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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幸福的蘋果控 老草吃嫩牛 8731 2018-03-16
我的丈夫他看不到顏色,世界只有黑白。 但是,我的丈夫努力,我的丈夫善良,我的丈夫對一切險阻都毫不畏懼,我的丈夫珍惜每個家人,我的丈夫是我的大山,我的丈夫是我的大樹,我的丈夫全世界最愛我,我的丈夫是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的丈夫跟大家沒有什麼不同。 我的丈夫,你在畏懼什麼呢? 關淑怡央告秦奶奶對她懷孕的事情保密,說是要給秦知—個“驚喜”。 老太太滿口答應,第二天,卻昭告了全小區。 現在,每個人看關淑怡都古古怪怪的,先看肚子,再看人。 關媽媽買了很多山楂,還有蛋白粉。她還將祖宗留下來的兩個銀元化開,找銀匠打了一把銀鎖,想要送給未來的外孫孫。 秦爺爺最近每天都去水果市場,他挑最貴、最好的蘋果,放在家裡每個關淑怡可以摸到的地方。

每個人都是高興的,除了關淑怡自己。 看著親人們每一天每一天面露喜色地圍著自己打轉轉,關淑怡的精神壓力不可謂不大。 秦知那兒那是還是那麼忙。許是剛結婚帶給了他更大的希望、更大的責任,這一次,秦知給自己制定的目標還是很高的。 一個好男人,就是要令跟著自己的女人衣食無憂。整整兩個月過去,他一次也沒回來。他帶著下屬,有時候在新開發的度假村工地上,有時候又在雁城周邊的城市看工廠。假如不在這兩個地方,那麼他必定在新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里辛勤工作著。 吳嘉陽倒是每個星期都來,每次來都帶回秦知給關淑怡買的全國各地的土產,吃的,玩的。 每次關淑怡都笑嘻嘻地接了東西,心裡卻盼望著回來的是那個人。 她想他,又怕見到他。

就這樣,更加美好的春天在延伸,在往前面不急不緩地抽著日月交替的時光穗子。 當院子裡的一些叔夜抽出一抹嫩芽,樹下不遠處可以曬到陽光的地段,又開始一堆一堆地聚集閒人。那些閒人偶爾會仰臉,一起看著幾隻嘴巴里銜著泥巴的燕子。那些燕子來回快速地飛著,努力地在屋簷下築巢。 關淑怡三樓臥室的窗戶外,便有一對新來的年輕燕子夫婦在築巢。關媽媽說,這是一個吉利的好兆頭。 時間緩慢地將一些與生俱來的、關於母親的經驗給了關淑怡。她就如別的就要當媽媽的女人一般,開始有了各種以孩子為中心的形態動作。 撫摸著肚子悄悄地說話;下意識地總是盯著那些小娃娃看;每當看到孕婦,她就很想告訴人家,她也有了。她迫切地想跟別人分享她做母親的經驗。當看到賣嬰兒裝的商店,她就走不動路,一定會進去溜達溜達。前幾天,關淑怡還悄悄地買了一雙細小的嬰兒鞋。那雙鞋子是嫩粉色的,鞋面上還有一簇可愛的布花花。

關淑怡的整個神智都被那雙小小的鞋子牽著。她立刻付錢,將那雙小鞋子帶回了家。那夜,關淑怡撫摸著那雙軟綿綿的小鞋子,想像著未來的那雙五指齊全、白嘟嘟、可愛至極的小腳丫子放進鞋窩裡的樣子。 她覺著肚子裡的這個必定是女孩,要不然,怎麼快三個月了,她還如此安穩?要不然,為什麼她看到粉色的東西便走不動路? 她的寶寶啊,現在就無聲無息地伏在她的身體裡.一天一天地成長。這種擁有感令關淑怡的心無限酸楚,掙扎不已。 她又是欣喜,又是難過。 這天早晨,關淑怡早早地起了。她沒法不起來,每天早上是定時的噁心孕吐時段,比鬧鐘還準。 關媽媽端著一鍋放了很多西紅柿的麵條湯進屋,看著正在換衣服的女兒,說:“秦知還不知道呢?”

