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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紅塵一夢醉千年

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张瑞 36160 2018-03-11
小仙山頂峰俯覽群山,雲海下的眾生渺小而脆弱,能被輕易踩在腳下,山峰上若有風過,身後的竹林便發出“簌簌”的落葉聲。 紫凰坐在雲海之端不停地落淚,忍不住地傷心難過,茫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紫凰能肯定夙和心中對自己的喜歡,那般自然又那麼清晰,不遮不掩,都是出自內心的喜悅,可夙和為何不敢承認,還要說出那般傷心的話,天下同修的道侶那麼多,做道侶有什麼不好呢?為何要排斥,為何做出這樣的推拒,說出讓人體無完膚的話。 “未來的大妖,躲在結界處為一個凡人啼哭,傳出去當真可歌可泣啊。”柳醉生優雅搖著折扇,長出了一口氣,十分幸災樂禍的吟唱了一句。 紫凰匆忙擦掉眼淚,瞪向來人,故作凶狠地喝道:“我沒心情給你打架,你快走!”

柳醉生坐到了紫凰身邊,笑道:“幹嘛那麼小氣,你毀了我法寶,我都沒多生氣,你見到我便冷眉豎眼的,有個什麼意思?大家都妖,冤冤相報何時了,凡人一邊看熱鬧。” 紫凰拉開衣服露出一個肩頭上傷口,冷哼:“這傷口每天疼痛難忍,還不是拜你所賜!你那麼狡猾,我怎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柳醉生撇了眼紫凰肩膀上的傷口,以及上面長出的細嫩柳條,不禁吹了一個口哨,輕挑的用折扇挑起了紫凰的下巴:“小蛇妖如此熱情,叫小生如何消受得起啊。” “我自來銅皮鐵骨最不懼怕有傷,你用了什麼禁術,將種子植入我傷口,還不快給我解了去!”紫凰憤然將臉轉開,拉了拉傷口上的柳條怒道,“女扮男裝都是本大王玩剩下的,又不新奇,有本事去調戲男妖去!”

柳醉生挑了挑眉,輕咳一聲遮了尷尬:“你打壞我的法器,壞我道行。我還不能讓你疼兩天,要知道我的寶劍可是我本命的樹枝做的,一旦擊中,便會植入樹種,此種見血就長,待到柳枝滿身時,你也就成了我傀儡。” 紫凰輕笑了一聲:“莫要哄我,你若有此等能耐,怎會來奪一個幼年的元嬰,想來不知道是什麼法寶有這功能才是,你能追到此處,怕也是這柳條的緣故,你既然危言聳聽地嚇唬人,說明這傷除了疼和追踪外,該是沒有什麼大礙的。” 柳醉生掩唇輕咳,遮掩被說破的尷尬,毫不猶豫地說道:“對,我便是哄你又如何?你若有本事便早拔了去,沒辦法才會任其生長,這般錐心的疼卻還能像沒事一樣,當真是小看你了。” 紫凰不想多說了,撇開臉:“若是不願出手解開,便滾。”

“被個凡人欺負了,卻來找我發脾氣,你也就這點能耐?”柳醉生“嘖嘖”兩句,輕笑道,“凡人壽元有限,他又結嬰不久心緒尚且不穩,根本不是良配,我族有很多根骨奇佳的男子,改日給你領來幾個,絕對個個都是美男子,比那個小道士不遑多讓。” 紫凰搖了搖頭:“你少來蠱惑我,有我在你更不要打夙和的主意,世上修道方式有多少種,你身為樹妖,壽元比別的妖更為長久,只要沒有滅世雷劫,若肯努力將來甚至可以直接晉級金仙,可你為何非要劍走偏鋒,行邪魔歪道的手段,急功近利如此。” 柳醉生一直掛在臉上的嬉笑卻已消失不見了:“各有各的緣法,我若是不能遇見這個無上元嬰便也罷了,既然是遇上了就是緣分,必然要奪的,你跟著一個道人修道,必不會被世人所容,天下大亂後,多少妖魔鬼怪要徘徊人間,哪怕你修正道,在世人眼裡也一樣也是人人誅之的妖魔鬼怪。”

紫凰拉好衣襟,低聲道:“你如此挑撥,不過是因為小仙山有結界護著,你進不去便想讓我將夙和趕出來罷了,我想你打錯主意了,不管怎樣,夙和我是保定了。” 柳醉生“嘖嘖”讚歎道:“看不出來,你這小蛇妖倒是癡情種子,不過你也該知道,這種結界仙山大多都是有主之物,你就怕擅自將人帶進去,觸怒了主人家?” 紫凰低低笑出聲來:“自然,這種靈氣聚集之仙山,世間只有三處,恰恰不巧的是,此處的主人便是我,只要我不死,這山中結界永遠固若金湯,你就莫要打這些主意。” 柳醉生眸中閃過一絲光亮,低低一笑,手中的折扇化作長劍,反手朝紫凰刺去,卻被早有準備的紫凰側臉閃過,柳醉生欲再追逐,紫凰已跳進紫色的結界內,此時紫凰心中鬱鬱已被柳醉生難看的臉色沖散了不少。

紫凰笑得開懷:“莫以為我年紀小,便會受你蠱惑,今日我便告訴你,夙和道長是我將來的道侶,你想取他元嬰除非我死了。” 柳醉生單手持劍,不怒不惱,眸中再無半分暖色,嘴角噙著略顯諷刺的笑意:“好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妖,居然想找個道士做道侶,也不怕他把你收了去,和人在一起的妖不會有好下場,若不信咱們便走著瞧。” 紫凰冷哼:“收不收妖是我和他的事,我們有沒有好結果也不需你來擔心,若再讓我看見你打他主意,我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將你打回原形!” “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妖痴戀,妖心執著堅韌不催,為長相廝守寧可玉碎。人心多思七竅玲瓏,易聽信流言蜚語,一心為己。二者若沒有十全的信任,便是結合,最後也不會有好下場。你這蛇妖執迷不悟不懂人心邪惡,真心付出,總有一日不被害死也會神魂俱傷。”柳醉生眸中溢滿了諷刺,話畢轉身而去。

“你一心想奪取夙和元嬰,處處危言聳聽,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信你,別說什麼執迷不悟,若連愛人都不信都保護不了,豈不妄為大妖!”紫凰對著柳醉生喊完,心卻惴惴不安,想也不想便朝神月潭跑去。 柳醉生回首看向紫凰的背影,一雙眼眸閃閃爍爍,嘴角的諷刺越顯濃重:“蠢貨!” 天界之東,梧桐頂端,鸞鳴宮。 傳說三界中,帝釋天的容貌堪稱完美,驀然一笑,能讓天地為之失色。鳳皇誅邪俊美絕倫是三界內唯一能與之媲美的神君。當初誅邪神君幼年繼承天羽界皇位,又因容貌過於出眾,被不少神家戲稱,繡花郎君。不服者反抗者比比皆是,誅邪神君痛恨眾仙家以貌取人,卻又苦無良策,為維護威嚴便常年繃著臉,喜怒不在面上,萬年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天長地久如此便也習慣了不拘言笑。五千年多年的神魔大戰後,因天界羽界損失過於慘重,誅邪神君更是千年難展笑顏。

