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仙劍前傳之臣心似水(終結篇)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水流湯湯,芳魂殤殤

竹萌一驚,手中的箸掉在了地下。 “這裡面的藥,應該不是你下的吧?”晏薇問道。 “藥?”竹萌神情迷茫,但隨即也注意到了醬中散發的藥氣,手一抖,那碟子也摔到地上,碎成片片,四散的醬汁讓藥氣更加濃郁,瀰漫滿室,擴散開一股死亡的氣息。 竹萌抖著手,從衣襟裡取出一個小小絲囊,從裡面倒出一粒橡子大小的褐色藥丸,那氣味,正和醬汁的氣味殊無二致。晏薇不用看便知道,那正是自己配製的毒藥。 晏薇只覺得手心都是冷汗,當時只顧著龍陽要求的藥材易得,並沒有顧及是否容易解毒,此時想來,倒是有些魯莽了,這宮禁之中不知多少人手中握有毒藥,若有不肖之徒像這樣給他人下毒,萬一出了人命,豈不是自己的罪孽? “你也有一粒?宮中女子每人都有嗎?”晏薇問道。

“是……但並不是每人都有的,圍城之中,藥材短缺,只有后妃和有品級的宮人才有,那些下等宮婢是沒有的。”竹萌囁嚅說道,聲音也有些顫抖。 “若禁宮被攻破,你們……必須服下此藥嗎?”晏薇問道。 “奴婢……奴婢和其他人不同,是得了殿下的密令,拼上性命也要保護公主的,其他人接到的是怎樣的令,奴婢並不清楚,但殿下之前並沒有嚴令大家服毒,只說萬不得已時,可用它保得清白……”竹萌垂下頭,聲音有些哽咽。 晏薇虛弱地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把這裡收拾一下吧。” 竹萌遲疑地問道:“要不要……禀報上去?” 晏薇道:“不必生事了……反正這藥氣味濃郁,想要拿它害人,也沒那麼容易,我們只要小心些便是。”

竹萌低低應了聲“是”。 忽聽樓下一陣喧噪,遠處更隱隱有躁動的人聲。 像是一幅靜謐的畫圖,被人拿起來抖動似的,晏薇一陣暈眩,心突突地跳,忙咬著嘴唇,強壓著心中的煩惡,吩咐竹萌道:“你快下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 只片刻工夫,竹萌便三步兩步跑上樓來,一進門便撲身在晏薇腳前跪伏於地,兩邊衣襟與廣袖平展在身子兩側,像是一隻飛墮泥塵的蝶。 “天威門……天威門已經被攻破了!”竹萌泣聲說道。 晏薇身子一震,心像是被人摘走了似的,一片空茫。該來的,遲早都會來,但當真來時,又是如此的難以置信…… “殿下……龍陽怎樣了?”晏薇顫聲問道。 “不知道……沒有消息……應該是,無恙吧……”竹萌慌亂地回道。

“外面為什麼這麼亂,楊軍……已經攻入禁宮了嗎?”晏薇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把掌心劃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支撐起自己站立不倒。 “不是……只是觀頤宮……觀頤宮中居住的薑烈王和泓德太子的嬪妃和宮婢們,全部服毒自盡了……”竹萌伏著身子,肩膀微微聳動著,想必是在無聲地哭泣。 晏薇長出了一口氣,姜烈王和泓德太子的后宮,像是隔了幾朝幾代歷史中的古人,跟自己全然沒有乾系,自己要保住的,只有眼前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 “快!扶我下樓,我們去找龍葵!”晏薇急切地說道。 城門已破,傳到宮中,傳到自己耳中,不知已經過了多少時候,也許下一刻,宮門也會不保,一定要趕到楊軍到來之前,見到龍葵,和她在一起。這樣,憑著那個琉璃指環,那個“雙龍化魚墜”,兩個人,便都保住了,答應過龍陽的,好歹為龍氏留住這條血脈,或許,再奢望一點,還可以成全了她和童率的兩顆痴心……

竹萌忙取過一條白綾,裹住晏薇腹部,在后腰打了個交叉,又圈回前面,打了個結,托住了碩大的腹部,又幫晏薇披了一件單衣。待一切收拾停當下得樓來,卻見樓下空無一人,那些守衛的內侍全都不見了,國破家亡的時刻,再沒人在意自己這敵國的公主,即使自己身上,還懷著龍氏的血脈……除了竹萌…… 除了竹萌!晏薇心中一跳,轉頭問身側的竹萌道:“你……不恨我嗎?” 竹萌托著晏薇手肘的手臂一顫,輕聲道:“雖然是楊國攻打姜國,但公主並無罪孽,也不曾害過任何一個姜國人,奴婢為何要恨公主?更何況,公主肚子裡,還懷著太子殿下的骨肉,保護公主,才是奴婢的職責所在。” “可是……那個在醬中下毒的人,卻是恨我的……”晏薇悵然道。

