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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78節

艾米 4091 2018-03-16
陳靄還沒來得及享受“塵埃落定”的心境和環境,趙亮就帶回來一個爆炸性新聞:“滕非被學校撤職審查了!” 她不相信:“你聽誰說的?” “什麼聽誰說的?Barbara給我們孔子學院和董事會的每一個人都發了email(電子郵件),親口告訴我們的——” “Barbara親口告訴你們滕教授被——撤職審查了?” “當然啦,她還叫我們不要跟他接觸。” 她越發不相信了,哪裡有這種事? Barbara只是C大對外教育部的負責人,哪能說撤誰的職就撤誰的職?而且還叫大家都不理睬滕教授,這也太孩子氣了吧? 她狐疑地問:“是不是有誰在搞惡作劇?spam(垃圾郵件,搗亂郵件)?” “Barbara會搞惡作劇嗎?”

“Barbara怎麼啦?前年愚人節,C大校長還給我們發惡作劇郵件呢——” “那是愚人節,今天是愚人節嗎?” 她知道今天不是愚人節,也不認為Barbara會搞惡作劇,但這事總不像是真的。她追問道:“如果真是撤滕教授的職,怎麼沒聽他說起呢?難道撤職不用通知當事人本人的?” 趙亮不屑地一笑:“哼,你以為他什麼事都會告訴你?你是他什麼人?貼身保鏢?學校當然通知他了嘛,至少Barbara發給我們的那封信,也發給他了,肯定是他自己沒查,這個老土,現在這種信息時代,一切都是靠email聯繫,我天天都查email,一天查無數遍,不然的話——” “把Barbara給你們的那封信給我看看。” 趙亮不願意打開自己的信箱讓她看,只把那封信forward(轉送)給她。她打開自己的郵箱,點開那封信,的確是Barbara發的,是C大的信箱,應該沒錯。信是群發的,收件人一大串,其中也有滕教授。

她把信認認真真看了幾遍,雖然信裡說的不是“撤職”,而是“停職”,也沒叫人不跟滕教授接觸,只說不要跟他討論孔子學院的事,但基本意思就是“停職審查”,這是確鑿無疑的。 這下她慌了,連忙給滕教授打電話:“你查了email沒有?” “沒有,我正忙著寫下學期的工作報告,怎麼啦?” “快別寫報告了,先查email吧,Barbara給你們孔子學院的人發了一封信,說——因為有人舉報你在administration方面的問題,學校現在把你孔子學院院長的職停了,要審查你——” “什麼?停職?停誰的職?停我的職?你在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你先看一下email,我馬上過來。” 她剛關上手機,趙亮就說:“你現在還要到他那裡去?”

“怎麼啦?我又不是你們孔子學院的人——” “你不是孔子學院的人,我還是啊!你這樣跑到他那裡去,別人知道了怎麼想?” “Barbara也沒叫你們不跟他接觸,只說不要跟他討論孔子學院的事——” “但是你現在跑他那裡去,不是跟他討論孔子學院的事,又能是討論什麼?就算你不跟他討論孔子學院的事,人家也會認為你們是在討論孔子學院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們從今以後就再也不理他了?” “我也沒說再不理他,但你起碼要等到這事告一段落才行吧?你在這種時候跟他走這麼近,人家不把我也當成他那一幫的了?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得為我想想吧?” 她悲憤地數落道:“我就是為你著想,才會跟他走這麼近。你這一路上來,從錄取,到學費,到GA,到考試,再到你今後的工作,哪一樣不是靠他幫忙?現在人家有一點難,你就落井下石——”

“我什麼時候落井下石了?如果我落井下石,他老早就不在這裡了!” “你沒落井下石,但你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像避瘟疫一樣避著他,你——於心何忍?” “我的工作還沒搞定,學校隨時可以改變主意——” 她懶得聽他多說了,起身就往屋外走,趙亮急了,把奶奶搬了出來:“媽,你勸勸她,那個姓滕的,已經被學校撤職審查了,她還要跑他那裡去——” 奶奶膽小地問:“他被撤職了啊?犯了什麼錯誤?” 陳靄解釋說:“不是撤職,是停職,肯定是有人恨他,在背後告他的刁狀,陷害他——” 奶奶也勸道:“那你還是——迴避著點吧,別讓學校把你也——” 她不耐煩地說:“你以為這還是文化大革命?動不動就株連九族?這裡是美國!美國是不興搞那一套的!”

她說完這話,就撇下幾個人往外走,趙亮追出來喊道:“你去那里安慰他一下可以,但不准你再給他做飯了!” “那是由得你的?腿長在我身上,手長在我身上,我想給誰做飯就給誰做飯,你有本事不過去吃!” “我肯定不會去他那裡吃飯了的!” “那不就結了?”她上了車,開得飛快,一下就到了滕教授家,進門就問,“看到email沒有?” 滕教授頭也不抬地說:“怎麼搞的,怎麼搞的,我進不了我的email了——” “別慌,讓我看看——”她像個電腦大師一樣在他電腦前坐下,要了他的登錄名和密碼,但連試幾次,都無法登錄,又再三再四地核對了登錄名和密碼,沒輸錯,但就是進不去。她也慌了,猜測說,“可能學校把你的email賬號封了。”

“那怎麼辦?” 她見他一幅六神無主的樣子,自己越發專家起來,建議說:“走,我們到學校你辦公室去看看,說不定那裡能進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在辦公室裡能不能進他的email賬號,只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而已。但湊巧的是,他在辦公室的電腦上查過email,沒退出來,還能進賬號,於是趕緊找到Barbara那封信,貪婪地看了起來。 那封信她已經看過多遍,但仍然湊上前去,認真閱讀,希望不同的電腦能讀出不同的內容,或者發現剛才在家裡時沒看明白,把Barbara的意思看錯了。 但兩個人看了無數遍,仍然是那個意思:滕教授被停職審查了。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握著鼠標的手也抖個不停,想點個鏈接都點不好。她安慰說:“別慌,別慌,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不是早就有這個思想準備嗎?”

