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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節

東宮 匪我思存 6487 2018-03-16
裴照便陪著我們到客棧去,要了一間上房,過了一會兒,他親自送了兩包衣服進來,說道:“末將把帶來的人都打發走了,以免他們看出破綻漏了行跡。兩位請便,末將就在門外,有事傳喚便是。” 他走出去倒曳上門。阿渡插好了門,我將衣包打開看,從內衣道外衫甚至鞋襪,全是簇新的,疊得整整齊齊。我們換上乾衣服之後,阿渡又替我重新梳了頭髮。這下子可清爽了。 我打開門,招呼了一聲:“裴將軍。” 門外本是一條走廊,裴照站在走廊那頭。一會兒不見,他也已經換了一身尋常的衣裳,束著發,更像是書生了。他面朝著窗外,似乎在閒看街景。聽得我這一聲喚,他便轉過頭來,似乎有點兒怔怔地瞧著我和阿渡。 我想他大約在想什麼心思,因為他的目光有點兒奇怪。不過很快他就移開了目光,微垂下臉,“末將護送公子回去。”

“我好不容易溜出來,才不要現在就回去呢!”我趴在窗前,看著熙熙攘攘的長街,“咱們去喝酒吧,我知道一個地方的燒刀子,喝起來可痛快了!” “在下職責所在,望公子體恤,請公子還是回去吧。” “你今天又不當值。所以今天你不是金吾將軍,我也不是那什麼妃。況且我今天也夠倒霉的了,差點兒沒被淹死,又差點兒沒被萬年縣那個糊塗縣令冤枉死。再不喝幾杯酒壓壓驚,那也太憋屈了。” 裴照道:“為了穩妥起見,末將以為還是應當護送您回去。” 我大大的生氣起來,伏在窗子上只是懶怠理會他。就在這時候我的肚子咕嚕嚕響起來,我才想起自己連午飯都沒有吃,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裴照可能也聽見我肚子裡咕咕響,因為他臉紅了。本來他是站在離我好幾步開外的地方,但窗子裡透進的亮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讓我瞧個清清楚楚。

我從來沒看過一個大男人臉紅,不由得覺得好生有趣。笑道:“裴將軍,現在可願陪我去吃些東西?” 裴照微一沉吟,才道:“是。” 我很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又生疏又見外。也許因為他救過我兩次,所以其實我挺感激他的。 我和阿渡帶他穿過狹窄的巷子,七拐八彎,終於走到米羅的酒肆。 米羅一看到我,就親熱地衝上來,她頭上那些丁丁噹噹的釵環一陣亂響,腳脖上的金鈴更是沙沙有聲。米羅摟著我,大著舌頭說笑:“我給你留了兩壇好酒。” 她看到阿渡身後的裴照,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米羅乃是一雙碧眼,外人初次見著她總是很駭異。但裴照卻彷彿並不震動,後來我一想,裴家是所謂上京的世族,見慣了大場面。上京繁華,亦有胡姬當街賣酒,裴照定然是見怪不怪了。

這酒肆除了酒好,牛肉亦做的好。米羅命人切了兩斤牛肉來給我們下酒,剛剛坐定,天忽然下起雨來。 秋雨極是纏綿,打在屋頂的竹瓦上錚錚有聲。鄰桌的客人乃是幾個波斯商人,此時卻掏出一枚鐵笛來,嗚嗚咽咽吹奏起來,曲調極是古怪有趣。和著那叮咚叮咚的簷頭雨聲,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 米羅聽著這笛聲,乾脆放下酒壇,跳上桌子,赤足舞起來。她身段本就妖嬈柔軟,和著那樂曲便渾若無骨,極是嫵媚。手中金鈴足上金鈴沙沙如急雨,和著鐵笛樂聲,如金蛇狂舞。那些波斯商人皆拍手叫起好來,米羅輕輕一躍,卻落到了玩么桌前,圍著我們三個人,婆娑起舞。 自從離了西涼,我還沒有這樣肆意的大笑過。米羅的動作清零柔軟,彷彿一條絲帶,繞在我的周身,又彷佛一隻蝴蝶,翩翩圍著我飛來飛去。我學著她的樣子,伴著樂聲做出種種手勢,只是渾沒有她的半分輕靈。米羅舞過幾旋,阿渡卻從懷中摸出一隻篳篥塞給我,我心中頓時一喜,和著樂聲吹奏起來。