關淑怡反應了一下,點點頭說:“他在外面上班忙得要死,跟他說了他能替我懷著啊?說那麼多沒用的,等他回來自然就知道了。” 關媽媽點點頭,看著女兒喝了一大碗麵條湯,這才滿意地收了鍋子。臨出門的時候,關媽媽看看掛在牆壁上的電子鐘,再看看不動地方沒有出門意思的女兒,問她:“今兒商店不開門啊?” 關淑怡搖搖頭,“我今天有事,施亞安在店裡就成。” 現在,施亞安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店員了,勤快、負責。 關媽媽點點頭,提著鍋子上了樓。老太太真的有一肚子話想跟女兒說說。整整兩個月了,秦知一直沒回來。女兒自從懷孕,雖然每天還是大大咧咧地笑著,但是關媽媽知道女兒並不高興。 關淑怡靠在沙發上看著那幅結婚照,她看著相片中秦知的眼睛,越看越詭異,竟然覺著那照片裡的眼睛是有光的。對視中,秦知帶著責備的目光看著她。關淑怡掉轉腦袋,看著另外一邊。今晚,她要叫爸爸把這張照片取下來,太誇張了,看著很可怖。

手機嗡嗡地在沙發那邊震動著,這個時間,必定是秦知發來的信息。 “老婆,起來了嗎?” “嗯,起來了。你呢?早飯吃了嗎?” “我吃過早飯了,現在,我在法院。” “法院?你去那里幹嗎?” 關淑怡猛地坐起來,一連串地發出短信追問原因,心裡有些慌亂。 秦知坐在法庭的最後一排,將手機調成振動,一條一條地回老婆那一連串的短信。他自我反省了下,決定今後再有什麼為難事也不能告訴老婆,自己扛完就可以了。看把他家關蘋果急得,幾條短信,回的全是錯別字。 今兒是章正南開庭的日子,秦知跟陳益致他們一起來看看。郎凝坐在離秦知不遠的地方。她戴著毛線帽,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短風衣外套,將腦袋壓得很低,偶爾抬起頭,臉上還有一副大墨鏡。

秦知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女人,不管她如何偽裝自己。 章正南的犯罪定性有兩項:金融詐騙,賭博。 一個月前,這間審判庭的被告席上坐著的,是章正南的父親。這位老爺子原本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章正南事發逃跑後,老爺子成了替罪羊。 秦知那時候,並不知道章正南的問題如此嚴重。他絕對沒想到,那個傢伙竟然將老父推到了被告席,之後一走了之。而他的父親,那位章老爺子,卻沉默地接受下兒子所有的罪過。 那天,秦知去看守所看望老頭,幾年沒見,老爺子滿頭白髮,蒼老得不成樣子。他看到秦知,依舊很有風度地點點頭,淡淡地笑,依舊是那副有知識、受過大教育、很有風骨的樣子。 老爺子說話還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沒想到會是你呢,你比我家南南有出息。”

秦知自我責備地苦笑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老爺子,自己給過章正南一筆錢。他很內疚,章正南逃避責任,一溜煙儿地跑了,自己卻提供了他逃避責任的路費。他留下自己的老父親穿著橙紅色的馬甲坐在鐵柵欄裡,難道就不內疚嗎? 老爺子呆坐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是個不會教育孩子的父親,如果南南做了錯事,我道歉,請你原諒他。以後如果秦董事長有能力……就幫幫他。” 父親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想到的依舊是孩子。 秦知第一次見到這位老爺子的時候,他正在家里花園的古式木桌上寫毛筆字。秦知記得,老爺子的筆架上掛滿了毛筆,身後一叢白櫻花開著,老爺子揮毫潑墨的樣子就像個神仙一般。 那天章正南笑的聲音高了點兒,老爺子緩緩放下寫字的毛筆,拿起放在桌子邊上的一條潔白毛巾,一邊擦手一邊瞥了章正南一眼,說:“平日教育你,守默、靜坐、寡欲。氣浮會做錯事,言噪聽上去沒家教……”

章正南渾身發抖地聽著。他十分畏懼自己的父親,這種畏懼超出了一般子女對父母的那種畏懼。那一天,秦知覺著,章正南其實還是很可憐的,他在自己家想大聲笑笑都不敢。 現在,這位老爺子用著天下父母都一樣的語調,哀求秦知幫幫自己的孩子。 秦知問他:“您不恨他嗎?” 老爺子苦笑著搖頭,“不恨。我從小教他很多道理,給他立了很多規矩,那孩子懂得很多道理,什麼規矩都知道,但是,我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注意下他,多誇誇他。他想做大些,想我誇他的。我知道,南南一向是個好孩子,我很為他驕傲,卻從未告訴過他。是我不會教育他,是我的錯,我沒告訴他人必須承擔責任,我只教會他向前看,卻沒告訴過他,偶爾向後看看,也沒什麼。”

