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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步步驚心續 玉朵朵 4843 2018-03-16
大雨過後,已顯秋意。陽光溫暖、微風和熙,坐在房中就能聞到透窗而入的那特有的屬於秋天的香味。 蒙古兩部王爺已率眾抵京,允祥、允禮、弘曆、弘晝等王爺、貝勒們迎在宮門,城門至宮門鼓樂大作,鼓樂中響著悠長而寵亮的通傳聲,'和碩部王爺到'、'伊爾根覺羅部王爺到',……這是自雍正朝以來前所未有,又極其盛大的儀式,對兩部王爺來說,也是莫大的恩寵。 通傳愈來愈近,我越發坐不住,站起來踱了會,又坐於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打量一番,拔下頭上的簪子,瞅了一眼桌上的首飾匣子,躊躇一下,自銅鏡中瞥了一眼坐於桌邊呷茶的胤禛,隨手又拿起另一個簪子,在頭上比劃著。 他站起,走過來徑自打開首飾匣子,拿出那支木蘭簪子,輕輕插進我的髮髻,望著鏡中的我們,他道:“自己喜歡的,就是好的。”望著銅鏡中他凝重的面容,我默了一會道:“如果自己的喜歡的,帶給自己的只是沉重的幸福,那也是好的嗎?”他面色一暗,啞聲道:“過了這幾天,氣也該消了。” 我眼眶一熱,強笑道:“我是生自已的氣,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仍是不能放開心胸,不懂得去珍惜,苦了別人,也苦了自己。”他微蹙眉頭,搖搖頭,輕嘆口氣,從後面環著我的肩膀,道:“還說沒有生氣,我都成'別人'了。若曦,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我站起,轉過身子,抓住他的手,仰起頭盯著他,道:“慶幸的是,皇后的病已經好轉,流言也沒有了。獨享寵愛,難免會有人眼熱,我雖當時氣惱,心中也是明白的。”他攬我入懷,輕撫著我的背,道:“處罰的過輕,沒有得到應有的教訓。” 我一時之間有些迷茫,不知他所說何人,在心中細細地想了一會,抬起頭驚訝地道:“居然是她,她不是被禁足了嗎?怎會傳出來這些呢?”他輕嘆道:“西藏的事已了,鄂家也算是出了力的。”在心底暗暗嘆氣,宮中之人眼皮極活,認為鄂齊立了功,鄂答應自會再受恩寵,她雖出不來,可別人卻是能進得去的。 苦笑著搖搖頭,她的心胸居然如此狹窄,也如此糊塗,進宮已屆一年,難道沒有發現,自雍王府帶出的幾位福晉,現今的幾位妃嬪,從不曾因爭籠而惹出事端。

“皇上,兩位王爺已入了宮門。”房外傳來高無庸的輕聲提醒。 他拍了拍我的背,我又用力的摟了一下,方才放手,微笑著道:“我這就去坤寧宮了。”他凝神望我一會兒,輕輕抓住我的雙手,嘴角已蘊著一絲笑意,眉梢也揚了上去,眸中神色愉悅,前兩天的沉鬱已完全不見。我扯扯嘴角,笑了笑,道:“快走吧,不要耽誤了正事。” 他輕鬆一笑,道:“和你在一起,也是正事。”我一愣,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居然從他嘴裡聽到這麼窩心的話,我心中一暖,踮起腳尖,快速地在他唇上印一下,拔腿就走。 “若曦。”背後傳來他的聲音,我微微一怔,轉過身子,疑道:“什麼事?”他笑著柔聲道:“不要擔心,依敏敏的性子,就是認不出你,你們也會成為朋友的。”

微笑著'嗯'一聲,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行去,心中居然感動不已,只為他總是能輕易的洞悉我心中所想的一切。 步履輕盈地向坤寧宮方向走去,沿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菊香扯閒話,小丫頭不知哪聽來的笑話,聽得我掩嘴輕笑。氣氛正好,看見對面鄂答應迎面走來,背後跟著兩人肅著臉的太監。見到是我,三人慌忙走到路邊,讓開了路。斜睨她一眼,依舊緩緩地向前走去。 她俯身請了一安,未起身,卻忽然'嗵'地跪了下來,兩手撐在地上,抬起頭,眼中隱隱含著淚花,道:“娘娘,奴婢該死,做了不該做的事,但奴婢已被禁足了這麼許久,請娘娘饒了奴婢吧。”說完,頭抵住地上的雙手,整個人匍匐地地上。我一頓,停下腳步,默立在她的面前,過了一會,壓下心底讓她起身的想法,硬下心腸,淡淡地道:“現在你不是出來了嗎?”她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痕,哽咽道:“皇后身邊的嵐冬姑娘傳話說,哥哥今日會進宮,令奴婢見兄長一面,並不是允許奴婢出來。”