那波斯胡人見我吹起篳篥,盡皆擊拍相和。我吹了一陣子,聞到那盤中牛肉的香氣陣陣飄來,便將篳篥塞到裴照手裡:“你吹!你吹!”然後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吃起來。 沒想到裴照還真的會吹篳篥,並且吹得好極了。篳篥樂聲本就哀婉,那鐵笛樂聲卻是激越,兩樣樂器配合得竟然十分合拍。起先是裴照的篳篥和著鐵笛,後來漸漸卻是那波斯胡人的鐵笛和著裴照的篳篥。曲調由哀婉轉向激昂,如同玉門關外,但見大漠荒煙,遠處隱隱傳來駝鈴聲聲,一隊駝隊出現在沙丘上。駝鈴聲漸搖漸近,漸漸密集大作,突然之間雄關洞開,千軍萬馬搖旌列陣,吶喊聲、馬蹄聲、鐵甲撞擊聲、風聲、呼和省……無數聲音和成樂章,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隨著樂聲節拍越來越開,米羅亦越舞越快,飛旋似一隻金色的蛾子,繞的我眼花繚亂。

那樂聲更加蒼涼勁越,便如一隻雄鷹盤旋直上九天,俯瞰著大漠中的千軍萬馬,越飛越高,越飛越高,大風捲起的塵沙滾滾而來……等我吃得肚兒圓的時候,那隻鷹似乎已經飛上了最高的雪山,雪山上雪蓮綻放,大鷹展著碩大的翅膀掠過,一根羽毛從鷹上墜下,慢慢飄,被風吹著慢慢飄,一隻飄落到雪蓮之前。哪根鷹羽落在雪中,風捲著散雪打在鷹羽之上,雪蓮柔嫩的花瓣在風中微微顫抖,萬里風沙,終靜止於這雪上之巔……篳篥和鐵笛戛然而止,酒肆裡靜得連外面簷頭滴水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米羅伏在桌子上不住喘氣,一雙碧眸似乎要滴出水來,說:“我可不能了。”那些波斯商人哄得笑起來,有人斟了一杯酒來給米羅,米羅胸口還在急劇起伏,一口氣將酒飲盡了,卻朝裴照嫣然一笑:“你吹得好!”

裴照並沒有答話,只是慢慢用酒將篳篥擦拭淨了,然後遞還給我。 我說:“真沒瞧出來,你竟會吹這個,上京的人,會這個的不多。” 裴照答:“家父曾出使西域,帶回的樂器中有篳篥,我幼時得閒,曾經自己學著吹奏。” 我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的父親是驍騎將軍裴況。我爹和他有過交手,誇他真正會領兵。” 裴照道:“那是可汗謬讚。” 我說道:“我阿爹可不隨便誇人,他夸你父親,那是因為他真的能打仗。” 裴照道:“是。” 他一說“是”,我就覺得無趣起來。好在那些波斯商人又唱起歌兒來,曲調哀傷婉轉,極為動人。米羅又吃了一杯酒,知道我們並不能聽懂,她便用那大舌頭的中原官話,輕聲唱給我們聽。原來那些波斯胡人唱的是:“其月湯湯,離我故鄉,月圓又缺,故鄉不見。其星熠熠,離我故土,星河燦爛,故土難返。其風和和,吹我故壤,其日麗麗,照我故園。知兮知兮葬我河山,知兮知兮葬我何方……”