天和殿乃誅邪神君議政處後院是寢宮,前些時候誅邪神君與妖神閔然一起在西天參佛,後又因閔然去西天發生的事耽擱許久,直至昨日誅邪神君才回到鸞鳴宮,自然才聽說凰後冉羲朝各家女兒發出花箋之事,心中極為不悅。誅邪雖很生氣更多卻是無奈,畢竟冉羲所做一切,只因一腔慈愛之心,只是並未顧慮那麼多。閔然夫婦才有些難處,冉羲便擯棄當年婚約之言,大肆張羅帝霄的婚事,知道內情的還好說,不知道內情的該如何編排羽族登高踩低,翻臉無情,更何況這些年誅邪花盡心思才與閔然打好的關係,只怕此次以後又會大打折扣。 誅邪思來想去又見冉羲極為不安偷看自己,期期艾艾忐忑不安又心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誅邪無奈的長嘆一聲,索幸還好,尚未釀成大錯,一切都來得及。誅邪到底不想因此小事責怪冉羲,已是幾萬年的夫妻情義,誅邪對冉羲也很是了解,她本就柔軟良善,並非貪圖榮耀之神,只因當年一場神魔大戰失去兩個孩子,故而才會更加溺愛么兒。

誅邪面無表情誅,低嘆了一聲,輕聲道:“聽說還有幾家神女仍留宮中做客?” 冉羲見誅邪並不是很生氣,放心不少,坐了身下柔聲道:“山神的幼女琴瀲,太玄神人獨女鳶夕,以及帝俊之妹丹蟬,此三位神女最得我兒歡心,這些時候四人整日暢遊東天各處,樂在其中的很呢。” 誅邪鳳眸微動,心有不解:“帝霄自小便一心喜歡紫凰,從不肯正眼看別家神女仙女,又怎會對她們青眼相加?若說變心著實太快了些。” 冉羲思緒了片刻,斟酌道:“我兒與紫凰當年都是小小年紀,不懂男女之情為何物,只拿青梅竹馬的情誼,當做長長久久的傾心,殊不知這三位神女,每一個都才德兼備,又有閉月羞花之容,性格雖有些不同卻都是溫柔似水的女子,我兒如今年紀漸長,自然也有了不同的念想。”

“佛祖曾言,帝霄因胎中歷經天地浩劫,又曾被重傷。天生體弱卻心存戾氣和怨憤,若心無畏懼與牽掛,將會不懼天地雷劫肆意妄為,待到戾氣若化作殘忍與憤恨,便已再不能挽回。”誅邪看向手指輕動的冉羲,繼續道,“你身為母親,也該知道帝霄看似溫良,內裡卻最是喜怒無常,若心無避讓時,手段殘忍且無悲憫之心。” 冉羲點了點頭,忙道:“佛祖之言,雖已過五千年,冉羲卻句句不敢忘。故此次我挑選的神女,最為看重的便是溫良恭謙與善心。她們三人一舉一動都堪稱神家眾女之典範,帝霄與她們相處更是如沐春風,一派謙謙公子的模樣,絕不曾隨意發脾氣。” 誅邪握住了冉羲的手,柔聲道:“三位神女珠玉在前,你便看不上壞脾氣的紫凰,又覺得她不過是個天生的妖胎,將來難成大器,不足以擔當未來的凰後之職是否?”

冉羲見誅邪並未生氣,心中的大石慢慢地落了下來,微微點頭道:“我並非不喜紫凰,只是她性急好動又太過天真。本就不適合管理天界雜務,平日里也沒有多看重我兒。更何況我兒傷了元神,修為停滯不前。紫凰不過堪堪八百年的小妖,便是給她千年的時間,以她的性格也很難位列仙班,是以我才覺得她並非我兒的良配。” 誅邪道:“你我乃上古之神血脈,只要再無天地浩劫與意外,便是再支持羽界幾萬年都輕而易舉。你又何必早早憂心這些,更何況你怎知道我兒沒有際遇修復元神。他才五千歲,在神界來說考慮婚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冉羲道:“帝釋天已消失近五千年,遲遲不能歸位。魔界修羅早已養精蓄銳只待時機,我並非心急,只怕再有萬一,才會未雨綢繆。我自然希望我霄兒能修復元神,成為天地間最為榮耀讓眾家都仰望的神祗。但佛祖都說難如登天,我便……便不敢報太大的期望,更何況神家有子,誰不是千歲便議親,我兒委實不益再拖了。” 冉羲見誅邪抿唇不語,反握住誅邪的手,輕聲道:“我並不懼天地浩劫,無論何時何地,我都願與夫君同生共死,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咱們的么兒。他神力微弱,是我們鳳族最後的骨血,也是我與夫君唯一的希望。我若再不為他打算,便是神魂俱滅也不會瞑目。” 誅邪鳳眸中已有些動容,一直冷硬的唇角,也有些柔和:“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但帝霄遺傳了我鳳族的執拗。你也知道咱鳳族男女都是一樣,一旦認准了誰,便是粉身碎骨也很難回頭。只怕到時婚事坐實後,心中不忘紫凰,執意不從。惹眾神笑話還是其次,若和我夫妻生了間隙,怎好回頭?” 冉羲胸有成竹,攥住誅邪的手,淺笑道:“夫君放心,我自己的孩子,自是了解的。他心中所想所念我也有所感,故而為了今日早已做了許久的準備。” 誅邪挑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是何準備?” 冉羲抿唇而笑,眉宇之間一派喜色,得意道:“自三年前我便餵下'斷川固魂',近日給了藥引,所以此時我兒心中紫凰的記憶雖還在,也還是原本的模樣。但是那些心儀和感情卻不會再有了,只會拿紫凰做一般交情的朋友。” 誅邪恍惚喃道:“三年天時的'斷川固魂'。若要解開必然元神損傷,帝霄元神本就有舊傷,只要放了藥引,除非魂滅天際,否則無藥可解……除非打定主意讓他魂飛寂滅,否則便是湊齊解藥,也不能給他餵下……凰後心思真是縝密,煞費一番苦心。” “自從知道我兒對紫凰情根深種,而紫凰對我兒只有幼年情誼無半點男女之情。我終日心惶惶,後來查閱神卷數月,千辛萬苦找到此種方法。”冉羲鳳眸中滿是得色與滿意,她笑吟吟地說道,“霄兒聰慧,心有七竅。我自是不敢做得太張揚,更不敢露出半分端倪。是以才早早籌謀,三年裡每日在霄兒的湯藥裡加上幾滴,一日比一日多一些。三年來,'斷川固魂'不但更加穩固我兒元神,更是使其舊傷不再蔓延,也為他忘記心心念念的人,做了最好的準備。我本還有些猶豫,前些時候霄兒只因一點小事,差點打殺了彭沖。我便覺得此事迫在眉睫,於是便在前幾日餵下了藥引,為怕萬一這藥引我也是連餵了三日,故而再不會有萬一。” 冉羲喜滋滋地又道:“若霄兒本就不夠喜愛紫凰,更是皆大歡喜。若是喜歡,那以後做個普通友人,記憶猶在也不會損失什麼。” 誅邪怔愣許久,手指已有些冰冷:“若愛之入骨,那便物極必反……當初有多愛,此時再見便只覺有多厭煩。” 冉羲眉開眼笑地說道:“自然,如此厭煩躲避都不及,又怎會再巴巴湊過去。此事已十分萬全,夫君還需放心才是。” 誅邪慢慢地閉上了眼眸,低聲道,“帝霄曾私下對我說,雖是天生神祗,有地久天長之性命,但若無紫凰相伴也不願獨活。於是我私下許了他婚事,費盡心思與閔然定下了千年的契約。” 誅邪輕聲訴道:“紫凰身為天生的妖,性格強硬心有戾氣,卻偏偏憐憫良善弱小者。帝霄自是知道她的一切,便是萬般不喜也會壓下心中暴戾,努力表現得仁善和藹。千年來,他步步謹慎,不敢行錯半步,就生怕會影響紫凰修為。紫凰去搶地盤,他也要先去查清那家是善是惡,就怕紫凰錯殺了好妖。他滿心滿意絞盡心思地想讓紫凰成仙,為的便是天長地久……” 冉羲皺眉道:“雖是如此,可紫凰已有八百歲。眼看著卻還是個不入流的小妖,善狡辯偽裝,每日只會用法器保命,便是到了千歲也不一定能幻化成龍,更莫說位列仙班了。” 誅邪眉宇間已溢滿了疲憊:“她父乃上古妖神,是比你我更久遠的上神。