老爺子是真的老了。他嘟嘟嚷囔地在那邊說著自己的孩子,從頭至尾,卻沒有一句怪罪孩子的話。 秦知放下手機,看著站在被告席上剃了大光頭的章正南。他回來自首,捎帶還揭發出了本市最大的地下賭場。 審判在上午十二點半結束,秦知在法庭外跟章正南對望了一下。章正南對他笑笑,無聲地說了三宇,秦知知道,他在道歉。 “他長大了。”章老爺子在大兒子的攙扶下,慢慢走到秦知身邊說。 秦知扭頭衝老爺子笑笑,也伸手攙扶他。 章正南自首的那天晚上,這老頭便被抬進了醫院,突發性腦梗阻。萬幸,搶救得當,老爺子現在還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氣,只是這路,今後卻走得不再穩妥了。 “嗯,我看他的眼神,真的是成熟了很多。”秦知笑著跟老爺子說話。

老爺子挺高興的。好像,這場開庭為章家所有的不幸畫了一個句號,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這很好。 郎凝很早就離開了。她在法庭上看著那個跟她腦海裡的形像不相符的背影,那不是章正南,不是她認識的章正南,不是她愛過的章正南。 就這樣,郎凝站起來,悄悄離開了這個地方。可以預見的是,章正南這個人,正式地從郎凝身上剝離開了。 郎凝一邊走,一邊問自己“那個人,我到底喜歡他什麼了?” 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無法給自己一個正確的答案。 關淑怡終於放心了。得知章正南的命運後,她替章正南的父親難過了一會兒。她真心誠意地期盼章正南可以少判一點兒刑,早日合家團聚。 放下電話,關淑怡去了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很多零食。她要帶著問題,再去福利院一次。 下午三點,關淑怡提著玩具、食物到達了福利院。 福利院看大門的還是那位大爺。當關淑怡看到他時,老爺子正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樓梯口曬太陽。看到她,老頭便笑瞇瞇地打招呼。 “我認識你啊,你是過年來獻愛心的新娘子。” 關淑怡哈哈大笑,一盤腿,坐到了老大爺身邊。她一邊伸出手,想抱過老大爺手裡的孩子,一邊問道:“大爺,這孩子幾歲了?” 老大爺將孩子送到她懷裡,說:“快兩歲了,是個小小子。” 關淑怡拿出零食逗這個孩子說話。孩子的兩隻小手一直努力夠她手裡的零食,嘴巴里著急地“嗬嗚嗚、嗎呣呣”地叫喚。 實在是太可愛了。關淑怡將零嘴的包裝打開,把食物掰成小塊給他吃。那孩子吃東西的動作和別的孩子沒兩樣,小嘴兒要多靈活便有多靈活。 在他的人中位置,先天性唇裂的術後疤痕無聲地敘述著這個孩子的原罪。他不完全,因此便被遺棄。現在,他好了,又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可以說話,可以呼喚,可以吸吮、咀嚼。除了一條傷疤,這孩子和別的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 暖洋洋的太陽照耀在院子裡的滑梯上,幾個孩子不停地從滑梯上以各種姿態滑下去,衝下去。 沒有胳膊卻拼命奔跑的孩子身後,是用雙手努力推動輪椅追趕著的孩子們。他們大聲地笑,笑聲與正常孩子毫無區別。 “您來拿單據?領導不在。”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關淑怡扭過頭,那位總是很冷淡、說話很尖銳的郭同志正看著他。她沖他揮揮手,笑瞇瞇地打招呼:“嗨!小郭子,我是來找你的。” 郭同志神色呆滯,半天沒反應過來。小郭子? 這是什麼情況? “過來坐下。姐姐想問你一件事。”關淑怡屁股向一邊挪動了一下,讓出一個空位。她那條不便宜的褲子,硬是給人家擦了樓梯台階。 郭同志當然不會坐下,他站在那裡問:“你想問什麼?” “嗯,我想問,從這裡走出去的孩子,他們在做什麼?結婚沒?幸福不幸福?是不是過得很難……” “你是記者?” “我是個沒工作的?” 關淑怡站起來,伸手摸下自己的肚子,很驕傲地仰起頭對郭同志說:“我來請您幫忙,因為,也許未來我會有一個看不到這個世界上的顏色的孩子。作為媽媽,我必須知道,作為一個不健全的孩子,他們的路是不是好走?他們的人生道路會遇到什麼問題?他們對什麼事情會產生困惑?他們如何鼓勵自己?他們如何看待自己?被遺棄的孩子,如何對他,才能令他熱愛生活,對生活有安全感?你知道,我的丈夫對要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沒信心。