我隨著米羅唱了幾句,忍不住黯然,聽那些波斯胡人唱得悲傷,不覺又飲了一杯酒。裴照微微頷首,說道:“思鄉之情,人盡有之。這些波斯胡人如此思念家鄉,卻為何不回家去呢?” 我嘆了口氣:“這世上並不是人人同你一般,從生下來就不用離開自己的家鄉,他們背井離鄉,知有多少不得已。” 裴照沉默了一會兒,看我又斟了一杯酒,不由得道:“公子飲得太多了。” 我慷慨激昂地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見裴照似乎很詫異地瞧著我,我伸出三根手指,說道:“別將我想地太能幹,其實我一共就會背三句詩,這是其中的一句。” 他終於笑起來。 米羅賣的酒果然厲害,我飲得太多,走出酒肆的時候都有點而腳下發虛,像踩在沙漠的積雪上一般。雨還在下,天色漸漸向晚,遠處朦朧地騰起團團蛋白的雨霧,將漠漠城郭裡的十萬參差人家,運河兩岸的畫橋水閣,全都籠進水霧雨意裡。風吹著雨絲點點拂在我滾燙的面頰上,頓時覺得清涼熟識,我伸出手來接著琉璃絲似的細雨,雨落在手心,有輕啄般的微癢。遠處人家一盞盞的燈,依稀錯落地亮起來,那些街市旁的酒樓茶肆,也盡皆明亮起來。而運河上的河船,也掛起一串串的紅燈籠,照著船上人家做飯的炊煙,裊裊飄散在雨霧之中。

水濛濛的上京真是好看,就像是一卷畫,我們西涼的畫師再有能耐,也想像不出這樣的畫,這樣的繁華,這樣的溫潤,就像是天上的都城,就像是天神格外眷顧的仙城。這裡是天朝的上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熱鬧的都會,萬國來朝,萬民欽慕,可是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西涼的,哪怕上京再美好,它也不是我的西涼。 裴照一直將我們送到東宮的側門邊,看著我們隱入門內,他才離去。我覺得自己的酒意沉突,這時候酒勁都翻上來了,忍不住噁心想吐。阿渡輕輕拍著我的後背,我們在花園裡蹲了好一會兒,被風吹得清醒了些,才悄悄溜回殿中去。 一進殿門,我就傻了,因為永娘正等在那裡。她見著我,也不責備我又溜出去逛街,也不責備我渾身酒氣,更不責備我又穿男裝,只是沉著一張臉,問道:“太子妃可知,宮中出事了?”

我不由得問:“出了什麼事?” “緒娘的孩子沒有了。” 我嚇了一跳,永娘臉上還是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只是說道:“奴婢擅自做主,已經遣人去宮中撫慰緒娘。但是皇后只怕要傳太子妃入宮問話。” 我覺得不解:“皇后要問我什麼?” “中共之主乃是皇后,凡是后宮出了事,自然由皇后做主。東宮內廷之主乃是太子妃,現在東宮內廷出了事,皇后自然要問過太子妃。” 我都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緒娘,要問我什麼啊? 可是永娘說的話從來都是有根有據,她說皇后要問我,那麼皇后肯定會派人來傳召我。現在我這副樣子,怎麼去見皇后?我急得直跳腳:“快!快!我要洗澡!再給我煎一碗濃濃的醒酒湯!” 宮娥們連忙替我預備,我從來沒有這麼性急的衝進浴室,看著熱水預備齊了,便立時跳進浴桶,將自己浸入水中。永娘看著我亂了陣腳,忍不住道:“太子妃如果平時謹守宮規,怎麼會弄到臨時抱佛腳?”