便是帝釋天在世也不可比擬,紫凰身份及資質,也是整個妖神兩界的佼佼者。佛陀也曾言她得天地造化應運而生,為何凰後卻百般地看不上?” 冉羲道:“黑蛇一族心之根源便是'貪嗔癡',乃邪惡之化身。妖神閔然有幾十萬年的修為必然能克製本心。但這小妖才堪堪幾百年歲,修為淺薄,每次出外都讓我兒為她勞心分神。更何況我鳳族便極難孕育子嗣,黑蛇更難有子嗣。閔然已幾十萬歲,金仙轉世數次,才生下此女,莫不是還要讓我們鳳族斷送在她手中。” 誅邪驟然鬆開了冉羲的手:“我曾多次同你說過,不許你插手此事,你當面應下,背後卻做下這許多,將我一番心血付之東流!帝霄乃我唯一子嗣,乃鳳族最後的希望,在你看來,我所佈置的一切都是害他不成!?” 冉羲滿眸不可意思,高聲喝道:“我說鳳皇今日怎萬般溫存,原只是想套出我的真心話!帝霄是你唯一的子嗣,便不是我的唯一的兒子嗎?若非我夫妻為了神界撐起神魔之戰,你不肯求和退讓半步,我兩個孩兒怎會戰死?帝霄又怎會傷了元神?我又怎再不能孕育子嗣?此時你來為這等小事怪我?將我置於何地?” 誅邪冰冷的面容已有些崩裂:“求和退讓?!當初情形若不死戰,你以為你能在神壇坐多久!你可還有機會俯覽眾生?你以為神魔之戰是你想打就打,不想打便可以求和退讓的嗎?你是失去了兩個孩子,可那些滅了一族的神仙和大妖有多少?他們朝誰哭訴?你現在所享受的榮耀,全部來自那些戰死的神仙和妖族!否則此時的你也不過是魔界修羅的階下囚!” 冉羲眸中有淚滑落,咬唇道:“我從不曾怪怨這些,鳳皇若如此想我,讓我情何以堪!我不過是想讓唯一的兒子更好些,並沒有錯。我看不上那小妖也沒有錯!我受萬年尊榮高坐神壇,從不後悔為神界付出!但我的兒子從不曾享受這些,他跟著我們來此世上,幾次歷經生死,四千三百年才能化成人形,生之不易。若我還有兒子,你若喜歡閔然之女,讓他娶了便是,可現在鳳族只餘他一個,若你我再有萬一,他與紫凰還不被那些心懷叵測的神家仙家,吞之入腹!” 誅邪深吸一口氣:“你莫要將帝霄想得如此純善無辜。我的孩子,我最了解,只是你不該……不該私自做下此事!你可知為了讓幼年紫凰多來東天,我幾次伏低做小拉下臉來與閔然攀交,只為求他放心將女兒交予咱們之手。” 冉羲怔怔看向誅邪,兩人上萬年的夫妻,冉羲怎會不知道誅邪最要的便是臉面,脾氣執拗從不肯為任何事張嘴求助:“那小妖五百歲時便已被趕出家門,可見妖神和金仙並不是那麼在意她。” 誅邪道:“你也知道閔然已幾十萬歲,金仙卻因各種浩劫數次轉世。他夫妻分分合合漫長的歲月,才極為艱難育下一女。若不是閔然執意等待金仙,憑藉妖神之名,有多少出身高貴的女神願意為其孕育子嗣?他二人自上古走來,彼此愛之如骨,若有一者魂飛魄散,另一者絕不獨活!怎會不愛這唯一的女兒!” 誅邪深吸一口又道:“閔然原形便是黑龍,又怎會不知金仙生下的是黑蛇。他自然知道黑蛇一族的心魔,故在紫凰還未破殼時,閔然親自奔走請了各家菩薩,只為了能讓紫凰能少吃些苦頭,早日清除心魔。各家菩薩都不敢擔保此事,才不了了之。紫凰之所以趕出家門,也是因菩薩說,若她行惡,佛祖自會收了她!閔然這才將她扔出家門,只想讓佛祖親自教化此女。” 冉羲有些出神,卻又斬釘截鐵地說道:“我雖從不曾聽過閔然與金仙往事,卻知道眾神家有兒有女者,也並不是每個都是良善謙恭者。便是妖神修為再高,若女兒不爭氣,妖神與金仙也沒有絲毫辦法。我鳳族太子是要娶妻生子,並不需要攀附什麼,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誅邪滿眸苦澀,極疲憊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再同你爭執。從今以後,你不許再插手帝霄的婚事,明日後我不想在東天看到任何神女。” 冉羲心中雖有動容,但萬事都抵不過自己的獨子,她驟然起身,背過臉去,冷然道:“萬事我都可依你,但是帝霄的婚事必須由我親自做主!” 誅邪驟然睜大眼眸,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你若想要你兒子好好地活著,便不能再插手他的婚事,所有一切全部交給我!” 冉羲冷笑連連:“你莫要嚇我,我兒雖傷了元神,卻也是天生的神祗。生來便會有天地同壽,不管娶誰,我兒都會好好地活著,比你我活得更為長久!” 誅邪終是勃然大怒:“你懷上他時,每日征戰廝殺,修羅場內屍骸成山,乃天地煞氣源泉,他便是應戾氣、煞氣、怨氣、而生的孽障!佛陀曾言,此子玉容佛面,心中狠戾可闢天斷地。他自小面上看似柔弱,性格卻最是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佛陀可有言錯?……這孽子本是留不住的,只是佛陀看你我有功天地,不想鳳族就此絕後,才傾盡全力救下他。當時也曾言,若他心中再無善念,便會命不久矣,一絲生魂都不可再留存於世!” “你灌下三年'斷川固魂',固然是斷了他心之愛戀,卻也斷了他最後一心向善的目的。他心無所懼,無欲則剛。此時三界唯羽界馬首是瞻,他若肆意妄為,為禍眾生,誰肯冒著得罪你我,與我羽族結下死仇的危險,勸阻他,傷害他,收服他?”誅邪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若你看他為禍三界,可忍心親自收了他?若我親手收了他,以你看似柔弱,實則剛烈的性子,只怕你我夫妻緣分便會走到盡頭,說不得更會反目成仇。你錯了一步,只因滿腔的護犢之情,我不再怪你!但你若還一錯再錯,莫怪我翻臉無情!” 冉羲怔怔地望向誅邪,對視許久,卻沒看出半分作偽。冉羲一顆心掀起了驚濤駭浪,良久才回過神來,顫聲倔道:“我兒雖是對紫凰有所愛戀,卻也並不深切。此時他心中雖是無人,可日久天長你又怎會料定他不會愛上別人?” “你大可去月老處看眼姻緣冊,你若有能力逆天改命,我便將婚事全權教給你也可。”誅邪停了片刻,又道,“不過,勸你莫再自欺欺人,自己的骨肉,用情至深與否,你心中最是明白,否則你斷不會如此煞費苦心!” 冉羲連連退了兩步,已紅了眼眶,有些茫然地說道:“我並不知這些……那時,你不曾告訴我半句。若我、若我知道,定然不會這樣做,只要他好好的,哪怕、哪怕只是做個逍遙自在的小神仙,我也不敢有所怨尤,可我怎知,怎知卻是這個緣故。” 誅邪沉聲道:“我當初是不該瞞著你,你那時產後傷了根本,見他活過來時,如此欣喜若狂。我當真不忍心將此事告訴於你,只想著他還小,以後多的是辦法,只若我解決妥當,你便是不知也無甚關係。” 誅邪閉目長嘆,眉宇間的疲憊再無遮攔,扶住了冉羲輕顫不已的肩膀:“我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只需靜待結果。這些年我努力與閔然交好,為他們今後鋪好路。我每每得見帝霄對紫凰滿心滿意的喜愛,心中便充滿希望。見他為了紫凰調動十二衛首,從不曾責怪半句,看他為愛籌謀,不敢行差半步,更不敢為惡傷命,你可知我心歡喜。