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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審判之輪

生存者2·邪羽羅 白饭如霜 5328 2018-03-11
終於找到了,精藍如釋重負晃晃手裡的一個白色小東西:“喏,主人的口信。”拇指大小—個紙筒,簡單的一筒一蓋,豬哥接過來晃晃沒聲響,心情很激動:“小破都會寫紙條啦?” 趕緊打開,拔了兩下,居然拔不動那個蓋。豬哥瞪大眼睛看了—會兒,張嘴用牙去咬,屁股後突然著了一腳,飛出兩百多米遠,在空中被辟塵一陣包裹風兜住又拉了回來,一落地就見狄南美表情格外猙獰地和那個紙筒較勁,用“火動訣”燒,用“水動訣”泡,用“地破式”鑽,都無濟於事。該紙筒防禦系統之強大,實在史無前例。 最後是辟塵看出端倪,噼手搶過,扭麻花般一扭。 順著十幾圈螺紋,筒蓋慢慢旋開,一陣縹緲的煙霧從中飛逸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圓圈。大家頗有進入一千零一夜的感覺,豬哥無限唏噓地對犀牛感嘆道:“辟塵啊,當初咱們的苦心還是沒有白費,你看小破傳個口信,還山寨—把阿拉丁!這就叫有文化啊。”

有文化的口信出來得有點慢,圓圈形成後,煙霧再緩緩把中心填滿,最後一道光打上去,出現了小破的身影,結結實實、栩栩如生地站著,雙手插在褲袋裡——這玩意是全息多媒體的! 這三位別提多激動,立馬趕上去爭搶圓圈下面最好的位置,交情不要了,豬哥抓著南美頭髮,犀牛用線狀風抽豬哥的屁股,南美死死抱著犀牛的腿,三位扭成_團。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餵,餵,各位老人家,不要打啦。”這一語定江山啊,三個腦袋從相當不可思議的角度昂上去看,只見圓圈中心的小破正彎腰看著他們,臉上露出慣有的無奈神情。 豬哥熱淚盈眶,伸手去夠小破,一面很慈父地呼喚著:“小破,餵,這是什麼即時通訊系統,誰發明的?” 熱情洋溢地點點南美的腦袋:“叫秦禮給點風投來推這個,看不打QQ、Skype和微博一個馬趴。”

但他的互聯網創業之夢只持續了一秒鐘,因為小破接著說:“我知道你們三個要是再見到,一定會打起來的,沒說錯吧?” 錄播!居然是錄播!太傷感情了。 南美一腳踢飛豬哥,雄赳赳站起來理頭髮,發現豬哥下毒手,扯斷不少根,氣得破口大罵:“混蛋,這個假髮很貴的!” 但她立刻被犀牛發出來的膏藥風“啪”一聲堵上嘴,空翻白眼,聲帶無所作為。小破的聲音繼續:“爹,辟塵,南美阿姨,給你們見個人。”煙霧圓圈轉了兩下,—道紫色霧氣瀰漫而上,再退去,跟舞台換佈景似的。圓圈中除了小破,還冒出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長發如海藻,披散到地,倚在小破身邊,烏溜溜眼腈四面看。 豬哥立刻跳起來:“耶,帶女朋友見家長?什麼出身?有車有房嗎?嫁妝記得給多一點,你爹賺錢不容易……哇,你幹嗎踩我腳趾頭?”

不用看,又是被南美偷襲了。小破在圓圈中停頓了一下,微微含笑,好像也親眼目睹了這—幕—般,接著指指身邊的小姑娘:“這是邪羽羅元神的—部分,我叫她羽羅。”這一棒功力非凡,大家都被打懵了:“這小姑娘是邪羽羅?還—部分?”上哪兒挖回來的? 小破繼續:“我回到暗黑三界後沒有封印邪羽羅結界,反而孵化出了羽羅,她說她的天職是審判。審判結果決定其他元神的作為,到底是毀滅還是守護。 “我跟她說了,咱們都沒通過司法考試上崗,沒那個從業資格,不審判行不行。她說不行,她生出來就是乾這個的,如果不履行職責就會很快形神消散,回到原來的混沌狀態。” 一口氣說完,他隨手摟住羽羅的肩膀,長髮飄動,露出一線柔肩,南美眼睛好,立馬尖叫一聲:“裸體!”