他怕孩子也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他覺著他的生存是無意義的,不需要生命延續。” 郭同志想了下,很認真地問關淑怡:“您確定要生這個孩子嗎?您確定您的丈夫會同意?” 關淑怡不在意地擺手,“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不要呢?我想要這個孩子,這是一條生命,與同意無關。” 郭同志的神情,意外地柔和起來,那份骨子裡帶出來的尖酸憤慨漸漸消散。他讓出過道,笑著擺動下腦袋,“這裡走出去的孩子不少,但我認識得不多。除了這裡的,我還認識好多殘聯的朋友。遺棄只是一個角落,大部分的父母會承擔責任,全心全意撫養孩子的。我有很多可以介紹的。” 關淑怡站起來,小心地將孩子還給門房大爺。她很高興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我需要他們的幫助。” “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你確定他們能幫助你?” “中國十三億人口,成為偉人的好像沒幾個吧?我確定,他們可以幫到我。” “有些人,因為身體的殘疾,都活得不是太富裕。這樣也可以嗎?” “他們快樂嗎?” “當然,他們更加珍惜一切,因為一切來之不易。他們努力地活著,任何一點兒幸福對他們來說都是加倍的,比你們多了許多倍的快樂。” “那就足夠了,我要的正是那份加倍的快樂。” 秦知終於給自己放了個假,最近,他很努力,錢賺了不少,事業也是更上層樓。離家已經四個月,所有需要梳理的事情已然順溜。這個時候,秦知告訴自己,我需要回家了,我想回家了,我想家了。 為什麼一連好多個月不敢回家?秦知害怕自己慣壞自己。事業剛剛起步,他不敢回去墮入溫暖窩。他太了解自己了,一旦回去,他就不想再出來。 現在,總算是一切穩定,他終於可以安心回家了。 吳嘉陽給秦知訂了機票,他甚至還買了一大包莫名其妙的東西叫秦知帶上。臨上飛機的時候,送機的吳嘉陽很古怪地揪住秦知,說了一番古怪的話,“老大,嫂子是個好人,真的。我和馬柏東、赫逸元他們說起,都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嫂子更好的人了,真的,嫂子是最好的了。” 秦知呆了一下,不明白這個白痴屬下想表達什麼。他看看吳嘉陽,接過他手裡的行李,說:“吳嘉陽,你什麼時候能學會一句話表達清楚一個意思?你都三十多了吧?” 吳嘉陽的眉頭擰著,在他這樣的人的臉上.總是泛著沒心沒肺的表情,可他今天卻是一副愁苦、難為、難做、不好說、有些勉強、就是想勸勸你、想告訴你,但是沒這個告訴的水平、不知道從哪裡勸……這種高難度的表情。 秦知覺著不可思議,他放下行李,看著自己的下屬,一言不發,等著這個傢伙憋不住屁自己放出來。 吳嘉陽終究是沒憋住,他從懷裡拽出一封信,還有裝公司文件的牛皮紙袋子,雙手呈給秦知。 “一個月前,我去看嫂子,嫂子說,等你回去的時候,叫你先看看這個,再確定回不回家。” 秦知一臉納悶兒。他接過紙袋子,抬頭想問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吳嘉陽卻落荒而逃了。 馬柏東跟赫逸元、吳嘉陽、陳益致躲在機場的角落,看著自己家老大進閘口。 赫逸元說:“誰看著公司?” 陳益致揮舞下手裡的飛機票,說:“叫施皓慶自己回來看著。還有什麼比老大的幸福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馬柏東看見秦知的身影終於消失了,直起腰說:“安心了,我覺著你們小題大做。老大這人,一輩子都會聽關蘋果的。我覺著肯定掰不了。” 吳嘉陽一臉鄙視地瞪他,“你知道個屁,老大倔著呢!你不去我去。我不能看著老大過不下去。老大沒了家,我們還混個屁啊,喝西北風吧。” 陳益致拍拍吳嘉陽,一臉欣賞。他很少欣賞這個人,但今天,他覺著自己需要高度讚揚一下他,“恭喜你吳嘉陽,你能參悟到這個道理,你已經進入化境,是個有檔次的下流村人了!” 吳嘉陽一反常態地沒有得意洋洋。關淑怡給秦知的東西,牛皮紙袋沒有封口,他很卑鄙地看了,這一看,這個一向沒大腦的人卻被徹底震撼了。 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秦知幾次伸出手觸摸面前的信封。等飛機飛平穩後,他便急不可待地拆開那信閱讀起來。 這信,是一個月前關淑怡給吳嘉陽的。關淑怡說,在秦知回家的時候再交給他。 吳嘉陽很認真負責地完成了這個任務。 秦知: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知道,你正在回來的路上有件事,我要正式地告知你:我要做媽媽了。