萬年來,你從不自作主張,故而才讓我忽略了你的心思,此事我不能怪你,只能怪我自己。” 冉羲驀然回神,望向誅邪有些無助地喃喃道:“如今,如今如何是好?怎麼辦?……那些全無解法,要不我再放一次花箋,邀請眾家女兒……帝霄會不會起疑?不然,我親去西天求乞佛祖,定然還會有別的辦法……”誅邪輕聲道:“你莫要自責,此處並非全是你的錯。是我不該隱瞞,才讓你行差一步,不過你莫要著急,容我仔細想想。” “不!”冉羲渾身發抖淚如雨下,一雙鳳眸慌亂而驚恐,“是我錯了,我不該……我不該憑自己的喜好行事,我明明知道他喜愛她更甚性命,我明知道他每日所思所想不過是她……卻為了鳳族的以後,為了羽界能一直屹立三界最高點,不願選擇一個修為不高的小妖,是我起了貪心故意忽略他的本心,才害了我們的孩兒……” 誅邪閉了閉眼,回身攬住啜泣不止的冉羲,壓住心中的悲意,輕聲道:“不怪你,你本心良善,為母者強……曾失去了兩個孩子,又不能再孕育鳳子。你只是太愛他了,一心一意只為他打算,你怕他吃苦,怕他受累,不想他為了一個不懂事的小妖步步籌謀,傷神傷心地打算以後,一心想找個溫柔良善的神女,只為能好好照顧他,這些我都知道,你真的無須自責。” 冉羲終是哭出聲來,緊緊地抱住誅邪:“你曾多次告誡於我,我卻從不曾將這些放在心上。為怕你知道阻止我,故在你回來前便放了藥引,讓此事再無轉圜。我見他忘記了愛她,甚至得意洋洋心中歡喜無限,我、我當真好後悔!” 誅邪的眼眸也已有些泛紅,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安慰的話,此事再無轉圜,才是事實。便是佛陀不會有什麼好辦法,更何況帝霄性格如此乖僻,佛陀本就不看好的,若求法不得,佛祖生了收了帝霄的心,到時又該如何?菩薩曾言最好不讓帝霄有所修為,只是身在高位,便是沒有修為,若想作惡還不是輕而易舉。 誅邪謹守天道為天地眾生歷盡苦難,活了數万年。曾崢嶸繁盛的鳳族,如今卻只餘下帝霄一支血脈。誅邪神君生在萬年前鳳族最鼎盛時,也曾從容不迫狂傲不羈。如今這些早已被歲月與征戰磨礪殆盡。最後一場神魔大戰,甚至險些讓誅邪全族覆亡。鳳凰一族只餘帝霄這最後的希望和血脈。誅邪方才言辭犀利,歷數冉羲的寵溺與不該。可若換成誅邪自己又能強到哪裡去?雖誅邪努力想做嚴父,但誅邪漫長的生命只餘最後一子,對這命運多舛的幼兒真心憐愛,百般維護,甚至放下情面,不惜一切的為他所求而求。 這些年,但凡帝霄張嘴祈求,誅邪總是事事如願。有時明知道是錯,卻因不忍看他由期待變成失望,誅邪都說不出一個“不”字。若將來知道帝霄暗中為惡,以此時的誅邪如何還能像盛年時但求公正六親不認冷心冷面,捨得手刃親子。 誅邪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莫說誅殺,便是懲戒也許都不能狠下心,定然幫其遮掩抵抗天劫。冉羲說自己願為帝霄承受一切,誅邪又何嘗不是。神命漫長無盡,若心中無所希望與寄託,便是與天地同壽又能如何?當初為了保鳳凰血脈捨棄一生摯愛,娶妻冉羲,甚至眼睜睜地看著身為修羅的她魂飛魄散,便是夜夜噩夢卻從不敢言悔。 數万年與冉羲相依相伴,雖沒有刻骨銘心之愛作為依托,卻也是相互敬重舉案齊眉,更是幾次同生共死,育下兩個神界最為優秀的鳳子。他們曾是誅邪所有的驕傲與心底深處的安慰,一場神魔之戰兩個孩子神魂俱散,將誅邪所有的驕傲與希望打散了,只余幼子朝不保夕戰戰兢兢存活天地。年少至今所犧牲了一切,只為了保全天地眾生與鳳凰一族的血脈,若到了最後卻是一場虛空,為何不能讓天地萬物都為鳳族陪葬? 夜已深,東天的晝夜比人間要漂亮千百萬倍。漫天星辰彷彿點綴花苑的燈盞,彷彿下一刻便跌落地上,熠熠生輝晶瑩閃爍。 誅邪倚欄舉杯,影影綽綽間彷彿看到了天際盡頭的命樹。數万年的歲月,所有的一切都被磨礪得面目全非。只這命樹卻自開天闢地以後,幾十萬年來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改變。紮根地獄卻直通天界,不動聲色地經歷繁華苦難,看盡三界的往昔。 帝霄頭戴紫金鑲玉冠,身著緋紅華袍,腰束赤金玉帶,腳踩掐絲銀邊靴。面若傅粉,緋唇含笑。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更顯流光溢彩,眉宇間再不見往日的憂愁與鬱色。舉手抬足間比平日里多了些肆意灑脫,端是芝蘭玉樹風姿卓越。 誅邪瞟了眼帝霄,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許多年不曾見你穿如此耀眼緋色了,倒有些不習慣了。” 帝霄微怔了怔,不動聲色地笑著坐了下來,卻見誅邪雙眸已有些水霧朦朧,似乎有些醉意,輕笑道:“這本就是兒最喜歡的顏色,穿穿又有何妨。父皇讓兒來對酌,自己卻先醉了。” 誅邪閉著眼道:“一界尊主與父皇這般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怎堪大任。” 帝霄卻毫無顧忌地笑出聲來:“父皇今日怎這般假惺惺的,明明是你主動叫兒臣來飲酒,自己卻先端起了架子,好生沒意思。” 誅邪不動聲色地看向帝霄道:“幾日不見,尊主殿下心情似乎不錯。一掃往日陰霾,可是有什麼好事要與父皇說?” 帝霄瞇眼笑道:“那是自然,繁雜瑣事都被母后接了去。每日有美相伴遊山玩水,此等的逍遙自在才不枉為神。” 誅邪道:“聽你話中的意思,是在怪往日父皇將所有事都拋給你了?” “嘖嘖,兒臣怎敢,不過是看父皇如此悠閒獨酌,兒臣有些羨慕罷了。”帝霄見誅邪一直閉目不語,便也不再插科打諢,拎起酒壺喝了一口,卻被辣得咳嗽連連:“父皇今日怎飲如此烈的老酒?” 誅邪抬了抬眼,開口道:“你可聽說閔然被佛祖關押的事了?” 帝霄想抿一口酒又嫌太辣,唯有放下了酒壺,漫不經心地說道:“妖界與佛祖的事,與我們羽界有何干?父皇不必如此憂心,閔然乃上古妖神生性暴烈,讓佛祖磨磨他的壞脾氣也好。” 誅邪深吸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地回道:“你與紫凰自小一起長大,出事的好歹是紫凰的親父,你如此的不在意,倒讓父皇有些寒心了。” 帝霄目光微動,側目看向沒甚表情的誅邪,斟酌道:“父皇就是這點不好,萬事都朝自家包攬。天界若有事,我家自然責無旁貸。但其它兩界各有管轄之人,我們何必找這些沒趣。說來佛祖的事,豈是我們能隨意插手的,並非我們冷漠,而是力所不能及罷了。” 帝霄見誅邪許久不語,又低笑道:“我雖是和她一起長大,但這些年我們羽界也不曾虧待過她半分。何況我們的情誼,未到我為她得罪佛祖地步。故此事父皇萬不用看我的情面出手幫忙了。” 誅邪聞言輕點了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眸,許久,嘆道:“聽聞你已將紫凰身旁的十二守都調回來了,這又是何故?