛望向沉沉黑夜,那個方向,就是烏階離去的方向。在那邊,憑藉漪湖天險,姜國僅存的將士們,還在為了保護這半個城、這王宮,拼死一戰! 一線生機?晏薇想起龍陽說過的話,用處子之血鑄煉後的魔劍,可以引來天降火雨、隕石飛墮,以解兵危。但此時,天上降下來的卻是水做的冰雹,沒有火,也不是石,落到地面彈跳幾下,轉瞬便化了,全無任何克敵之力……天意似乎並沒有把生機賜予姜國……

“那魔劍,飲了處子之血,可有什麼神力?”晏薇嘴邊一抹譏誚的冷笑,眼中卻是深冷的悲哀。 穆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總要上陣後才知道。” “為了一個也許,你們便不惜搭上一條如花的生命,是嗎?”晏薇的語氣冷冷的,輕如裹在冰雹之中的寒氣。 “也許完全沒用,但是,如果不試,龍葵、姜王、我、巫覡和臣工,所有的人,一定都會後悔!國之將亡,便是一棵稻草,也要抓過來一試……”穆別也有些激動,話也多了起來。 晏薇淒然一笑:“於是小葵就成了你們的稻草?一句'也許',便奪了她的命?” “從死守長岩關開始,就是一個'也許'!多少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每一城每一地的捨命死守,為的就是姜國'也許'不會亡!這麼多人能為這個'也許'拼上性命,龍葵身為公主,為何不能?”穆別的語聲像閃電一般,乾淨而銳利。

一滴水,嗒的一聲,落在晏薇的衣襟上,散開成一朵潮濕的花,那輕微的聲響,在嘈嘈的冰雹聲中,聽起來竟如此震撼,像砸在人心上。 晏薇抬頭去看,穆別仰頭望向夜空,臉頰上一線潮濕的溝壑,在爐火映照下,顯得如此清晰。 “家父……和我,也正是為了這唯有一線希望的'也許',叛離自己的母邦,為的是為自己的父邦保留一線生機……原以為若姜國也有神兵利器,便可製衡楊國,便可以讓楊國不再輕言刀兵,讓兩國百姓不受戰亂之苦,可誰知我們並不是君王,不知道君王吞併天下的野心……”穆別的語聲有些哽咽。 吞併天下嗎?晏薇腦中浮現了楊王那張疲倦的臉,耳中迴響起車中公子瑝說過的那些話,這樣的亂世,不強大,便會被吞噬,不出擊,便會被欺凌……你死我活,上天並沒有給楊國太多選擇,若不吞併姜國,便會和姜國一起被別的大國吞併,數百年來,這樣的戲碼一再上演,情節是一樣的,只有勝負的國家不停地變換著名字……

晏薇從未見過穆別說這麼多話,也從未見過穆別如此軟弱,想要安慰,卻覺得無從說起,所有人都沒錯,但又似乎,所有人都錯了……或者,沒有人能分辨其中的對錯,只能希冀千秋後世,能有一個恰當的評說。 “龍陽呢……他可安好?”晏薇有些不敢問,怕聽到不好的消息,但又不得不問,否則無法心安。 “他在統兵死守漪湖水口天險。”穆別回答。 “你呢……”晏薇抬起頭看著穆別。穆別的頭髮隻長到齊肩,披散著,沒有別簪,也沒有戴巾績,火光照著他黑紅的臉膛,倒顯得更像黎人的模樣。 “我也要去了。”穆別答道。 “去幫姜國?”晏薇心頭一團亂,不知道希望穆別幫姜國,還是幫楊國。 穆別搖搖頭:“我的祖母是楊國人,祖父是姜國人,母親是黎人,楊國姜國,是我的父母之邦,我不想殺人……我手中的劍,是用來救人的。”穆別說著,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兩柄劍,短的那柄是“玄石·別”,長的那柄是“喪亂”。

“你……多保重!”晏薇柔聲說道。 穆別緩緩地點了點頭。 “請務必珍重性命,待戰亂停歇,便來找我……我之前答應過要給你配去疤痕的藥,請容我有機會兌現承諾。”晏薇又道。 穆別又點了點頭,轉身踏入了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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