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令我驚喜惶恐的好事。真的,除了嫁給你,我相信,這是此生我最高興的事兒了。 最近,我常常撫摸著我的肚子,簡直不可思議,裡面有個寶寶。他就在我的身體裡,這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真的,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叫秦知的男人專屬於我,剩下的,便是這個寶寶了。他與我分享生命,分享心跳,分享營養,分享血液,分享這個世界的空氣,分享這個世界的一切好的、壞的事情。 每當想到,當他足月,要從我身體離開,走自己的道路,我便不忍心,捨不得。我願意拿我的整個生命溫暖他、照顧他、愛惜他、養育他…… 我愛他,我確定除了你,全世界,我最愛他。 你一定震驚,一定生氣,一定埋怨我,為什麼不和你商量,為什麼要拖到今天才告訴你。別怨我,其實,當我確定我有了一個孩子的時候,我全世界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你,但是,我害怕見到你之後,我會屈從於我對你的愛,而放棄這個孩子。 前些時候,燕子媽媽跟燕子爸爸住在了我們新房的屋簷下,我看著它們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一個窩,住了進去。 後來,它們有了燕寶寶。 我常常趴在窗戶上,悄悄地、不敢驚動地窺視燕子一家。燕子媽媽、燕子爸爸、還有它們的四個小燕子寶寶,它們一刻不得閒地圍繞著它們的窩活著。 雛鳥總是張著鵝黃的嘴在叫著,餓了它們叫,渴了它們叫,冷了它們叫,不餓、不冷、不渴,它們還是叫。它們張著那張嗷嗷待哺的小嘴,從早叫到晚。 你說,生命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生命是付出? 就像那時燕子,也許這一世它們都不懂得為什麼付出,它們只是靠著本能在盡著延續生命的責任,為責任付出一切。 我也想為這個世界付出一些什麼。我想找一個證明人,證明我曾快樂地生活在這個美麗的星球上,而孩子是確定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據。 我知道,我答應過,答應這輩子,只和你一個人廝守就好。 我道歉,我食言了。從我做媽媽這天開始,對孩子的愛,便超越了我對你的愛。我可以失去你,獨立撫養這個孩子,可我不能因為愛你而不要他。 你離開我,還能生存,而我和孩子卻是一體的。 如果你想跟我談談,那就算了,請你不要勸阻我,請不要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利。如果你真的不要這個孩子,那麼,就請不要出現。 我們的孩子,注定出生便與別的孩子不同。但是,我們的孩子,為什麼就不能來到這個世界,和別的孩子一樣呼吸、嬉戲、去調皮、去搗蛋,去令我們每一天每一天地操心不已? 難道僅僅因為缺陷,就不被允許來到這個世界嗎? 這不公平,這是對生命的不負責。 秦知,我知道,我答應的事情沒做到。 我答應,那是因為那時候我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母愛,什麼是真正的愛。 幾天前,半夜驚醒,我坐起來,想到一件事情。如果世界上,真的只是我們兩個始終相依為命,那麼,如若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怎麼辦? 假如,你先走了,你就忍心,將我獨自留在這個世界上嗎? 當我們共有了一個家之後,我們需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將我們的生命延續下去。這樣,關淑怡跟秦知的家才有了真正的存在意義。 小時候,我覺著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好人,壞人。 現在孩子令我成熟。我覺著,孩子出生時純潔無垢,我們賦予他生命,給的僅僅是最基本的東西,待他一天天長大,自然會打開他的眼界,學校會教培他知識,社會波折會令他成長。 到底如何劃分人,什麼樣子的人才應誼獲得生的權利,我或者你,都沒權利評判。 就像: 關淑怡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了一位書店老闆,對社會有用的人。 