可是你們又吵架了?往日里你便是氣得再厲害,也不曾不顧她的安危,莫不是這次鬧得比以往還要兇嗎?” 帝霄皺皺眉頭,手指微動了動,不動聲色地笑道:“父皇好靈通的消息。關於此事兒臣自有思量,不知父皇今日為何對我與她的事如此在意?往日里不管我們如何鬧,都不見父皇過問半句,今日倒是有點奇怪了。” “記得那年,紫凰才被趕出家門,四處惹是生非,卻不慎著了道。被個魔修的妖怪打傷了,你得知後苦苦求我將十二衛全部賜予你,並任你調遣,甚至為此願意為我打理天界。我見你幾次落淚,哭得好生可憐,不忍你傷了自身,便應了你。”誅邪抬眸看向對面的人,輕聲道,“父皇還記得,那時你的信誓旦旦,似是她有事,你也不願獨活一般,著實被你嚇著了。” 帝霄低低地笑出了聲,琥珀色的眼眸卻暗沉一片,眺望遠處,低聲道:“父皇不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臣都要忘記了。那時兒臣也著實喜歡她喜歡得緊。可到底年少不知事,為她生了好幾次大病。沒少惹母后傷心落淚,卻從不知悔改。如此回憶起來,兒臣只覺慚愧。” 誅邪鳳眸微動,輕聲道:“看你如今的意思,是又有了喜歡的人了?是那三個神女中的誰,若真如此,父皇也願親自替你跑一趟,求娶了。以後你成了家也可以更安心修煉。” 帝霄倚欄輕笑:“父皇好生讓兒臣為難啊。三位女神各有千秋,每一個兒臣都有些不捨。若求娶後,萬一得遇更好的,豈不是虧大了。” 誅邪道:“這三位女神從相貌、性情、修為來言,已是天界神女仙女最為優秀的了。若還想碰見更好的難如登天。” “誰說不是呢,但三界中最美的女子絕不在天界。聽聞魔界修羅女每一個都容貌絕世,妖嬈嫵媚。傳言當年帝釋天之妻修羅公主善馨,有驚天地之絕美容姿。天上許多上神見過一面都念念不忘、思之若狂,很多大神為此生了心魔。”帝霄抿唇而笑,“兒若娶妻,必不能遜色善馨。三界之女唯有魔界修羅公主能與之比擬。” 誅邪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慢慢垂下了眼眸:“你若娶魔界之女,只怕你母后會更傷心。” 帝霄不在意地把玩著胸口的朱紅色玉牌:“我怎捨得讓母后再傷心失望。修羅公主好看是好看,卻也是出了名的善妒善謀。若娶進門後,再娶別的女子,也怕被她們害了。兒也不喜后宮爭寵鬥艷拈酸吃醋的心煩事,天界廣闊,羽界富足,到時再建幾個宮殿給她們住就是了。” 一段話下來,誅邪已無力睜眼。帝霄的心沒了愛的壓制,所有的慾望都已慢慢表露了出來。以往帝霄好奢華,但鳳族祖先便如此,誅邪自己也是如此,故而並不覺此為過錯。但此時的帝霄每一句話都答得滴水不漏,隱隱之間對自己都有了芥蒂。 誅邪也並非一心只認定了紫凰,若帝霄真心喜歡上別家神女,他也願為此得罪閔然夫婦,為其求娶。那怕是魔界修羅的公主,誅邪也不會阻攔。帝霄一番話說下來,以遊戲的姿態看待眾家神女,敷衍玩笑居多,分明是願意圈養卻沒有半分愛意。 天界雖有不少上古男神妻妾眾多,修羅王更有后宮佳麗三千之眾。前幾代的帝釋天大多都后宮成群。但鳳族之神歷來癡情,一鳳一凰,從沒有第三者能插足的餘地。夫妻若其一有事,另一個很少獨活,便是獨自活下來也是孤獨終老,從不曾有過那些玩世不恭的浪蕩子。 誅邪內心已說不出的恐慌,本只是隱隱的不安已逐步擴大。現在帝霄的心思不在兒女之情上,他有精力餘力想一些別的,以及各種慾望已嶄露頭角,欲乃惡之源。誅邪數万來見識了因各種慾望而起的禍端,越是高位,越是波瀾,每一次都讓三界為止震顫。 帝霄笑吟吟地靠了過來,攔住了誅邪的胳膊,小聲問道:“父皇有什麼煩心事,可與兒臣說來,指不定兒臣能給父皇出主意。” 誅邪側目對上了帝霄關懷的眸子,輕聲道:“父皇只是憶起往日,那時的你總為了不能隨意來往三界而鬱鬱。平日里繃著臉讓人看不出心思,對屬下疾言厲色不留情面,卻也賞罰分明。政務瑣事樣樣處理得盡善盡美,甚至比父皇母后想得還周全。不管出了何事,只要到了你手都能輕易解決,盡是運籌帷幄的自信。父皇像你那麼大的時候,都比不上你的一半。” 誅邪頓了頓,繼續道:“那時這世間除了那小妖,就再也沒有能讓你真的煩心為難的事了。你每日處理瑣事之餘,便是盼望小妖能來東天。只有小妖來時你才會真的開心,故作稚嫩與她玩鬧。時時刻刻纏著她,跟著她,不願錯過她一顰一笑,絞盡心思地為她能位列仙班做鋪墊。那時一切的一切在你看來,都不如讓她得道成仙來的重要。” “父皇記得好生清楚,把兒說得都有些無地自容了。誰沒有年少時的迷戀,父皇卻要這般取笑自家兒子。兒臣那時幼稚沒甚見識,自小與小蛇妖相伴,不知外面繁花似錦。如今見了眾家神女後,才知當初的可笑。”帝霄挑了挑眉,嬉笑道,“兒臣執迷小妖時,曾與母后爭吵不休,也幾次讓母后落淚,此時想來卻不值。不過說來也奇怪,父皇說的這些,我也都記得,只是心中再沒有了那些當初的感覺。便是回憶起來也略顯平淡,只覺自己太痴太傻,又覺小蛇妖無情無義。” 誅邪雙手幾次握拳,又輕輕放開,漫不經心道:“小蛇妖……以前神僕私下稱她小妖,你都不依不饒將神僕打殘了幾個。若非你怕果報,不敢為她傷性命,那些神僕只怕兇多吉少,自此以後這東天之上,哪個神家見了她不恭敬地喊一聲紫凰少君。” 帝霄“哈哈”大笑:“父皇說的這些,兒臣都還記得。確有此事,兒臣自欺欺神的做法,當真是有欠妥當,真的好生幼稚。” 誅邪輕聲道:“也好,你如今能放下了,不再為此鬱鬱不歡,父皇也很欣慰。你正是年少本該如此開朗嬉笑,以前確實有些思慮過重了,那時父皇也勸不了你。” 帝霄忙道:“兒臣讓父皇母后為此擔心,是兒臣不孝。不過還請父皇放心,兒臣如今想得很明白了。我與她自來便不是同路人,便是將來走到一起也不見得會好,她對我沒有半分男女情誼,我也不用向她交代什麼,倒也省得麻煩。” 帝霄細細地觀察誅邪神色後,有幾分討好地說道,“兒臣自知資質愚鈍,不管如何努力都不會有大修為。小蛇妖修為薄弱,任性懶惰,沒有進取心愛闖禍。又因妖神閔然獨女的身份而不能冷待,不好再立側妃妾室,娶回宮來只會添亂,還要為其善後,半分用處都沒有,絕非兒臣的良配。父皇還需放心,兒若娶妻,必然娶個對東天羽界用處最大的回來。” 帝霄一番話說得大義凌然十分動情。若無佛祖的預言和這般出生時事故,誅邪真的會為有此么兒欣慰驕傲。維護東天羽界是鳳族每一代王者最大的責任。帝霄小小年紀,已能做到這般懂事顧全大局,便是誅邪當初也是做不到的。可越是這般冷靜這般理智,唯有用者利用到底,將自己的一切都能算計其中,誅邪才越加地心驚。這般的心思和手段,步步為營,胸有丘壑,天地間有誰能出其右,將來若無拘束,誰能壓制他的隨欲而為? 誅邪拍了拍帝霄的肩膀,輕聲道:“你不必想那麼多了,想來那小蛇妖並不會糾纏你。聽說她已喜愛上一個修道的凡人,甚至將他帶去小仙山定居。上次小妖連夜回雀池山,便是為了讓雲蓮金仙為小仙山開啟封印,能得天界靈氣日月光華。” 帝霄自言自語般說道:“上次我去小仙山時,天界靈氣還未相通,回來時還曾大病一場……” 誅邪似是沒聽到帝霄的話一般,又道:“聽說那凡人極為出色,只百年便已修成了半仙之體,有得天獨厚的玄晶元嬰。