“臨時抱佛腳”這句話真妙,我從來沒覺得永娘說話這麼有趣。我說道:“那些勞什子宮規,天天守著可要把人悶煞,臨時抱佛腳就臨時抱負叫,佛祖啊他回看顧我的。” 永娘還板著一張臉,可是我知道她已經忍不住笑了,於是從浴桶中伸出濕淋淋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永娘,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平日多多替我向佛祖說些好話,我先謝過你就是了。” “阿彌陀佛!佛祖豈是能用來說笑的!”永娘雙掌合十,“真是罪過罪過!”她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早繃不住笑了,親自結果宮娥送上的醒酒湯,“快些喝了,涼了更酸。” 醒酒湯確實好酸,我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永娘早命人熏了衣服,等我洗完澡換好衣服,剛剛從新梳好髮髻,還沒有換上釵鈿禮服,皇后遣來的女官就已經到了東宮正門。 我叫永娘聞聞,我身上還有沒有酒氣,永娘很仔細地聞了聞,又替我多多地噴上了些花露,再往我嘴裡放一顆清雪香丸。那丸子好苦,但吃完之後果然吐氣如蘭,頗有奇效。 此次皇后是宣召李承鄞和我兩人。 我好多天沒見李承鄞,看他倒好像又長高了一點兒,因為要入宮去,所以他帶著進德冠,九琪,加金飾,穿著常服。不過他瞧也沒瞧我一眼,就徑自上了攆車。 見到皇后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緒娘突然腹痛,御醫診斷為誤食催產之物。皇后便將所以侍候緒娘的人全都扣押起來。然後所有的食物飲水亦封存,由掖庭令——嚴審。最後終於查出是在粟飯之中投了藥,硬把胎兒給打了下來了。皇后自然震怒,下令嚴審,終於有宮人吃不好租掖庭的刑罰,供認說是受人指使。 皇后的聲音仍舊溫和從容:“我將緒娘接到宮裡來,就是擔心她們母子有什麼閃失,畢竟這是東宮的第一個孩子。沒想到竟然就在宮裡,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還被暗算,我朝百餘年來,簡直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 她雖然語氣溫和,可是用詞眼裡,我從來沒聽過皇后這樣說話,不由得大氣都不敢出。殿中所有人也同我一樣,屏息靜氣。皇后道:“你們曉得,那宮人招供,是誰指使了她?” 我看看李承鄞,李承鄞卻沒有看我,只淡淡地道:“兒臣不知。” 皇后便命女官:“將口供念給太子、太子妃聽。” 那女官念起宮人的口供,我聽著聽著就懵了,又聽了幾句,便忍不住打斷:“皇后,這事不是我幹的!我可沒讓人買通了她,給緒娘下藥。” 皇后淡淡地道:“眼下人證物證俱在,你要說不是你幹的,可得有證據。” 我簡直要被冤枉死了,我說:“那我為什麼要害她呢?我都不認識她,從前也沒見過她,再說她住在宮裡,我連她住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簡直太冤了!莫名其妙就被人這樣誣陷。 皇后問李承鄞:“鄞兒,你怎麼看?” 李承鄞終於瞧了我一眼,然後跪下:“但憑母后聖斷。” 皇后道:“太子妃雖然身份不同,又是西涼的公主,但一時糊塗做出這樣的事來,似乎不宜再主持東宮。” 李承鄞並不做聲。 我氣得渾身發抖:“這事不是我幹的,你們今日便殺了我,我也不會認!至於什麼東宮不東宮,老實說我也不在乎,但我絕不會任你們這樣冤枉!” 皇后道:“口供可在這裡。鄞兒,你說呢?” 李承鄞道:“但憑母后聖斷。” 皇后微微一笑,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點也不念及你們夫妻的恩情?” 李承鄞低聲道:“兒臣不忍,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兒臣不敢以私情相徇。” 皇后點點頭,說道:“甚好,甚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句話,甚好。”她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吩咐女官,“將趙良娣貶為庶人,即刻逐出東宮!” 