章正南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他成為一名需要改過的罪犯,他在努力改造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施亞安最初是個健康的孩子:他成為父母的寄生蟲,現在他在努力學習生存之道,學會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魏琴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為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郎凝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為一名企業家,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吳嘉陽最初是個健康的孩子:他成為一名普通公司職員,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想,這樣才是真正對人的劃分——做個人,做個好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最後,我要向你介紹我的丈夫秦知。 我的丈夫他看不到顏色,世界只有黑白。 但是,我的丈夫努力,我的丈夫善良,我的丈夫對一切險阻都毫不畏懼,我的丈夫珍惜每個家人,我的丈夫是我的大山,我的丈夫是我的大樹,我的丈夫全世界最愛我,我的丈夫是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的丈夫跟大家沒有什麼不同。 我的丈夫,你在畏懼什麼呢? 前些天,我又去社會福利院了,在那裡遇到許多孩子。他們有的身上擁有的缺陷,比你嚴重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他們依舊在笑著,他們的笑聲艱普通的孩子一樣響亮。 我遇到小郭,那位帶我參觀的先生,通過他,我推開了一扇門。 那扇門,就在你手邊的紙袋裡,希望你能夠平心靜氣地推開它。 然後……由你來決定,是不是願意再回到我的身邊。 回到我們的家。 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你的妻:關淑怡 打開紙袋,秦知倒出厚厚一本裝訂好的手繪畫冊。 畫冊的封面是這樣的:在個大大的屋簷下,鍋蓋小姐、牙膏妹妹、香皂盒先生、杯子弟弟、枕頭姑娘、枕芯大哥露著他們大大的笑臉,堆在一起。 翻開第一頁,頁頂有張照片,照片裡是小郭跟他的孩子們。照片下,有一行字這樣寫著: 你好,秦知,我們見過,現在我正式向你介紹我自己: 我,三十一歲,小兒麻痺患者。我的家在福利院,我有許多兄弟姐妹,我想在這里工作一輩子,我很快樂,因為我周圍的人都很快樂。 未來,我想娶一位像趙雅芝一樣漂亮的女人。 第二頁:那是一家三口,他們規規矩矩地坐在照片裡,帶著一絲羞澀,拘謹地笑著。 下面那行字寫著:你好秦知,我是個盲人,我的妻子也是個盲人,我們開了一家按摩院,有個長著一雙世界上最明亮眼睛的六歲兒子。 我們的孩子,他能看到全世界。 第三頁:憨厚的孩子,露著最純真的笑容,比出勝利的手勢。 你好叔叔,我是唐寶寶(唐氏綜合徵)。我的智力一輩子保持在童年,所以我一生快樂。媽媽說,我的染色體比你們多了一個,所以我是長著翅膀的天使! 秦知的眼淚,難以抑制地流淌,心都要疼得碎掉。他頁一頁地翻著,一頁一頁地為那些笑容、那些人流淚。 你好秦知,我沒有雙腿,在網上開了一家小店。我親手做的工藝品,最遠賣到過泰國…… 你好秦知,我沒有雙手,卻有一個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跟我…… 你好秦知,我聽不見聲音,卻看過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你好秦知,我不會說話,但我會彈吉他,我在地下通道賣藝…… 你好秦知,我依然貧窮,但我努力…… 你好秦知…… 你好秦知…… 秦知翻著,不停地掉淚。他渾身按捺不住地發抖,心都擰到了一起。這一刻,他覺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為什麼不是呢?果果是注定要放到筐筐里頭的。 最後一頁…… 一張被拍攝在照片上的B超照,下面是這樣寫著的: “爸爸,你好。我是寶寶,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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