心中思潮起伏,花季女子被禁於斗室,而且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長達數月。心中對她的憎意漸減,低低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她一怔,似是有些不信,面色轉了幾轉,最後,還是緩緩地站了起來。 兩人靜靜地默了一會兒,她輕聲道:“娘娘饒恕了奴婢嗎?”我注目望著路旁已略顯枯萎的花道:“既知錯了,又為何錯上加錯,在宮中喜言是非,不是智者所為。”她輕輕一笑,低頭理了理衣襟下擺,直身後道:“奴婢性格說好聽些是直爽,說難聽些是一根筋,又怎會如此費盡心思去想這些是非。前陣子,來看望奴婢的人,言語中倒是有這樣的意思,可娘娘似乎有所誤會,我言盡如此,方才請求原諒的話我收回,奴婢告退。” 站於她身後的太監面露慍色,相互打量一下,其中一個開口斥道:“帶罪之人,還敢頂撞娘娘,……”未等他說完,我面色一緊,冷聲'啍'地一聲,他囁囁地咂了一下嘴,隨即躬身垂首立在了原地。我瞟了她一眼,厲聲對太監們吩咐道:“再怎麼說,她也是主子,不能亂了禮數。”

兩個太監不約而同跪了下去,連著聲道:“奴才不敢。”鄂答應面露驚色,不些不解地看我一眼,然後,低垂著頭緩緩而去。 甫入宮門,便聽到陣陣鶯呢燕啼的說話聲。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扯開嘴角,讓微笑定在臉上,緩步走向殿門。 '蘭麝馥郁流香、佩環丁當作響',我目不轉睛地呆站在門口盯著的敏敏,她身著蒙古華服,雍容華貴地坐於皇后身側,和我記憶中爽快、活潑的美貌女子已相去甚遠。 “娘娘吉祥。”耳邊乍聞眾人的請安聲,我一怔,回過神,忙吩咐她們起身,快速地瞄了一眼,原來宮中諸妃嬪、各個王府的福晉們都來了。上前兩步,對那拉氏微施一福,那拉氏忙起身,拉著我的手,微笑著道:“這是伊爾根覺羅部的王妃敏敏,皇上隨先皇塞外之行曾見過,據聞王妃騎術可是相當好。”敏敏笑著接口道:“草原上的兒女,騎術都是很好的。”我啞然一笑,她還是如此爽快。

那拉氏微微一笑,轉過臉問道:“曉文,你可會騎馬?”往日和敏敏一起騎馬風馳電掣疾馳的一幕在腦中一晃,盯著敏敏,一絲笑意掛在嘴角,說道:“曉文有幾位很好的師傅,騎的雖不如王妃,自我感覺仍還不錯。”那拉氏若有所思瞅我一眼,似是對我言語中流露出的欣喜有所不解。 敏敏一怔,她默默地目視著我,眸中竟有一絲複雜的光芒,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你就是蘭貴妃,皇帝的……”未說完,她停了下來,掠了眾人一眼,尷尬的轉移話題道:“娘娘怎知騎術不及敏敏。”她這麼一問,我微怔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敏敏當年見到是若曦,而不是我現在的面容,忙道:“曾聽皇上講過,當年格格騎術精良、舞姿優美,是草原是最美的一枝花。” 敏敏靜靜注視了我一會兒,微微一笑,輕聲道:“娘娘可聽說,敏敏曾有一位好姐妹騎術絲毫不遜於我,她的騎術可是當年幾位王爺、貝勒們手把手教的。”她話音剛落,身前的說話聲突地停了下來,幾個隱隱約約知道一些的人略帶擔憂的望瞭望敏敏,又看了看我,而一些年齡稍小一些的福晉們,則是好奇是小聲猜測,究竟是何人,有那麼大的臉面。

心中一陣感動,緊接著又一陣心酸,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難辨滋味,眼眶有些熱,心底深處有一種想說出'我就是若曦'衝動。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握緊拳頭,待心緒平和,微笑著道:“王妃指的是若曦吧。” 霎那間,空氣如凝結了一般,房中無任何聲響,連微風吹動窗櫺子貼紙的凹凸聲都清晰可聞。見她們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我淺淺一笑,盯著敏敏。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輕嘆一口氣,垂下眼臉,端起茶碗喝了起來。 '若曦'這個名字自我口中說出,大家有些許詫異,一時之間,大家相互間打量著,沒有人先開口說話。 沉默的氣氛壓抑著眾人,熹妃笑著對那拉氏道:“不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還是請王妃說些草原上的風俗人情吧。”那拉氏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唇後才道:“也好,自皇上繼承大統,國庫空虛,為了不給沿路州縣因接駕而造成虧空,即而加重百姓的負擔。這幾年沒有進行一次木蘭秋狝,我們這些人大概沒有人去過塞外的。”