他茫然地問:“什——什麼思想準備?” “被人告狀啊,你不是早就有這個思想準備嗎?王蘭香也威脅過你,龍曉慶也威脅過你——” “但是——但是那——跟這——不同啊!” “是不同,那是男女關係方面的事,這是行政管理方面的事,但是行政管理方面的問題不是比男女關係問題還——輕嗎?你怕個什麼呢?” “如果是男女關係方面的事——那我——那我也算咎由自取——但是行政管理——我在行政管理方面有什麼錯誤?” 她進一步安慰說:“是啊,你在行政管理方面沒什麼錯誤,那你還怕他們查?他們想怎麼查就怎麼查,你心裡無冷病,不怕吃西瓜。” “我就怕有什麼事被他們抓住把柄,而我自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犯那個錯誤,但是——”

“我不覺得你在行政管理方面有什麼錯誤,就看你在經濟方面有沒有什麼漏洞了——” “經濟方面?應該也沒有啊!美國的事,你還不知道?我弄來的錢,都是由學校管著的,我自己手裡一分錢都沒有,孔子學院用每一分錢,都是經過學校批准了的,不然就拿不到錢,我怎麼會——在經濟上有——問題呢?” 她自己出過差,報過賬,還負責lab裡訂貨購物,非常知道美國在資金管理方面的嚴格,所以也不相信滕教授會在無意當中犯下經濟方面的錯誤,便十分肯定地說:“我覺得你在經濟方面肯定沒問題,如果你有問題,那麼Barbara和provost(副校長)都有問題了,因為你用的每一分錢,都是他們批了的——” “那他們為什麼要——審查我?”

“肯定是因為有人打了小報告,他們不審查一下不行,但他們進行審查不等於就能審查出問題來——”她一眼看見他的email裡有她的名字,警惕地說,“你是不是應該把有些email刪掉?特別是——跟龍曉慶之間的——,如果不刪,讓學校看見,可能比什麼行政管理方面的事——還麻煩——” 他又慌張起來:“好的,好的,我現在就刪掉。” 她見他一封一封地打開,一封一封地刪,心裡著急起來:“你這賬號裡幾千個email,你這樣一封一封地刪,要刪到哪年哪月去?搞不好你還沒刪幾個,學校就發現了,把你的賬號整個地封了不說,還給你加一條'毀滅罪證'的罪名。” 他更慌張了:“那怎麼辦?” “你按關鍵詞search(搜尋)一下,搜到一批,刪除一批——”

“search?” “別告訴我你不會search——,算了,還是我來吧。”她接過他的位置,開始搜尋“龍曉慶”“陳靄”“孔子學院”“毛玲”等關鍵詞,英語漢語的都搜,搜到一批,就刪掉一批,很快就把他的email刪了個七七八八,零落不堪。 把這事搞妥貼了,兩個人才開始猜測究竟是誰告的狀。滕教授認定是龍曉慶:“肯定是那個臭婆娘,她老早就說了要讓我在北美呆不下去的——” “但是舉報的是行政管理方面的問題,又不是男女關係方面的問題——” “她當然不會舉報男女關係方面的問題,她舉報那些,不是把她自己也貼進去了嗎?” “但是她既然要搞倒你,當然要揀最厲害的舉報,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光舉報一個行政管理方面的問題,如果查出來沒什麼,她的黃粱美夢不就落空了嗎?” “那可能是舒琳告的,我把她解雇了,她肯定懷恨在心,但肯定是龍曉慶攛掇她告的,龍曉慶英語不好,想告狀也說不清楚,舒琳是學英語的,又嫁了美國人,英語口語比龍曉慶強——” 她想起一個人來:“會不會是華偉告的?” “他?他為什麼要告我?” “他這個人,愛當官愛掌權愛出風頭,雖然做了董事長,但哪裡比得上孔子學院院長那麼出風頭呢?他把你告倒了,不是就可以做孔子學院院長了嗎?” “他即使把我告倒了,也當不了孔子學院院長,他只是一個碩士,又不是學教育的,也沒在美國大學教過書,他怎麼能當孔子學院院長?” 她狐疑地問:“會不會是趙亮告的?” “趙亮?應該不會吧,我是他導師,他的論文還沒答辯,他把我告倒了,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會不會是孔子學院的那幫人,包括已經回國了的?他們一直都對你有意見,說你包庇龍曉慶什麼的——” 他嘆了口氣:“我想不出是誰告的了,反正人人都恨我,人人都有可能告我,人人都唯恐我不倒,我費那麼大力,幫助他們每一個人,到頭來卻落得這個下場。你看,我剛才還在寫下學期的工作報告,哪知道他們早已在背後向我開刀了——” 更令滕教授悲哀的事還在後頭,他當天就發現趙亮和奶奶欣欣他們都不來他家吃飯了,後來更發現孔子學院的老師和董事會的人都不理他了,原來定好的一次期末遠足,大家也把他撇下了。 後來王蘭香也風聞了這事,不准他週末再跟孩子見面,說怕他把孩子帶壞了。他給兩個兒子打電話,那兩人還問他:“爸爸,你是不是要go to prison(坐牢)了?” 他悲哀地對陳靄說:“我現在真是眾叛親離了!人活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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