紫凰三百年不曾回雀池山,唯一一次回去便是求乞母親開啟結界,可見是真心喜歡那凡人,若她二人結成道侶,在小仙山潛心修行,再有閔然夫妻之助力,相信不久,她夫妻二人便能躋身天界位列仙班,說不得你們三個也有齊頭並進的一日,故而便是再不喜,也不要將小蛇妖得罪狠了。” “夫妻……”帝霄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小蛇妖的私事,父皇怎知道這般清楚?” 誅邪拿出一面銅鏡放到了石桌上,不經意地說道:“父皇與閔然相交多年,此次閔然突然出事,雲蓮金仙也被困其中。父皇自然得了閔然託付,寶物是閔然給父皇的,只為小蛇妖遇上艱難困險時,父皇能幫上一把。” 帝霄皺眉看向桌上的銅鏡,想也沒想抓了起來。小小的銅鏡中映出了一個黑衣紗裙頭戴蓮花紫金冠的人,一眼過去,帝霄有些恍惚。許多被忽略的記憶紛沓而至,明明該是熟悉的模樣,卻有些陌生。她枕在那凡人的腿上巧笑嫣然,與一隻棕熊相對而坐,顧盼之間猶如甜喜蜜糖。不時,她起身摟住了那凡人,一雙猶如墨玉的眼眸水霧瀰漫,如著魔般,慢慢地貼上了那凡人的嘴唇…… 誅邪卻在此時,拿走了銅鏡:“天色不早了,你明日還有許多繁雜瑣務要處理,快去回寢宮睡去吧。” “父皇!”帝霄突然被奪走了銅鏡,心中說不出的茫然若失。他抬了抬眼眸,見誅邪已朝外走,想也不想忙起身追了過去,叫了一聲。自己先皺起了眉頭,琥珀色的眸中閃過一抹困惑。 誅邪停住了腳步,疑惑道:“霄兒還有何事?” 帝霄一眼不眨地盯著銅鏡,輕道:“父皇近日才回到宮中,必然有許多事要處理。這些時候天界瑣事都被母后接去了,兒臣百無聊賴,正好可以幫父皇照看小蛇妖。” 誅邪手指摩擦了摩擦銅鏡,有些為難,思索了許久:“你元神有傷,不易勞神。這般小事不值你動心思,更何況她在小仙山,若真有事你來去並不方便。” 帝霄十分急切的說道:“不麻煩!天界各種事兒臣都得心應手,此等小事怎會勞。,小仙山已開了結界可直通天界,便是兒臣獨自一個也可來去自由。若真的有事,父皇也不必牽掛,兒臣還可調動十二衛。” 誅邪皺眉許久,才將銅鏡遞給了帝霄,低聲道:“你雖是對她不再有情誼,但是若接了此事去,便要好生看顧。若過幾日實在不喜,便著神僕給父皇將銅鏡送回。” 帝霄接過銅鏡,心思豁然開朗,朗聲笑道:“自然,父皇大可放心,我們雖沒了男女情愛,卻還有幼年的情誼,只要她不招惹佛祖,兒臣也不是見死不救的狠心神。” 帝霄待到誅邪遠去,卻再次轉身回了水亭,嘴角溢出一抹諷刺的淺笑,毫不猶豫地將銅鏡扔到石桌上。彭沖閃身而至,恭敬地站到了帝霄的身後。帝霄憑欄望月,忍住辛辣抿了一口烈酒,皺起了眉頭。 帝霄笑道:“本尊的緋色與父皇身上的朱紅色,哪個更好些?” 彭沖不知帝霄打著什麼主意,斟酌道:“朱色是天羽界帝裝,陛下的常服也極少有別的顏色。尊主年少,繽紛色彩都可穿戴在身。” “若本尊現在就想穿朱紅色,又何如?”帝霄話畢大笑了起來,看向彭沖的眼眸不禁有些複雜,“十二衛還有幾人尚在?” 彭沖不敢多想,垂眸道:“十二衛有六衛被鳳皇神君派了出去,餘下六衛有三個保護女神,尊主身邊只有彭沖與崇邵、坤宿,尊主要派誰去小仙山?” 帝霄冷笑一聲:“你們都是天界的上神,為何要派去小仙山保護一介小妖。她是死是活與我天界何干?” 彭沖不禁一愣:“那尊主方才對陛下說……” “父皇方才多番作態試探來去,不就是為了此事。本尊自然要陪他演到底,倒要看看父皇到底打什麼主意。母后已將宮中瑣事都收了去,莫不是現在天界的政務也不想讓本尊插手了。父皇說不定早已後悔將天界十二衛易到本尊手裡了,此次回來說不定就是為了收權!”帝霄冷笑連連,琥珀色的眼眸說不出的森然。 彭沖鷹眸一轉,心中卻有些不適應:“以彭沖看,陛下絕無此意。鳳族此時只有尊主一位皇子,將來天界羽界都是要交予尊主之手。此時不讓尊主插手瑣事,不過是怕尊主勞累。” “哼!父皇的意思是許本尊繼續在三位神女身邊周旋,卻一心想讓本尊迎娶小蛇妖。”帝霄驟然側目瞇眼看向彭沖,“他們十二個是後來者,不居高位,便也罷了。可你需記得本尊乃你的血契之主,自本尊幻化人形之時,便是你唯一的主人。父皇既然將你給了本尊,你便要牢記,你彭沖及屬下十二衛的主人只有本尊一個。若是本尊再見你與父皇母后多嘴,可不管你是不是戰神,都會讓你永遠閉嘴!” 彭沖跪下身去,拱手說道:“十二衛一旦易主,便有了新的血契,絕不敢做出背棄尊主之事!” “本尊知道你不敢,不過提醒一句,順道讓你看好自己的屬下。”帝霄漫不經心地拿起來銅鏡,側目輕聲道,“真是件不錯的法寶,父皇倒真捨得。可本尊若是娶那一無是處的蛇妖,到底對父皇和羽界有何好處呢?如若不然,父皇為何如此處心積慮,莫非是與妖神私下有了什麼協定?” “屬下不知。”彭沖再次皺起了眉頭,心中有種極不好的違和感。帝霄以往雖多疑善變,卻從未猜疑過鳳皇凰後的。往日雖不會對他二人的話言聽計從,卻也從不會惡意揣測。更何況蛇妖更是他的禁忌與逆鱗,此番帝霄說出的這些話,卻讓彭沖有極不好的預感,甚至有種隱隱的恐懼。 帝霄把玩著銅鏡,修長的手指細細地摩擦著銅鏡的花紋和寶石。不經意間將它翻了過來,便見紫凰坐在懸崖邊上不停地落淚。帝霄的手指似無意識般撫上那雙紅腫的淚眸,心裡有莫名的東西在翻騰,十分壓抑躁鬱,卻終是不得其中。 帝霄不願深思,慢慢閉上了眼眸,眉頭緊蹙,腦海裡閃過這些時日父皇母后的反常之舉。若只是一件兩件便也罷了。夫妻二神明面上處處為自己著想,卻一直不動聲色收斂自己手中權柄。若是往日,帝霄不一定會注意到,但忙碌有序的日子閒暇了下來,彷彿突然失了所有的目標一樣,心裡說不出的空虛、憋悶。父皇母后的態度又有不同程度的心虛,這般作為必然有鬼。一切都讓帝霄潛意識中有種不得不防的感覺。不過若真要奪權,帝霄也絲毫不懼,畢竟天際歲月漫漫,要有些事做才好。 帝霄深吸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眸,恰好看到紫凰肩膀上有些猙獰的傷口。他瞳孔緊縮了縮,怒氣沖沖地一把將銅鏡拍在了桌面上。許久許久,帝霄都不能平復心中那些莫名的翻騰。他驟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眼前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有種說不出的厭倦和煩躁,心中的暴戾壓都壓不住。 這一刻,帝霄覺得四周的安泰平和與美妙絕倫的景色,都如此地礙眼,忍不住地想踐踏,想毀滅所有美好的東西。那種焦灼不安蔓延出空虛冰冷,都化作戾氣與暴躁。他恨不得自己疼,又恨不得所有的生靈都疼。埋伏在骨子裡作祟的嗜血就這樣爆發了。這種突然失去目標的莫名絕望,讓帝霄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耐性。 帝霄踢翻了一路的琉璃的燈盞,在花圃中踐踏目所能及的植物。