“那是他糊塗罷了,縱然有仇恨,應該只管找那些手上有血的人去報仇去,暗害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又算什麼本事呢。”竹萌的聲音依然是那樣不疾不徐,柔婉動聽。 不覺已經行至湖畔。 晏薇漫不經心地一抬頭,便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 托著晏薇手臂的那雙手,也倏地一緊,顯然,竹萌也呆住了。 兩個人,四隻眼睛,死死地盯住湖對岸,像被魘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那一聲驚呼,在五臟六腑中瘋狂遊走,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晏薇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那是個天藍雲白的晴日,夕陽朗照,微風拂面,湖水波光粼粼,像是漾著一池金粉。四圍岸邊的煙樹與樓閣,都端端正正地映在水里,一派安詳靜好。 打破這如畫安靜的,是那一群宮婢,那群曾在除夕夜中,提著燈裊裊來去的宮婢,那群如花嬌豔的宮婢,十五六歲的年紀,尚未盛放,便已凋殘。纖柔的身軀,輕盈的裙裾,翼一樣舒張的廣袖,像是折翼的鳥,一隻接一隻地,投入到湖水之中,義無反顧……那水中激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從對岸擴散過來,拍打著湖岸,像是一波一波的心跳,漸漸弱下去,弱下去,再無一絲波動……

她們,只是這宮中最卑微的女子,臨到最後,連一顆毒藥也不可得,只能把這清白的身子,付與這一池碧水…… 周圍一片安靜,沒有風,連經年不斷的嘈嘈葦聲也止歇了,彷彿天地都震驚於這一場華麗的死亡,默默地看著,不敢發出一聲。那些女子,在生命的盡頭,舞出最後最美的舞姿,彷彿不是赴死,而是一場華美的祭祀…… 晏薇眼中飛快閃過了那些畫面:那日鎜湖中漂浮的禽鳥,孔雀與白鶴,已經全無生氣,但那些艷麗的羽毛,因風的拂動而顫動,似乎積攢著奮飛的力量,因水的潤澤而閃亮,宛若生時……那日水獵的天空,被聲陣與箭雨圍困的那些鳥,逃不出這無形的籠牢,哀鳴著墮入湖水,血色氤氳,迅即便消散了,還是那一池碧水。 就像是這數百年來無一日安寧的亂世,多少古國轉瞬消亡,再無痕跡,只剩下史家竹刀直筆刻印下的一段文字、村氓野老唇齒間的一段傳奇……

也許是水鄉的女子多通水性吧,那些墮入水中的女子,一時不得便死,掙扎著,沉浮著……讓人心痛如割。是因為湖水接納瞭如水的女子,便生出氤氳的水汽?還是眼中的淚阻隔了凝望的眼?晏薇越看越覺得迷濛,心中不忍,眼一閉,淚便落了下來。 晏薇低著頭在風中疾走,不敢抬頭,不敢回眸,只看著腳下的石路一節節向後退走,每走一步,便離龍葵近了一分,自己沒有力量去看顧那些如花少女、去看顧澤邑的芸芸眾生,只求保住龍葵! 轉眼來到龍葵寢宮樓下,周圍一片安靜。 晏薇提起裙角拾級上樓,腿是抖的,手也是抖的,就是那一顆心,也在抖動,幾乎就要從腔子中跳出來。 榻上窗前,沒有人,只有那一襲豆沙色的暗花紗衣,在風中飄飄地拂動著,像是一隻伸張的手,在祈求有人解救。

床榻旁的角落中,一個宮婢瑟縮著哭泣。 “龍葵呢?”晏薇急切地問道,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麼尊稱,什麼禮法,她只要那個人,那個溫婉孌順的龍葵。 那宮婢停止了抽泣,抬起頭,只十三四歲年紀,滿臉的稚氣:“公主……公主殿下去了熔爐那邊,奴婢攔不住……” 晏薇一跺腳,轉身便要走,卻聽那宮婢又說道:“奴婢……奴婢害怕,不敢投水……奴婢有罪……” 只見竹萌迴轉了身子,從自己懷中取出那枚毒藥,放在那小宮婢手中,說道:“若有人辱你,便吞下去,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去了,一點都不疼……若沒人辱你,便好好活著吧!”說完便轉身攙扶起晏薇。 “內侍們傳了令,所有的宮婢都要自盡殉國……”那小宮婢的聲音顫巍巍的,像是怕到了極處。

“誰的令?”晏薇回身問道。 “奴婢不知道……”那宮婢搖頭回道。 “不管誰的令,若有一線生機,就不要死!”晏薇說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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