豬哥急忙湊上前去:“什麼什麼,我看看。” 看了半天,羽羅長發如雲,濃密軟厚。把什麼都擋住了,兩個色狼嘖嘖稱憾,把審判啊毀滅啊啥的全部拋在了腦後。 幸好小破說的話夠有分量,及時把他們從想像的烏托邦里拉了回來:“我會陪羽羅回來—趟,啟動審判的程序。當設在結界門口的審判之輪開始轉動,所有分身都會成形,那時候我就在旁邊守著,一棉被把他們全摀住關起來。”他洋洋得意點點頭,對自己的棉被大法頗為自豪。 然後對大家彎腰看看:“爹,辟塵,羽羅不能暴露,我暫時不方便去找你們,你們都還好吧?” 豬哥頓時陷入沉思,太久沒有動腦筋了,他想得有點兒費力:“唔,川已經去暗黑三界啟動結界了,小破又說要趕回去用棉被摀分身,這個,這個?”好像兒根線打成了結,糾糾纏纏牽扯不開,豬哥老覺得有一個點兒很關鍵,卻明明滅滅的琢磨不清楚。這時候犀牛不耐煩了,他看完小破的留言眼圈一直就紅著,這只牛一直最有行動力,懶得廢話,上前揪住精藍:“小破在哪兒?趕緊趕緊帶我們去見他。”精藍脖子一梗:“不行,達旦大人沒下這個命令。”豬哥回過神來,比犀牛還激動,口不擇言:“餵,他是大老闆,我是大老闆的爹啊!你不聽我的話我扣你工資,走吧走吧。”

精藍聽到大老闆的爹那麼拉風的頭銜,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之色,乘人病,要人命。南美興高采烈上前把他一推,押著就準備上路,一面喜笑顏開,咸豬手在空中做虛抓狀,看樣子正在想像中吃人家少男的豆腐,跑出兩步,猛回頭——咦,豬哥你幹嗎往反方向跑?那兒有空間洞直通麼? 他正在跑向安。 如果有人真的大白天見過鬼,就會露出現在豬哥臉上的表情。 離開開羅,直奔拉斯維加斯的—路,安猶如經歷—整個重生的過程。 共用同一套神經系統的好處是,不需親歷親為,便能感同身受。 從這個角度來說,川簡直像在他的腦子裡進行4D節目直播—般,只是顯像管壞了,只能聽和感受。 片段紛紛:川沿著靈魂十字架架設出的特別通道前行,安身上的每—個細胞便突然被置身於烈火與寒冰交替的洪爐。他忘記這血肉之軀是否還存在,只知道意識不斷陷入巨大的混亂撕扯,如凡人被十八級的颶風席捲,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時苦悶難當,—時掙扎萬狀,一時分崩離析。

痛苦如此不堪,強悍如安,在趕路的過程中也不時陷入昏迷與嘔吐。 內心深處有一點溫柔的清涼,他知道那是利先生在全心全意地看護他。 在平復過來的一刻,他期待著阿落復活後的美好時光,也許可以請求神演醫學研究所出手,為利先生再造身體。 傳說中一家三口平淡團圓的生活,是他們從來看不到的極樂。 也許這一次會有希望。 儘管不易,川還是進展順利——沒有肉體的牽絆,的確能夠省卻很多麻煩。 耗時十數個小時,安到達拉斯維加斯之後,川也到達了邪羽羅結界的入口。 在那裡川遇到了麻煩,是什麼樣的麻煩安無從知道,只能感覺到川的情緒像漩渦一般活躍,強烈到簡直要爆炸的種種複雜情緒衝突不已:恐懼,狂喜,自疑,疲倦,絕望,軟弱,期待,雄心,揉成一團。

那一刻安被強烈的眩暈感攫取,天旋地轉。 四肢軟弱之極,而靈魂無能為力,身心都被放逐在萬古長夜之中,不知所措。 真是他有生以來最可怕的經驗之一。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悄然默然,表面毫無異象,因此無人發覺。 而後,一切都停止了。 靜得可怕,安閉上眼睛,試圖去追踪川的行踪,但他只看到巨大黑暗,濃烈如鐵幕。 他知道川進去了。他進到了結界之中。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連神都無法定論。 就在這一刻,百樂宮酒店開始動搖。 他抱著全部的希望,靜靜等待。 每一滴流淌著的血都在發出吶喊:上帝啊,告訴我這就是阿落,阿落就要從這裡出現了。 就像川說過的—樣,他的複活,就在他逝世之處。 但上帝沒有時間理會他。