驟然回首,睜著血紅的鳳眸,站在原地喘著粗氣。許久,帝霄閃身回到水亭,快速地抓起銅鏡再次地離去。 彭沖慢慢從黑暗顯出身形,光潔的額頭已溢滿了汗滴。方才帝霄身上所散發的狂暴與戾氣,讓他整個身體及氣息都與無盡的黑暗融合一體,難分難解。短短時日,帝霄氣質與脾氣上的驟變,讓身為戰神的彭沖心悸不已,有種莫名的畏懼與擔憂,和那種對未來無法預料的恐慌。 嶺南極南被雲霧遮掩的仙山下,成片的玉蘭樹圍繞下有三間竹屋。花圃的各種花兒隨風輕舞,蜜蜂與蝴蝶在花間繚繞纏綿,空氣中有甜意花香卻還夾雜著淺淺的草藥味。 那日紫凰回到竹屋,夙和已不省人事,不知為何卻是元嬰受了重傷。紫凰雖不會看病治傷,卻也知道寒邪入體不會傷及元嬰。小仙山乃紫凰的地方,若有生人進入,紫凰定會知道的,可這些時日,除了自己與夙和,再無人可入小仙山結界。故直至此時紫凰都不知道,夙和為何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元嬰傷得那麼重。 紫凰坐在床邊,時不時擦拭著夙和額頭上冷汗。紫凰從外面回來後,昏迷中的夙和彷彿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無意識中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一刻都不曾分開。紫凰已守在昏迷不醒的夙和已近十日。紫凰想回雀池山求救,卻不敢將夙和一人放在小仙山,才走一會便被傷了元嬰,若要回去最少要一天一夜,將獨自夙和扔下,怎能放心。 百愁莫展時,紫凰恍然憶起,羽界天使已許久不曾遞來消息。自上次東天見過帝霄後,便已許久未曾見過。本以為帝霄身體好後,絕對會想盡辦法追來。以帝霄的性格絕不管再忙,都會十日現身一次,而此次分開已有近三月有餘。 紫凰想不出辦法,小元嬰卻一日日地消瘦。晶瑩剔透有光澤的嬰孩,不過幾日變得蒼白而瘦弱,小小的一團蜷縮在丹田中。紫凰想了許久,唯有鋌而走險將本命內丹置入夙和丹田,為其元嬰療傷。這並非是最好的辦法,人妖殊途,不是同根同源,修煉的功法也不一樣。但紫凰沒有更好辦法,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雖有些代價,但夙和的元嬰似乎很喜歡自己,肯定也會喜歡自己的內丹。 夙和模樣的小元嬰在治療一段時間後,再次變得粉嫩嫩的。本是蜷縮一團的模樣,也逐漸張開了四肢,閉著眼大刺刺地在丹田內打滾,無意識地抱住紫凰的本命元丹。幾次紫凰似乎看見小元嬰似乎在流口水。夙和灰白的臉色也逐漸轉了紅潤,紫凰又輔以仙草,她能看出這些天界的靈草對人極有益處,尤其上次採摘回來的冰魄草。夙和雖是在病中,修為卻一直在緩慢地增長著和鞏固中,若有機緣參悟玄機,必然能再邁升一個新階段。 茫茫天地,一望無際的滄海,無涯無岸。 夙和提不出半分力氣,丹田處傳來錐心的疼痛。夙和整個人彷若無根浮萍,在無邊無際的海水跌跌撞撞浮浮沉沉。天黑沉沉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冰冷的海水彷彿沁入骨髓,寒意徹骨。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生絕望,不知這樣漂浮了多久。夙和已不再期望,慢慢地閉上雙眼。不知又過了多久,從遠處飄來一塊石頭,將昏睡中的夙和從海中託了起來。石頭似有生命一般,傳來陣陣暖意,暈成光圈,將夙和整個人包裹了進去。夙和只覺丹田處的疼痛被暖意沖淡了許多,失去的力氣也逐漸回來了。 當夙和有力氣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盤腿坐在一個巨大的黑色的蓮花上順水行舟。黑蓮傳出的氣息與暖意,讓夙和熟悉又舒適,卻想不起是出自何處。四周雖是黑暗,卻能清晰地聽到水浪聲。源源不斷的力量從黑蓮中灌入夙和的體內,丹田被這陌生的力量充盈,逐漸地化為己有。夙和身體對靈氣的吸收是前所未有的速度,只不過短短幾次閉目調息,已有種隱隱要突破當前境界的感覺。 夙和的周圍有點點朦朧的金光飄蕩著。片刻後,陽光穿破了雲層,水中的金光幻化成朵朵金蓮,流光溢彩華美四溢。夙和的目光穿過朵朵雲層,遠處有連綿的高山與急湍的河流。穿過炎熱繁囂的夏,看盡葉落悲寂的秋,冬季洋洋灑灑飛雪,再次回歸百花齊放的春。四季瞬間轉換千萬次,枯枝綠了又黃,花開花落,累累果實壓彎枝頭,待到黃葉落盡,嶄新的枝椏再一次地伸展。 萬物輪轉生生不息,生命的奇妙在這個過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夙和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明明看清了一切,又彷佛隔了層薄如蟬翼的細紗。那種隱隱得而又不得的感覺,讓夙和再次陷入沉思,許久許久不得其中。 天邊出現朵朵金色祥雲,文殊菩薩踏雲而至,拈花而笑。 夙和抬眸望去,眼眸頓時熠熠生輝波光瀲灩:“夙和見過菩薩。” 文殊菩薩微點了點頭:“夙和仙君雖不是我佛家弟子,卻能參透我佛千般幻化蓮。可見也是與佛有緣。” 夙和麵色有愧,恭敬地說道:“夙和有幸入此幻境,卻終不得緣法,還望菩薩能指點一二。” 文殊菩薩道:“本本座也是從道入釋後成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不是風動,是心在動嗎?”夙和垂眸道,“菩薩的意思是夙和不該動心是嗎?” 文殊菩薩寶相尊嚴,一雙法眼卻說不出的慈悲:“守不守心,端看心態。人妖殊途或歸一又有何妨?法有萬象,道有千般,萬化萬物終有緣法。福禍相依而生,善惡只在一念,心有期望,不思開解,終成魔障。萬般皆是緣是法,是禍也是福。” 夙和思緒良久:“夙和不懂。” 文殊菩薩道:“你心中所求所想所念,並無不妥。不必刻意違背本心,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 夙和望向文殊菩薩,緊蹙的眉頭已一點點舒展開來,額間的硃砂在佛光的照耀下更顯嬌豔。許久許久,喃喃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文殊菩薩聞言點頭而笑,手中花枝輕揚,粉色花瓣紛紛灑灑地落了下來。一時間,天地間被這抹溫情渲染成暖色:“你固守的何如?所求是何如?得到和失去又是何如?” “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夙和目光流轉,穿過天界瀰漫的雲霧。眼前已經是一片開闊,月明風清自在天望向。夙和凝望著文殊菩薩踏著花瓣雨露中遠去,眸中有種不曾見過的華光。他躬身行禮,開口道:“夙和謝菩薩指點解惑。” 窗外有陽光打照了進來,竹屋內瀰漫著藥草的苦澀。 