如果沒有親眼目睹,是無法想像皇家出巡日用排場的奢華程度的。康熙年間,其中四次南巡的都由江寧織造曹寅接駕,在經濟上給曹家造成了三百萬兩白銀的巨額虧空,曹寅去世後,經曹顒、曹頫兩任全力補救,仍無法彌補,可想而知,康熙的數次塞外之外,留下來的除了空名,還有什麼。自胤禛繼位,接連頒布諭旨,開始在全國上下大張旗鼓地清查錢糧,追補虧空。並一再表示,不能再像聖祖年間那樣寬容,凡虧空錢糧官員一經揭發,立刻革職。在雍正五年十二月,下令將曹頫交由內務府和吏部嚴審。因而曹寅之嫡孫曹雪芹從赫赫揚揚的官宦世家,墜入“繩床瓦灶”的地步。因他親身經歷了家庭的衰敗破產這一急劇的轉折,對曹雪芹來說雖痛苦。擔如果曹家不是這樣的結局,他沒有這樣的經歷,那麼,也就沒有世界名著。

低頭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抬頭掃了一眼,入目處,敏敏正在講著蒙古五畜過年的禮儀習俗、講著蒙古特有的樂器馬頭琴…… 耳邊好像聽到了那悠揚的馬頭琴曲,閉目冥思,彷彿自己已站在坦蕩遼遠的大草原上,彩雲般飄逸的畜群,以及那馳騁不羈的追風駿馬,還有駿馬上神采飛揚的我們。 “格格,奴才通傳一聲,你再進去。”門外傳來小路子的聲音,猛然回神,睜開眼睛,卻見承歡已快步衝了進來。 熹妃輕輕地搖搖頭微笑著招了招手,承歡對眾人敷衍的施了一禮,便立在了熹妃和我中間。熹妃邊用帕子擦拭她額頭的汗邊笑罵道:“成大姑娘了,還是這麼粗枝大葉,小心嫁不出去。” 承歡沖她一笑,轉過臉,輕聲問道:“姑姑,王妃是若曦姑姑的朋友嗎?這玉佩是她送給若曦姑姑的嗎?”我看看她特意掛於頸間的玉佩,緊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

她抽出手,走到敏敏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並端起茶碗,遞到敏敏面前。敏敏一怔,眼睛定在了玉佩上,默默地不發一言。 過了一會兒,敏敏眼角隱隱閃著淚花,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放於桌上,拉住承歡的手,道:“是若曦送給你的?你是哪家的孩子。”承歡拭了拭敏敏的眼角,道:“是姑姑給我的,我叫承歡,怡親王是我阿瑪。”敏敏握住玉佩,把承歡拉入懷中,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原來你是十三爺的女兒,你額娘是否名叫綠蕪?”承歡的眼神一暗,道:“在承歡心中,若曦姑姑和曉文姑姑都是額娘。” 我心中一痛,忙向坐於右側的綠蕪望去,她面色慘白,嘴唇略微顫動,眸中的神色令人不忍多看。雙手輕顫,用帕子摀住口鼻,頭低低地垂了下去。她身旁的兆佳氏,緊緊握住她另一隻手,並對我微笑著微一頜首。 暢春園西側的御園,綠草如茵、叢花似錦,放養著很多獐、鹿、虎、熊、狼等,雖比不上木蘭圍場草原遼闊、山巒起伏,但也別有一番景像。 斜靠在樹上,望著湛藍的天空,嘴邊不禁浮起一絲笑。自己本想找機會,讓綠蕪和承歡多待一會兒,可承歡卻整日的纏著敏敏賽馬,沒有一絲機會。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移目望去,原來是胤禛和高無庸兩人。仍靠在樹上,盯著他微微笑著。高無庸見狀,停下步子,站在原地轉過身子。 他走到面前,盯著我道:“這兩天累壞了吧。”我環住他的腰,看著他道:“她的身子剛剛好,不能過度操勞,我身為貴妃是要擔起來的。操心是多一些,可還說不上累。不過,熹妃和傅雅倒是幫了不少忙。”他盯著我,眸中湧出融融深情,靜默了一會兒,輕聲叫道:“若曦。”我'啊'地一聲,他卻沒了下文,只是輕撫著我臉龐,嘴角蘊著笑。 過了一會兒,他道:“自從有了弘瀚,你改變了許多,這次雖然有部分是因為敏敏,可你做的確實很好。”掙開他的手,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前,嘆道:“以前總想找一個小院子,過著清靜的、隨心所欲的生活。這次回來,我找到了,禛曦閣就是我想要。自有瀚兒,我可能寬容了一些。那是因為,我無力改變一些東西,那隻好改變自己。”他輕嘆一聲,緊緊地摟住了我。 兩人靜靜相擁了會,他道:“你和敏敏還是沒有進展?”我重重嘆口氣,悶悶地道:“敏敏的全部精力都在承歡身上。”他'哧'地一笑,輕輕拍拍我的背,笑道:“這樣不是你想看到得嗎?”我仰臉,笑道:“那也得看她們的緣分。”他搖搖頭,微微笑著不作聲。 一陣細風吹來,他為我捋了捋鬢角的碎發。我道:“敏敏心思單純,如果不給她明說,她即使能感覺到,也不會相信我就是若曦,畢竟有些事情是很難解釋的。”他收緊胳膊,正欲開口,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小順子麵色慘白跑到面前,喘息未定,結結巴巴地道:“啟禀皇上,四阿哥,……四阿哥摔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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