很久都沒有得到任何川的訊號,安有濃烈不祥之兆,冷汗如崩。 他試圖思考,但思維凝固得和石頭一樣硬。 他張口,不能言;揮手,不能動,口舌身體都如同死去。 呼吸功能都像被壓抑了,慢慢停滯,內臟急劇減低活動的頻率,等待致命的最後—擊。 他一直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沒有人對付他,沒有人偷襲他。 是川被什麼控制住了。 根本不是夜舞天在復活。 根本沒有任何人要復活。 那是川驚動邪羽羅結界的後果。 他拼命集中精神,希望令豬哥感應他的異樣,但後者卻忙於在半空揮汗如雨,鎮壓揭竿起義的酒店,心里或許還嘀咕著怎麼安不趕上來扁他,助夜舞天—臂之力。 他苦苦支持著,身心俱瘁。 這才叫身心俱癢。 外界都模糊了。

忽然之間,對身邊的一切,他陷入蒙昧境地,無覺無聞,無知無感。 人生在別處。 在川那裡。
好像有一萬年那麼久。 太陽穴上忽然—陣疼。 是否有一塊尖銳燒紅的烙鐵,正在彼處穿透? 從未如此軟弱過。 安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猛地身體失去力量,他面孔向下,整個人沉重地砸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面上。 花崗岩地面寸寸開裂。 豬哥終於從老遠所在發現了這一幕。 拍馬趕到。 把他翻過來。 安的身體變成一個壞掉的霓虹燈,正在無常地變幻著。 身體內看不到臟腑血管,透明得接近於虛無,四肢百骸飄搖成霧,揮灑成塵,僅存的輪廓所浮現出的根本不是安,而是異靈川。 —時又聚結起來成為平常的人類肌體,有穩定結構,柔軟但溫暖。