夙和睜開雙眸,朦朧間便看到紫凰歡喜的笑臉。眨眼間,見紫凰悄無聲息地奔到門外去了。夙和有瞬間的恍惚與怔愣,回憶起昏倒前的種種,與曾說過的那些話,心裡有說不出的懊悔自責。 “紫凰……” 紫凰悄悄躲在門外,聽到了夙和虛弱的聲音,卻只敢露出半個腦袋。一隻眼朝屋內偷看,不敢應聲,就怕夙和見到自己會再氣出個好歹來。 夙和閉了閉眼,能感到紫凰的氣息就在附近。卻知她不敢出來,此時回憶那時紫凰含淚委屈的模樣,只覺胸悶得厲害。他極輕地說道:“我口渴。” 紫凰傾斜著身子慢慢地露出頭來,見夙和真的在叫自己,便輕巧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站在三步外,將杯子遞了過去。她緊張地抿著唇,杏仁般的眼眸滴溜溜地轉著,不敢靠前也不敢說話。 夙和接過杯子抿了口水,見紫凰小心翼翼地又挪遠了寫,一時竟覺得十分難受,甚至說不出的委屈。她慢慢垂下了眼眸,啞聲道:“我睡了多久?” 紫凰掰著手指算了算,小心的答:“有一個多月了。” 夙和握住杯子抿了一口水,卻不知怎麼開口,有些不敢看向紫凰,斟酌道:“你何時回來的?” 紫凰低頭想了一會,怯怯的開口道:“你、你還在生氣嗎?” 夙和側目對上了紫凰忐忑的樣子:“我為何要生氣?你救了我,卻在等我恩將仇報,莫不是想讓我再歷一次寒邪不成?” 紫凰擺手連連:“不不不,怎麼會!我和你吵架最生氣的時候,也不曾這樣想過。你、你好好的就好,大不了我以後不惹你就是了……便是我自己寒邪入體也再不願見你如此了。我當時真的好害怕,你躺在那裡,一點聲息都沒有了。我、我再也不敢和你吵架了……”紫凰偷偷地抬頭,極小聲地說道,“……你不要趕我走,好嗎?” 夙和抿了抿唇,聽了這番話,心裡卻舒服了不少:“站那麼遠,莫不是怕我真收了你不成?” 紫凰怔愣片刻,不動聲色地上前了兩步。見夙和似乎沒有反應,眸中的忐忑逐漸消散,小聲道:“自然不怕,你就是那麼說過,我也不會當真的。你若要收我早就收了,不會等到現在。誰生氣都有口不擇言的時候,我不會和你計較的,再說你也捨不得……”紫凰想了想又道:“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天為什么生氣。可你現在不生氣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這蠢妖,若對人都如此,還不是天天都會被人欺了去,以後怎麼獨自在世間生活?”夙和側目看向紫凰,一雙鳳眸瀲灩著波光點點,輕聲道:“不過……大王如此寬宏大量,小的誠惶誠恐。不知大王又救了夙和一命,想要何種回報?以身相許……終身為師可否?” 紫凰瞪大了雙眼,以為出現了幻覺,揉了揉眼,看著夙和嘴角依然掛著的促狹的淺笑:“夙和……你、你還沒有睡醒吧?” “你好好想想,是否要入我門下。我雖然不能將你帶回瓊山栽培,也不能給你正式弟子的名分。但你若願意,我便會一直留在此處栽培教導你,直至你化龍成仙可否?”夙和話畢慢慢起身,從床上站起起身。雖躺了一個多月,卻一點都不覺虛弱,“你現在的樣子卻不太好,去睡會吧,待你睡醒了,再回复我便是。” 自夙和昏迷至此,紫凰一直沒有睡過。雖然此時聽到夙和的話很是欣喜若狂,但是紫凰的身體已經倦怠到了極致。紫凰的內丹卻還在夙和的元嬰的懷裡,紫凰想要拿回來,可夙和那日似乎便是因自己招惹了元嬰而生氣。若是再知道他昏迷時,自己又明知故犯,不知道會不會再次發脾氣。 夙和見紫凰一直沉默不語,臉色蒼白得嚇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那日我確實很是過分,只是當時不知為何有些管不住自己。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不如先去睡會,待你起來,我認打認罰可好?” 紫凰聽到此話驟然回神,終於發現夙和並非作偽,是真的不生氣,也是真的想要教導自己,心中的大石終是落了下來。紫凰來不及歡呼高興,卻有點頭暈眼花,只有咧嘴笑了起來:“既然你不生氣,那便好啦!待我睡醒,再想此事!” 夙和淺笑著點了點頭:“嗯,我出去走走。” 紫凰皺眉:“你不會是想偷溜吧?” 夙和回眸挑眉,肅然道:“在紫凰眼中,夙和便如此沒有擔當又愛食言小人嗎?” 紫凰乾笑連連:“怎麼會!夙和仙君素來說一不二,最有信用的了。” 夙和站在窗邊見紫凰乖乖地爬上床榻,蓋上了被子。這一刻本想離開的夙和卻邁不動腳步了。他慢慢地走了回去,坐到床邊的凳子上。紫凰睜開眼看向夙和,似有些不解。 夙和風輕雲淡的說道:“待你睡著,我再離開。” 紫凰嘴角溢出一抹甜甜的笑意,閉上了雙眸。片刻後,紫凰再次睜開雙眸對上了夙和溫潤的眸子:“夙和仙君?” “嗯?” “你對我真好……” 夙和抿唇而笑,他伸手給紫凰掖了掖被角,輕聲道:“睡吧。” 夙和見紫凰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垂下的眸子慢慢地抬起了起來。一雙鳳眸怔怔然地盯著紫凰的側臉許久,才閉上雙眸盤腿打坐。夙和在夢中便知道了自己又有了新的領悟,可一番內視下來,發現自己不但有所突破,修為更是突飛猛進。待到夙和看到自己元嬰抱著一個隱隱發光的黑色內丹時,心裡“咯噔”一下,終於知道到底為何會突飛猛進了。這些時日,小蛇一直將修為源源不斷的輸給自己,少說也有上百年的功力。這般傻傻的不管不顧,若自己再晚些時候醒,只怕便會傷及她的本元。 那日夙和和紫凰吵完架,雖動了靈力最多傷勢逆轉,卻也不會傷得那般厲害。怎知元嬰卻一直在丹田頂撞翻騰,甚至幾次激烈地與夙和的心思相悖,並且幾次想影響違背夙和的心神而終卻因靈力不夠而失敗。此番折騰,元嬰耗力過度才傷了本體。夙和憶起了夢中黑色的蓮花,以及誤入的佛家幻境。這黑色內丹的氣息和座下的黑蓮如出一轍,夙和如何能認錯。當時元嬰本就傷得很重,此時不但痊癒更是隱隱大了不少。而黑色內丹氣息雖依然很濃郁,光澤卻顯得十分黯淡,可見離開本體已有些時日了。 夙和從元嬰懷中將黑色內丹喚了出來。本沉睡的小元嬰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扒拉著欲離開的黑色內丹不肯放開。夙和卻鐵了心將黑色內丹逼了出來,小元嬰睜著無辜的大眼坐在丹田之中揉眼睛。夙和想安撫,又想起來那日若非是它胡來,自己也絕不會受了那麼多苦,便視而不見。夙和單手托著隱隱發光的黑色內丹,慢慢地閉上了雙眸。逐漸地,夙和身上溢出一抹淡藍的光芒,而額間的硃砂痣卻顯現出單單的金光,片刻間,那金光越顯濃烈直直打照在黑色內丹上,不過片刻,光芒已溢滿了整件竹屋。 午時的陽光已經落盡,此時已是漫山的夕陽餘暉。 夙和慢慢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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