我大吃一驚,李承鄞的神情更是如五雷轟頂:“母后!” “剛才那口供,確實不假,不過錄完這口供之後,那宮人就咬舌自盡了。別以為人死了就死無對證,掖庭辦事確實用心。繼續追查下去,原來這宮人早年曾受過趙家的大恩,她這一死,本該株連九族,不過追查下來,這宮人並無親眷,只有一個義母。現在從她家地窖裡,搜出官銀一百錠,這一百錠銀子是官銀,有鑄檔可查……再拘了這義母用刑,供出來是趙良娣曾遣人道她家中去過。這趙良娣好一招一石二鳥,好一招移禍江東。用心這樣毒,真是可恨。再縱容她下去,真要絕了我皇家的嗣脈!” 我還沒想明白過來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李承鄞已經搶先道:“母后請息怒,兒臣想,這中間必然是有人構陷趙良娣,應當命人慢慢追查。請母后不要動氣,傷了身體。” 他這話不說倒還好,一說更如火上澆油。 “你簡直是被那狐媚子迷暈了頭!那個趙良娣,當初就因為緒娘的事哭哭鬧鬧,現在又買通了人來害緒娘!還栽贓嫁禍給太子妃,其心可誅!” 李承鄞連聲道:“母后息怒,兒臣知道,趙良娣斷不會是那樣的人,還請母后名查。” “明查什麼?緒娘肚子裡的孩子礙著誰了?她看得眼中釘肉中刺一般!這樣的人在動工,是國之禍水!”皇后越說越怒,“適才那宮人的口供提出來,你並無一字替太子妃辯解,現在告訴你真相,你就口口聲聲那狐媚子是冤枉的。你現在是太子,就愛你過來是天子,怎可以如此偏袒私情!這般處事怎麼了得!這種禍水非殺不可,再不殺掉她,只怕將來要把你迷得連天下都不要了!” 李承鄞大驚失色,我也只好跪下去,說道:“母后請息怒,趙良娣想必也是一時糊塗,如果賜死趙良娣,只怕……只怕……”後面的話我可想不出來怎麼說,李承鄞卻接上去:“母后三思,趙良娣的父兄皆在朝中,又是父皇倚重的重臣,請母后三思。” 皇后冷笑:“你適才自己說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不敢以私情相徇!” 李承鄞面如死灰,只跪在那裡,又叫了一聲:“母后。” 皇后道:“東宮的事,本該由太子妃做主。我越俎代庖,也是不得已。這樣的惡人,便由我來做吧。”便要令女官去傳令。我見事情不妙,抱住皇后的雙膝:“母后能不能讓我說句話?既然母后說,東宮的事情由我做主,我知道我從來做的不好,但今日請母后容我說句話。” 皇后似乎消了一點兒氣,說道:“你說吧。” “殿下是真心喜歡趙良娣,如果母后賜死趙良娣,只怕殿下一輩子都不會快活了。”我一著急,話也說的顛三倒四,“兒臣與殿下三年夫妻,雖然不得殿下喜歡,可是我知道,殿下決不能沒有趙良娣。如果沒有趙良娣,殿下更不會喜歡我。還有,好多事情我做不來,都是趙良娣替我,東宮的那些賬本兒,我看都看不懂,都是交給趙良娣在管,如果沒有趙良娣,東宮不會像現在這樣平平順順……” 我一急更不知道該怎麼說,回頭叫永娘:“永娘,你說給皇后聽!” 永娘恭敬地道:“是。”她磕了一個頭,說道,“娘娘,太子妃的意思是,趙良娣侍候太子多年,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且趙良娣平日待人並無錯處,對太子妃也甚是尊敬,又一致輔佐太子妃管理東宮,請娘娘看在她是一時糊塗,從輕發落吧。” 皇后慢慢的說道:“這個趙良娣,留是留不得了,再留著她,東宮便要有大禍了。當初在太子妃冊立大典上,皇上曾說,如此佳兒佳婦,實乃我皇家之幸。可惜你們成婚三年,卻沒有一點子息的動靜,現在又出了緒娘的事,真令我煩惱。” 李承鄞眼睛望著地下,嘴裡卻說:“是兒子不孝。” 皇后說道:“你若真是有孝心,就多多親近太子妃,離那狐媚子遠些。” 李承鄞低聲道:“是。” 我還要說什麼,永娘從後面拉了拉我的裙角,示意我不要多言。李承鄞嘴角微動,但亦沒有再說話。 皇后說道:“都起來吧。” 但李承鄞還跪在那裡不動,我也只好不起來。 皇后並不瞧他,只是說:“緒娘的事你不要太難過,畢竟你們還年輕。” 李承鄞沒說什麼,我想他才不會覺得有什麼難過的呢,如果真的難過,那一定是因為趙良娣。 皇后又道:“緒娘瞧著也怪可憐的,步入封她為寶林吧。” 李承鄞似乎心灰意冷:“兒臣不願……兒臣還年輕,東宮多置謄妾,兒臣覺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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