在兩者之間瘋狂切換的中間,偶爾會閃現一張女子容顏,絕美無瑕,卻眼含憂傷。 南美和犀牛跟了上來,南美—眼而知端倪:“異靈川?他幹嗎爭奪安的身體控制權,這死小子變成終極同性戀了啊?” 當然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和性取向沒什麼關係,每當川的形態出現,安的口唇便拼命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那張淡薄得幾乎在空氣中隱形的臉,滿滿洋溢著歇斯底里般的驚恐。 大家屏息靜氣圍在安的旁邊,眼睛—眨不眨注視著。 南美把手放在安的腦門上,通心術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他腦子裡像—鍋八寶粥,煮得沸沸揚揚的,什麼都看不到。”只好採取比較原始的辦法,豬哥低頭,努力分辨安的口型。 “隻隻?滋滋?什盤?子論?餵,普通話說標準一點行不行?”時間流逝。 川顯現的時間越來越少,在某一次輪迴之後,安回復到自身形態,面色如死地躺著,許久後慢慢睜開眼睛,喉頭咯咯兩聲,終於緩過來,大口喘氣。 第—眼看到豬哥,便啞著嗓子,吐出兩句沒頭沒腦的話:秦禮騙我!
制止審判之輪! 這六個字像是—個號令。 等待已久的伏軍發動了總攻。 一聲嘹亮號角破空。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鎮壓下了整個世界的喧囂。 冰雹與火,攙著鮮血降落於地上。 滿城建築開始崩塌。 人群在哭喊中灰飛煙滅。 地的三分之一與樹的三分之一,都被燒了。 一切的青草也都被燒了。
第二聲號角隨即傳來。 大地震動。 沙漠中捲起高不可見頂的龍捲風,蕩去一切肉眼可見與不可見的活物。 內華達與撒哈拉中的沙,都變成蠕動的血滴。
第三聲號角聯袂而至。 星星下墜。 無數星星下墜,巨大轟隆聲在海與山之間次第傳來。 植物都成為焦黑。 —切水源乾涸。 硫磺的氣味傳遍能見與不能見的一切地方
第四聲號角又被吹響。 鋪天蓋地的蝗蟲從煙火繚繞的地面生出。 飛到空中盤旋。 蝗蟲的形狀,好像預備出戰的馬一樣。 戴著金色皇冠,臉孔和人類似。 牙齒如獅子,胸前有甲。 貪婪邪惡的眼睛,緊緊盯著僥倖還逃得性命的人們。 翅膀不祥地煽動,帶出青色極毒的霧氣。
如是大恐怖。 預示全部生命的終結,一切萬劫不復。 唯—值得安慰的是,眼前暫時還只是幻象。 豬哥南美和辟塵站在當地,仰映跟睜睜看完這場秀。 臉色比極度深寒下的—坨屎還難看。 他們眼中呈現的,平常人看不到。 儘管災難正將為他們而降臨。 那些沉積埋藏,一點點儲蓄起來的惡。 觸發決絕徹底,絕無救贖餘地的懲罰。 天使號角,召喚的不是未來。
面前,拉斯維加斯燈紅酒綠如火如荼。 紙醉金迷依然。 不夜不落不能忘懷之繁華依然。 人們縱情享受,以為能夠天長地久。
安在地上低聲咳嗽,大塊血團從他喉嚨間噴出。 豬哥蹲在地上,問了他幾個問題,站起來的時候,臉色比剛才還難看,簡直好像那坨屎化了凍。 結合安帶來的信息,迷惑豬哥的那個關鍵結點終於清楚了。 川苦心孤詣架設靈魂通道,是想去孵化邪羽羅的元神,使其為自己所用。 但他根本不知道審判之輪的存在。 啟動審判之輪的結果,就是世界末日。 川不是達旦。 他沒有能力阻止。 豬哥轉頭看看夜色中美如天堂的城市,簡直不敢相信有人這麼愚蠢:“他怎麼知道的?他怎麼敢信?他怎麼想得出來?” 到最後他幾乎號叫起來,悔不當初啊,當初拍死異靈川多好啊。 安在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音:“他在金狐手上買的破魂書複印本,我想,大概關鍵的部分人家沒給他吧。” 南美一下就跳了起來,眼睛瞪成等邊六角形:“秦禮?”以她對秦禮的了解,腦子一囀就估摸出來了:“王八蛋,他用這個法子滅生意對手?我操,金大秦你不正當競爭到這個程度,禍國殃民啊!”拉斯維加斯這個地界兒上,大家都被命運狠狠中傷過。 從來沒有想到,頭回鼓起勇氣故地重遊,就被再惡整了一回。 只有辟塵一直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看大家哭喪著臉,天真地說:“嘿,小破現在是要趕緊回去封印邪羽羅麼?豬哥你能找到他肥?咱們快點走,不然見不著了。”豬哥難過地拍拍他的肩膀,聲音裡帶了哭腔:“犀牛,你別哭啊。我告訴你,那個破輪子開始發作,小破就封印不了,破魂達旦與邪羽羅一靈二體,他要被轉世了。”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性,他還把破魂之書舉起來揚了揚:“書上有這麼說。”犀牛大驚:“啥?被轉世?轉成什麼?轉完了還認識我嗎?”豬哥揪了一把鼻涕:“這個沒注意,我看看啊。”他拼老命翻書,想看看有沒有能最後關頭抱上佛腳的好料,嘩啦啦頃刻間到了最後一頁,他頓住了。 眼珠子不錯地盯著三行黃金大字猛看。 這種關子賣得太過可惡,犀牛和南美氣得發抖,正待撲上去開扁,豬哥忽然拍拍衣服,手臂伸向空中,深深呼吸,咳嗽兩聲。 接著揪住精藍,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帶路。” 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兩步,停下來,輕輕說:“別跟著我。” 身後兩個,是他一生中最親近的人,卻從沒聽過他這樣的語氣。 溫存的,安靜的,可是最堅決。 他們真的沒有追上去,辟塵,安,還有最不聽話的南美。 靜靜地站在那裡,身邊人流如水一樣淌過,帶著虛幻感。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很久之後,才領悟到這是告別。 要說的那麼多話。 想—起做的那麼多事。 來不及了。 遠處天空傳來沉重的雷霆之聲。 大悲劇即將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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